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
王小二兩隻胳膊枕在腦海,躺在乾草鋪就的床鋪,聽着左右兩側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完全睡不着。
進入連州,經過簡單的問詢后,連州知府衙門便將他們這群人安置到了連州西部的一塊荒地上,讓他們負責開荒。
後來,又陸續來了一千餘難民。
這麼多人,建的簡易小木屋有限,條件簡陋,大家只能打地鋪,幾十個人一間屋,環境很是糟糕。
而且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距最近的村子也有七八里遠,幾乎看到什麼外人,平日裏能接觸的當地人只有管事和運送物資的人、還有幾個過來幫忙做飯的嬸子。
這地方要說有什麼還算讓人滿意的,那便是吃食了,一天兩頓管飽。
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還能吃飽飯,大部分難民還算滿意。
可王小二想起那些留在城中吃香喝辣,左擁右抱,三天兩頭換女人的同伴們,心裏就不平衡了。
在心裏後悔了半天,他才迷迷糊糊睡着,但沒睡多久,外面的鑼聲響起,起床幹活的時間到了。
王小二揉了揉還有些困的眼睛,翻身爬起來,穿上外衣,出去幹活。
幹活的地方不遠,就在木屋七八百米遠,附近都是新開墾出來的土地,再遠一些,是一片茂密的甘蔗林。
甘蔗甘甜多汁,曾有人想去砍幾根甘蔗回來吃,但被管事的制止了,說那片甘蔗是有主的,不能動。看他的表情很嚴肅,估計這片甘蔗林的主人在本地應該頗有勢力,是個大戶。
不過管事再三令五申,還是有些不老實的,晚上悄悄去偷砍幾根甘蔗躲在樹林裏吃完了再回來,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甘蔗挺好吃的,聽管事說,他們開墾的這片土地也要拿來種植甘蔗,先前開墾的地,上了一批草木灰后,已經開始種植了,大家都搶着這個活干,因為種植甘蔗比開荒要輕鬆一些。
王小二也藉著老母親身體不好這個便利,謀到了種甘蔗的活兒。
只是今天一集合,管事卻告訴了他們一個很不好的消息:“種植甘蔗的計劃取消了,大家都去開墾土地。”
“為什麼啊?房管事,這不還有好幾畝甘蔗沒種嗎?”有人捨不得這份活,疑惑地問。
房管事眉頭一皺,冷冷地說:“這我哪知道,都是上頭的命令。開墾出來的地不可能不種,閑置着,種什麼,聽上面的安排吧,行了,都去幹活,別圍在這裏了。”
難民們沒辦法,只得拿起鋤頭、砍刀、鐵鍬繼續去開墾荒地。
王小二今天被分配去砍樹。
這荒野里的樹有些年份了,大的一個人都抱不住,只能用鋸子比較快。
幾個男人拿着一把大鋸子鋸樹,花了好半天功夫,才將這棵大樹給鋸斷,王小二出了一頭的汗,坐在地上喘氣喝水。
這一通忙活,直到巳時三刻才收工回去吃飯。
今天中午的雜豆飯,米粒很少,大部分是各種豆子。
王小二端起碗便聽到隔壁的嚴大壯神神秘秘地跟人說:“知道為什麼不讓咱們種植甘蔗了嗎?”
“為什麼啊?”好幾個女人望了過去。
嚴大壯三十幾歲了,因為家裏太窮的緣故,一直打光棍。這次一下子接收到好幾個女人的目光,他不免有些得意,清了清嗓子,故弄玄虛:“你們聽說過劉記商行嗎?”
因為信息閉塞,若不是遇上戰亂之類的因素,很多人終其一生可能都不會離開出生的小村子,不少人一輩子都沒去過城裏幾次。
所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還不耐煩地催促:“嚴大壯,說甘蔗呢,你扯什麼商行啊!”
