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餡
又是一個羞恥的早上,阮喬對被子下面的反應十分苦惱。
那件事已經過去半個月,他覺得自己幾乎要把那人忘了,可是身體卻變得越來越奇怪。
“喬兒,你咋還不起床呢?”
陸然個子很高,將近一米九,站在床邊剛好能和他平視。
“我、我生病了……”
阮喬聲音委屈,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陸然摸了摸他額頭,擔心問:“哪兒不舒服啊喬兒?”
這多不好意思說啊,但阮喬愁得很,陸然又是個在大事上很靠得住的,他抿抿嘴小聲說:“我褲子又臟啦……”
“哈?”陸然撓了撓頭,“不是,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阮喬:“是吧……”
“……”陸然一臉無語,抓起兩隻拳擊手套啪嘰啪嘰,“要再放鞭炮慶祝一下嗎?你都18了弟弟,再不起事兒是要不孕不育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阮喬當然也學過生理知識,“但是小本本上說一個月一到兩次是正常的。我才半個月,就已經兩次了,兩次。”
他苦大仇深地比了個二。
陸然真是服了:“小本本上還說打飛機的正常頻率是十天一次,你猜咱這棟樓里有幾個是符合正常標準的?”
“啊?”
“啊什麼啊,就說以後要跟着我們一起‘觀影團建’,個子不高,屁都不懂。”
“我才不和你們聚眾淫.亂。”
“是,你單純,單純地縮被子裏‘陸然哥我生病啦’。”
這人還故意嗲着嗓子亂學,咋這麼煩人呢。
“你躲開,我要下床換衣服!”
阮喬好不容易把衣服和床單收拾好,剛想看會兒作業系統,秦嘉陽推門進來,連他帶畫板一起打包帶走。
“嘉陽,我們要去哪啊?”
“跟我一塊回家吃飯。”秦嘉陽語氣輕快,“司機就在校門口等着呢。”
阮喬以為要見的是秦嘉陽父母,惶恐說:“這麼突然啊,我這樣空着手去不好吧。”
“誰說空着手了?”秦嘉陽敲敲畫板,笑說,“我是帶你當苦力的,給我們家石榴畫幅畫。反正我生日快到了,你就當禮物送我唄。”
“那怎麼行呀,你想要我隨時都可以給你畫。”
“那怎麼就不行啊?哇,不會是阮大畫家在錯覺賣了畫就不稀得給我等小平民畫畫了吧!”
阮喬哭笑不得,心裏卻泛上一陣暖意。
前些天生日時嘉陽送了他一本徐復己先生已絕版的畫集,價值不菲。現在硬要指定回禮,其實是在用最得體溫柔的方式減輕他的負擔吧。
阮喬心裏記下嘉陽的好意,他現在確實沒什麼錢,只能儘力給嘉陽畫得好看一點。
“咦,石榴樹在哪啊?”
進別墅大門的一路上阮喬都在四處張望,尋找他的寫生對象。
秦嘉陽噗嗤笑了,不說話,只拉着他穿過前院和中庭到湖邊的草地上,吹了聲口哨:“石榴!”
撲簌簌的聲音快速接近,還不及反應,一隻黑白相間的生物就嗖得從他腿邊躥過,把秦嘉陽撲了個滿懷,爪子在牛仔褲上瘋狂扒拉,尾巴遙成小電扇,波及到一旁的阮喬。
阮喬詫異:“……石榴,是只哈士奇?”
自來熟的哈某聽見名字被叫,轉頭去拱新來的朋友,爪子撓出殘影。
秦嘉陽:“噗,看來它很喜歡你嘛!”
阮喬足足被撓了五分鐘,免費收穫一條磨白牛仔褲,這才接受他要畫的靜物從一棵樹變成了一隻哈的事實。
“……”說實話,難度有那麼億點點大。
秦嘉陽安慰說:“它也就瘋一會兒,做過絕育了沒那麼躁動。”
這樣啊,阮喬憐惜地往小狗屁股瞅一眼,小公狗,已絕育,叫石榴,這起名的得多損啊……
“是小叔替我養的,”秦嘉陽一提起秦濯就滿臉親近,“小叔對我可好了,還說我跟石榴像。”
“……”
這真的不是在欺負孩子嗎?
至少這會兒的阮喬還不能明白,跟二哈像怎麼會是好事。
兩人畢竟是來畫畫的,為了收穫一隻安靜模特,不得不消耗狗子體力。
隔開幾十米站,秦嘉陽:“石榴!”
石榴噔噔噔跑過去,被摸一下狗頭。
阮喬:“石榴!”
石榴又噔噔噔跑回來,晃一晃尾巴。
阮喬身板小,為了避免出現人仰狗翻的慘案,每次都在最後關頭撤開一步。石榴不樂意了,從定嚮導彈變成追蹤導彈,一人一狗跑成一團,也不好說誰在遛誰。
玩得撒歡,誰都沒有聽見大門又開的聲音。
反應過來的只有石榴,本來已經漸漸老實的二哈突然嗖一下沖了起來,徑直越過半人高的小石桌。
小石桌上的畫夾被狗腿刮飛,畫頁頓時飄飄洒洒揚了滿天。
“我去,發什麼瘋呢!”
