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薩滿,祈行夜知道。
但自家裏就有一個薩滿,他還是今天才知道。
據女鬼自己說,她祖上世代薩滿血脈,到她父輩這一代,時局變化,她也離開祖業想要看看新世界。
卻沒想到遇人不淑。
本以為是痴情郎,沒想到是負心漢。
兵荒馬亂中,她死在了京城,最後竟還是靠着祖輩遺留在血脈中的力量,才在死後聚集殘魂,修成厲鬼。
想要報仇,但,成也執念,敗也執念。
因為死在小樓,所以女鬼也從此和小樓綁定,無法離開小樓半步。即便後來隨着修為增加而逐漸能順着死脈遊走,但仇人也早已經死亡,剩下的後代,在海的另一邊。
太遠,難以抵達。
“早知道是這樣,當年死前就應該下手,管他什麼道法天條,先殺了他們一家再說。”
女鬼越說越激動,咬牙切齒:“都怪我太心軟!”
祈行夜:“???”
“這輩子沒想到心軟這個詞能用來形容厲鬼。”
他滿頭問號:“姐姐!你是不是對你自己存在某些誤解?這偵探社小樓都已經被你殺穿成京城著名凶煞鬼宅了,還心軟?”
女鬼理所當然一仰頭:“他們罪有應得。”
祈行夜納悶:“我怎麼不知道?買這房子之前我可是做過調查,查過之前好幾任主人的情況,也沒看見檔案里寫着什麼啊,街坊鄰居也說那些人都沒問題。”
女鬼冷笑:“你們當然不知道,壞人會把‘我是壞人’幾個字刻在臉上到處宣揚嗎?”
“但他們就住在我眼皮底下,我會不知道嗎?”
她如數家珍,一條條給祈行夜列舉了這些人的錯處,一直追溯到百年前她剛死那會,凡是在她死亡后住進這棟小樓並被她殺死的,不論是主人還是房客,哪怕只是暫居者,都被她事無巨細的翻了老底。
堪比死者被迫寫了日記般精細。
從某天殺了人放了火叛了國偷了消息,再到哪天抽了煙出了軌熬了夜……女鬼良好的記憶力可以囊括追溯到她死亡的那一刻,所有惹怒她以導致她出手殺人的行為,全被她一個不落的快速說了出來。
就連白翎羽都目瞪口呆,從一開始的戒備警惕,到最後的敬佩欣賞。
女鬼一口氣說完,白翎羽忍不住呱呱鼓掌,還殷勤的倒了杯水推過去。
引得祈行夜不由側目。
他認識的白翎羽,可不是這種好脾氣?
女鬼也驚訝看過去,隨即婉拒:“謝謝,但我喝不到。”
“這房子上一任主人,奉公守法,看書面資料清清白白,殺他的原因是?”
祈行夜試探着詢問。
提起之前看不慣的人,女鬼立刻生氣,重重一拍桌子:“他出軌!”
“媽的,這輩子最討厭渣男!見一個殺一個!”
女鬼激動輸出,一室人安靜如雞,不敢接話打斷。
終於罵到神清氣爽之後,女鬼還不忘向祈行夜揚了揚下頷:“怎麼樣,是不是突然動心想拜我了?”
“你放心,只要你拜我,以後有人敢辜負你。”
她大手一揮:“殺了!”
震住全場。
白翎羽滿眼都是小星星,聶文默默將自己又向後縮了縮。
祈行夜:“啊……謝,謝謝?”
沒想到買個房子,還附送保家仙——就是保家仙比較個性。
祈行夜委婉表示,好意心領了,不過保家仙就不用了,他沒有信仰,也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窮得哦,賺錢都來不及,還浪費時間談戀愛?他才不傻呢。
女鬼一開始只是隨口一說,現在見祈行夜拒絕得堅定,反而被激起勝負欲,晚飯後也跟在他身邊不依不饒,試圖勸說。
“真的不拜我嗎?拜我,讓你從此橫着走,東北京城你說了算,有鬼的地方你就是王。快!拜我。”
祈行夜:“…………”
他放下手中高高一摞資料,婉拒:“謝謝,但不必了。我看不慣的人可以自己殺。”
女鬼還想再勸,就被祈行夜立刻反堵了回去:“相信科學吧!快來信我大紅燒肉教派,信紅燒肉科學,保你一生吃飽。”
女鬼:“???”