但還是有個別“有見識”的,舉起手說:“我知
道,我有個表親以前是做小買賣的,去廣州進過貨。劉記商行是廣州一個很大的商行,賣白糖、棉布還有食鹽的,好像還有瓷器、紙筆等物,反正很多,不過最出名的是白糖。白糖大家聽說嗎?”
有些城裏的居民知道:“見過,特別白,就是太貴了,去年我在鋪子裏看到,一兩要六十文錢呢,嘖嘖,比黑砂糖貴了差不多一倍,誰吃得起啊!”
難民大多都是貧苦出身,聽到這個價格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麼貴,都夠吃十斤大米了,誰買那玩意兒啊。”
“所以你們知道這劉記商行多有錢了吧?”嚴大壯不滿眾人的注意力被轉走,趕緊插話,藉機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眾人還是不解:“那跟咱們不種甘蔗有什麼關係?”
嚴大壯嘿嘿笑道:“那關係可大了。我跟金嬸子打聽過了,房管事不讓咱們動的那片甘蔗啊,就是劉記商行的,聽說這個劉記商行跟知府大人關係可好了。所以知府大人將這塊地划給了劉記種甘蔗煉製白糖,甘蔗的種植收割都是金嬸子他們村裡人來做。”
他這一說,王小二記了起來。
這片甘蔗林的盡頭不就是金嬸子他們村子的方向嗎?
那這就說得通了。
金嬸子是做飯打飯的一個中年婦女。
本來房管事從難民中挑了十幾個人出來做飯打飯。但很快就出了岔子,因為這些人被舉報偷藏糧食,給自己的親人朋友多打飯,不認識的則打一點點。
出了這檔子事後,房管事也不願用難民了,乾脆從村子裏找了十幾個人過來做飯。那些人跟難民沒有任何關係,自是不會偏袒他們任何人。
金嬸子是其中話最多最和氣的婦女,這嚴大壯為了多打點飯,經常往她身邊湊,極盡殷勤,兩人便熟絡了起來。
所以他的話還是有幾分可信度的。
王小二故作疑惑地問:“嚴大壯,你還是沒說到點子上,這跟咱們種不種甘蔗有什麼關係啊?”
“就是,你小子能不能說重點?”其他人也不耐煩地催促道。大家吃完飯休息一會兒還要繼續去幹活呢。
嚴大壯見大家都不滿,這才不故意顯擺了,壓低聲音道:“那我告訴你們,你們別告訴其他人啊。聽說這個劉記商行準備搬走,離開連州。”
“為什麼?這好好的,他們幹嘛要走啊?你胡說的吧。”大家都不怎麼相信嚴大壯。
嚴大壯見被質疑不高興了,急急辯解:“我騙你們做什麼?往年,金嬸子他們村子裏的人都要來收割甘蔗了,今年之所以還沒動,就是聽說劉記好像不做了。金嬸子他們村裡幾個去幫劉記幹活的夥計這幾天也回了家。”
見他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大家將信將疑:“可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嚴大壯嗤了一聲,指了指北邊:“這還用說啊,當然是怕那紅蓮教打來啊,咱們封州殺了多少大戶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要是連州守不住了,第一遭殃的肯定是那個劉記。”
這倒是,大家想起城中的慘狀,雖說遭難的不是自己,但也心有戚戚焉。
“難怪房管事今天的臉色很不好看。哎,要紅蓮教打過來,咱們這還能有口飯吃嗎?”有人擔憂地說。
不少人臉上都露出惶恐的神情,王小二也跟着垂下頭,一副很沮喪的樣子。
這個消息打擊得大家連聊天的興緻都沒了,氣氛一直低迷到中午。
快要幹活時,路邊忽然過來了好幾輛奢華的馬車。
馬車很寬,上面雕刻着精美的紋路,車簾都是用絹布做的,趕車的馬夫穿的衣服上半點補丁都沒有。
馬車在路邊停下,很快從裏面走出一個玉面公子。
二十來歲的樣子,皮膚白皙,身着錦服,露在外面的手比他
們的臉都還細膩,一瞧就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
看到他,素來嚴厲的房管事馬上變臉,屁顛顛地跑了過來,恭敬地行了一禮:“七公子,您怎麼來了?”
