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雖然我已經穿過來了大半年,但在切切實實地聽到市政大樓從季前輩嘴裏說出來的時候,還是有點綳不住。
鄭尚星!你是直接照搬的嗎!哪怕像飛鳶那樣稍微改個字呢!
海月明:“什麼?市政大樓?為何要去那種地方?”
季前輩的語氣近乎帶上了幾分冷意:“我倒要看看,是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把月城守護陣改成血祭陣。”
海月明這才意識到了什麼,神色也嚴肅了起來。
平日裏看上去腦子不太好使的她,好像在一瞬就想通了所有的關鍵節點。
海月明轉向我:“徐天青同你講的?”
我點了點頭。
季前輩並不知道徐天青是誰,看上去也不甚在意。他只微微皺眉,然後看向了我和戚曉。
“如若又是一場烏龍,我拿你們是問。”
......
凌晨兩點,市政大樓燈火通明。
殘月祭期間,為了保證這場盛會的順利舉行,月城的政府部門會二十四小時,連續不斷的運轉。
而在這座巍峨的古典建築之前,符咒與陣法亮起微光,築起一道屏障,以防閑人誤入。
但此時此刻,所有的符咒和陣法暗下了一瞬。
而城主一面對着季前輩與海月明賠笑,一面將我們引入市政大樓。
“不知有什麼事,讓兩位上仙蒞臨?”
“是這次祭典有什麼不妥之處嗎?還是因為先前您在觀游上問過的,月城守護陣?”
季前輩言:“守護陣。”
“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季前輩不做解釋,只言簡意賅道:“查查是誰改的。”
城主辦公室內,一面光線交織成的表格浮現在落地窗之前。
先前戚曉曾與我說過,現如今,政務的檔案大多是實體備份做底,觀天游地的虛擬備份供人查閱,從而提高效率。
僅過了兩分鐘,這表格便化為虛幻的紙張,落到了我們每個人的手中。
我看着記錄就是一愣。
這一長串的名單之中,列出了所有對月城守護陣,基礎陣法進行添加修補的修士。
而出現頻次最高的名字,是“徐天青”。
...和在我意識之中,《最強陣法師》的男主角的名字,一模一樣。
這是什麼?意外?巧合?還是...
我側過頭去看海月明的臉色,她的額角青筋暴起,死死地繃住了自己的表情。
虛幻的紙張在她的手中化成了齏粉:“徐天青?帶我去見他。”
不等城主說話,海月明又重複道:“帶,我,去,見,他。”
她的聲音里像是加上了些許縹緲的歌聲,近乎是切齒的語氣和悅耳的歌聲組成了一段奇異的二重奏。
城主近乎是立刻就吐出了一口鮮血。
季前輩皺了皺眉:“海月明,你悠着點吧。”
海月明狠狠地掃了他一眼,聲音里近乎流露出了幾分敵意:“這種時候,少來礙眼。”
季前輩露出了些許不理解的神色,但最終還是閉了嘴,轉向了月城城主:“帶路吧。”
城主大約也意識到了大事不妙,並沒有多言,只擦去了嘴角的鮮血。
他的聲音已然有些嘶啞:“請跟我來。”
月城的公務大樓極其宏偉,樓道也極長。
我一面從空間玉佩之中拿出了些許止血治療的符咒,遞給城主,一面問道:“您好,可以請您講講這個徐天青是什麼來歷嗎?”
對着這一打符咒,城主慘白着面色,擺了擺手:“無妨。”
“不過這個徐天青...我倒有點印象。”
“他應該是我們半年前招進來的。”
“你應當知道,在招錄公職人員之時,我們會特別看重履歷。”
“但小徐...徐天青,雖說沒有亮眼的履歷,但陣法組的職業能力測試近乎滿分,在面試之中也表現良好,這才成為我們月城陣法處的一員。”
“關於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
“他是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我打了個哈哈,錯開了話題。
我們穿過市政大樓的樓道,走下旋轉的階梯,月光透過窗欞,層層疊疊地撒了進來,落在了海月明的臉上。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她的瞳色變得比平時更淺,像是醞釀著風暴的大海。
終於,我們走到了一間辦公室面前。
城主打開了房門:“徐天青在嗎?麻煩出來一趟,有人找你。”
一名年輕人應聲而起,他穿着工作服,面龐上帶着一點溫和的笑意:“找我有什麼事?”