她莫名其妙:“你有病吧,讓鬼相信科學?”
女鬼:不能和祈行夜多待,會變蠢。
被嫌棄了的祈行夜,也終於獲得了片刻安寧時光。
他在連通客廳的書房內伏案埋頭,專心致志的整理最近幾起案件的資料,一一做了批註和分析,詳細整理歸檔,鎖進偵探社牆壁夾層里的檔案櫃裏。
雖然他知道調查局也同樣會記錄歸檔,但他更傾向於建立自己的體系,而非依賴他人。
整理資料的過程,同樣也是他疏離思路,靜心思考的過程。
前面的客廳內,3隊幾人在擦拭保養槍械,不經意聊着任務內容。說起上一次殺的某個目標死之前嚇得尿褲子,白翎羽就樂不可支,哈哈大笑狂拍聶文。
聶文有苦不敢言。
女鬼卻被吸引,逐漸對他們的話題感興趣,湊過來聽他們說話,在他們停下來時,還會催促他們繼續。
聊到興起時,女鬼也興緻勃勃說起了自己“年輕”時的往事,說當年在小樓里被她殺死的人,說她滿京城跑到處翻找自己被碎屍丟棄的殘肢。
氣得白翎羽“啪啪!”拍聶文,怒道:“要是讓我遇到他,一定先殺了他解解恨!”
聶文差點被拍進地面里,高大健壯的身軀感覺像是被錘來錘去的牛肉餅。
他眼含熱淚,抬頭想要抗議。
卻被白翎羽一個眼刀壓了回來。
聶文:…………算了,別說話了,當啞巴保平安。
在廚房洗水果的明荔枝一開始只是被故事吸引,聽得有滋有味,像是在聽廣播裏的奇聞故事會。
但他越聽越心驚,越聽人越冷,最後雙手衝著熱水都冷得發抖。
怎,怎麼老闆的這些朋友說的故事,不是在殺人放火,就是在埋屍體搞暗殺呢?
而且聽起來還不是在編故事——這也太真實了!
連屍體幾個小時僵硬,幾天腐爛,冬天夏天什麼區別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毀屍滅跡分幾個步驟有幾種方法更是如數家珍,至於怎麼無聲無息潛入並幹掉敵人,更是被說得和擰斷一隻雞一樣輕鬆。
更可怕的是,那些朋友不僅不害怕鬼,還和鬼聊得津津有味,甚至開始交換殺人心得???
嚇得明荔枝趕緊扔了手裏的工作,轉身去找祈行夜。
“老闆,你的這些朋友。”
他猶豫了一下,才委婉問:“他們,是不是在法律之外啊?”
明荔枝想問的:他們是殺手嗎?老闆你還是一條龍服務的嗎,客人委託,你調查,他們負責殺人解除客人的後顧之憂??
祈行夜聽到的:他們是不是法律管不着?
他略一思索,然後肯定的點頭:“嗯。”
調查局機動3隊,影子部隊,遊走於規則之外。
明荔枝:“…………”
“!!!”
他驚恐極了,再顫巍巍轉頭看向客廳的視線,也充滿了恐懼,和尊敬。
默默遠離,千萬別來殺他。
“明荔枝。”
好巧不巧,余荼
喚了他一聲。
不等下一個音節出口,明荔枝就以此生最快的速度,旋風一般沖了出去,急剎車在余荼身邊。
“您說。”
祈行夜:“?”
他莫名其妙且委屈:“你對我都沒這個態度過。”
明荔枝:這不是當然的!對老闆你什麼態度你都不會殺我,這位朋友可就不一樣了!萬一態度不到位,她不滿意,我就嘎了呢?
