漩渦

“這麼說來，你還是沒能明白啊。”笑盈盈的琥珀色眸子中寒冷的目光緊緊追咬着莉迪亞，“先姑且不論你和你的那些朋友這類外來者，在這座高度敏感的城鎮裏，除開漠不關心的人，除開欣然接受的人，剩下的大部分人可都是滿懷恨意的。”

“滿懷恨意？”

“摯愛的神明被殺死，外來者強制介入並接手這座城市，當時的那一代人，總不會不恨吧。”白狼圍繞着莉迪亞轉圈，“而這仇恨可不會任由簡單的撫恤就平息，這也是我討厭人類的地方，惺惺作態，打着為所有人好的名義做盡壞事，將少數人推至絕望之境，又在這種時候想通過假惺惺的援助來洗清自己。”

“……”

“你深信不疑的教團駐守軍，在最開始為了整頓風氣，可是將他們口中所謂的暴民，當著所有人的面處以極刑示眾，畫面可相當殘忍啊。”白狼打了一個響指。

白狼站住腳，停在了莉迪亞旁邊。景象，出現在了莉迪亞的面前。

“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那人狂吼着，手持鋤頭沖向裝備精良的駐守軍，強烈的憤怒從他單薄的身體裏噴涌而出，呼喊中除開一些含糊不清的話，幾乎全是“憑什麼——”

士兵，處死了他，他們用槍刺穿村民的胸膛，將他撂倒在地，隨後便有幾名士兵圍了上去，“憑什麼——就讓我來告訴你憑什麼，你這偽神的走狗。”

“這一槍，是為了第三太陽騎士大人！”

“啊啊啊啊啊！！！”

“這一槍，是為了被你們邪神滋養的妖異侵害的人民！”

“啊啊啊——”

“這一槍，是為了被你們下毒害死的士兵！”

“這一槍……”

“這一槍——”

“這一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轉瞬，那名單薄的男子便已經變得血肉模糊，他尚未殘缺的眼角流下淚珠“大人……”

下一槍，拭去他眼角的淚。

而在場的其他人，士兵面露憤怒，村民面帶惶恐，血肉模糊的場景深深烙在了每個人的腦海中，與仇恨一起，將定格在靈魂的深處，永無盡頭。

下一幕，一個女孩哭坐在被掛起來的屍體旁。

下一幕，女人作為魔女被處以火刑。

下一幕，酒館裏的侍者被士兵削下一隻手臂。

下一幕，士兵倒在陰暗深巷的血泊中。

下一幕，監獄中的人被拷打。

下一幕……

“所以，這裏的每個人都滿懷恨意，當然，像這樣的事情在以往還有很多，接下來還會更多……”

“這隻不過，是過去的事情了……”

“哦？是嗎？你在教團里待了這麼久，每隔半個月就會從斯卡伯傳來的報告，和與此同時送去的物資與經費，你應該不會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吧？”

“……”

“這裏的人在教團的眼中永遠是邪神的信徒，他們應該被監視，被管理，被鎮壓，就算現在它是最繁華的港口城市。而這裏的人則永遠將教堂的士兵們視作外來的侵略者，弒殺了至親之神的，奪走了一切的兇手。”

莉迪亞想要說服自己，可是面前流轉的畫面一幕幕交替，似乎永不停息。

“恨，恨，恨，這裏的人永遠都在恨，表面上一池靜水，底下卻暗潮洶湧，”白狼轉頭看向莉迪亞，“而你——一個教團的牧師，竟然在此刻還身懷邪神，你猜猜看，他們會拿你怎麼樣？”

莉迪亞覺得有些頭暈目眩，像是被捲入了仇恨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