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072
臘月中下旬,各地的賀禮陸續送入京中。
宗室子弟送的禮都報到了錢皇后那兒。
當然,錢皇后是沒功夫一一過目的。大景建朝一百多年,繁衍數代,宗室子弟繁多,每年都會送節禮進京,有些送的是富貴的禮物,有些送的就很普通了。錢皇后哪有功夫挨個查看,都是由下面的人先將禮物篩選一遍,得寵的宗室子弟的禮物,還有些比較獨特的才會送到錢皇後面前。
錢皇后再根據延平帝的喜好挑一些呈上去。
剩下的節禮,登記在冊后便入庫,作為賞賜的禮物,分給後宮嬪妃、前朝官員、誥命夫人等,也有一部分會作為回禮,打散回給這些遠房宗室。
這不是皇帝摳門,實在是劉氏祖先們太能生了,除了先帝子嗣不豐外,其他的皇室幾乎嫌少有子嗣個位數的。大景初建時,□□又大肆分封宗室,其兄弟堂兄弟都得到了王位的封賞,這一代代傳下來,綿延了近十代,人數到底多少,錢皇后都不清楚。
當然,這些宗室中,很多血緣已經比較遠的,如今也就比普通百姓好一些,是無錢送節禮入京的。但哪怕除去這些人,剩下的也是個龐大的數目。
這麼多人,若都由戶部來安排回禮,郭富恐怕會哭暈在朝堂上。
因此當楚王問起錢皇后“老七這幾年都送了什麼入京?”時,錢皇後腦子一片空白。
她實在想不起來,纖細的手摁了摁額頭說:“你怎麼今兒想起問這個了?”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是什麼性子,楚王性子陰狠,自持嫡子,其實是有些瞧不上其他兄弟的,像老七那種出身卑微又不得寵的,若不是在陛下面前,恐怕他都不會多看老七一眼。
事情還沒辦妥,楚王不想提晉王悄悄找他的事,只說:“哎呀,母后,您就別問了,你把老七送入京中的禮物給兒臣吧,兒臣有用。”
錢皇后仔細想了一下,實在記不起劉子岳這幾年都送了什麼,那想來送過來的禮物不怎麼樣,所以下面的人才沒有呈給她。
既如此,送給兒子又如何?左右陛下也是不在意的。
於是她對旁邊伺候的太監說:“帶兩個人去將平王今年送入京的禮物送到殿下府中。”
然後笑着嗔了楚王一眼:“這下滿意了吧!”
楚王高興的說:“謝謝母后,您對兒臣最好了。”
錢皇后拿他沒辦法,搖了搖頭說:“你也不小了,別天天只知道玩,看看你大哥,現在你父皇逢人就誇,你也學着點,好好當差。”
楚王不樂意聽這個,嘟囔道:“知道了母后,兒臣還有事,改日才來看望母后。”
說完就迫不及待地出了宮,然後派人給太子和燕王送了信。
他們約好,一起看看老七送入京中的是什麼,再想想法子將這禮物送到父皇面前,讓父皇記起老七。父皇重感情,幾年不見,肯定會想老七,到時候他們再順勢提起給老七謀個差事的事,父皇肯定會答應。
很快,太子和燕王便先後到了。
簡單的寒暄過後,燕王問:“五弟,禮物呢?”
楚王抬了抬下巴,指着堂屋中的那口大箱子:“那。”
一瞧太子就皺起了眉頭:“就這個?”
地面上這口箱子,大倒是挺大的,可未免也太粗糙了,上面的紅漆顏色有些暗,箱子也普普通通的,不像是什麼名貴木材打造的。
燕王也有些看不上,但他想,可能箱子不怎麼樣,裏面的東西很好呢,畢竟是送給父皇的年禮。
於是他說:“先打開看看是什麼吧!”
楚王朝旁邊伺候的心腹抬了抬下巴,心腹掏出跟箱子一同送過來的鑰匙打開鎖,掀開了箱子。
下一刻,一股腥味撲面而來,熏得太子乾嘔了起來,燕王也抬起袖子捂住鼻子:“咳咳咳,五弟,會不會是搞錯了?”
