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三合一]
第46章
楚清問一怔,水順着他的唇進入了嘴中,有些辛辣,是酒。
謝敘離開宗門時帶的酒。
丹藥順着喉嚨滑下,謝敘離開,將他臉上還殘留的血跡一點點擦乾淨,用着沙啞近乎是哀求的語氣說:“師兄,你別死。”
楚清問說不出話,手也動不了,吃丹藥吃得有些噎得慌。
腦子的聲音從百種變成了千種,撕裂着腦袋,謝敘死死地抿唇。
“廢物,你怎麼跟他打。”
“你打不過他的,等死吧,你師兄也會死的。”
“對面可是入神修士,你一個金丹能做什麼?”
“準備給你師兄收屍吧,哈哈哈。”
閉嘴,謝敘瘋狂呢喃,那些聲音卻更加歡悅。
“殺了他,起來謝敘,殺了韓白覺,你可以得。”
“他還是韓遠生的爹,你殺了他,也殺了韓遠生,殺了周慕遲,把所有人都殺了。這樣就沒有人能傷害你師兄了,你們可以永遠在一起。”
“是啊,謝敘,殺了所有人,你本該如此。”
謝敘握住長劍,因為太用力,掌心破裂,鮮血流到長劍身上,原本已經斷裂的長劍開始復原。
他緩緩起身,看向韓白覺的眼裏滿是殺意。
殺了他,殺了他!
謝敘雙目黑沉,猛地衝上去。
韓白覺臉上多了幾分詫異。
他知道謝敘已是窮途末路,身上靈力稀薄,只剩下等死的份,所以才像看戲般,沒着急動手滅了他們。
但沒想到他還敢衝過來,並且還從他身上察覺到了相同的氣息。
氣息相互吸引,韓白覺恍惚了剎那,謝敘也是在這時衝來,一劍刺入胸口。
韓白覺回過神,手指穿透謝敘胸口,一邊吐血一邊獰笑:“不過垂死掙扎,有何作用。”
謝敘沒有理會身上的傷,手上長劍用力,死死地攪着韓白覺的肉。
兩人僵持起來,直到韓白覺不耐煩,一腳踹開謝敘。
他剛喘口氣,那少年再次衝來,絲毫不顧及傷口,整個人神智全無。
韓白覺一開始並沒有把謝敘放在心上,直到謝敘一邊吐血一邊繼續打來,才感覺到這人想和自己同歸於盡。
他手握雙劍,動作快到根本看不清,最後將謝敘逼到落地,怒罵出聲:“難纏,滾開。”
謝敘停下動作,站在那裏似乎被定住了般。
終於停了。
韓白覺大口喘着氣,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神色茫然無措,又很快變得猙獰兇狠,下一瞬再次變回迷茫,就這麼來回扭曲變換,狀若瘋癲。
楚清問暈了又醒,看到謝敘滿身傷口,顯然沒有神智的模樣,知道他是提前黑化了。
或許是丹藥發揮了作用,身體有了點力氣,楚清問爬到謝敘身邊,抬起手輕碰了他一下:“謝敘,別讓自己失去理智,我沒事的,死了也沒事,會回到原本的地方。”
他不想看見謝敘黑化后大殺四方,被人圍剿的場景。
謝敘沒有任何反應,楚清問嘆口氣,躺在地上,盯着天說:“就是死了回家后見不到你了,這麼一想還挺捨不得。本來說好回宗給你答案,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
說到最後,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直到被一雙手緊緊抱住。
大雨滂沱無情,少年的懷抱依舊那麼溫暖。
楚清問眨眨眼,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眼前竟開始走馬燈。
嘴中被塞入什麼,謝敘的聲音穿過所有朦朧不真實感,傳入他的耳中:“師兄,我不會讓你死的,我醒過來了,你也醒過來。”
楚清問睜開眼,少年的瞳孔恢復成了正常模樣,此刻滿臉擔心與緊張。
他抱起楚清問放到一邊,喂下丹藥。
“我會帶師兄活着出去。”
謝敘低聲說,拿起長劍,看向不遠處的韓白覺。
他像是瘋了一樣,抱着自己的腦袋,各種吼叫。
問劍宗的弟子聽到聲音出現,神色木訥獃滯地朝他走近。
韓白覺一手掐一個,把他們全部弄死後尖銳大笑:“能為我死,是你們的福氣,哈哈哈,死吧。”
弟子身上的血全部彙集在一起,在他身邊形成一堵血牆。
韓白覺目光清明了一剎,見狀驟然尖叫:“住手,住手,別殺他們!”
