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058

第58章 058

朝廷的聖旨下來,他們就可放開手來開採礦山了。

劉子岳和於子林一道去了礦山。

連州的這處礦山位於連州東北,與廣州西北接壤。

這是一座露天礦山,約莫近百丈高,山體上長滿了青苔和一些矮小的樹木和雜草,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初看之下,完全想不到下面會蘊藏着豐富的鐵礦石。

但當衙役將他們帶到山腳下一處被挖開的地方,就露出了礦石的真面目,裏面都是鐵灰色的礦石,石塊質地堅硬,鮮少有泥土,難怪這座山上很少見到比較大的樹木。

於子林撿起一塊巴掌大的礦石,在手裏掂了掂:“好沉。”

劉子岳既欣喜也發愁:“是啊,鐵礦石比較沉,在這裏開採之後冶鍊成鐵,鑄造成鐵器之後再帶走是最方便的。但這地方距最近的煤礦都有好幾十里吧?”

於子林先前勘察過,報出了一個準確的數字:“八十餘里,若要長期開採這處礦山,勢必得修一條通往煤礦的路才行。”

“不止,這裏還要修建礦工們的住所,還有冶鍊的鍋爐等等。”劉子岳補充道。

這是一項不小的工程,因為古代交通太不便利了,來往極不方便,所以礦工們很大概率是舉家搬遷過來,男丁採礦冶鍊,婦孺則從事一些種植和家務勞動。

如此也才能夠長期安定下來,所以若是要建房子,這也是處不小的工程。

於子林抬頭看着不遠處的密林和沼澤說:“山下這片區域比較平坦,若是開墾出來,分配給礦工,他們不就來了嗎?咱們最近抓了不少紅蓮教眾,就讓他們來修路墾荒吧。”

劉子岳不反對:“可以,不過不能讓他們參與採礦和冶鍊。”

鐵器可是冷兵器時代的大殺器,誰知道這些人到底清醒過來沒有。萬一裏面還有些執迷不悟的,暗渡陳倉,將部分鐵器偷出來給殘餘的紅蓮教徒就麻煩了。

於子林也想到了這點:“殿下放心,臣會派人盯着他們,只做墾荒修路的事,絕不會讓他們有機會接觸礦石。”

劉子岳點頭,思忖片刻后道:“這些人雖是受罰來服役,但還是給他們提供一日兩餐吧,每人一頓兩碗雜糧飯的標準,這筆糧食由王府出,回頭我會吩咐冉長史安排人送糧食過來。”

於子林詫異地看着他:“殿下對這些人未免太好了點。”

劉子岳聳了聳肩說:“對付這些人,要麼殺了以絕後患。既然你我不忍心連老弱婦孺也一道殺了,要留他們,就不可太過,否則這不是將他們逼向紅蓮教那邊嗎?正所謂恩威並施,就不可只一味的高壓政策,也要適當的懷柔,當然,咱們也不能悶頭做好事,該宣揚的要宣揚,我想這點於大人應該很會才是。”

這些百姓為何會被紅蓮教蠱惑,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過得太苦了。所以適當地給他們一些好處,這樣有了對比,他們才能知道到底誰才是真正對他們好的,誰是騙子,從而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否則只靠打壓,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晉王為何會越剿匪越多?還不是江南等多地的百姓沒有了活路,只能跟着紅蓮教一條道走到黑。尤其是隨着戰火的蔓延,百姓的負擔越來越重,田賦幾乎翻倍,辛辛苦苦一年,若是風調雨順的年景,勉勉強強能填飽肚子,若遇上災荒年那就只有賣兒賣女了。

於子林確實會,他笑道:“還是殿下想得周到,臣明白了,臣後面會安排人宣揚殿下的仁德。”

劉子岳倒不在乎他怎麼宣傳,只要能讓這些人改變想法,感念朝廷的好就行,這樣才可能遠離紅蓮教。他相信這點小事於子林能辦好。

於子林確實也有一手。

等連州和興泰總共三千多名紅蓮教徒開始服勞役后,他將這些

人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的。

清晨和傍晚天氣比較涼快的時候,他就安排這些人開墾荒地,中午天氣熱收工的時候,讓這些人餓着肚子□□一番紅蓮教里的骨幹,尤其是那些用民脂民膏住着高房大屋,養着好幾房小妾丫鬟的。

讓這些人自己站出來說,他們每日吃了什麼,用了什麼,又給愛妾買了什麼,去青樓賭坊又是如何的一擲千金……這些錢都是從哪兒來的?教徒們供奉的香火錢最後都去了哪兒?