楚王的反應不比他們倆好哪兒去,伸手在鼻子前揮了揮,惱怒地下令道:“趕緊抬出去,什麼玩意兒嘛!”
等下人將箱子抬出去后,堂屋裏這股濃重的魚腥味仍揮之不去。
楚王受不了,趕緊說:“二哥,三哥,咱們去偏廳吧。”
太子和燕王都求之不得。
三人去了偏廳,龜毛的太子還換了身外袍,這才感覺好了一些。
太子臉色不大好地問:“五弟,你沒搞錯?這真是七弟送回京中的節禮?他就拿這玩意兒送給父皇做新春賀禮?”
燕王也看向楚王。
楚王暴躁地說:“你們看我做什麼?說得好像是我換了他的禮物似的,這倒是有冊子可查的,不信你們去查就是。我怎麼知道他會送這些,難怪這麼多年都沒進獻給父皇面前呢。”‘
要大過年的來這麼一出,桌子上珍饈佳肴恐怕都沒人吃了。
燕王連忙笑道:“五弟說笑了,你是什麼樣的人,怎麼可能換老七的禮物。我跟二哥只是太意外了,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剛才光顧着臭去了,都沒人注意箱子裏到底是什麼。
還是老管家給他們解了惑。
“太子殿下,兩位王爺,這應該是平王殿下送的禮物。剛才小人讓人清點過了,這是禮物的單子,請過目。”
太子讓人將單子拿了過來,打開一看,鮑魚、瑤柱、乾貝、魷魚乾、紫菜等。
這些都是比較珍貴的海產品,說是年禮也過得去。但旁人就算了,平王可是父皇的親兒子,過年就送這點禮物,還胡亂塞一箱子?
太子撇撇嘴,將清單遞給了燕王和楚王。
他們倆看完后也是無語,這些海珍對不靠海的普通人來說珍貴,但對他們這些從小就吃慣了山珍海味的皇室子弟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
“老七就每年就送這個給父皇?”楚王抖着清單,有些不敢置信,“不是,我記得他走的時候,父皇給了他一大筆銀子,咱們兄弟又湊了一部分給他,王府里的東西都被他搬空賣掉了,連床都沒放過,那麼多銀子他就花光了?”
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
太子眼底閃過嘲諷,楚王有皇后和外家補貼,父皇偶爾也有賞賜,自是不缺銀子。但老七這麼多年,可是沒半分進項的。
他淡淡地說:“老七去了南越要建府,怎麼也得花個幾萬兩銀子吧。他還帶了幾百個人去,要養這麼一大幫子人,只進不出的,那筆銀子也不經花。估計如今恐怕是沒多少結餘了。”
燕王點頭:“應該是,這都好幾年了,即便有剩估計也不多了。老七也是個實心眼的,寫封信回來跟父皇求求饒,父皇說不定就將他召回京了。”
好吧,難怪過年這麼重要的節日,他就送了點這樣的土特產呢。
楚王有些鬱悶:“那玩意兒不能送到父皇面前,不然會熏死咱們的,我可不想除夕那天還聞到這種臭烘烘的味道。”
管家笑着解釋說:“王爺,這些海產品是在路上太久了,一直悶在箱子裏,故而有這麼大的味道,拿出來晾一晾,味道就會小很多。”
楚王厭惡地翕了翕鼻子:“那也不要,都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他實在沒錢別送啊,送這玩意兒噁心咱們,咱們給他湊點東西送到父皇跟前得了。”
不就掏銀子嗎?三個兄弟,一人掏幾百兩銀子就能置辦出一份還看得過眼的禮物。
但燕王卻不這麼認為:“我倒覺得這禮物不錯,收拾收拾,晾一晾,將大的漂亮的撿出來,除夕那日呈給父皇。新春佳節,闔家團
圓,就大哥和七弟不在,看到七弟在南越過得這麼苦,父皇該心疼了。”
太子和楚王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他父皇有個特點,那就是護短,護弟弟,護兒子。
父皇就是再不重視老七,也不會眼睜睜地看他落魄至此的。