緊接着他腦袋偏向一邊,又開始笑個不停:“死吧,死吧,都去死吧。”
兩道聲音不斷響起,現場詭異無比,直到被另一道聲音打斷。
“爹,宗門發生了什麼?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是傳音符。
韓白覺猛然呆住,緩緩低頭盯着自己手裏掐着的人,再一看滿地屍體,嚇得甩掉手中的人,打破血牆,瘋狂尖叫起來。
“不是我,不是我……生兒要來了,不能被他看到我這樣子,我我……”
他雙目赤紅地看向謝敘和楚清問,倏然跪在謝敘面前。
“殺了我,快殺了我,我被心魔控制了,別讓生兒看見我這樣。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所有人。”
他一邊說,一邊去掐自己的脖子,另一隻手卻死死攔下。
心魔扭曲着另一半臉,不讓他動手。
“殺了我。”韓白覺大吼,“殺了我為你師兄報仇。”
這話徹底觸動眼前的少年,伴隨着一聲“先別殺他”,謝敘一劍刺入韓白覺胸口。
與此同時,韓白覺雙手終於掐住了自己脖子,用力一擰。
趕回來的韓遠生看到滿地屍體,還來不及震驚,就見不遠處渾身是血的少年用長劍刺入了自己父親胸口。
眼睜睜地看着那道身影倒地,再無動靜,他瞳孔緊縮,大腦里的弦徹底崩掉,嘶吼着沖了過來:“謝敘!”
剛抓住一團黑氣,想要將它毀滅的謝敘避開長劍,然而那長劍再次襲來,這次打在他的手上,恰好讓那團黑氣跑了出去。
謝敘大腦一直在疼,全靠一口氣撐着,見心魔跑了想去追,結果才往前走了一步,韓遠生一劍刺中他的身體,隨即毫不猶豫拔出。
鮮血飛濺,謝敘皺起眉頭,雙腿無力地倒在地上。
韓遠生扔下長劍,跑去扶起韓白覺,各種哭喊,都沒能讓懷裏的屍體有任何反應。
他雙目通紅地看向謝敘,拿起長劍走近:“你殺了我爹,殺了我門內這麼多弟子。謝敘,你一條命都不夠償還的。”
楚清問吐出一口鮮血,終於能繼續說話了。
在韓白覺求謝敘動手的時候,他就想到了小說電視裏經常出現的誤會,出聲阻止謝敘別殺韓白覺,可還是晚了。
韓遠生剛好出現,剛好看到,又剛好誤會。
“別殺謝敘。”他艱難挪到謝敘身邊,護住謝敘,“那些弟子是你爹走火入魔,被心魔控制殺得……”
話音未落,他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韓遠生這才看到他。
楚清問比任何人都要慘烈,手腳斷了,身上一個很大的血口,渾身都是鮮血,只有一張臉還算素凈,此刻蒼白到沒一點血色,像具屍體般。
“你胡說八道。”本就被刺激得沒了理智,聽見楚清問這麼說,韓遠生臨近發瘋邊緣,用劍尖指着謝敘,吼道,“明明就是謝敘殺了我爹,我都看到了,你還在為他狡辯。”
其他還活着的弟子全部醒來,被滿地屍體嚇到,見韓遠生對峙楚清問,頓時圍了過來。
“他是罪魁禍首?”
“殺了他,殺了他為其他弟子報仇!”
“殺了他們!”