只見那好看的年輕人回頭,沖房管事笑了笑:“房管事,辛苦了。”
房管事連忙擺手,指着甘蔗林說:“七公子可是來看這片甘蔗林的?這可要榨不少白糖啊。”
劉子岳嘆息了一口氣:“是啊,可惜了……”
說著他的目光越過房管事落到穿着破破爛爛,用好奇目光打量着他的難民,道:“這片甘蔗林我不要了,白白放在這裏也是浪費。房管事,以後隔一日給他們每個人一根甘蔗。”
房管事愣了下,然後連忙行禮道:“七公子您真是個大善人。”
劉子岳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這甘蔗林,擺手道:“左右都是不要的,放着也是浪費,房管事安排吧。我得去探望探望於大人,順便跟他道別。”
說著回到了馬車上,車隊繼續向北而去。
大家發現,後面幾輛馬車上,都是堆的禮物,有些裝在箱子裏,有些露在外面。光是放在外面的便有精美的棉布、綢緞,更別提鎖在箱子裏的了。
這可真是有錢人,難怪房管事那麼殷勤呢。
房管事回來,掃了一眼眾人道:“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以後每個人隔一天分一根甘蔗,大家不要再去地里偷甘蔗了,若是被發現,以後兩日一根的甘蔗就取消了。”
偷甘蔗畢竟不光彩,若是被發現,少不得挨罰,如今能正大光明吃甘蔗,誰還去偷啊。
不少人歡呼:“多謝房管事!”
王小二看了一眼馬車遠去的方向,目露深思。
前頭李大壯還說這片甘蔗是那劉記商行的,房管事應該做不了主,但他見了那個富家公子哥一面,回來就宣佈了這個好消息,顯然應該是對方的決定。
果然,有人問了出來。
房管事如實說:“七公子一向仁慈,念你們不容易,給大伙兒加餐。”
“房管事,這七公子是何人啊?”有人問道。
房管事有些不耐:“七公子就是這片甘蔗林的主人啊,行了,問這麼多幹什麼?休息好了,繼續去幹活。”
這天下午王小二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等到晚上,大家都躺下后,他翻身爬了起來,以要小便為由出了屋,來到樹林裏,仿着貓頭鷹的叫聲,叫了幾聲。
很快,好幾道黑影悄悄摸了過來,小聲問:“王哥?”
王小二輕輕點頭:“走。”
幾人跑到了林子更深處,這裏白天都很少有人來,更別提晚上了。
藉著點點星光,王小二小聲道:“那個劉記商行你們打探到了多少消息?”
“王哥,嚴大壯說的只是九牛一毛,聽說這個劉七在連州有好幾個莊園,種植了大片的棉花、甘蔗,在廣州還有船廠,賊有錢了,估計封州城內那些大戶加起來都不他的對手。”
“我也聽說了,以前這劉記商行還招募了好多村民去他們庄園裏定居幹活。就給咱們做飯的那個花嬸,家裏有個親戚好像都舉家搬遷過去了,聽說那邊一個月的工錢都有一貫,花嬸現在還在後悔呢,但那邊好像已經不要人了。”
“白糖多貴啊,聽說劉記一年能產幾十萬斤呢。嘖嘖,咱們要是拿下了這劉記,不就可以隨便吃糖了嗎?”
“瞧你這出息,他們這麼多白糖,肯定賣的錢更多啊。等將軍拿下了連州,這些都是我們的了。”
王小二想起今天劉七今日出場的排場,好幾輛馬車,還有二十幾個騎馬跟隨的護衛,確實是個相當有錢的人。
“那這也的等將軍的消息了。知道那個劉記的人今天來干
什麼嗎?”
