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灰色，蔓延

灰色，在那個暑假，在許子南的世界，如墨般蔓延開來。

剛結束中考，一家人出去旅遊，一路上的美景數不勝收。許子南心情愉悅，他對自己有信心。排名年級前十的成績，老班也很看好自己。

是時候讓自己三年來緊繃的神經，來一次徹底的放鬆了。

一家人在遊樂園開心地玩着過山車，跳樓機，大擺錘……還有鬼屋冒險，基本所有腎上腺素飆升的項目，許子南都體驗了一番。強烈的刺激感讓他尖叫怒吼，彷彿一頭被壓抑了許久的野獸。

傍晚，終於玩得有些累了，父親又驅車來到遠離市區的一片草地，帶着家人一起，觀賞滿天的繁星。

那時候的許子南，感覺自己是如此快樂，如此幸福。躺在草地上，頭頂黑夜如幕，漫天星光如織。子寧枕着哥哥的手臂，均勻的呼吸聲傳來，竟不知不覺睡著了。山坡上，帳篷的光亮彷彿兩顆紅藍寶石。遠處的村子有幾抹昏黃燈光，星光勾勒着村莊輪廓，時隱時現，不時能聽到幾聲犬吠。

聽着耳邊子寧輕微的呼吸聲，還有父親與母親柔聲的對話，許子南的眼眸也漸漸沉重。

寧靜，被一陣刺耳的鈴聲打破。父親趕忙起身接了個電話，不久便急匆匆地回來，跟母親說了幾句。母親聲音有些不悅，但還是順從了父親的意願。

高速公路上，一輛車子的燈光由遠及近，撕破黑夜。後座的許子南和子寧繼續睡着，車子不知疲倦地向前行駛。

“南兒，你醒了。”察覺到後面的異響，母親轉過頭來，看到兒子睜開了惺忪的睡眼。然後又看了看旁邊的子寧，眼底露出萬般柔情。

“銘安，我們先找個服務區休息下吧，你開了四五個小時了，晚上開車容易疲勞。”母親在一旁提醒道。

“沒事兒，我還不困。公司出了點事情，需要我馬上回去處理下。”父親笑着看了看母親。他的臉上有一些疲憊，更多的是焦慮。

車子繼續往前開。路面的輕微起伏和電台里傳出的女聲讓許子南睡意再濃。

突然，許子南耳邊傳來母親的失聲驚叫，緊接着車子便狠狠撞向了前面的貨車。一股巨大的衝擊力把許子南往前拋，安全帶緊緊拉着他。許子南覺得肩膀傳來一股刺痛，一陣眩暈的頭痛和耳鳴衝擊着他神經，臉上有一股滾燙粘稠的熱流滑落。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父親的嚎叫，緊接着便是車窗的碎裂聲。一雙手拖着自己，自己緊緊摟住子寧。刺鼻的味道漸遠，身下傳來地面的溫熱。

許子南意識到他們出車禍了。努力撐開雙眼，看到火光逐漸蔓延那已變形的車子。許子南瘋狂吶喊，舉目四望，焦急地尋找母親的身影。他的雙眼被臉上的鮮血浸紅，眼前的火光紅的更甚。耳邊回蕩着子寧嘶啞無力的哭聲，那個男人蹲在一旁抱頭落淚。

怔怔地站在原地，風聲，哭聲，火焰的呼嘯，衝擊着許子南的耳膜，一陣一陣的刺痛。火光映着他的臉，眼睛通紅，血污滿面，嘴唇乾裂緊閉，臉上僵硬，看不到情緒，只有左手緊緊抓着子寧的手不放。

黑紅的瞳孔，映着那衝天火焰，星光慢慢黯淡……

火，灼得他錐心般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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