楚清問苦笑:“我師弟如何殺韓掌門,是韓掌門拜託……”
後面的話他已經說不出了,無力地倒在謝敘身上,眼神開始渙散無光,呢喃着誰也聽不見的話:“什麼髒水都往你身上潑,媽-的。”
身下的人動了動,謝敘坐起身,將楚清問抱在懷裏,忽略周圍所有人:“媽-的是什麼意思?”
聽見他的聲音,楚清問鬆了口氣,笑着說:“一句不好的話,你不要學。”
謝敘抱着他站起身,面無表情地盯着韓遠生:“這些屍體是你爹被控制后殺的,他聽見你的聲音清醒過來,讓他殺了他,我才有機會動手。”
“你胡說!就是你殺的,你還妄想把髒水潑給我爹,我不會聽你狡辯。謝敘,拿命來!”
他直接衝來,謝敘抱着楚清問躲避不及時,被他刺中了手臂。
少年一晃,有些站不穩。
他本就虛弱,靈力也全無,根本打不過現在的韓遠生。
謝敘倒在地上,依舊緊抱着楚清問,說出了兩個字。
楚清問認真分辨,發現是一句媽-的。
他失笑出聲,痛苦地咳嗽起來,瘋狂吐血,對韓遠生說:“你自己看不出嗎?”
衝動佔據大腦,韓遠生根本不去看,又是一劍刺來。
謝敘護住楚清問,硬是用背脊接住了那一劍。
周圍其他弟子也蠢蠢欲動。
謝敘意識開始模糊,嘴裏不斷重複着一句話:“師兄,求你。”
楚清問知道他是求自己不要死,想去抱抱謝敘,手卻抬不起半分,只能努力說出一個好字。
少年放心地暈過去。
楚清問也不掙扎了,只說:“韓遠生,你殺了我們絕對會後悔。”
這一句話將韓遠生點醒,他怔在原地片刻,才走過去仔細檢查韓白覺的屍體。
除兩道劍傷外基本沒什麼事,致命傷是脖子被擰斷,其他弟子渾身無血而死,這情況與他在山下碰到的一樣。
謝敘和楚清問不可能打得過韓白覺,若真是他們下的手,韓白覺隨便就能解決。
可如今卻是這種慘狀,難道真的是……
“我不信。”韓遠生呢喃出聲,“不可能是我爹。”
其他弟子要動手殺謝敘。
楚清問看着他們,努力說著話:“你們敢動我師弟,太一宗……”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嘴角鮮血瘋狂溢出。
“韓遠生。”楚清問緩了會兒,嗓音嘶啞道,“你爹應該還藏了其他人在宗門,甚至還擄了一個爐鼎……”
“閉嘴。”韓遠生怒聲打斷,“你不許侮辱我爹,我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分明就是你在為你師弟開脫。”
他打量着楚清問擋在謝敘面前的古怪姿勢,宛如瘋了一樣笑出聲:“你都自顧不暇了,還想着護謝敘?何其可笑!”
“我是他師兄,本該護着他。”楚清問說。
“什麼師兄弟!你就是喜歡他!喜歡還不承認,你真虛偽!”韓遠生尖叫着一劍揮下,忽然聽見旁邊傳出各種哭喊聲。
他動作一頓,扭頭看去,就見宗門弟子身後跟着一批神色害怕的凡人。
腦海里閃過山下失蹤人的傳言,還有自己調查到的事,韓遠生手中長劍落地,呆住了。
危機算是徹底消除,吊著的一口氣終於放下,楚清問視線開始發黑,耳邊什麼都聽不清,只能感覺到一陣風吹過。
他嘆口氣,有些不甘心地動了動唇:“抱歉,答應你的可能做不到了。”
少年閉着眼,無法聽見這句話,也無法回答。
楚清問眼皮越來越沉。
周圍人聲喧鬧,他再也聽不到了。
一團黑氣從屍體中出來,趁人不注意鑽入謝敘的身體中,很快就被身體裏的原住民狠狠打出來了。
它變化着各種形狀,似是不服,進入了還沒完全死的楚清問身體中,剛進去就嫌棄地主動出來了。
怎麼會有人沒什麼欲-望,廢物一個!
