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今日的上書房格外熱鬧,皇家格格要跟阿哥們一起讀書，這真是前所未聞的大事。因為這個負責教導阿哥們漢文的老師傅直接去乾清宮找了順治。

“皇上三思，古往今來這麼多朝代,女子讀書者有之，可跟男子受同等教育學習治國之道的，哪怕是武周都不曾有。皇上讓公主們去讀書,莫不是想要大清也出一個女皇？女子當政實數倒行逆施。”

范文程太氣憤,以至於說話的時候眼睛圓睜,鬍子都翹了起來。

順治輕笑一聲,不以為意,“不過是讓女兒們也學些知識，范老師的話是不是太過了。”

什麼武周、女皇的,他家晶晶是那種人？

別以為他是滿人就不知道漢人的歷史。憑良心說,人家周武皇雖是女子當政也為大周幹了不少事實,最後人家也還政給李了。怎麼能因為對方是女子就否定別人的一切呢。

順治搖頭,虧得汗阿瑪跟額娘這般推崇范文程，原來也不過如此。

看出順治不高興，范文程深呼吸,他知道眼前之人跟他父親不一樣,若換了皇太極必定會聽他的,而眼前的人更自我一些。說白了,這個人身上更多的還是帝王那種唯我獨尊的思想，他把他們都當成了奴才。

更何況……他不動神色的看了眼站在順治旁邊的吳良輔。

更何況他身邊還有個指鹿為馬的大宦官吳良輔。

范文程還是不想就這樣放棄,不過再次開口的時候他放軟了語氣，“皇上想要公主們學習知識也不是不行，皇宮這麼大，總能找個合適的地方,為何非要跟阿哥們放在一起？皇上，古語有云，男女七歲……”

順治打斷他的話，“男女七歲不同席嗎，這個朕知道。這是你們漢人的規矩，我們滿人不講究這些。朕就不明白了，不過是讓你教導長公主她們些知識，你為何這麼大反應。玄燁剛剛入學，左右也是要學習這些基礎的東西，一個人是教一群人也是教導，有什麼分別？”

順治帝的倔脾氣上來，范文程不想講講去上書房是吧，他還非要晶晶在上書房學習呢。他不但要讓晶晶學，還要跟福全他們一樣學到十五歲。

范文程：“皇上，臣不是說過，臣教導的是治國之道，這些不是公主們能學習的。”

烏晶晶推開門進來，她疑惑的看着范文程：“為什麼我們不能學？你瞧不起女人？”

她來了有一會兒，得知汗阿瑪這有人，就拒絕了小太監的通報打算在門口等一等。她也不是故意偷聽裏頭說話，主要是耳力太好。

不過是讀個書，烏晶晶同樣弄不懂這人的想法，什麼武周、女皇的她更不懂了。

吃吃喝喝玩樂多好，做什麼女皇，那才是想不開給自己找罪受。

本來么，如果他好好講，烏晶晶說不定會勸說順治給她們換個地方讀書，偏偏范文程的話裏帶着一股濃濃的看不起女人的味道，這才是她反感的。

瞧見烏晶晶，范文程扭頭給她請安。說來他也算是個人才，哪怕此時內心深處對長公主極為不滿，認為對方不通禮數偷聽他們說話，面上他仍是恭敬的。

烏晶晶擺擺手，讓他起來。

吳良輔快速的從牆根搬了個椅子過來，他躬身媚笑道：“公主您坐。”

烏晶晶已經七歲了，七歲是大姑娘了，不好跟之前一樣讓皇上抱着坐龍椅。順治就讓人專門給她打造了個舒適柔軟的椅子放在這。

看着烏晶晶坐下，吳良輔直起身，嚴肅的看着范文程：“范大人，公主問你話呢，你怎麼不回答？”

范文程氣得在心裏直罵娘，這個吳良輔果真跟大家說的一樣是個奸佞小人。長公主的話可不好回答，他巴不得長公主忘了呢，偏偏這個吳良輔一直在追問。

深深吸氣，范文程道：“回公主殿下，臣並沒有看不起女人。”

烏晶晶點頭，就在范文程準備鬆一口氣的時候，她又開口：“那你就是忌憚女人嘍？”

范文程臉色有些發黑，“臣為何要忌憚女人？”女人除了給他生孩子照料他飲食起居又沒有別的本事，他為何要忌憚。

烏晶晶抬頭看了他一眼，“你一再拒絕汗阿瑪讓我們跟着阿哥讀書，又說不是看不起女人。那既然不是看不起女人，又不是忌憚、怕女人學了本事把男人比下去。那又是為什麼？別拿男女要避嫌說事，我聽說你在我們滿洲待了不少時間，我以為你會懂我們的習俗。”

“還有你剛才說的什麼武周、女皇，我記得你們漢人經歷過好多王朝吧，我不懂，為何只一個武周就把你們嚇成這樣？”她伸手比劃一下，“那麼多王朝皇帝更換，武周不應該只是其中的一粒沙么。大人，你這膽子應該練習練習了。”

出現了一個女皇就被嚇成這樣，膽子也忒小了些。

范文程氣得一陣青一陣白，他直接拂袖，“孺子不可教也。”