一樁樁,一件件舊事都被挖了出來,一筆筆驚人的數字擺在大家面前。

這些被愚弄被蠱惑的百姓才發現,他們節衣縮食從嘴巴里摳出來供奉給神靈的錢財,最後成了這些壇主、護法、長老們揮金如土的錢財來源。

有個消瘦的婦人抱着懷裏骨瘦如柴的女兒,一邊抹眼淚,一邊撿石塊砸捆綁在中央的幾個男人:“你們這些殺千刀,喪良心的……”

哭着哭着,又抱着懷裏的女兒懺悔道:“寶兒,娘對不起你,你想吃塊糖娘都捨不得,只想着孝敬神靈,以後保佑咱們家發財過上好日子,可結果呢……”

她這番哭訴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鳴。

許多女人開始抹眼淚,男人看着面黃肌瘦的妻兒和年邁的父母,也是滿臉悔恨。

他們真的是太無知了,被教里這些大人們的花言巧語哄騙得將全部家當都掏了出來,還感恩戴德的,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說的便是他們。

有氣不過的,站起來去吐那幾人唾沫星子。

見衙役們沒阻止的意思,其他人也開始動了,砸爛菜葉子,小石子,吐口水,甚至還有膽大的氣不過,踢紅蓮教的骨幹。

等那幾人被揍得鼻青臉腫了,衙役才慢悠悠地站出來阻止:“住手,住手,行了,今兒的□□就到這裏。大家幹了半天的活兒,應該都餓了,本來按照朝廷的規定,頂多給你們點湯湯水水喝就完事了。但平王殿下和於大人仁慈,看你們不少人是受了蒙蔽,加之這裏面還有老人孩子,怕他們身子骨吃不消,特意給你們準備了雜豆飯,十二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一頓一大碗,孩子和老人一小碗,大家拿好自己的碗,去打飯吧。”

這些人都給發了統一的海碗,本地磚窯燒制的,非常粗糙,但分量十足,大的比巴掌還大一圈,小的也有巴掌那麼大。

打飯的人更是不手抖,都打得滿滿的,足夠人飽腹一頓了。

小孩子們看到這樣多的飯,兩隻眼睛都發光發亮,緊緊攥着大人的衣袖:“娘,娘,吃飯,吃飯……”

這可比他們逃難的時候啃樹皮,吃樹根好多了。不,往日,他們自己在家,也是捨不得這樣敞開肚子讓家裏人吃的,這種日子也只有農忙的時候才捨得給家裏的壯年勞動力吃。

已經知道生活不易的孩子都捨不得完全吃完,吃了一半剩下的留着,打算下一頓吃。不光小孩子,還有大人也這樣,唯恐下一頓餓肚子。

衙役們見了也沒多說。

等傍晚幹完了活之後,又敲着鑼,讓大家過來吃飯。

見晚上還有一頓,雖然變成了雜糧蔬菜粥,但非常濃稠,並不是那種清湯寡水的,這下他們才相信真的有飯吃了。

當然,衙役們免不了說一遍,這是平王殿下和於大人的善心,平王殿下掏銀子籌措的糧食給大家吃,免得餓死了人。他們連州的官員愛民如子,轄下百姓都安居樂業,他們這些人雖犯了錯,但罪不至死,好好改造懺悔,只要真心與紅蓮教劃清界限,等服完了勞役,以後就可在連州安居樂業。

普通百姓,所求不過是能吃飽飯,有衣穿罷了。

這通胡蘿蔔加大棍下來,效果立竿見影。

不少百姓開始反省。

如今他們都是罪人,朝廷都沒苛待他們

,平王和於大人還自掏腰包讓他們吃飽飯,這日子簡直比逃亡到南越之前都還好,他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就是讓他們服一輩子的勞役都行。

第二天,連小孩子們都積極地幫忙撿小石頭、拔草,儘可能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等他們思想和行動上都有所改觀之後,衙役又按照上頭的吩咐,開始請興泰的居民,連州普通百姓,還有從北方逃亡過來的難民,現身說法,說說他們在南越的生活。