秦嘉陽趕快去撿,上午太陽好草坪上沒什麼露水,應該不會把畫稿弄壞。
而此時阮喬卻完全沒有心力去想畫稿壞不壞的問題,他所有血液都在往大腦沖,手腳冰涼,只剩下一個想法——
那張畫千萬不能讓嘉陽看見!
幾天前隔壁宿舍非要團建,拉着他們共享“好資源”。
“喬兒你別躲啊,美術生怎麼能不領略一下人體之美妙呢?”
“就是啊,沒吃過豬肉也得看看是吧。”
“不然喬兒你這麼純,怕是要處到地老天荒嘍~”
阮喬耳朵發熱不和他們計較,躲在二層床上唰唰唰畫小圖片。誰說他沒見過豬跑,他可是美術生耶!
大概是“小資源”的聲音太引人聯想,阮喬第一次畫出這樣不能宣之於人前的畫面。
可他發誓,畫這些的時候他真的沒有意淫嘉陽。
嘉陽喜歡女孩兒,他不會這麼不尊重嘉陽的。
可是也許之前畫了太多嘉陽的畫像,等阮喬回神時,畫上那張鋒利性感的臉龐分明就有嘉陽的影子。
他當時慌亂把畫塞進畫夾,沒想到今天被嘉陽催着出門竟然稀里糊塗帶了出來。
現在地上散落着十幾張之前的畫稿,如果被嘉陽撿到了那一張……
阮喬真的不敢想。
嘉陽會怎麼看他?會覺得他很變態吧,噁心,齷齪,再也不理他。
阮喬很想搶在嘉陽之前把所有畫都撿起,但四肢卻像生鏽般卡殼顫抖。
他彎腰去撿最近的那一張。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卻先於他撿了起來。
——高定皮鞋,一雙逆天的長腿,和冷感的桃花眼。
秦濯目光掃過畫頁,不輕不重地落在阮喬臉上。
只一眼,阮喬就知道完了。
秦濯又在畫上認真掃了幾個來回,像在審幾個億的合同,良久嘴角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畫得不錯。”他說。
“小叔,你來了!”秦嘉陽已經整好其他的畫,高興地過來介紹,“這我好兄弟,阮喬。喬喬,這就是我小叔。”
阮喬不敢露出端倪,只得迎上秦濯隱晦的目光,規規矩矩地叫了聲:“叔叔好。”
“你好,喬喬。”
三十歲的老男人學自己小侄子的叫法,叫得意味深長,阮喬不知道秦濯想幹什麼,手心直冒冷汗。
“小叔,這些都是喬喬畫的,好看吧。你那張是什麼啊?”
阮喬倏地看向秦濯。
秦濯也看過來,好整以暇地打量慌亂的小朋友。
先前和石榴玩出了一些汗,微卷的劉海被打濕,此刻貼在額頭上,將一雙清澈的眼睛襯得更脆弱可欺,裏面藏着獻祭般的祈求。
秦濯意味不明地在空中抖了下畫紙,他手指頎長有力,畫紙發出清脆的聲響,似乎只要他想,就能輕而易舉地掐斷阮喬纖細的脖頸。
阮喬的心要跳了出來。
“陽陽,上次的玫瑰烏龍還有嗎?”秦濯問。
“啊?有啊,我這就去泡!”
小叔很少顯露自己的喜好,那罐烏龍還是上次他出去玩帶回來給秦濯的。秦嘉陽沒再留意那張畫,把自己收的一疊也放在石桌上,拿畫板壓着:“喬喬,你和小叔聊會兒,我去給你們泡茶。”
聽着腳步聲走遠,阮喬才長長呼出一口氣,後知後覺地腿有點發軟,指尖按住了石桌。
“這麼緊張?”
秦濯說話不緊不慢,阮喬聽不出語氣中的深意。
“謝謝……叔叔,”他定了定心神,輕聲試探着問,“這件事不告訴嘉陽,可以嗎?”
阮喬比秦濯低不少,說話時總要微微仰起些臉頰,這讓他看起來總像在不經意地撒嬌。
“你想和我談條件?”秦濯問。
阮喬怔了一瞬,這世上能和秦濯談條件的大概沒有幾個人。
“不是……叔叔有想讓我做的事嗎?”
“什麼都可以?”
“你先說一下……我會儘力的。”
秦濯語氣很淡地說出他的條件:“跟着我。”
阮喬又用了一分鐘才明白秦濯說的跟是怎麼個跟法。
他不可置信地問:“你不怕嘉陽知道了怎麼看你嗎?”
“沒有人敢亂說,你不說,他怎麼會知道?”