還沒上課呢就敢頂撞他，若讓這位長公主去了上書房必定會成為一名刺頭。

順治不高興了，“范文程，教不了長公主那是你沒能耐，怎麼能說是長公主的不是？朕倒是覺得長公主說的很有道理，既然你不是看不起和懼怕，那就回去準備上課，用實際行動來證明吧。”

順治不覺得他們大清會出一位女皇，玄燁如何他還不清楚，福全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如果女兒里有能超越福全的，那也是命運如此。

說了這麼多，皇上仍舊一意孤行，范文程最終拂袖而去。

順治看着他的背影蹙眉，“晶晶不必在意，是我想當然了，我以為汗阿瑪推崇的人會跟別人不一樣，如今看來竟是我錯了。以前沒有統一，願意歸順大清的讀書人甚少，如今不同了，等日後汗阿瑪尋訪天下未必不能找出比他更有才學之人。”

吳良輔道：“皇上說的極是。漢人跟滿人的規矩打小就不同，在漢人眼裏女子就應該三從四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然就是不守規矩，嚴重的還會被執行家法族規。”

烏晶晶眉頭皺的深，“漢家女子都活的這般苦嗎？”烏晶晶接觸的都是滿洲大家族的姑娘，滿族女兒金貴，在滿洲女子跟男子沒什麼不同。就這不得干政的事兒也是最近幾年才立的規矩。以前只要你有本事照樣可以參與政事。

她以為天下女子都是一樣的，從不知漢家姑娘的規矩這般嚴格。

出個門就被訓斥，還不允許她們學習知識，這是什麼道理。

順治走到她身邊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沒事，如今的天下是滿人做主，咱們可以慢慢改變。”

烏晶晶輕輕頷首，還能怎麼辦，只能先這樣了。

大清剛剛入關沒幾年，滿漢之間還有很多矛盾，貿然發佈關於漢人的政策會遭受到嚴重反彈的。如今的大清不過是表面太平經歷不起這些。

辰時初，烏晶晶掐着點帶着一幫人來到上書房，此時阿哥們一個時辰的‘早讀’剛剛結束。

人是吳良輔親自領着去的，他弓着腰指着右邊空出來的一片桌椅，“長公主殿下，幾位格格，您們的位子在這邊。”

上書房很大，足足可以容納四五十人在此讀書，如今有資格在上書房讀書的阿哥加上他們的伴讀連一半的人數都不夠。

左邊是以福全為首的阿哥們，他們兩個人共用一張桌子，一共兩排。右邊則是順治剛剛為公主們添置的桌椅，與阿哥們不同，都是單人單桌。最前面一張桌子用料是最好的，二格格想也不想就要過去坐下。

吳良輔伸手攔住她，“二格格，這是長公主的位置，您的在後面呢。”他伸手指着第三張桌子說道。

二格格冷着臉道：“憑什麼？”欺負她年紀小沒見識嗎，別以為她沒看出來，第一張桌子是紫檀的，而後面都是黃花梨。既然有好的，她為什麼要退而求其次。

隔着一米多寬的過道，旁邊恰好是福全的座位，福全看着她笑，那笑意不達眼底：“二姐姐莫不是還沒睡醒，迷糊着呢。咱們上書房的規矩身份高的坐在前面，身份低的坐在後面，同級別按照年齡排位。二姐姐你年長不假，卻沒有正是冊封，按照規矩你的身份可沒有長公主高。”他聳下肩，“別說你，就是我、我們，都沒有長公主的身份高貴。”

那張紫檀的桌椅是汗阿瑪特意給姐姐尋來的，他可不願讓別人染指。

班第坐在福全後面，他疑惑的看過去，“二格格沒睡夠？那來上書房做什麼？我聽說格格們學習沒有任務要求的，二格格若是困還不如留在宮裏好好休息，在這休息不好的。”

他這是真誠的建議，完全沒有一點其他想法，他是真覺得上書房的桌子睡起覺來不方便。

阿哥們的學習任務很重，中午是沒有休息時間的，他們用過膳就會回來，有時候上課時間沒到又太累，他們會趴在桌子上休息。

班第試過，那感覺是真的不好。

二格格氣得臉色漲紅，她看向大格格試圖拉大格格做同盟，卻見大格格繞過她坐在第二張桌子後面。

長公主身份最尊貴是第一，除去她剩下的大格格最年長，當然是第二。這一點誰都沒意見。

四格格沒去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她打量着上書房，問道：“吳總管，為什麼我們是單人單桌？”她之前還想着要跟姐姐做同桌呢。單人單桌的話，她跟姐姐之間就隔着兩個人。

“這條過道足夠寬，再放一張桌子也夠了。”

烏晶晶扯了扯四格格的袖子，“四妹，汗阿瑪這麼安排肯定有他的用意，快點坐好，一會兒該上課了。”

