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買藥材設計西門慶
天明,眾多上戶牽了一隻羊,挑了一擔酒,都在廳前伺候。張清、武鬆起來洗漱后,整頓巾幘,出到前面,與眾人相見。
上戶上前勸酒道:“這個畜生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還連累獵戶吃了縣衙幾頓限棒。今日幸得壯士來到,除了這個大害。第一,解了鄉中人民危困,第二,道路暢通客商出行,此皆壯士之賜。”
陽谷縣知縣使人來接武松,亦是誇讚不已。武松謝道:“非小子之能,托賴眾長上福蔭。”眾人都來慶賀,大清早擺宴吃酒,同時招待縣衙來使。
宴畢,眾鄉村上戶把緞匹花紅拿來掛在武松身上,叫四個莊客,取一乘涼轎來抬了武松。眾人又抬出大蟲,放在虎床上,一齊都出庄門前來。把那大蟲扛在前面,掛着花紅緞匹,送到陽谷縣裏來。張清自己騎馬跟在後面。
那陽谷縣人民聽說一個壯士打死了景陽岡上大蟲,敲鑼打鼓送入縣裏,盡皆出來看。鬨動了整個縣治。武松在轎上看時,只見壓肩疊背,鬧鬧嚷嚷,屯街塞巷,都是來迎着看大蟲的,心下不禁暗自得意。
到了縣衙門口,知縣已在廳上專等。武松下了轎,眾人抬着大蟲,都到廳前,放在甬道上。知縣看了武松這般模樣,又見了這個老大錦毛大蟲,暗自點頭道:“不是這樣壯漢,怎地打的這個猛虎!”便請武松上廳來。
武松去廳前唱了喏,不卑不亢地站在那裏。知縣見他氣度非凡,頗為欣賞,開口問道:“那打虎的壯士,你卻說怎生打了這個大蟲?”武松就廳前將打虎的本事,說了一遍。廳上廳下眾多人等,都驚得呆住了。
知縣聽聞他說罷,猶自不信,命人當場剖開大蟲的肚子,只見五臟六腑都碎了,這才信服。知縣在廳上賜了幾杯酒,拿出上戶湊齊的賞錢一千貫,賞賜與武松。武松拱手稟道:“小人托賴相公的福蔭,偶然僥倖打死了這個大蟲,非小人之能,如何敢受賞賜。聽知眾獵戶因這隻大蟲受了相公責罰,何不把這一千貫賞與眾人,以表相公愛民之意?”知縣聽到他為自己名聲考慮,心中大慰,道:“既是如此,任從壯士。”
武松就把這賞錢在廳上散與眾獵戶,眾獵戶皆稱知縣厚德、武松仁義。知縣有心要抬舉他,便道:“武松,你原是清河縣人氏,與我這陽谷縣近在咫尺。我今日就保你在本縣做個都頭,如何?”
在封建王朝,人民分為四等,分別為士農工商,其中士即是統治階級,享有許多特殊權利。知縣這是讓武松提升了階層,算是人上人了,從此可以庇護一家老小無憂。
武松大喜過望,前幾日還是普通百姓,因打架逃去外地,今日竟然能做一縣都頭,不禁心情澎湃,跪謝道:“若蒙恩相抬舉,小人終身受賜。”知縣隨即喚押司立了文案,當日便命武松做了步兵都頭,就在縣衙里找個空房住下。
眾上戶都來與武松作賀慶喜,連着吃了三五日酒。張清也與武松道賀。武松道:“哥哥本領更勝我十倍,待我稟報知縣相公,保哥哥也做一個都頭。”張清笑道:“我若要做官時,天下哪裏的官做不得,倒來做一個都頭?兄弟有了前程,哥哥替你高興。待過幾日你穩定下來,哥哥便要回東京去了。”
自此武松走馬上任,因他打虎的名聲在外,上官見愛,鄉里聞名,同僚敬重,小日子過得舒心無比。張清作為他的義兄,亦沾光暫住衙中,趁他應酬之際,在縣裏四處亂逛。
這一日,來到一個藥鋪,牌匾上寫着“西門生藥鋪”。張清笑道:“原來卻在這裏。”邁步走進去,只見是一個兩間房的藥鋪,櫃枱上有一個掌柜和兩個夥計,正與幾個客人拿葯。張清暗暗點頭,諒一個縣城藥鋪能有多大,西門慶也就在本地囂張跋扈而已。
正在打量間,掌柜的已經迎了上來,問道:“這位官人有什麼要買的?”張清見他單來招呼自己,猜到是自己穿着打扮不類本地人,引來了注意,笑一笑道:“我是外地的客商,來此地收購藥材。因時間緊迫,不能下鄉零收,故而到你鋪子裏看看,可否買上一批。”
那掌柜一聽來了大生意,喜出望外,叫道:“客官好眼力,我這裏是陽谷縣第一大的生藥鋪,各種藥材齊全得很。十里八鄉的草藥都送到我這裏來售賣。客官且請裏面坐,慢慢詳談。鎖柱,快上茶。”
張清漫步走入后廳,在太師椅上坐下。掌柜興奮地跟進來,撩起袍子坐在旁邊,待夥計送上茶后,拱手問道:“敢問客官尊姓大名?”張清端起茶碗,嗅了一下,復又放下,道:“在下張清,是陽谷縣新任步兵都頭武松的結拜大哥。”
掌柜立刻變得恭敬起來,道:“原來是武都頭的義兄。不知張大官人要買些什麼藥材?可是武都頭的生意?”張清笑道:“不錯!你很有眼力。這正是武都頭的生意,我替他打點一下。武都頭外出闖蕩,認識了一個東京的大客商,專為皇宮供應藥材。他本欲邀我二人入伙,只是武都頭思念家鄉,想要先回家探親,誰知竟做了都頭,自然不能再去經商了。說不得,只能讓我出面來經辦此事了。只是這批貨要的急,你這裏可有足夠的存貨呀?”