“……秦先生,你明知道我有喜歡的人。”
秦濯眨了下眼,像聽到很有趣的事情:“小朋友,我不會和你談感情的。”
他說得很坦然,好像他們真的在談一個項目合作。
“而且,你不該喜歡陽陽。”秦濯補充道。
他的聲音依舊如常,隻眼神看向了阮喬。
阮喬一直以為秦濯的眼神很冷列,但現在發現那只是他平時沒什麼情緒時的樣子,而當他真正想警告一個人的時候,那種潛藏在海面之下的威壓才真的讓人喘不過氣。
秦濯就是這樣一個人,即使什麼都不做,只一個眼神就能讓人在他面前像螞蟻一樣弱小。
阮喬被那一眼睨得腿軟,他垂着頭不知在思索什麼。
秦濯也並沒有催,無非就是提一些小孩子的條件罷了,唐特助會完成的很好。
片刻后,阮喬抬起頭看向他:“您說,我不該喜歡嘉陽,為什麼?是怕我帶偏他嗎?”
他還是那樣微微仰着頭,直視秦濯的眼睛,只是眼睛中多了一種其他的東西。
“我知道很多人還不能接受同性戀,您這樣的高門大戶更是看不上,誰都可以來貶低,可是秦先生,您自己不也是嗎?”
秦濯目光落在阮喬的嘴唇上,那裏分明看起來很軟。
他低低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是害怕嘉陽被你影響?不,別說男人,就算是機械人,只要嘉陽開心我也不會反對。但前提是,嘉陽得喜歡。”
秦濯語氣並不重,但這句話無異於在打阮喬耳光。
——只要嘉陽喜歡。
但嘉陽不喜歡他,所以他就是錯的。
阮喬似乎明白了秦濯為什麼要包他,他認真說:“我不會糾纏嘉陽的,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至於其他的我也不可能答應。”
秦濯不甚在意地“嗯”了一聲,那種彷彿勝券在握的樣子讓阮喬心裏無端煩躁。
“這是什麼?”
阮喬剛才和石榴玩的時候把衛衣袖子捋起來一點,秦濯把袖子又往上推了一截,露出小臂上一條完整的傷痕。
是上次在公園和季馳發生衝突時弄得,阮喬不想解釋。
秦濯也不在意來源,只皺了下眉說:“有傷口還和石榴一塊玩,你有沒有常識?”
阮喬想把袖子放下去:“不牢秦總費心。”
秦濯沒讓他亂動,把人按在石椅上,沖唐禮招招手:“讓醫生過來看看。”
哪兒用得着這麼大陣仗,阮喬抗議說:“真的沒必要,都沒有出血,我以前——”
“聽話。”
阮喬沒說完的話被秦濯用兩個字堵住。
秦濯的聲音低沉,帶着睥睨一切的淡然和冷硬,彷彿天生就該發號施令。
阮喬抿抿嘴,沒再說話,垂着頭,從秦濯的角度看去像一隻乖順的天鵝。
他覺得這小傢伙其實挺有趣,看着柔柔弱弱,卻是個牙尖嘴利的小狗,但每次說過聽話后,雖然不情不願還是會真的乖一點。
陽光下阮喬露出的後頸泛出漂亮的光澤,奶油一樣,耳垂被曬紅了,小小一點,很好捏的模樣。
秦濯是這麼想的,他也這麼做了。
阮喬錯愕,下意識地挺直腰,正要躲開時聽見了腳步聲。
秦嘉陽:“小叔,喬喬,茶來啦。”
阮喬:!!!
他不敢有太大動作,嘉陽是從左邊過來的,秦濯站在他右邊,但凡還有一點做長輩的自覺秦濯就該快點鬆開他。
似乎是感受到阮喬的緊張,指腹又捻了耳垂一下,力度比之前要重,然後緩緩上移刮過已經紅透的耳廓,從頭髮上捏下一根白色的狗毛。
秦嘉陽正好走到桌旁,看見后“哈哈”笑了,說:“喬喬,一會兒給你拿個粘毛器吧。”
阮喬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醫生也到了,看過阮喬的傷口,沒必要打針,只用碘酒消毒處理一番。
“喬喬,你這怎麼弄得,看着得有好幾天了,你也不跟我說,疼不疼啊?”秦嘉陽關心問。
“不疼,都沒什麼感覺,可能是被樹枝刮的吧,我都沒當回事兒。”
阮喬心裏被問得一暖,對秦嘉陽笑了笑,好像又回到只有兩個人開開心心的時候。
阮喬的笑很好看,輕輕柔柔地落在眼裏,總能讓人心尖發軟。
是秦濯沒見過的樣子。
秦濯抿了口茶,蹙眉,果然是小孩子挑的東西,無端甜膩,下品。
阮喬接過嘉陽遞來的杯子,不想繼續關於受傷的話題。剛要說什麼,垂在桌下的手腕突然被握住了。
有乾燥的溫熱在摩挲他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