余荼挑眉,帶笑的眼眸在兩人間遊走,最後落在明荔枝身上。
“你明荔枝的明,是哪個明?”
她歪了歪頭,眼神探究:“明鏡台和你,什麼關係?”
祈行夜剛要落下的筆微微一頓,抬眸向這邊沉沉望來。
明荔枝也在聽見魔鬼的名字后,驚恐僵立在原地。
還是祈行夜走過來,將明荔枝拉到身後:“你認識明鏡台?”
余荼欣然頷首:“很難說不認識吧。懸鏡集團,盤根錯節。”
她單手支着頭,懶洋洋靠在沙發上,指了指電視上剛好正在播放的新聞畫面:“無處不在的懸鏡集團,干我這行的,如果說不知道,才是謊話。”
祈行夜順勢轉身向電視看去。
新聞中,海外新的項目奠基剪綵現場一片喜氣洋洋。
而在那些綁着大紅花的重型器械上,以及現場很多技術人員的工作服上,印着的,正是懸鏡集團的徽標。
深藍色圓環從弧線升起。
像是地球躍出宇宙的海面。
“凡是太陽照耀到的地方,都有徽標身影……懸鏡集團,真正的日不落集團。”
余荼勾起唇角,輕笑:“這樣的龐然大物,想忽略也難吧。”
明荔枝抖了抖,攥住祈行夜的衣角,良久,才囁嚅道:“……嗯。”
余荼再想問,明荔枝已經被祈行夜護犢子的帶走,推進了旁邊書房。
他自己反而在余荼對面坐了下來。
大有“要問明荔枝就先從我屍體上他過去”的架勢。
“為什麼突然對荔枝這麼好奇。”
祈行夜淡淡問:“他現在也變成3隊的敵人了嗎?”
“那倒沒有……”
“那就等有的時候,再問。”
祈行夜眉眼無波,平靜如深夜無垠的海面:“別人我管不着,但荔枝是我的兼職生,是我的責任。他不願意,就沒人能跨過我逼迫他。”
余荼定定與祈行夜對視,確定他是真的在這樣想,並且堅定不可動搖。
她這才移開視線,暫時作罷。
“那就希望祈老闆,以後不要後悔。”
余荼紅唇微彎:“你說他是你的責任,那你記得,要負責到底。”
祈行夜冷哼:“放心。你管好你的人,我負責我的。”
“余隊,我願意借出偵探社供3隊暫時落腳,但可沒說,3隊可以隨意插手我的家事。”
說罷,他便起身欲走。
卻被余荼叫住。
“你很清楚,祈老闆,3隊的工作方式,就是疑罪從有。除了3隊,任何人都可能是敵人。”
余荼微微垂眼,平靜道:“即便現在不是,從前也有可能是,未來也有可能變動。”
“如果明荔枝與明鏡台有關係,那明鏡台,就將他保護得太好了些。”
她道:“沒有任何地方,可以查到有關明荔枝的資料。就像這個人在世界上並不存在。”
對3隊而言,最值得警惕的並不是名人。
而是無名的人。
現代社會已經是信息社會,不論是日常的出行消費,路邊的監控天網。
除了活在深山老林一輩子不出門,否
則,很難真正做到雁過無痕。
明荔枝卻做到了。
“祈老闆以為,懸鏡集團這麼大的目標,調查局會連查都不查就僅憑着所謂‘信任’、‘義氣’,予以放行嗎?”
余荼輕聲道:“不會的。”
懸鏡集團從裏到外,掘地三尺式的嚴格審查。
就連懸鏡集團某個員工幼兒園尿褲子的事,都一清二楚。
“檔案不會憑空出現在誰的桌面上,上面要求再多,也是下面人真正在執行。懸鏡集團外圍情報可以交由外圍專員去查,內部審計也可以交給後勤部和財務部門,懸鏡集團可以配合,但,林不之不會相信輕易到手的情報。”
余荼:“而隱秘執行暗中調查的,就是3隊。”
她抬眸,看向祈行夜:“我完全沒有查到,明鏡台有任何兄弟姐妹或親戚。姓明的,都在數年前就死得差不多了。”
“明鏡台應該是這個年紀唯一一個。”
“那明荔枝又是怎麼回事?”