“我知道,傍晚的時候,聽房管事說,那是劉記的東家,去辭別於子林的。看來他們倆關係非常好不是空穴來風。”
王小二聽到這話,眯起了眼,說道:“不能讓他將財物都帶走了,咱們得想辦法通知將軍。”
他早就對這地方呆膩了,如果將軍能早點攻下連州,他就可翻身做主人了,也不用受房管事那勞什子氣了。
其他人也贊同,一是因為貪婪,二是不想再繼續過這種苦日子。
幾人商議好,派了兩個人回封州報信,其餘的人則老老實實地回去繼續睡覺,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人太多,管理又比較混亂,直到中午吃飯時,房管事才發現少了兩個人,他連忙問跟這兩人同屋的:“怎麼回事?你們屋的人呢?”
同屋的人支支吾吾道:“可能,可能是去上茅房了吧,今早咱們起床就沒看到他,當時還以為他先起床了。”
同屋的人也說不清楚,畢竟大家也沒認識幾天,天天幹完活回來吃過飯就天黑了,倒頭就睡,彼此也不了解。
見問不出什麼,左右兩個大男人自己不見的,也不是什麼大事,房管事就不管了,讓大家繼續去幹活。
***
劉子岳特意繞了一圈,在難民們面前露了一面,放出要離開連州的消息后又按照原定計劃,進城見於子林,跟他道別。
進城時,他表現得異常高調。
因為局勢緊張,連州城只開了一個城門,所有人進城都需要仔細盤查,因此入城的隊伍排起了長隊。
但劉子岳不遵守這個規矩,他從高高的馬車中探出一個頭,皺眉說道:“怎麼要這麼久?派人去通知一聲於大人,就說劉七來向他辭別。”
“是,公子。”鮑全拱手道。
然後直接道前面故作趾高氣昂地說:“我家公子是於大人的好友,今日來向於大人辭別的,差爺通融通融。”
那官差盯着看了幾息,認出了他,連忙說道:“原來是鮑管事,七公子是自己人,就不用排隊了,快請進吧。”
鮑全直接帶着隊伍插隊進了城,衙役查都沒查那箱子。
後面排了一個多時辰的難民們不幹了,有大膽的嚷嚷道:“憑什麼他們就不用檢查排隊啊?”
衙役冷哼一聲:“這可是劉記商行的東家,我家大人的至交好友,也是我們連州的貴人,你們能跟他們比嗎?”
難民們有些不服氣,但當地排隊的居民卻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原來是劉記的人啊,難怪了。”
“可不是,我家那個侄子前兩年搬遷去了劉記的莊園,聽說現在都住上新房子了。”
“我以前有個鄰居全家也搬去了,聽說劉記特別有錢,可惜了,當初我家裏那口子猶豫不決,怕是騙子。”
“可不是,我家那死鬼也是,當初我想搬去,可他偏偏要說誰會這麼大方,給一貫錢每月的工錢,不敢去!”
“這劉記的老闆來跟於大人辭別是什麼意思啊?”
“這個啊,我知道,我姑父的侄女的丈夫的妹妹的大姑姐一家在劉記莊園做個小管事。聽說封州這不是亂了嗎?劉記那麼有錢,怕連州落入那些……手中,所以現在就準備離開連州呢。聽說正在收拾錢財,能帶走的值錢東西都要帶走,等風聲過了后,沒事再回來。”
“那他們打算去哪兒啊?”
“不知道,聽說好像是打算去廣州坐船北上吧。這些有錢人肯定在北邊也認識不少人。”
“你們說劉記老闆都要跑了,咱們要不要跑啊?”
“我也想跑,可家裏就那幾畝地,沒什麼錢,也沒多少糧食,這能跑到哪兒去啊?”
“可不是,萬一連州守住了呢,於大
人可是個好官。”
……
大家七嘴八舌,最後都歪到要不要跑路這事上去了。
同樣,關於劉記商行要跑路的消息在城內外也傳得沸沸揚揚。
不多時,連於子林都收到了消息。
去見劉子岳時,還用這事調侃他:“殿下,聽聞您要舉家搬遷到北方去,真的假的啊?”