掌柜一聽要給皇宮供貨,態度復又恭謹了幾分,陪着笑道:“武都頭好大手筆,竟認得皇家供應商。張大官人放心,我西門生藥鋪貨源足、質量好,十里八鄉那是出了名的。保證誤不了您的事。您請稍坐,我去稟報西門大官人,親自和您談這筆買賣。”張清道:“我不耐煩在這裏等,就和你一塊去找西門大官人。”
掌柜在前面引路,兩人一路行到縣中心的獅子樓上,西門慶正在這裏喝花酒。
見掌柜的到來,西門慶露出一絲不快,問道:“王掌柜,你不在生藥鋪看着,到這裏做甚?”王掌柜連忙小步上前,向西門慶耳語幾句,西門慶聽罷欣然大笑,起身迎了上來,道:“張大官人,一向聞聽武都頭的威風,只是無緣相聚,今日得見張大官人金面,不勝歡喜。且來吃兩杯酒。”
張清也是笑臉相對,拱手道:“早聽聞西門大官人乃當地有名縉紳,今日一見,足慰平生啊!”花花轎子人抬人嘛!張清行走世間多年,客套話還是會說幾句的。
西門慶大喜,拉着張清坐下,吩咐重擺酒席,又叫來幾個唱曲的姑娘,擺出一幅高規格招待的場面。張清也不客氣,和他連吹帶捧,吃了幾巡酒,頓時好成多年知己一般。
西門慶見氣氛到了,又敬了一杯酒,問道:“張大哥,這東京的藥商到底是什麼路數?是否可靠?咱們都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可別被人給啄瞎了眼睛!”張清酒來杯乾,回道:“西門賢弟放心,我也曾去東京探過他的底。這雷大官人在當地頗有名氣,還有楚王做後台,更是無人敢惹。你我兄弟搭上這條線,以後吃穿不愁啊!”
西門慶眼珠一轉,問:“張大哥可否帶我去東京見識一番哪?”他這是起了壞心思了,想要繞過張清這個中間商,直接和雷大官人搭上線,自個兒掙大錢。張清爽快地答應道:“沒問題啊!賢弟趕快收拾一批藥材,你我一塊上東京去見雷大官人。以後有錢大家賺!”
西門慶心想:這第一筆生意先讓你掙點,以後路子趟熟了,再把你甩開。於是很豪邁地道:“明日,我親自陪張大哥到生藥鋪子和倉庫里去挑,張大哥但凡看上的,全部裝車,我只收成本價。”張清大喜道:“賢弟果然敞亮!我也不能虧待你!”從懷裏掏出兩錠金子,“這是一百兩金子,就當是定錢。等到了東京,出了貨,咱們再算剩下的賬。”
西門慶眼中貪慾大盛,故意推辭道:“哎!張大哥是武都頭的義兄,我還能信不過你嗎?何需定錢?快收回去!”張清作色道:“你若是不收,我就不認你作兄弟!”西門慶只得接過金子,揣入懷裏,道:“好!大哥既如此說,那我就收下。”
回頭向王掌柜道:“明日一早,就把所有夥計全派出去,到各個鄉村藥鋪去收貨。不惜成本,一定要多收、快收,務必讓張大哥滿意!”王掌柜連連答應,遇上這個大客戶,年底他又可以多分幾十兩銀子,幹勁十足啊!
張清偷眼觀察西門慶,見他身上有幾道紅線,只不知哪一個是牽着潘金蓮的?回頭須得見過潘金蓮才知道,只得按捺住性子吃酒。張清還有個惡趣味,打算順便看看王婆的姻緣。
再說武松當上都頭后,每日帶人上街巡邏,只聽得背後一個人叫聲:“武都頭,你今日發跡了,如何不看覷我則個?”
武松回過頭來看了,叫聲:“阿也!你如何卻在這裏?”撲翻身便拜。那人原來不是別人,正是武松的嫡親哥哥武大郎。武松拜罷,說道:“一年有餘不見哥哥,如何卻在這裏?”
武大道:“兄弟,你去了許多時,如何不寄封書來與我?我又怨你,又想你。”武松奇道:“哥哥如何又怨我,又想我?”武大道:“我怨你時,當初你在清河縣裏,時常吃酒醉了和人打架,然後就跑路了,連累我替你吃官司,常教我受苦,這個便是怨你處。想你時,我近來娶得一個漂亮媳婦,清河縣裏壞人多,都來調戲欺負,沒人替我做主。你在家時,誰敢來放個屁?我如今在那裏安不得身,只得搬來這裏租房居住,因此便是想你處。”
武松落淚道:“當日我只以為打死了人,一時膽怯逃走了,卻連累哥哥受苦。”武大道:“兄弟,回來了就好。我前日在街上聽得人沸沸揚揚地說道:‘景陽岡上一個打虎的壯士,姓武,縣裏知縣參他做個都頭。’我心中猜測八成是你,只是不敢去縣衙尋找,豈料今日撞見。我且不做買賣,一同和你回家去。”
武松問道:“哥哥家在哪裏?”武大用手指道:“只在前面紫石街便是。”武松替武大挑了擔兒,兩人逕往紫石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