到時候父皇一愧疚,一心疼,那什麼事都好辦了。
太子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燕王,平日裏老三不顯山不露水的,跟在晉王後面沒多少存在感,沒想到心眼子這麼多。
兄弟三人商量好,決定除夕那天好好利用老七做點文章。
轉眼間便又到了一年的末尾,今年的除夕格外冷,皇城內外一片銀裝素裹,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宮裏早早地就熱鬧了起來,請安,祭祀,宴席……
因為紅蓮教即將被剷除,延平帝很高興,因此今年的除夕大辦。
延平帝邀請眾臣進宮過年,帝后妃嬪、龍子龍孫、大臣們齊聚一堂,品嘗着美食美酒,欣賞舞蹈戲曲,其樂融融。期間還伴隨着眾皇子、重臣和得寵的公主以及番邦使臣送給延平帝的新春賀禮。
一件件奇珍呈上來,延平帝龍心大悅,張口就賞賜了送禮的人翻倍價值的禮物。
但在這些奇珍中,一盒子海珍卻有些上不得檯面。
海珍中的鮑魚個頭不夠大,瑤柱顏色不夠純凈……
而且干海鮮怎麼晾曬,都還是有一股子味道。
有對味道敏感的妃嬪已經聞了出來,不着痕迹地皺了皺秀眉,輕輕瞥向錢皇后。
皇後娘娘今年在搞什麼?竟然將這玩意兒送到陛下面前,恐怕是要觸怒陛下,吃個掛落了。
延平帝也注意到了這份與眾不同的禮物,擰起眉問道:“那是何物?”
早跟兒子通過氣的錢皇后緩緩站了起來,福身行禮道:“回陛下,這是老七給您準備的新年賀禮。老七這孩子有心了,去了南越六年了,每次您壽辰、過年都不忘往京中送禮。聽送禮的人說,這是老七精心準備的,那魚還是老七親自出海去釣的,臣妾想着老七一片孝心,就讓人給您送了上來。”
老七是哪個兒子來着?
延平帝仔細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一張有些稚嫩的模糊面孔。
這不能怪他記性不好,實在是好幾年不見了,而且以前也很少見到這個兒子。父子二十二載,兩人見面說話的次數兩個手指頭都數得出來。
他每天日理萬機,要操心這麼多國事,哪記得住這麼個沒什麼存在感的兒子。
輕咳了一聲,延平帝臉上露出慈父的笑容:“老七有心了,收起來吧,明日讓人熬點海鮮粥,朕要嘗嘗老七的這份心意。”
“是,陛下。”錢皇后笑着說,“臣妾也想沾陛下的光,嘗嘗咱們老七大老遠送回來的這份心意。”
這話說得延平帝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不是,這就完了?
太子見事情似乎就這麼完了,跟燕王說的不一樣,頓時急了,連忙開口道:“說起來,兒臣也好久不見七弟了,也不知道他過得還好不好。七弟也二十幾了吧,應該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延平帝平生最得意的事之一就是兒子多,比他老子能生,而且一個個看起來都還不錯。
所以聽到這話,很是高興:“是啊,他去南越這麼些年,反省也夠了,過完年就讓他回來吧。”
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又沒犯什麼不可饒恕的大罪,怎麼可能真將他一直丟在那偏僻的地方呢?
這可跟太子和燕王、楚王的盤算的不一樣。
太子連忙說道:“父皇,七弟年紀不小了,也可為父皇分憂解勞了。他既在南越,如今黃思嚴北上與二哥匯合,清剿紅蓮教,
南越兩萬水師群龍無首的,沒個統領也不行,交給別人也不放心,不若將這個重擔交給七弟吧,讓他接替南越水師統領的位置,為大景鎮守南越。”
本來在喝酒的傅康年聽到這話,臉色當即變了,蹭地站了起來就要反駁,卻被旁邊的陳懷義給按住了。
他不解地低語:“陳大人?”