劉子岳白了他一眼:“都部署好了嗎?”
“差不多了,如今就等魚兒上鉤了。”
次日下午,他們便接到了消息,開荒隊伍中有兩人消失了。
於子林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劉子岳。
兩人都很高興,跟趙世昌通了氣后便在城內外安插了一些人扮作流民、進城買賣東西的農民,城裏的小商販等,以便能盯着城裏進進出出的生面孔。
***
封州城本就是一座只有幾萬人的城市。
動亂髮生后,有一部分逃出了城內,還有一些又被魏達的人殺了,如今城裏居民約莫還剩三分之二左右。
其中少量是紅蓮教的忠實教徒或走狗,更多是普通的老百姓。
老百姓們對那一夜的暴動很畏懼,因此事發至今,哪怕紅蓮教對外宣稱不會對他們動手,這些老百姓也大多都躲在家裏不出門,家裏值錢的東西、糧食等物也全部找地方藏了起來。
搞得封州城內冷冷清清的,一片死寂,大白天的街頭上都很難看到一個人,想買點東西都困難。
對於這種情況,魏達很無奈,外地商旅不敢入城,百姓不敢出門,那他們紅蓮教上哪兒去收稅?沒稅怎麼讓跟着他的弟兄們過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至於鄉下,太分散了,村子與村子間的距離很遠,更重要的是前陣子村民們才交了田賦,如今家裏恐怕沒多少糧食。
而且一個村子裏大多就那麼兩三個姓,沾親帶故,對外非常團結,有些鄉民也很彪悍,若是要搶走他們所有的糧食,這些人搞不好會跟他們拚命。
魏達盤算了一下,去鄉下搶糧食殺大戶太不划算了,只得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準備想想有沒有其他的法子能弄來大批的銀錢或是糧食。
沒想到當天傍晚,就有人送上門來了。
“將軍,咱們派出去的探子回來了,有重要的消息要稟告將軍。”
魏達欣喜不已,連忙道:“快請他進來。”
很快兩個渾身髒兮兮的男人走了進來,激動地給魏達行了一禮:“屬下李成、賈敬見過將軍。”
“你二人辛苦了,連州那邊可有什麼消息?”魏達一隻手托住一個,將二人扶了起來。
李成和賈敬興奮地說:“將軍,屬下有個好消息要稟告將軍。”
魏達高興地點頭:“你們說。”
賈敬開了口:“將軍,連州有個劉記商行,聽說特別有錢,那天屬下看到他的馬車上都鑲了金……”
“等等,劉記商行不是在廣州嗎?”魏達的信息比這兩人要廣得多,早聽說過大名鼎鼎的劉記商行了。這個商行最出名的便是三樣產品,棉布,白糖和食鹽。
能擁有鹽場的商賈,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魏達不是不垂涎劉記商行的財富,只是太遠了,連州都是塊硬骨頭,更別提廣州了。
賈敬說:“這屬下就不知道了,但屬下三日前見過劉記商行的東家一眼,是個年輕的小白臉。聽說他在連州有不少莊園,專門種植棉花甘蔗等作物,咱們被派去開墾荒地的地方旁邊就是劉記的甘蔗林。”
李成也證實了這點:“對,而且咱們本來是要開墾荒地種植甘蔗,跟那片甘蔗林連成一片的。但後來管事的又突然說不種了,屬下打探來的消息是劉記商行看封州落入了咱們的
手中,那小白臉怕了,想帶着這些年攢下來的財富躲去北方,等風頭過了再回來。”
“將軍,劉記商行一年產白糖幾十萬斤,肯定還種了不少糧食,若是拿下連州,這些都是咱們的了,弟兄們也不怕餓肚子了。”賈敬說。
李成瞥了他一眼:“不光是這些,還有甘蔗林和大片的土地,咱們可學那連州知府,讓難民去給咱們種糧食種棉花種甘蔗,一天就給他們兩碗稀飯就成了。這樣以後咱們就有源源不斷的白糖棉花和糧食可用。”
兩人描繪的這番藍圖實在是太美了。
更重要的是,這個計劃若能順利執行,那紅蓮軍的糧食短缺問題將迎刃而解,甚至還可以招募更多的兵員,拿下南越其他州縣。