層層逼問下,祈行夜微蹙眉頭,一時無言。
他正想拒絕,卻見明荔枝主動站出來。
“明鏡台,是我哥。”
明荔枝手指糾纏着衣角,一臉為難的不情願,連提起對方全名都深深恐懼,但還是抖着肩膀擋在了祈行夜身前。
不想讓老闆因為他被為難。
“我和明先生的關係不太好,很少往來,尤其是明先生成年後。”
他誠懇道:“我就是懸鏡集團的米蟲,從手指縫漏一點吃的就能養活我了,但我和懸鏡集團的管理啊,事務啊,尤其是明先生這種涉及核心的,確實是沒關係。”
換言之,如果想從他這懷疑祈行夜,或是去害明鏡台,就可以省省了。
明荔枝從很小的時候就對自己有着清晰的定位,立志要做懸鏡集團光吃飯不幹活的躺平米蟲,從小就將自己不與明鏡台爭奪的心思明明白白擺出來。
“就算你綁架我,向明先生要贖金,明先生也只會告訴你助理的電話號讓你去聯繫助理。”
明荔枝誠實極了:“我是個廢物,你千萬別對我抱有什麼期待。”
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不過剛剛洗了草莓。你要吃草莓嗎?這個可以有。”
明荔枝過於真摯的話語,沉默了兩個人。
余荼微挑眉尾,驚訝的看向明荔枝,沒想到那位雷厲風行不好招惹的懸鏡集團實際掌權人,竟然會有這樣一個軟兮兮的弟弟。
還對自己的廢物定位貫徹到底。
說得祈行夜滿眼心疼。
他趕緊把明荔枝抱進懷裏,揉了把頭毛:“說什麼呢小荔枝,你要是廢物的話,我是什麼?比廢物還窮的廢物?”
祈行夜眉眼慈祥:“乖,你先把銀行卡密碼告訴我,讓我也體會體會富二代的感覺,再說你是廢物。”
他隨口一說,卻沒想到明荔枝竟然真的乖乖摸出黑卡:“哦,好。”
祈行夜:“!”
他趕緊責備道:“看你這孩子,怎麼還當真了呢?我就是隨口一說,你趕快收起來,我不要誒呀你怎麼還給,真不要,真的……”
就是把銀行卡努力塞進自己口袋裏的動作,出賣了他。
余荼:“…………”
她優雅翻了個白眼,無語:“祈老闆你到底是多窮,調查局欠你工資了?”
“所以要不要考慮3隊?3隊從不拖欠工資,就算是殺人也絕不讓目標多活一分鐘。怎麼樣?”
余荼不忘見縫插針的挖牆腳。
祈行夜則拽着明荔枝趁機開溜:“你等着!我和荔枝出去看望一下在寒風中受凍的ATM機,很快就回來。”
他感動道:“
老爺心善,見不得ATM機吹冷風受凍還工作,我們去給它減減負。”
白翎羽一轉頭,還不等看清人,就覺一陣狂風席捲着殘影從自己身邊刮過,一晃神之後再想要仔細看,兩人已經消失在一樓客廳里了。
“砰!”的一聲。
還不忘關門。
白翎羽:“?”
她嘟囔着罵了兩句,轉頭又亮晶晶的重新看向女鬼:“大壯姐,我們繼續!”
女鬼堅持:“我叫柳堆煙,不叫柳大壯!”
白翎羽:“好的我記住了大壯姐,然後呢大壯姐,後來發生什麼了?你殺了那傢伙嗎,用的什麼武器,多久死的,血流了多少升?”
女鬼:?總覺得哪裏不對。
我不是在給你講厲鬼殺人的故事嗎?你怎麼不害怕呢?