它又想鑽入韓遠生身體,感覺到什麼,瞬間鑽入旁邊弟子的屍體中。
天光大盛,所有陰雲散去,太陽出現的那一刻,幾個少年趕了過來。
在看到地上滿身鮮血的兩人,步伐皆是一凝。
緊接着白聽和其他人趕到,看到楚清問的模樣,手腳氣得顫抖起來。
再之後太一宗的弟子將整個問劍宗包圍,即使來時有所準備,看到下面場景還是免不了愣住。
江少為四人站在謝敘和楚清問身邊,碰都不敢碰一下,最後還是白聽扶起楚清問,試圖用靈力修補他的靈脈,卻毫無反應。
他最後一口氣也快要消散了。
白聽眼眶發紅,不得不放下楚清問,扶起謝敘,喂他吃下丹藥,開始給他續命。
“今日之事,我太一宗定要討個說法。”
渾厚的聲音傳遍每一個角落,韓遠生抬頭看着他們,毫無反應,像是沒聽見一樣,最後目光落在楚清問身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太陽躲在雲層后,天空微暗。
謝敘緩緩睜開眼,想到什麼,推開身邊的人,抱緊楚清問。
“救不活了。”白聽說,“還有一絲氣息,可能是為了見你醒來。”
話音剛落,懷裏的人最後一縷氣息煙消雲散。
謝敘僵住。
*
楚清問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回到了現代。
他站在自己的房間中,以為徹底回來了,還未欣喜,就看到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樣的人打開門走了進來。
看到楚清問,他眼神冷漠,甚至是厭惡。
“我不會和你互換了,滾。”又是和上次一樣的語氣。
楚清問想到之前的那個夢境,對這個人說的話很是好奇。
他伸手攔住了對方,盯着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問:“什麼互換?這裏是我家,你的臉是我的樣子。你是楚清問嗎?”
對方臉上的厭惡更加嚴重,他推開楚清問,彎腰拿起來床底下的一本書扔給楚清問看。
封面上的字很大,名字叫做《師尊》。
“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才是寧向,你是楚清問。”
楚清問愣住,拿起那本書快速翻開,裏面的內容就是之前他看到的那本小說。
“三年前,我從書店看到這本書,把它買回來看完了,看的時候還很心疼你這個炮灰。沒想到一覺睡醒,我穿成了你,一個快要被殺死的炮灰。你穿成了我,因為有我的記憶,天真的以為你就是我。你在這裏生活的三年,我替你在那邊受折磨了三年,現在還想互換?世界上哪有這麼好的事兒,滾回你自己的世界去。”
小說被搶過去,重新扔回床底,寧向臉上神色冰冷。
自己是楚清問,不是寧向?怎麼可能!
楚清問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怪不得他總是想不起來小時候的事,原來是這樣。
他不是寧向,而是楚清問。
楚清問大腦混亂,下意識開口:“那你為什麼討厭謝敘?”
“我為什麼要喜歡他?”男人坐在椅子上,背對着楚清問,語氣冷漠,“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以後還會殺了我,我為什麼要對他好喜歡他?我在那裏的三年,天天做夢都能看見你用着我的身體做了什麼。好在老天還是公平的,讓我得以回來。你回去吧,楚清問,這裏不是你應該存在的世界,那邊才是。”
楚清問這才想起自己為什麼在這裏,怔怔地說:“我已經死了,回不來的話,是不是要變成孤魂野鬼了?”
寧向沒有回答,沉默地坐在那裏。
眼前所有的一切變得模糊起來,隨後像是一面鏡子般被打碎。
所有碎片飛來,楚清問反射性抬手去擋。
他猛地睜開眼,眼前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死後的世界沒有光嗎?謝敘活下來了嗎?
楚清問摸索着坐起身,伸手探向四周,摸到了冰冷的床。
好像沒有死?
腳步聲響起,楚清問立刻開口:“誰?”
他的聲音無比難聽,像是硬生生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一樣。
“我。”
簡單一個字就讓楚清問分辨出是誰,起身想去找他。
“謝敘,你沒事吧?”