看着一個個原本連媳婦都討不上的光棍,如今過上了有房有妻有子的安寧生活,看着連州百姓豐衣足食,再看跟他們一同逃難過來的百姓開墾出了荒地,有了自己的地,全家安穩下來,生活也有了盼頭,不少人都心生希望。

這時候,衙役又告訴了大家一個好消息:“於大人念大家不易,決定上書朝廷,懇請朝廷減免一部分咱們連州百姓的田賦。你們啊,遇到平王殿下和於大人,真是走了八輩子的好運了。”

過去兩三年,都是不斷加稅的,這連州今年不但不加稅,還要想辦法減稅,請來現身說法的百姓激動了,當即詢問衙役是不是真的?

其他沒地在服勞役的百姓,心裏也萌生了想法,等服完了勞役,他們也要好好開墾土地,等有了自己的地,一家人的生活就有着落了。

這麼一通操作下來,半個月後,這些人的思想覺悟就得到了極大的提高。

不僅一個個幹活賣力,而且他們還踴躍向衙役舉報,他們知道的一些潛藏的紅蓮教眾。

這主動招供跟逼供的效果大不相同,僅僅一天,他們就又供出了一百名紅蓮教眾。

於子林拿到這份名單,感慨道:“殿下在揣摩人心這一塊兒,真是讓人不服都不行。”

若沒有懷柔和不斷的洗腦,這些人哪會主動招出餘下這些人。

他當即帶人將這些人全部拿下,由此幾乎是全部剷除了連州境內的紅蓮教眾,紅蓮教在連州境內再也掀不起任何的風浪。

但這還不夠。

劉子岳建議於子林派人帶着紅蓮教這些干過不少壞事的骨幹遊街游村,當中宣佈其罪行,然後斬首示眾。如此一來,可讓百姓知道紅蓮教的危害,同時也是殺雞儆猴。

以後還有人被傳、教,就想想今天這些傢伙的下場。

多番操作下來,以後紅蓮教想在連州發展壯大,至少十數年內都沒希望。

於子林總結了連州的做法,派人送給廣州、高州等地官府,供他們借鑒。

公孫夏看了於子林的方案后,拍手叫絕:“這才是根除紅蓮教的好方法,平王殿下當初落腳連州,真是便宜於子林了。”

徐雲川聽得一頭霧水,納悶地問道:“跟平王殿下有什麼關係?”

公孫夏將方案給他,然後低頭喝了一口水后道:“你看看,這上面不少點子都是平王給他出的。還有服役這些人的伙食都是平王出的錢。雖說有些費時費力吧,消耗也挺大,但效果顯著,而且能絕了後患,這才是治標又治本的法子。”

徐雲川看完之後也驚嘆地說:“平王和於大人有大才啊,若此法能推廣至江南和中原,興許這戰亂就能早些結束。”

公孫夏卻不這麼認為,他輕輕敲擊着方案上那行每日需要的糧食數目:“單連州和興泰的紅蓮教徒都有三千多人,每日伙食都需近萬斤,也就平王有錢,又願意花這個銀子,推廣到江南,人數不知翻了多少倍,哪個達官貴人願意掏這筆銀子?指望戶部?戶部不加稅就是好的了。”

確實,沒人願意自己掏錢從根子上解決這個問題。

徐雲川嘆了口氣道:“若咱們也學連州的法子,那也得需要一筆銀子呢,府庫怕是拿不出來。”

這幾年上頭不斷加稅

,府庫也沒多少結餘,幾千人的飯,管一頓兩頓還成,幾個月肯定不行。

公孫夏笑着說:“這有什麼難的?請平王殿下出這筆銀子,讓這些人開墾荒地,種植甘蔗,最後榨成白糖,遞給平王殿下就是,殿下也不用吃虧。”

徐雲川含笑點頭:“這倒是個法子,不然總讓平王殿下吃虧,我這心裏過意不去。”

公孫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徐雲川還是太耿直了。

這事平王吃什麼虧啊?賺大了好不好?

如今連州誰不知平王的好名聲?

等此方案推廣到高州、廣州等諸地,平王的賢名也會隨之傳遍南越。這可是上百萬的民心,何其可貴!