我一時間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張和徐天青一模一樣的臉。
空氣之中靜了一瞬。
下一刻,整層樓的燈光明明滅滅,驚懼之聲四起。
暴怒之下,海月明的頭□□浮在空中,像是漂浮在了看不見的海水裏。
她的瞳色變成了極淺的藍,面龐之上,鱗片寸寸浮現。
我低頭看去,海月明放在身邊的手驟然攥緊。
當我再抬起頭之時,“徐天青”已然被攔腰一拆為二。
而他的身體之中,沒有血液,沒有骨骼,沒有內臟,空無一物。
這是一層人皮。
而這一層人皮混在月城的市政大樓之中,足足好幾個月。
“徐天青”倒在了他的工位上,面龐上依舊是溫和的笑意。
只是在這種時候,這樣溫和的笑意,卻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眼珠一動,接着便定定地望向了海月明,一點笑紋在“他”的眼角浮現。
然後他的嘴一張一合。
“好久不見。”
海月明的眼眶之中已然蓄滿了淚水,她咬着牙,在明明滅滅的燈光之下,抬起了手。
我知道,她甚至不用抬手,都能將這具人皮輕輕鬆鬆地毀掉。
海月明的淚水順着面龐落下。
最後她也下不去手。
一張符紙凌空而出,那一面與徐天青一模一樣的人皮近乎在瞬間便化為了一縷青煙。
“徐天青”已然徹底消失不見。
季前輩並沒有開口責怪海月明,也沒有勸她冷靜,只轉向了月城城主。
“月城守護陣,必須立刻破壞。”
正當所有人準備離去之時,海月明依舊站在原地。
她立在燈火明滅的辦公室之中,死死地盯向了“徐天青”化成齏粉的位置。
“拜月羅剎...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殺了你所有的所愛之人。”
...
被外道滲透,修改守護陣為血祭陣,對於月城市政來說,近乎是恥辱。
月城城主擔責,官職被降,甚至被送上法庭,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他失魂落魄地交代了一系列的後續事務,然後就將此事全權託付給了季前輩與海月明。
想要安全且有效地破壞掉如此大的陣法,需要的流程自然也極為複雜。
季前輩眼中觀天游地的符文幾乎就沒熄滅過,一架又一架的專用飛鳶落在了戚家的宮庄之中。
飛鳶之中,穿着各類制服,專修不同路線的修士皆疾步而出,虛幻的圖紙被鋪開。
陣法之中,所存的所有陣眼皆被標記而出,各類解決方案被整合而出,被修士們以極快的效率分析利弊,留存或否決。
而靜靜和戚曉則站在不遠處,拿着紙筆,記錄些什麼。
我在旁邊聽了片刻,只覺得我這輩子和陣法應當沒什麼緣分,便走到了陽台之上的海月明的身邊。
這一次,海月明並沒有踏破虛空離去。
她看上去整個人都已經麻木了,紅着眼眶,整個人渾身都散發著低氣壓。
我試探着開口:“海老師,要,要我給徐天青帶話嗎?”
海月明只搖頭。
我想了想,咬了咬牙:“帶什麼話都可以,只有這次。”
我:“...你別哭啊!”
海月明的淚水奪眶而出,她一面抽泣,一面和我說:“你知道么?屠月城,是我主動請纓的。”
我:“這種時候不要說這種話題啊!會更難受的吧!”
海月明:“你管我?”
我:“...你說吧,我聽着。”
“我追查了好多好多年,用盡了所有方法,才查出來,殺死徐天青的,是一個叫‘拜月羅剎’的外道。”
“他很強,神出鬼沒,可以複製他人的能力,到後來甚至能把人做成人偶。”
“但那又如何?只要我能夠殺了他,為徐天青報仇,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付出任何代價。”
我不由得道:“這就是你屠月城的原因?你覺得拜月羅剎在裏邊?”
海月明點了點頭,她閉上眼,淚水順着她的面龐落下,變成了一地的珍珠。
在屠城之後,海月明用神識掃過了這座城之中,所有因她而死的正道和外道。
他們的修為,他們的能力,他們的過去...和他們所做的,最好的美夢。
拜月羅剎不在其中。
海月明沒有踏破虛空,而是行走過月城血流成河的大街小巷,面對着一張張死相慘烈,卻露出幸福微笑的臉孔。
這一刻,她的心中沒有喜悅,沒有悲傷,沒有恐懼,沒有愧疚。
只剩無止盡的麻木。
對於城中的外道與正道而言,屠城亦或是突如其來的災難,亦或是久經苦痛的解脫。
對於城外的正道人士而言,這場屠城是迎來平安的號角。
對於鄭尚星而言,這場屠城是他的功勛。
對於海月明而言,這場屠城是一場復仇。
失敗的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