陳懷義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上首的位置。
只見延平帝聽了這話,嘴角的笑容越擴越大,笑着點頭:“你說得沒錯,你們兄弟都在為朝廷辦事,連老八老九都去了國子監和工部當值,老七身為哥哥當以身作則才是,怎可一直貪玩。如今南越太平,又有公孫夏盯着,讓他歷練歷練也好。”
這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即便被絲竹之音蓋過去了一些,但傅康年還是聽了個大概。
傅康年黑瘦的臉皮綳得緊緊的,正琢磨着怎樣才能讓皇帝改變主意,便聽旁邊的陳懷義幽幽嘆道:“平王殿下到底是陛下的親子。”
只這一句話便打消了傅康年到嘴邊的所有借口。
是啊,還有誰能比親兒子更值得信賴呢?若兒子都信不過,那南越還有哪個地方官員值得陛下信任?
在聖心方面,公孫夏倒是能越過平王。但他明顯跟晉王不是一路的,傅康年寧願兵權落到平王手裏,也不願意最終便宜了公孫夏。
傅康年在心裏思考了許久,也沒能找出一個比平王更合適的人選。他倒是想推薦曹正卿呢,但不說陛下不待見曹正卿,就曹正卿這文官出身的身份,九品芝麻小官,想也知道,推上去,陛下也是不會同意的。
可惜了,他沒想到太子會搞這麼一出,不然的話,他提前跟黃思嚴通個氣,年前就讓黃思嚴舉薦一名得力的屬下擔任南越水師統領這個位置,如此一來,也不會讓平王突然出現撿了這麼大個漏。
好在平王這人不得聖寵,本身也沒多少勢力,而且印象中他有些沉默寡言和單純,這也意味着平王比較好哄騙拿捏,這樣的人即便坐上南越水師的位置也不足為懼。
不過太子今日特意提出來,只怕是衝著晉王來的,想讓晉王失去在南越的優勢。
傅康年可不答應,晉王出征了,他這個舅舅就要替他看好家。
傅康年決定了,一會兒出宮便給平王送封道賀的信和豐厚的年禮過去,先替晉王籠絡住平王。
他都沒反對,其他朝臣更是不會說什麼,很快大家又喝起了酒。
望着殿內一派喜慶的樣子,陳懷義也心情大好。太子將兵權拱手送到平王殿下手上,此等好事怎麼能不慶祝慶祝呢?他舉杯道:“傅大人,我敬你一杯!”
***
過年這樣重要的日子,延平帝當然要給皇後面子,所以今晚是歇在坤寧宮的。
延平帝喝得有點多,渾身都是酒氣,錢皇后親自服侍他沐浴更衣,然後夫妻倆一塊兒躺到床上,聽着外城傳來的陣陣煙花爆竹聲,都沒有睡意。
延平帝望着坤寧宮華麗的屋頂,喃喃道:“也不知道老七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延平帝也不是完全不食人間煙火的人。
今天看到平王那份寒酸的禮物時,他就已意識到平王在南越的生活恐怕不是很如意,至少不是特別寬裕,否則也不可能大過年的,就給他這個老子送這點海貨過來。
當時不說,只是他要面子,也顧忌着平王的面子。
錢皇後跟他做了二十幾年夫妻如何不知道他的性格。延平帝說多情也多情,說薄情也薄情,像平王,這麼幾年不在跟前晃,延平帝硬是想不起他,可一旦想起這個兒子,延平帝又會對他好一陣子,尤其是這會兒延平帝心裏正愧疚的時候。
所以錢皇后先道歉:“都是臣妾的不是,這麼些年竟忽視了老七這孩
子。哎,老七這孩子命苦,從小喪母,自個兒又是個悶葫蘆,臣妾有時候忙起來就將他給忘了,這實在是臣妾的疏忽。明日臣妾就讓人給老七送些銀子、綢緞過去,可不能委屈了咱們的老七。”
這話說得延平帝本來想責備她兩句的,都不好開口了。
“多給平王點銀子,他一個人在南越那等窮鄉僻壤,不容易。”
錢皇后連忙道:“是,陛下您放心,臣妾明兒擬個單子,派臣妾身邊的德福帶着東西走一趟南越,替陛下好好看看老七。”
當然這只是借口。
錢皇后這麼做實則是為了給她的寶貝兒子拉攏平王。
太子肯定也會想辦法拉攏平王。但太子這人倨傲,自視甚高,就算拉攏平王,恐怕姿態也擺得很高。
而自己這個皇后,派心腹太監去對平王噓寒問暖,又送上大筆的銀錢和禮物,這麼一對比,平王只要不傻,都知道該倒向哪一邊。
更妙的是,這筆財物也不是她私人掏腰包,還能得陛下的讚譽和平王的感激,妙啊!