南越遠離京城,駐軍很少,聽說還都是當地自己組建的野路子軍隊,估計戰鬥力也不怎麼樣。
等全部拿下南越后,只要再守住封州,連州,毀了廣州、高州的碼頭,他就可以做南越的土皇帝了。朝廷要想打過來,可不容易。
依他說,這地方雖然偏僻落後了點,但比江南還適合他們紅蓮教發展。
不過雖然他大力發展了教徒,但現在封州城中的紅蓮軍也只有六千人左右。
這些人守城還行,想要攻打連州可不容易。
魏達當即派了些探子繼續去連州打探消息,然後又給佔領了袁州和并州的兩支紅蓮軍送了信過去,讓他們各派出三千兵力,配合他攻打連州。
北邊江南那裏,今年紅蓮軍一直處於頹勢,被晉王打得沒有什麼還手之力。
想要保住擴大地盤,他們只能南下,因為北上很容易碰到朝廷的大部隊,他們這點人手若是碰上晉王的十幾萬大軍,哪有還手之力。
袁州和并州的紅蓮軍屬於魏達的下級,也很清楚這個道理,接到消息后第一時間回信,表示願意全力配合魏達。
人手搞定了,很快探子也帶了消息回來。
“將軍,連州城的駐軍在增多,最近一段時間大概調遣了數千人進入連州,據屬下初步推算,兵力應該在七八千左右。”
魏達算了一下,應該差不多。
據以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送回來的消息,南越有兩萬水師,此外還有六千名兵。
民兵戰時打仗,閑時種地,平時都沒什麼訓練,而且分散在各地,不足為懼,南越真正的兵力應該是那兩萬水師。
南越重視連州,也不可能將兵力全部派到連州,廣州、高州等地多少要留點人駐守,連州現在部署了七八千人算是比較合理的一個數字。
但自己也只有一萬二千人,還要留一千駐守封州,以免封州百姓□□。
一萬一千人對上七八千,兵力上並不佔壓倒性的優勢。
連州佔據了地利之優,攻城比守城難多了。
所以強攻肯定行不同,逼不得已的下下策,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走這一招。
可不強攻,那要怎樣才能拿下連州呢?
魏達思來想去,最後想到了派出去的探子。
王小二他們這些人扮作難民都被朝廷接收了,安排去了開墾荒地。
這說明,扮難民進入連州是行得通的。
若是能送個幾千人進去,潛伏在城中,攻城的時候裏應外合,只要裏面的人能夠打開城門,讓他們攻進去,他就可以用重賞來提振士氣,再利用人多這個優勢,拿下連州城。
於是,魏達又讓人精挑細選了一千名忠心耿耿的教徒,扮作難民和城外的農民前往連州。
派出人後,他猶覺不是特別穩當,又向袁州和并州各要了兩千人馬,湊足了一萬三千人的大軍,只等內應潛進連州便開始行動。
***
自從封州□□
發生的消息傳出后,連州城內每日都不斷有難民湧入,有時候幾十個,有時候上百。
最近這兩日人更多了,一天來了好幾百,除了封州的難民,還有從并州和袁州來的。
聽說這兩個州府也淪陷了,連州城內百姓惶惶不安,有些膽小的,甚至都在思考舉家逃難的可能了。
這樣的情況下,每日進出城門的人數倍增,尤其是入城的隊伍,更是經常排起了長龍,不光是有各色各樣的難民,還有許多鄉下百姓覺得鄉下不安全,來城裏投親,或是進城多買點食鹽之類的,萬一連州真的陷落了,他們也能躲在鄉下苟且一段時日。
這樣的後果便是短短數日,連州城內便湧入了一千多名難民和鄉下的百姓。
這給衙門的安置工作造成了極大的負擔。
衙門還是將難民安置在銅鑼巷,但因為人數太多,衙役人手不足,並不能完全看住這些難民,難民們悄悄離開銅鑼巷的事情時有發生。
不過這都是表現,實則於子林早安排了善於陰藏蹤跡的人在銅鑼巷周圍盯梢。
所以他很快就接到了消息,並彙報給了劉子岳:“公子,最近來的這三四批難民中,大部分應該都是魏達的人,這其中有幾個身手靈便的特別活躍,估計是在踩點,咱們城裏有多少兵力,怎麼個佈置法,估計都被對方摸清楚了。”
劉子岳笑着說:“那府衙呢?”