烏晶晶猜這應該是汗阿瑪特意做給那些漢臣的，誰讓漢臣在男女規矩上特別多呢。

他已經打破了漢臣女子讀書的規矩，過道留的寬一些，也是給那些人留面子。

上課就要有上課的樣子，又不是她們玩耍的時候一定要聚在一起才行。如此，坐不坐在一起又有什麼分別。

烏晶晶的話，四格格還是聽的，她當即就在屬於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等她坐下之後，烏晶晶也來到第一個位子上坐下。

這凳子一看就特別軟，坐下肯定很舒服，她才不會讓給二格格。

吳良輔當然不會攔着烏晶晶，見烏晶晶已經坐在她看中的位子上，二格格氣的臉都綠了。

她狠狠的瞪了吳良輔一眼，罵了句：“踩地捧高的狗奴才。”

她以為吳良輔被罵也只能受着，畢竟滿人跟漢人的規矩不一樣，奴才是主家的私有財產，就算是打殺了旁人也不能說什麼。

哪知吳良輔不按常理出牌，他呵呵笑了兩聲：“我確實是個狗奴才，但不是你二格格，我是皇上與長公主的奴才。二格格，這俗話說得好，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何況大家都看着呢，可不是奴才找茬。您就是去太後跟前告狀，不佔理的那個也是你。”

二格格一進來就認識，奇克新幾人對視苦笑，他無奈道：“二格格你來上書房之前就沒有打聽下上書房的規矩嗎？不知道規矩就多看少數，能不能不要進來就惹事？”

因為二格格，他們這一支同樣收到了牽連，他是真的怕啊，真怕固美那幾個傢伙又找理由揍他們。

固美人多勢眾他們本就打不過，這幾日又來個莫名其妙的班第，班第剛來第一天就把他們幾個揍了一頓。他們是真的怕了。

二格格嚷道：“你什麼意思？你覺得這是我的錯？”分明是汗阿瑪偏心區別對待。

奇克新懶得跟不講理的二格格說什麼，他冷淡道：“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家格格您高貴，您惹了事兒自然有人給您擦屁股，但是請您不要隨便連累別人。我們端重親王府跟你可沒關係。”

長公主的座位為何與眾不同，奇克新多少知道些。

得知長公主要來上書房讀書，固美的小團伙就開始商量要給長公主準備桌椅的事情，長公主屁股底下的虎皮坐墊就是他們拿來的。他還聽見尼思哈說等到夏日天熱了，就把他家珍藏的一塊玉做的涼席坐墊給長公主。

也是吳良輔攔得快，如果二格格真的坐上去，他們今天絕對難逃一頓打。

奇克新直言跟二格格沒關係，與其說是講給二格格聽，倒不如說是告訴固美等人的。

你們怎麼對付二格格隨便，請別連累無辜。

二格格還想說什麼，講課的老師已經來了，來的是一位滿人老師，這位可能早就得到了皇上的叮囑、又或者因他是滿人的關係並未對長公主等人的到來有過多質疑。

他之前怎麼講課，現在還是怎麼講，給那些來上書房時間長的人講完課就開始給三阿哥這些剛剛入學的人。

皇上之前就交代了，長公主等人的課程跟三阿哥一樣就行，不用特意放慢速度，一切還是以三阿哥為主。

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老師宣佈這節課結束，玄燁從自己的座位上跳下來，來到烏晶晶身邊，“姐姐，剛才老師講的你都聽懂了嗎？不懂可以問玄燁哦，玄燁都懂，可以教姐姐的。”

烏晶晶還沒開口，福全說道：“你以為姐姐是你這個小笨蛋，你忘了你的滿語啟蒙是誰教導的嗎？”

他們所有人的啟蒙都是姐姐教的，玄燁都學得會，姐姐怎麼可能不會。

玄燁氣得想要咬二哥的手，他當然知道姐姐肯定聽得懂啊，他那樣說就是想跟姐姐套近乎而已。二哥真是太討厭了，就知道跟他搶姐姐。

正說著話，那邊佟芳懿走了過來，“臣女見過二阿哥，見過三阿哥。”

福全不認識佟芳懿，只看了一眼就轉過頭，玄燁想了一會兒卻道：“是你啊。”他對這個‘舅舅’家的表姐有些印象。

每年中秋、年節，佟家的人就會帶着佟芳懿入宮拜見佟妃，那時候玄燁還小沒有那麼多的講究，每次見面，佟妃都會讓人把玄燁喊過來跟佟家人見一見。

如今距離兩人上次見面還沒過一個月，玄燁當然記得她。

佟妃的身份只是小福晉，小福晉就是妾，明面上佟家可不是他的外家，他自認也不能稱呼佟芳懿表姐。只用一句‘是你呀’表示他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佟芳懿也懂這些規矩，心裏也沒什麼不高興的，她說：“正是臣女，承蒙皇上看重，如今臣女再在給四格格做伴讀。”

玄燁點頭，“四姐姐是個好的，你好好跟着她，別丟了佟家的臉。學習上如果有什麼不懂的，你也可以來問我。”

到底是表姐，同在上書房，玄燁不可能對她不聞不問。

佟芳懿很識趣，打過招呼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一點糾纏的意思都沒有，就好像她真的只是去打個招呼。

但是可能嗎？

佟芳懿到底是真的打招呼，還是有別的心思在裏面，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