旁邊的聶文:“…………”
他真誠問:“請問這是殺人技術交流會嗎?”
白翎羽橫過去一眼:“有你什麼事?連人都殺不死還需要我補刀的廢物。”
聶文:確,確實是被補了一刀。
在胸口。
偵探社裏守着壁爐火光聊得愉快。
祈行夜則拽着明荔枝,在轉過街角后停下了腳步,神情嚴肅的看着他。
明荔枝一頭霧水:“老闆,我們不去取錢嗎?”
祈行夜:“……?你還真打算給啊?”
明荔枝更茫然了:“啊?老闆你不要嗎?”
廢物得只剩下錢的荔枝:很愧疚,對不起老闆,我只有錢了。
祈行夜硬生生氣笑了,一拳砸在明荔枝頭頂:“哪來的小傻子,當然就是那麼個借口啊,和上廁所一樣的借口。”
避開3隊的人之後,祈行夜嚴肅將3隊的大致身份籠統向明荔枝說明,既然余荼盯上了他,就讓他多幾個心眼,不要什麼都不知道就傻乎乎往陷阱里跳。
萬一餘荼哪天突然問什麼做什麼,記得有個心理準備,戒備着一些。
雖然不能明說3隊是調查局的影子部隊,但祈行夜還是藉著明荔枝以前看過的荷里活電影舉例,說這群人是殺人不眨眼的秘密特工,見人就殺,極為兇殘,連樹葉都不放過。
明荔枝:“!”
他默默抱緊可憐的自己,委屈問:“老闆到底是怎麼認識他們的,竟然還能和這樣的人做朋友,還讓他們進咱們家住……就不怕哪天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殺了嗎?”
萬一這群人是打着借住的旗號來搞暗殺的怎麼辦?
他說錯了,之前竟然說老闆是最奇怪的,他收回這句話。明明那群人才最危險最奇怪!
明荔枝憂心忡忡,擔憂起項上人頭。
祈行夜卻大手一揮,毫不在意:“這有什麼可害怕的?他們想來殺我,也要先看看能不能打得過我。”
只要拳頭硬,比所有人都強,就沒有值得懼怕的人。
在警告過明荔枝,並成功把他嚇得草木皆兵的警惕后,祈行夜心滿意足帶着他慢悠悠往回走。
剛要推開大門,明荔枝忽然想起來:“那錢,老闆你真不要嗎?”
祈行夜伸出去的手僵住,微微顫抖。
可惡!為什麼要用錢來誘惑他,不知道他最抵擋不住的就是誘惑嗎?
祈行夜一雙丹鳳眼裏都快倒映出滿滿的金子光芒了,但還是忍痛堅持住:“君子愛財,取之有道。”①
“不要!”
“真的?”
“……不要。”
明荔枝乖乖“喔”了一聲,就要重新推門。
但不經意的一瞥,隨即大驚失色:“老闆!你怎麼哭了?”
祈行夜:QAQ我這是在悼念我失去的小錢錢。
等兩人回到偵探社時,其餘幾人已經陸陸續續在準備洗漱睡覺了。
換洗下來的衣服已經晾曬好,槍械匕首已經保養完畢,明天出發時要用到的裝備已經清點完畢,一切被處理得井井有條。
宴頹流正半跪在地板上,邊翻着戰術背包邊認真問余荼牙膏是要薄荷味的還是桃子的。
聶文還在任勞任怨的收尾工作,將清點好的裝備一部分放到卧室床頭,一部分裝到停在院子裏的越野車上。
至於房間,也已經趁着祈行夜兩人不在,被重新分配。
因為不久之前,偵探社才為了商南明和其他同事的安危而“犧牲”,一片狼藉,所以明荔枝幹脆趁着這次機會,對偵探社重新進行了裝修工作。
本來他在偵探社的兼職並不需要過夜,也就一直沒有準備出他的房間床鋪,以致於最近很長時間,他都不得不睡沙發,硬生生忍受着硌人的墊子和扎皮膚的毛毯。
趁此機會,明荔枝“公事私用”,刷自己的卡給自己修了個新房間。
將原本二樓的雜物間清理出來重新設計裝修,當做他以後留宿的房間用。
偵探社煥然一新,閃閃發亮,按照明荔枝的喜好添置了不少東西,越發像是山間度假別墅小木屋,低調且舒適的奢華。
被祈行夜發現身份之後,明荔枝明顯放飛了自己,不再克制,更不再試圖遮掩自己富二代的有錢事實。
祈行夜不在的時候,明荔枝看着偵探社非常滿意,已經遙想起自己以後在這裏和老闆一起養老的畫面了。
結果現在……
“為什麼我還是要睡沙發!”