更何況,無論是開墾荒地,鋪路造橋,採礦煉鐵,種植甘蔗,最後算下來,平王在銀錢方面都不會吃虧。這可是既得了名聲又得了實惠。

不過這也是平王該得的,有舍才有得,是平王先願意舍,才會有後續這些得。

公孫夏當即給劉子岳修書一封,懇請他金援。

公孫夏也幫了劉子岳不少忙,而且能從根子上拔出紅蓮教,保南越平安對劉子岳也是百利而無一弊的事。

只是出一筆銀子而已,如今手握兩大鹽場,還有萬頃不用繳稅的土地,一座廣州第一的船廠,劉子岳手裏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所以公孫夏一提,劉子岳就讓人給他撥了一筆銀子過去。

同時,劉子岳還主動讓人給黎丞也送了一筆銀子。

都是親近的地方官員,不能厚此薄彼。最重要的是,廣州是南越的門戶,也是南越最發達的城市,其重要性遠超其他州縣,絕不容有失,這個好法子也得在廣州推廣才行。不能因為缺這麼萬兒八千兩銀子,給紅蓮教死灰復燃的機會。

黎丞還沒寫信要銀子呢,就看到池正業派人送來的一萬兩銀子,頓時感動得眼淚汪汪。

殿下真是太好了,朝廷光給他下達任務,卻經常一毛不拔。平王殿下就不一樣了,二話不說直接掏銀子,絕不讓人干白活。

黎丞再次慶幸自己當初聽了徐雲川的勸。

有了這筆銀子,黎丞也開始了對紅蓮教徒的改造。

骨幹、罪大惡極、冥頑不靈者,當然通通砍頭。

當然在砍頭之前,遊街,公佈他們所做的惡事自然也少不了。

普通窮苦百姓,那都去服役吧。

廣州這邊離京城遠,不需要修築城牆,也不用給皇帝后妃、權貴們修築陵寢,那就修路吧,從廣州到高州,還有到興泰這兩條路都需要修。此外,礦山到廣州這條路也可以修起來。

雖說都是修的土路,但夯實過的路面,怎麼也比以前的荒郊野外,沒有路,或者只有兩三尺寬的小路好走多了,而且還填平了凹凸不平的地方。

道路更好走了,也方便南越各州之間的來往。

幾個州府幹得熱火朝廷,黃思嚴那邊也不甘落後。

雖然武器還沒準備齊全,但可以先將人招募過來,先組織訓練一陣子,很快就派上了用場。

因為紅蓮教在南越還處於萌芽階段,只是傳、教,不斷地發展教徒,對外還披着一層慈悲為懷的外紗,所以還沒多少殺傷力。

這些沒有武器的士兵也可派上用場,幫忙押送看管紅蓮教徒,與老兵們配合抓捕在逃的紅蓮教徒。

用了近兩個月的時間,連州、廣州、高州三地及其轄下的縣城,所有的北方難民都被篩查了一遍,共計抓獲了近兩萬名紅蓮教徒。

連州是北邊來南越的門戶,廣州、高州都是鄰海城市,這三地,算是南越目前發展最好的州,也是紅蓮教滲透最深,教徒最多的地區。

將這三地的紅蓮教連根拔除,紅蓮教在南越基本上掀不

起什麼大風大浪了。

但這也不代表就能不管他們了。

因為南越地廣人稀,往南,往西還有數個州府。這些地方,雖說因為更偏僻落後,逃難去的流民很少,可也不意味着就沒有紅蓮教的漏網之魚。

若是不加以剷除,任其發展,過個十年八年的,搞不好當地半數百姓都是紅蓮教的教徒。

想想江南和中原現在水深火熱的情況,公孫夏可不敢小瞧了這個紅蓮教蠱惑人心的能力。

因此他的意思是繼續往西,往南,一個州縣一個州縣地清剿紅蓮教餘孽。

不過這事不急,完全可以等南越水師都裝備上了基本的武器后再行動。

但在這之前,他們還有一件事要做,那便是上書朝廷請功。

連黎丞都知道了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個道理,公孫夏怎麼會不懂。