***
同一時間,燕王也在府中琢磨此事。
他跟太子、楚王在針對晉王,分解晉王勢力時是盟友,但撇開晉王,他們彼此可是競爭者。
雖說老七手裏只有兩萬南越水師,兵力不足為懼。可有總比沒有好,而且他還指望平王能立起來,跟晉王打擂台呢,所以他既要拉攏平王,又要給平王多謀些福利,擴大平王的勢力,這樣才能對晉王造成威脅。
至於這樣可能會養虎為患?
燕王完全不擔心,這個七弟以前是什麼樣子,大家都知道。就他,即便他們幾個兄弟都在背後鼓勁兒,他也不可能是晉王的對手。扶持他,也是讓他去當炮灰,削弱晉王勢力的,他們根本沒指望過老七能壓過晉王。
因此,光是給老七這兩萬人馬還不夠,光這點人完全對如日中天的晉王造不成什麼威脅。
燕王琢磨了一晚上,第二天進宮找准了機會,便單獨向延平帝進言:“父皇,兒臣昨晚夢到七弟了,他已經長成了一個強壯的七尺男兒。七弟自小就習武,也跟着夫子熟讀兵書,稍一磨練,將來必又是像大哥那樣安國定邦的良將。”
誰不喜歡人誇自己兒子有出息呢?
延平帝也不例外,他笑呵呵地說:“是啊,我記得你七弟以前在你們兄弟中就不矮,這幾年過去,估計又長了一頭,怕是要比你跟太子高了,說不定能趕得上老大。”
“是啊,父皇,兒臣想着,南越本身面積就很大,如今又轄了封州、并州、袁州的軍務,黃參將帶兵北上后,南越只有兩萬人馬,這人手也太緊張了一點。因此兒臣認為,可讓七弟增兵,將南越的兵員擴至四萬,以守護南越的太平。”燕王這才緩緩道出自己的目的。
四萬人對上晉王的十幾萬人馬雖然還遠遠不夠看,但也可以給晉王造成一定的威脅了。
依晉王這霸道的性子,肯定不允許本來是自己掌中之物的南越便宜了老七,兩人之間勢必有一爭。等他們倆爭起來,自己、太子和楚王再在後面鼓勁,就可坐收漁翁之利了。
延平帝想到南越的軍務又擴大了三個州,兩萬人馬確實捉襟見肘,便同意了燕王的提議,在聖旨上又下達了增兵的旨意。
而且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嘛,對誰摳也不能對自己兒子太摳啊。
更何況,紅蓮教這個大患即將剷除。
延平帝於是又下旨讓郭富給平王撥了十萬兩的軍需。
郭富看到奏摺,大過年的差點暴走,最後還是他夫人勸住了他:“皇上要使銀子,你能說不啊?妾身瞧您這官當得三天兩頭都是氣,不若等晉王平亂結束,您就辭了這官,在家裏含飴弄孫,不也更有意思?”