明荔枝驚成了油畫《吶喊》。
“我不是給自己修了個新房間嗎!”
強行徵用房間的宴頹流,聞言抬頭,無聲注視着明荔枝。
一句話沒說,但所有威懾都在眼睛裏。
明荔枝:“…………”
求生本能——觸發!
“您用,您用。”
明荔枝卑微含淚:“我喜歡沙發,特別喜歡沙發,沒有沙發都睡不着覺,真的。沙發是人類的好朋友。”
宴頹流這才收回冷酷視線。
一轉頭,又對余荼笑了起來:“余隊,祈老闆這邊的房間不夠,只能委屈下余隊,我們擠一間房了。”
說得抱歉,就是眼神過於躍躍欲試。
偽裝大失敗。
余荼挑眉,心下瞭然,卻什麼都沒說,只點點頭:“好。”
一樓的書房被改造成了商南明的房間,白翎羽有“賊心”沒膽子,在門口站着糾結很久,還是轉身選了一樓另一間剛被改造好的客房。
“我不是怕商南明,主要是嫌棄他,懂吧?”
白翎羽倔強昂頭:“我才不去商南明的地盤……房間呢。”
聶文:“…………”
他好心提醒:“你要是說這話時不那麼心虛,我還能更願意相信一點。”
白翎羽:“滾!”
最後,只剩下明明為自己準備了房間卻只能睡沙發的明荔枝,以及連沙發都沒的睡,只能睡地毯的聶文。
聶文拍了拍明荔枝的肩膀,好心安慰道:“沒事,你們偵探社新裝的壁爐就在客廳,我們睡這,暖和。比她們的好。”
“是我們不喜歡睡冰冷冷的房間,才不是打不過……不是,讓着她們。”
明荔枝被拍得一頭栽進沙發里。
聶文撓撓頭,不好意思的將他拎了出來:“對不住,沒想到你這麼弱雞……不是,我的意思是,呃,菜。”
明荔枝:“這不都一個意思嗎!”
好氣哦,他罵我。
……但是打不過。
明荔枝小眼睛瞅了瞅聶文一身鼓鼓囊囊的腱子肉,一米九結實健碩的身材,是實打實由戰鬥和死亡磨礪賦予的力量,哪怕什麼都不做,只是站在那裏,也足以令人心生恐懼,不敢造次。
他瞅了瞅聶文的,又捏了捏自己的,滿臉羨慕:“走夜路一定很有安全感。”
聶文點點頭:“確實,誰在我面前都會自動變成遵紀守法的好人。”
他低頭看着被自己拎在手裏的明荔枝,滿臉慈祥,像在看小雞崽:“明天早起鍛煉做早課,帶你一個。”
聶文抬手戳了戳明荔枝,對方頓時晃悠了出去,鐘擺一樣。
他嫌棄:“嘖,好弱。”
明荔枝悲憤:“我在大學生里已經算體能不錯的了,最起碼及格!我的體力可是通過了調查局助理考核的!是你們的體能太變態了!”