正好進入秋冬季節了,又是年關,又要徵稅了,就將這個事一併辦了吧。

他與黎丞、於子林一同上書朝廷,先是稍稍誇大了一點點,彙報他們的戰績。

延平帝聽說南越來的奏摺,心裏當時就咯噔了一下。

他真怕又是壞信息。

沒辦法,這一兩年,壞消息頻出,各地送來的奏摺就沒幾個順心。每每都氣得他大動肝火,僅僅兩三年的時間,他都老了好幾歲,這兩年,後宮的孩子都出生得少了。

也得虧他前面生了那麼多兒子,不然延平帝真是要愁前朝,也要愁後宮。

不過打開奏摺看完后,延平帝臉上立即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大大地誇讚道:“公孫夏不愧是公孫夏,辦事就是利索。”

聽他這麼說,大臣們就明白,南越的危機暫時是解除了,紛紛道賀:“恭賀陛下,陛下勵精圖治,嘔心瀝血,為國為民,上蒼都看在眼裏,定會護佑我大景千秋萬代。”

嘖嘖,一聽就知道,這人肯定是與公孫夏不合。

明明是南越官員辛辛苦苦做的事,結果被他一句“上蒼保佑”就給抹殺了。

好在延平帝還沒糊塗至此,真將功勞歸咎到那不知道何時會睜開眼的上蒼身上。

不過這話延平帝也是愛聽的,他輕輕放下奏摺笑道:“此事公孫夏、黎丞、於子林和南越水師居功至偉。如今他們已剷除了三州十八縣,近三萬餘名紅蓮教徒。”

群臣再次開心地祝賀道:“恭喜陛下!”

延平帝也很開心,他是真沒想到讓朝廷頭痛不已的紅蓮教,南越竟如此輕而易舉就剷除了。雖說南越的紅蓮教還不成氣候,人數也要少得多,可南越的軍隊也是最少的,而且地廣人稀,人口極為分散,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剷除這股勢力並不容易。

延平帝繼續看奏摺下的內容。

下面就是幾名“愛卿”的訴苦了。

黎丞似乎是賣慘賣上了癮,在奏摺中翻來覆去地說水師有多麼的不容易,連鞋子都沒多的,又說水師做事是如何的認真,在這次剷除紅蓮教的行動中立下了汗馬功勞。最後又拿南越百姓來說事,說南越今年遇到了水患,水稻收割的時節,降水比往年多,因此糧食歉收,百姓的生活困難,懇請朝廷削減一半的田賦。

得,朝廷還沒加稅呢,他倒好,這就開始了賣慘!

延平帝心裏雖不大高興,可黎丞以往兢兢業業、踏踏實實辦朝廷交代的各種事項,從不叫苦叫累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所以延平帝倒是沒懷疑這位“老實巴交”的臣子生出了其他心思。

他將黎丞的奏摺放到一邊,又拿起了公孫夏的。

公孫夏就不像黎丞那樣不注意形象了。他在奏摺中,詳細地闡述了高州今年的糧食收成情況,百姓需多少糧食才能餬口,最後向延平帝建言,應適度減輕南越的田賦。

後面,他還用了大段話來闡述他的理由。他首先提了朝廷這次撥的十五萬兩銀子,對延平帝和戶部表達了感謝,說什麼知道朝廷困難,陛下和戶部還在這麼艱難的時候擠出這麼大筆銀子給南越,當地百姓都對陛下,對朝廷感恩戴德。

這話延平帝愛聽,嘴角都不自覺地勾起了笑容。

再往下,公孫夏又說,但其實這筆銀子是可以不花的。他隱晦地表達了,百姓生活太苦,肚子都填不飽,才會寄希望與那些所謂的神明,從而容易被引誘。因此,他提議適當減輕百姓的稅賦,保證百姓忙活一年能夠填飽一家老小的肚子,如此才能國泰民安。