“無礙。”少年低聲說,握住他的手。
不同於往日的溫暖,他的手還沒有楚清問的熱。
“我沒死嗎?”楚清問眨眨眼。
謝敘笑道:“師尊他們齊力救你,最後把你救活了。師兄命硬,閻王不會收的。”
“不可能。”楚清問知道自己受傷多嚴重,不可能救得活。
他伸手去摸謝敘,指尖很快觸到柔軟的皮膚,將謝敘的臉摸過來才鬆了一口氣:“我怎麼看不到你?”
“可能是用了天地至寶的原因。”謝敘笑了笑,握住他的手。
楚清問沉吟出聲:“師弟不必瞞着我了,我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謝敘把他扶到床邊,耐心解釋道:“一開始大家都以為救不活師兄了,後來是師尊求掌門,給了這天地至寶,才救活師兄。這東西天地間獨屬一份,十分珍貴。”
楚清問這才勉強相信,同時覺得謝敘怪怪的,像是身體不太好。
他不放心地抬起手,仔細地摸過謝敘的眉眼、鼻樑、最後到嘴唇,想收回手時被少年緊緊握住。
“師兄,你的眼睛過幾天就會恢復。”
楚清問應了一聲,覺得手有些燙,抽回手想去外面走走。
他剛起身走了幾步,隱約感覺到什麼:“這裏好像不是我的房間?”
謝敘說:“是,我們已經不在太一宗了,這裏是太一宗附近山下的房子。師尊說你要靜養,所以我就帶師兄過來了。”
楚清問抿唇,認為不對勁。
就算要靜養也可以在太一宗,怎麼會到外面來。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沒有,師兄這麼擔心我?”一句帶着淡淡笑意的話徹底將楚清問打敗。
即使看不到人,他也能想像出,此時此刻謝敘臉上的表情,下意識將自己腦袋偏向別處,沒有否認。
“師兄之前說過,回宗之後告訴我答案,現在還作數嗎?”謝敘忽然開口。
楚清問一怔,臉頰有些燥熱:“作數的。”
那句“我喜歡你”到了嘴邊,卻因羞澀無法立刻說出。
楚清問剛做好準備要開口,謝敘先一步打斷他的話:“算了,現在並不在宗門內,還是等師兄靜養好了,回宗門再告訴我答案。”
楚清問心裏那種不太好的預感,因謝敘這一句話變得更加重了。
他了解謝敘,自己如果要告訴他答案,他絕對不會拒絕,如今卻這樣說。
“師兄不是要去外面轉轉嗎?我扶師兄出去。”謝敘握住楚清問的手臂,扶着他往外面走去。
強烈的光感讓楚清問知道此刻是白天,他看不到謝敘的臉色,卻能感覺到他呼吸略重了些。
“師兄,這裏有一棵桃樹,前面比較危險,是懸崖,師兄不可以自己一個人出來。對了,這裏有廚房,我可以做飯給師兄吃,師兄現在想吃什麼?”
楚清問想了想:“梅子。”
他下意識摸了摸身上,沒摸到儲物袋。
衣料摩挲的聲音響起,緊接着少年開口:“師兄張嘴。”
楚清問張開嘴,一顆梅子被放入口中,酸得意識無比清醒。
他想起夢裏寧向厭惡的表情,抓住謝敘的手腕說:“師弟,對不起。”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旁觀者,可以把這個世界當成單獨的小說世界看待,但是沒想到,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人。
死了也只會死在這個世界,魂飛魄散。
“師兄為何道歉?”
即使看不清,也能感覺到謝敘看他時的灼熱目光,楚清問想起之前那個不含任何曖昧的吻。
他有些熱,低聲說:“總覺得對不起你,無論任何事。”
“師兄沒什麼對不起我的。”謝敘笑着說,扶着楚清問坐下,“師兄在這裏稍等片刻,我去給師兄煮碗面。”
楚清問應下。
耳邊很快響起劈木頭以及燒火的聲音,他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能和謝敘就這樣住在這裏生活着也挺好。
溫和的風吹過,楚清問聞到一股子香味,忍不住說:“聞着就很香。”
謝敘沒有說話,楚清問立刻站起身:“師弟?”