最起碼他能跑個十公里臉不紅心不跳,和普通人相比,已經很不錯了。
聶文:“哦。”
他默默回想了一下記憶中久遠得快要消失的助理考核:“那不是和走個過場沒區別嗎?引體向上一百個,負重跑步五十公里,水下奔襲,直升機戰鬥機運輸機等交通工具駕駛,導彈炮彈手榴彈的使用方法……”
聶文一一列舉出記憶中的項目后,疑惑的撓撓頭:“這不是是個人就行?”
明荔枝:“……對不起,我突然被開除人籍了。”
他本來還想和祈行夜一起,像以往一樣打配合,熬夜整理資料。
但聶文根本不準備放他下來,聽說他要熬夜,頓時不贊同的拎着他就走。
“你都弱雞成這樣了,紙做的一樣,還熬夜?不怕明天就死了嗎?明黛玉。”
明荔枝揮手揮腳試圖抗議:“我很強!真的!我能做一百多個引體向上呢,我朋友一個都做不了。我超強的!”
聶文慈祥:“嗯嗯,我們最棒了,所以趕快刷牙睡覺。”
足足差了二十厘米的身高差,讓被聶文拎在手裏的明荔枝連地面都碰不到,像是被捏住後頸皮拎起來的小貓崽,瘋狂喵喵叫也只會被誇好可愛真棒快快長大。
明荔枝快氣哭了。
聶文憂心忡忡:這麼弱,是怎麼活到這麼大的?
他已經打定主意,只要他在偵探社,就帶着明荔枝去特訓,一定爭取給明荔枝練出一身腱子肉出來。
睡前準備的聶文赤.裸.着上半身,邊給自己的傷換藥,邊向明荔枝展示身材:“這才是男人應該有的體魄,強身健體,為祖國健康工作一百年!”
明荔枝眼前一黑:“你不要過來啊啊啊啊!!”
祈行夜單手托腮,坐在寬大的長桌后,笑眯眯看着不遠處吵吵鬧鬧的兩人。
樓上也傳來余荼等人的說話聲。
白翎羽則在自己的房間裏擺弄着炸藥,時不時傳出來電焊焊接引線的聲音。
祈行夜膽顫心驚,生怕對方一個不小心就把自己家炸了。
——京城的房子好貴的,可沒錢再買一個了。
他連忙去提醒,一推門就看到帶着防護鏡的白翎羽,正半跪在地面上焊接電路板,身邊堆放着攤開的一個個工具箱,裏面凌亂堆放着各式材料和工具,還有窗邊咕嚕咕嚕正在燉煮的不明液體。
女鬼半透明的身影則飄蕩在半空,好奇的看着這一切。
被打擾的白翎羽不快轉頭,惡聲惡氣:“啊?找老娘幹嘛?”
祈行夜:“…………”
他告訴自己不生氣不生氣還有錢在等他賺。反覆默念幾十遍后,他努力揚起一個假笑:“你在幹什麼?”
“嘖,你瞎?看不出來?”
白翎羽指了指窗邊的提煉器皿,又指了指自己手掌下的
電路板,理所當然道:“明天去炸酒店。殺人。”
作為武器專家,白翎羽負責3隊的所有火藥供應。尤其是針對非污染目標。
祈行夜:“……所以說,你為什麼要在我家搞這些。”
“我可不想半夜突然被炸飛,或是被警察叔叔敲門!”
白翎羽拍拍胸膛示意他放心:“有我在,沒人抓的走你。再說,你不是還有商南明嗎?”
她很有經驗的道:“商南明的權限很高,只要他想,你就算是刺殺了A國總統,他都能把你全須全尾的撈回來。”
但她又想到了什麼,瞬間黑了臉:“……前提是他願意撈你。”
“商南明那個記仇的傢伙,幾百年前的破事他都能記得,找機會就報復回來!比如不僅把你關進去不撈你,還坑你!”
祈行夜沉默一瞬。
他憐憫:“辛苦你了。但說實話,你也是比較欠……”
“滾!”