這話有些大逆不道,也特別大膽。

若是換了旁人,延平帝肯定要削他一頓。

但公孫夏不一樣,這是延平帝的“愛卿”,當初君臣發生了一些矛盾,一氣之下,他將公孫夏發配去了南越,沒多久就開始後悔了。

但公孫夏這個人性子也倔,延平帝都下了一次旨問候他,他還不順着台階下,認個錯,表示想回京城之類的,竟裝糊塗,什麼都不說。

沒台階下,延平帝也是要面子的,找不到借口,他自是沒法召公孫夏回京。

後來沒多久,江南大亂,他也顧不上這位愛卿了。

所以時至今日,他對公孫夏的寬容度都比很多臣子,甚至是他的某些兒子都還要高。

公孫夏說這話,他不高興歸不高興,但仔細一想,也有幾分道理。

以前還沒發生江南之亂時,田賦比現在輕了不少,天下太平,百姓也安居樂業。哎,說到底,還是怪紅蓮教這群反賊,若非他們,朝廷哪會不斷加征賦稅。

將公孫夏的奏摺放到一邊,延平帝最後打開了於子林的。

於子林的奏摺內容又不同,他在奏摺里,先是報喜,然後說百姓是如何的拍手相慶,對紅蓮教恨之入骨,還提了他們將紅蓮教骨幹遊街審問斬首的做法,最後話題跳轉到礦山。

說因為缺銀子的事,府衙也拿不出多餘的銀子招募礦工和冶鍊打鐵的匠人,因此只能安排了勞役,如此以來,連州不少家庭都要出勞動力。家裏缺了這青壯年勞動力,可不就缺了一份收入,但沒辦法,武裝水師,打擊紅蓮教,保南越平安最要緊。

只是如此一來,今年怕是要苦了連州的百姓,他心甚不安,又很過意不去,但他會想辦法,盡量交足今年朝廷徵收的田賦等等。

嗯,不錯,就應該像於子林這樣才對嘛!

延平帝心情稍微好了一點點。

只是吧,這三個臣子都從各種不同的角度表示如今的田賦對南越真的有點重,莫非真的過了點?

延平帝於是問戶部尚書:“愛卿,南越的田賦可是太高了?黎丞、公孫夏和於子林都表示今年的田賦有些困難。”

本來還想着上奏加征田賦的戶部尚書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很想睜眼說瞎話,說不重,但滿朝上下,跟他不一條心的官員多了去。皇帝不知民間疾苦,這些官員們還一點都不知道嗎?

更何況此事還牽扯出了公孫夏,他可是有不少故交好友的,肯定會向著他說話。

但說重吧,難道要減稅?

可減了稅,窟窿從哪裏填?晉王那邊在打仗,每天都要大筆白花花的銀子,還有陛下的陵寢仍在修建中,馬虎不得,更別提全大景還有這麼多官員衙門要養。

這些都得要銀子,最後掏不出來,大家還不是天天問他們戶部。

可他又不能憑空變出銀子來。

戶部尚書斟酌了一小會兒,避重就輕地說:“回陛下,如今戰事吃緊,戶部已是寅吃卯糧了,這稅是加得重了點,但等戰事平息后就好了,如今也是沒辦法的事。”

延平帝聽完

后倒是沒為難他:“你說得有道理,只是……南越今年也遭遇了紅蓮教之亂,得給他們喘口氣的時間,今年南越的田賦減免一成吧。”

戶部尚書的臉色有些難看,南越有兩百多萬人,這田賦減免一成可不是個小數目。

但皇帝都開了金口,他能怎麼辦?

“是,陛下!”

***

這事傳回南越后,劉子岳笑了:“公孫大人他們就是有辦法。”

池正業有些為他們鳴不平:“黎大人、公孫大人、於大人還有黃統領他們以雷霆之勢,解決了南越的紅蓮教,朝廷半點表示都沒有,就輕飄飄的幾句獎勵就完了。”

可能是經過了太子的事,池正業現在極為反感這種上位者拿話糊弄下面的人的事情。

劉子岳笑看着他:“不然呢?將他們調回京?京城一個蘿蔔一個坑,況且如今江南多地淪陷,灰溜溜逃回京城的地方官員多了去,朝廷都安置不過來。況且,南越雖說現在是太平了,但誰知道明年後年會是什麼情況?貿然將熟悉地方情況的地方官員調走,對南越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從穩的角度來說,朝廷不動南越的地方官員是對的。

池正業撇嘴:“那也不能就兩句話就完了啊。”

劉子岳輕輕搖頭:“如今朝廷缺銀子得很,也不可能大手筆地獎勵他們。其實今年能夠不加稅,反而還減免一成的稅收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哪怕沒細細過問,劉子岳也猜得到,公孫夏、黎丞和於子林,甚至還有一部分京城的官員,都為此做過不少努力,才能換來這個結果。