“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麼?”郭富氣哼哼地說,但等回到書房卻認真思考起了這個可能。
戶部尚書這個職位真不好乾,現在朝廷天天寅吃卯糧,陛下一個高興就賞賜,最後缺銀子了,頭痛的還是他。而且晉王立了大功回朝,勢必會對太子構成威脅。
以後朝堂上的明爭暗鬥肯定少不了。他都一把年紀了,也不想摻和進這趟渾水,賭上什麼身家性命的,辭官倒也不失為一條後路。
***
燕王苦心促成這一切,自然不是為他人做嫁衣裳的。
雖說不看好老七,但老七現在到底還有利用價值,太子、楚王甚至是晉王恐怕都會派人去拉攏他,真讓別的兄弟得手了,自己豈不是虧了。
所以燕王也打算派個人去找劉子岳,最好能將劉子岳拉到自己這邊,為自己所用。
只是派誰去呢?
王府屬官身份上倒是合適,但他前腳才跟父皇進了言,後腳就派自己的屬官大張旗鼓地帶着禮物去拉攏老七,傳到父皇耳朵里,父皇會怎麼想?
所以這個人的身份必須得低調,而且還要聰明,膽子大才行。
在心裏過了一遍,燕王心裏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
“讓李管事來一趟。”
很快,一身青色棉襖的李安和出現在門口:“小人見過殿下。”
燕王指着椅子說:“坐,今日叫你過來,是有一件任務要交給你。”
李安和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畢恭畢敬地說:“請殿下吩咐。”
燕王慢悠悠地說:“我家七弟前些年去了南越,幾年不見,我甚是想念他。因此準備了一份年禮和一封信,你替我走一趟,去探望探望我七弟。”
七,皇室姓劉,幾年……
這幾個詞湊一塊兒,李安和怎麼覺得這麼耳熟呢。
他心裏有個驚人的猜測。
暗暗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后,他笑着問道:“殿下,不知道這位七殿下是哪一年去的南越,有什麼喜好,小人要注意些什麼?”
燕王哪記得老七喜歡什麼,只道:“他是六年前的春天去的南越,在我們兄弟中排行第七,父皇封了他為平王。這次父皇將南越的軍務交給了七弟,你去之後替我好好跟七弟親近親近。”
六年前春天,那五年前的冬天,正好對上。
橫空出世,姓劉,又排第七,連州知府給他站台,廣州府衙的主要官員對他態度曖昧。
早該想到的啊,李安和心裏懊惱不已。他真是太遲鈍了,完全沒將劉七公子往七皇子身上想。
這也正常,誰會想到堂堂七皇子竟與一群卑賤的商人為伍呢?
燕王這麼多年也不曾提起過這位兄弟,如今卻又是送禮又是親近的,再結合前面那句“南越軍務”的話,李安和明白了,平王殿下這是受了陛下的重用。
因此燕王才會特意派他走這一趟,表面是送禮,實在是替燕王拉攏平王。
想到平王在南越藏了那麼多秘密,這事恐怕還真是他走這一趟最合適。
李安和咽了咽口水道:“殿下對平王一片關愛之情,小人甚是感動,一定會將殿下的這番心意帶到。想必平王也會感動不已。”
燕王很滿意,跟聰明人說話就是好,不用說得太直白,對方都能領會自己的意思。
“管家擬了單子,安排了車隊,明日你就帶隊出發吧。”
李安和連忙點頭:“是,殿下。”
等回到房裏,沒了外人,他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動,一拳摁在桌子上,臉上露出瘋狂的笑容。
真是的,過去五年,他身邊一直有這麼大條粗大腿,竟然沒抱住,還跟對方結了梁子。
也就是平
王殿下為人正直厚道,不然若是換了燕王、晉王、太子、楚王這種心狠手辣的,他死一百次都不夠。
想到這裏,他無比慶幸當初遇到的是平王。
至於將平王賣給燕王?