什麼東西被扔了過來。
祈行夜眼疾手快“砰!”的一聲關上門。
連同白翎羽的罵罵咧咧一起關在門后。
但他一轉身,就猝不及防猛地對上一雙黑漆漆飄在半空的眼睛。
差點沒把他嚇死在當場。
定了定神,祈行夜才看清是女鬼飄了出來。
“大壯姐,你不去睡覺,在這幹什麼?就為了嚇我?”
他納悶往客廳窗外看了一眼:“要是鄰居看到我家柳樹消失又出現,還以為鬧鬼了呢。”
女鬼:“……我本來就是鬼。說什麼鬧鬼,真是太失禮了。”
她譴責:“你怎麼不說這還鬧人了!”
“還有,叫我柳堆煙。”
祈行夜:“?不是你非要說自己叫柳大壯的嗎?我不喊你還不高興。”
女鬼:“那已經是我的過去式了!和荼蘼認識之後的我已經是新的我,我是——”
祈行夜:“鈕鈷祿·大壯。”
女鬼:“…………”
她大怒:“祈行夜!”
“在呢!”
祈行夜笑嘻嘻,就是不惱,笑着哄着來,讓女鬼在短短的時間裏體會到了什麼叫情緒過山車,一會憤怒一會高興。
大悲大喜。
好累。
女鬼顧不得形象,在書桌上坐下來氣喘吁吁:“你上輩子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這輩子這麼氣人。你是來克我的嗎?”
祈行夜摸了摸下頷,真誠道:“偉偉都敢把這房子賣給我,我可能是用來鎮你的。”
女鬼:“嘖。又是秦偉偉那老怪物。”
她不經意轉頭,卻瞥見了書桌上攤開的資料,筆記本上沒有做完的思路梳理,對污染的分析正寫到一半。
而那些經歷,正是她和祈行夜一起經歷過的。
在牆壁的污染中奔跑,尋找地脈和源頭。
女鬼愣了下,湊近去看。
“你為什麼要寫這些?這也是你的工作內容嗎?”
“不是。”
祈行夜輕輕垂眼,修長的手掌落在筆記本上:“沒有人要求我做這些。只是,我自己的功課。”
對污染。
也是對委託他的客人,未完結的案件。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在“許文靜”的名字上。
如果有一天,他不幸死亡,也會有後來者拿到他留下的筆記,循着他曾經走過的道路,完成他沒能完成的事。
就像許文靜將一切託付給他一樣。
祈行夜並沒有將自己所有的所見所聞,都寫在對調查局的案件報告上。
從商南明警惕一切的態度中,他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比起全盤信任
,他更傾向於自己留存秘密。
是道標。
也是底牌。
“柳小姐,你和我們沒有利益衝突,又有足夠的自保能力。我唯一能信任並託付的,只有你。”
祈行夜抬眸,鄭重:“如果有一天,我離開卻再沒有回來……我死亡的那一天,我希望,能將所有的筆記交給你,由你來保管。直到新的人來繼承,終結這一切。”
女鬼愣了一下。
她神情複雜的看着祈行夜,半晌,微不可察的點頭。
“也行吧。畢竟我是房東,是你祖宗,得讓着你。”
女鬼嘆口氣,驕傲又自我感動:“我果然是最好的保家仙。”
祈行夜:“???”
怎麼還佔人家便宜呢,莫名其妙給你自己升輩分!
“不過你要是再熬夜,我現在就能殺了你。”
女鬼陰惻惻掏出生鏽的大砍刀:“要試試嗎?”
“之前幾任,就是因為熬夜被我殺死的。”
祈行夜:“!”
“那我之前熬夜你為什麼沒殺我?”
“殺了啊。”
女鬼理直氣壯:“就是沒成功而已。你的體質特別奇怪,怎麼殺都殺不到。”
祈行夜大驚失色:“你還真試過啊!”
突然覺得自己信錯人……委託錯鬼了怎麼辦?
手機震動幾下。
他低頭查看。
是短訊。
[秦主任明天在京大,你來嗎?]
女鬼湊近:“所以你還熬夜嗎?”
祈行夜收起手機,哀嘆:“熬不了。”
“明天要早起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