池正業想到現在南越百姓的稅賦,不得不承認這事。

“黎大人、公孫大人、於大人,還有徐大人,他們都是為民着想的好官。”

劉子岳笑了笑,這事不好用對錯來判定。

朝廷現如今的情況,加稅也是迫不得已,只要戰事一天不結束,百姓的負擔就不可能減輕,因為打仗需要銀子,朝廷不可能憑空變出東西來。

兩人正說著話,下人來報:“公子,池管事,黃統領來了,在外面求見公子。”

“請他進來。”劉子岳笑道。

很快,一身鎧甲的黃思嚴就進來。

他拱手行禮:“小的見過殿下。”

這麼久了,他在劉子岳面前還是沒習慣改掉自稱。

劉子岳抬手:“坐吧,你應該挺忙的,今兒怎麼想到府中來?”

礦山那邊,第一批武器製造了出來,都是大刀,雖因為經驗不夠,不如朝廷的制式武器精良,但砍東西也完全夠了。

只是數量有點少,只有一千把,都已經送到了軍營。

照理來說,黃思嚴應該在軍營忙着分配這批刀,訓練將士才對。

黃思嚴嘿嘿笑了笑說:“公子,小的今兒是有個事想請你拿主意。昨天,公孫大人給小的送了一封信,公子您請過目。”

劉子岳打開信看完之後,思索片刻,問道:“你怎麼想的?”

公孫夏在信中說,南越往南、往西的州縣還沒有來得及清剿紅蓮教,他提議讓黃思嚴上奏朝廷,將兩萬水師分為十支隊伍,每支兩千人,其中兩支留守廣州,其餘八支分派到各地府衙清剿搜捕紅蓮教餘孽,並駐守在當地,配齊南越各城的駐軍,以保南越平安。

朝廷大多數州府都有地方駐軍,人數在一千到兩千人不等,視州府大小而定,軍事長官是兵馬都監。

但南越因為人口太稀少了,而且極為分散,一個州的人數不及江南州府的三分之一。

若每個地方都要養這麼多士兵開銷未免太大了,而且南越往南往西都是大片的密林沼澤,也沒有邊疆之患,因此朝廷就沒有在南越佈置兵力,只

是讓南越的州府衙役比別的地方多一倍,以維持當地的治安。

至於南越的安全,反正封州等臨近的州府還有駐軍。

這次若不是擔心封州等地也被紅蓮教滲透了,朝廷肯定會調派他們的駐軍到南越幫忙。

公孫夏藉此機會是想補齊南越各地的駐軍。

劉子岳沒有反對的理由,他笑着說:“這是好事啊,以後黃統領就是南越實至名歸的軍事長官了!”

南越各地的軍事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其實這也相當於進一步加強了劉子岳對南越的掌控力。

劉子岳不知道公孫夏是故意的,還是沒想到這一層,但終歸是好事。南越若能盡數歸於他手中,哪一日他的情況暴露,他那些好哥哥們想強取豪奪他的東西也要掂量掂量。飯都喂到嘴邊來了,沒道理不吃。

見劉子岳認可了此事,黃思嚴鬆了口氣:“公子,那小的就上奏摺了?”

劉子岳看了一眼公孫夏指出來的州府,輕笑一聲道:“廣州留四千人,連州、高州各兩千,這就去了八千。南越還有九個州府,這人數恐怕不夠。你上書朝廷,再額外批准六千人的名額,這部分採用民兵的方式,農閑訓練,農忙種地,朝廷免征他們家的田賦,這樣也不用朝廷額外掏銀子養這些兵員了。”

不額外掏錢的事,朝廷答應的概率很大。

既然做了,那就將這事的利益最大化。

黃思嚴沒想那麼遠,只覺自家殿下說什麼都有道理。他樂呵呵地說:“好,公子,那小的這就加上。不過小的只粗通筆墨,寫出來的奏摺怕是不通順,還請公子一會兒幫小的掌掌眼。”

劉子岳也有些擔心黃思嚴的奏摺,便順勢答應了下來:“好,你就在府中寫吧。”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流放后,朝廷追着我喂飯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流放后,朝廷追着我喂飯
上一章下一章

第58章 0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