“師兄越發關心我了。”謝敘端着面走來,放在楚清問面前,調侃般說了一句。
楚清問並沒有隱瞞:“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很不安。”
“我來喂師兄。”謝敘說,“師兄不必擔心,我一直都在師兄身邊,哪也不會去。”
或許是說的話起了作用,又或許是謝敘的聲音太過溫柔,心裏亂七八糟的想法消失不見,楚清問慢條斯理地吃着面。
周圍靜靜地,只剩下風的聲音。
一碗面吃完,楚清問道謝,回到房間中。
他覺得有些冷,謝敘扶着他躺在了床上,蓋好被子。
楚清問想了想:“我睡了多久?身體一點感覺都沒了。”
謝敘:“師兄睡了半月。”
竟然睡了這麼久。
楚清問有些詫異,他以為最多過去了幾天。
“那之後的事是怎麼解決的?”
謝敘:“韓遠生接受了韓白覺修鍊時走火入魔,被心魔入侵做出那些事,替韓白覺道歉,當上了問劍宗新任掌門。”
楚清問應了聲,有些犯困,意識模糊即將睡過去時,感覺到謝敘似乎要離開,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袖,語氣里滿是緊張:“師弟,你別走。”
少年停在床邊,沒有再走。
他將楚清問的手放進被子中,掖好被子,說:“我就在這裏,哪也不去,師兄安心睡。”
楚清問閉上眼,安心睡去。
他又做了夢,夢見謝敘在那本小說里的結局。
夢中的少年殺紅了眼,被成百上千的修士圍剿,最終不甘心地被白聽殺死。
楚清問從夢中驚醒。
眼前還是黑的,身邊安靜無比,謝敘不在。
他下意識下床去找人,因為太過着急,鞋子都沒穿,赤腳走了幾步后被人攔腰抱起。
“師兄這麼著急是要去幹什麼?”
謝敘將他放在床上,蹲下身仔細擦乾淨他腳上的灰塵。
楚清問微微瑟縮,腰部還有他手臂攬着時的感覺。
他沉默片刻,才開口:“做了噩夢,有些害怕。”
“關於我的噩夢嗎?”謝敘問。
楚清問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謝敘:“現在還很早,師兄可以繼續睡。”
楚清問不想繼續睡,恨不得現在就能看見謝敘,讓自己安心些,別老是潛意識裏擔心着什麼,就連睡覺都是做噩夢。
謝敘扶着楚清問重新躺下,隨即躺在他身側,握住他的手溫聲說:“那我陪師兄一起睡。”
楚清問想說自己不是害怕,是真的不困,奇怪的是在謝敘躺下的那一刻,聞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竟真的又困起來。
楚清問反握住謝敘的手,想用自己沒多熱的手暖熱他的手:“師弟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然後打了個哈欠,微微朝謝敘湊近些許,再次閉上眼陷入熟睡。
這次可能是謝敘在身側的原因,他做了一個美夢。
再次睜開眼,楚清問覺得自己隱約可以看清楚一點輪廓了,並不像昨天那樣什麼都看不到。
他鬆了一口氣,想把這件事告訴謝敘,摸了摸身側,空的,謝敘早就不在床上了。
楚清問穿好鞋子,靠着那點輪廓走了出去。
首先看到的是藍天白雲,雖然只能看到一點,但對楚清問來說已經很開心了。
在周圍找過來也沒見到謝敘,楚清問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石階上,覺得謝敘應該是出去了,正思考要不要去找謝敘時,腳步聲響起。
不是謝敘。
楚清問聽得出來,死死地盯着石階。
很快走上來一個青年,身影看上去挺高,有點熟悉。
對方看到他愣住了,緊接着飛快朝他跑來:“師兄,你醒了?”
這聲音是……
楚清問不太確定:“是江師弟嗎?”