於子林說:“他們怎麼會放過我呢?府衙也來了好幾趟,估計是打着擒賊先擒王的主意。”
拿下他這個連州知府,對連州駐軍的士氣打擊肯定很大,若是百姓因此恐慌,亂起來,他們就更容易得手了。
劉子岳笑了:“看來他們是要行動了。從封州到連州有一百多里,大軍行進速度並不快,一天頂多只能走幾十里,魏達要麼是已經出發了,要麼準備出發了。派人通知黃思嚴,讓他準備好,迅速出發去封州,抄了魏達的老巢,絕不能讓他有退回去的機會。”
他們這次可是要收復封州,不能只守不攻,趁着魏達的兵力大部分被引出城,黃思嚴正好來個黃雀在後,偷了他的家。
於子林也很興奮:“是,臣這便派人悄悄出城去通知黃統領。”
黃思嚴和趙世昌分工,一個守城,一個攻城。
連州絕不能陷落,因此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了更有經驗的趙世昌。
劉子岳點頭:“事情不宜拖,咱們再給魏達一劑猛葯吧。於大人,我來向你辭行,作為我的至交好友,你是不是該送我一程?”
於子林默了片刻就明白了劉子岳的意思。
他一走,城中衙門群龍無首,紅蓮教要想發難,這可是個好機會。怕魏達還在猶豫,殿下真是不遺餘力地給他製造機會。
他當即笑道:“是應該送殿下一程。”
次日上午,在連州城外排隊等着進城的百姓和難民看到一支隊伍出來。
打前面的馬車很是豪華,不過這不是最吸引人眼球的,最令人側目的是馬車前後都有穿着官服的衙役護送,顯然這支隊伍主人的身份不同尋常。
當帘子的一角掀起來時,露出兩張俊俏的臉。
看守城門的差役連忙行禮:“小人見過於大人。”
於子林擺擺手:“我送七公子一程,起來吧,按正常程序走就行,我也不能特殊,你們該怎麼查就怎麼查。”
差役聽了這話,趕緊查驗,因此車隊在城門口停了好一會兒,這讓大部分人都知道了於大人要送友人離去。
躲在隊伍中的探子也看到了這一幕,等劉子岳的車隊離開后,他當即跟同伴使了個眼色,尋了個要去方便的借口脫離了隊伍,然後匆匆去報信,留下的這個則在這裏繼續盯梢。
如今魏達的人馬
就駐紮在離連州二十多裡外的密林中。
南越的地廣人稀造成野外很多地方荒無人煙,這給了他們極大的便利,只要往密林中一躲,哪怕距連州只有這點距離,連州的駐軍也不會發現。
聽到探子的彙報,魏達當即意識到好機會來了,立即派了一支隊伍前去半道上攔截於子林。
若是於子林今日送完了人還要回城,他們半路便可將其拿下作為人質。
若於子林沒回來,他們可在城中悄悄散佈於子林逃跑的消息,引起城中的動亂,明天清晨在城中多處發起暴動,將城中守軍吸引過去,再裏應外合,打開城門,屆時連州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魏達當即讓探子繼續回去排隊,趕在天黑前入城,通知城中的內應,明早就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