這點,李安和考都不考慮。
他要賣了平王,他自己的身份也藏不住了。
燕王表面和善,實在暴躁多疑,到時候也不可能信任他。就算他沒讀過多少書也明白,忠臣不事二主這個道理,況且平王的為人比起京城中這幾位,不知好多少倍。
作為下面的人,選主子,當然要選個和善大方,正直公平的。
更重要的是,他家裏人還在廣州,大兒子就在劉記幹活,他要背叛了平王,全家老小都完了。
***
京城的風起雲湧,完全刮不到劉子岳這邊。
劉子岳這個新年過得頗為忙碌,因為并州和袁州也被紅蓮教的人糟蹋得不成樣子了,短時間內很難恢復元氣。
新的知府上任還需要一段時間,黃思嚴帶兵北上配合晉王平亂去了,劉子岳只得留在并州主持大局。
這是消滅紅蓮軍,讓并州城恢復太平的第一個新年,具有重要的意義,也是恢復百姓們生活生產的好時機。
劉子岳想過許多辦法,發錢應該是最直接的法子,但未必有效。而且朝廷不可能掏銀子,只能他自掏腰包,劉子岳不是出不起這個錢,只是發多了,他壓力大,發少了也沒多少意義,下次再有事不發,百姓恐怕還不高興。
與其發錢,還不如明年向朝廷申請減免一定的賦稅,讓當地百姓休養生息,更為實惠。
發錢行不通,思來想去,劉子岳想到了一個好辦法,那就是由官府舉辦一場盛大的燈會。
燈會的大部分燈具都由官府找精通此道的匠人來製作,同時還在燈會上設了一片民間燈會區,劃成一個一個的格子,搭上繩子,城裏百姓都可將自家的燈拿過來展示售賣。
這樣可以提高百姓們的參與感。
同時為了增加新春的氣氛和樂趣,劉子岳還請了戲班子,說書人,在燈會上表演節目,力爭讓大家過個熱熱鬧鬧的新年,忘掉過去一年的晦氣。
小年過後,劉子岳便讓府衙的衙役到處宣傳此事,鼓勵百姓參加。
到了除夕夜,城裏最繁華的平望街上支起了一個個造型各異的燈籠,將整片街道都照得如同白天,漂亮的燈籠,絢麗的煙花,引得不少孩子伸長了脖子往外望。
城中不少百姓也受不住誘惑,走出了家門。
當天晚上來的人還不算多,但燈會連辦七天,第二日走出家門的百姓更多了。
到了初三那天,全城的百姓幾乎都出動了,甚至連有些鄉下的百姓也聞訊趕了進來,走親訪友,順便住一夜,欣賞欣賞城中的燈會,搞得大街上幾乎是人頭攢動。
穆慶入城便看到了這極為喜慶熱鬧的一幕。
他驚呆了。
并州不是才逢大難嗎?
雖說朝廷已經收復了并州,可百姓們心裏的陰影和恐懼不是一夜之間就能消除的。按他的推測,城中這會兒應該是靜悄悄的,很安靜才對,怎麼如此熱鬧?
一路走進城,他還遇到好幾個孩子提着燈,催促着大人:“爹,快點,去晚了就沒好位置了,阿公做的燈籠這麼漂亮,肯定比張三他家的好看。”
除了拎着燈籠的,還有腦子活泛的小販,推着手推車去燈會擺攤,賣些吃食等等。
整個城裏都洋溢着一種歡慶、喜悅的氣氛,完全想不到一個月前,這裏還發生了一場戰爭。
穆慶走到府衙時,正好碰到幾個鄉紳打扮的人在門口對着一名武將說:“鮑將軍,請您轉告大人,將燈會持續到元宵,這額外的
花銷,咱們幾家湊。”
鮑全點頭答應:“好,你們回去等消息吧,我會轉告大人的。”
鄉紳們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等人走後,鮑全回頭便看到了穆慶,問道:“你有什麼事嗎?”
穆慶拿出文書:“你好,我是朝廷新任命的并州知府,不知平王殿下可在?臣想去拜訪拜訪他。”
聽到是他,鮑全簡直跟見到了個救星似的,拉着他就往院子裏走:“穆大人,你怎麼才來啊,我跟殿下等了你好久!”
可算是盼來這傢伙了,他跟殿下也終於可以從這繁雜的公務中解脫回興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