“是我。”江少為站在他身邊,激動道,“我和其他人都來看過師兄,只是之前師兄一直沒醒。”
楚清問趁機問:“我和謝敘來這裏,是因為我要靜養嗎?”
江少為有些遲疑,剛要說話,餘光瞥見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刻開口:“是的。”
他想到謝敘對他們說的話,在心裏嘆口了氣,面上不動聲色道:“也是師尊建議師兄和小師弟出來靜養,畢竟在宗門,師兄肯定天天想着修鍊,在這裏就可以靜心修養了。”
另一道腳步聲響起,這次是謝敘,楚清問循聲望去:“小師弟去哪了?”
“師兄喜歡吃的梅子沒有了,我下山買了些。”謝敘把竹筒遞給楚清問。
楚清問接過道謝,江少為說自己要回宗門了,語氣不太對勁。
他還沒來得及追問,江少為就離開了。
“你覺不覺得江師弟很怪?”楚清問回想着江少為說的那些話,想找出不對的點來。
“是有點,可能是見到師兄醒來太高興所至。”謝敘說,扶着楚清問往房間走去,“外面風大,師兄還是進房間坐着比較好。”
楚清問步伐一頓,看向謝敘。
他不能完全看清謝敘的臉,只能看到一點模糊的神色,覺得謝敘好像比他還要虛弱:“師弟,你的臉色很難看,是傷還沒好嗎?”
“早就好了,我受得傷不及師兄。至於臉色,可能是下山去給師兄買梅子冷的。”謝敘笑了笑,繼續扶着楚清問往前走去,“馬上快下雪了,天氣比較冷。”
“那師弟要多穿點。”楚清問坐在椅子上說。
謝敘給他倒了一杯熱茶,坐在他身側后低聲應下,說:“師兄現在能看到多少?”
楚清問正對着謝敘,努力分辨半天,才得以看到少年一點眸色,笑道:“可以勉強看清楚師弟的眼睛。”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外面確實很冷,不過出去坐了一會,寒意就已順着四肢百骸走了一遭。
熱茶下肚,身體暖了起來,楚清問說:“我們什麼時候回宗門?”
謝敘沒有說話。
楚清問抬頭看向他,雖然什麼也看不太清。
坐在對面的男子穿着白色的衣衫,手上拿着綠色的茶盞,臉色微白,嘴唇淡到幾乎無色,似乎在分辨着什麼,好半天才喚了聲:“師弟?”
謝敘微微垂眸,望着他拿着茶盞的手,說:“等師兄修養好后就可以回宗門了。”
楚清問應了一聲,感覺出謝敘情緒不太好,想到他之前黑化的場景,不禁抿唇。
謝敘黑化過,也控制住了,是不是代表後面不會再有黑化的可能?
他這條命或許徹底保住了。
第三天時,楚清問可以看見謝敘整個人,雖然視線還是像蒙上了一層霧般,但已經滿足了。
他可以在謝敘做飯時洗菜切菜,也可以在謝敘炒菜時蹲在火坑前添火。
只是運氣不好,剛把木頭放進去,裏面的火瞬間滅了。
楚清問下意識一吹,所有木屑亂飛起來,視線變得更加模糊,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再看手掌,黑乎乎一片,能夠想像出現在臉有多黑。
謝敘顯然看到了他的模樣,忍俊不禁地把他拉到一旁,自己蹲下身重新起火。
楚清問記得前不久他還不會生火,在江少為面前吹黑了臉,被江少為一陣笑,現在卻無比熟練。
看着謝敘忙碌的身影,楚清問有些感慨。
吃飯時,他總有種自己和謝敘已經成為一家人,在這裏生活的錯覺。
晚上睡覺,楚清問感覺到躺在自己身側的謝敘身體很冷,將被子往他身上蓋了蓋,很快被握住了手:“師兄不必顧慮我,我不冷。”
楚清問又蓋了蓋,才放心地收回手:“睡吧。”
他閉上眼,這一覺睡得很沉,恍惚中聽見謝敘說了一句:“師兄,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