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時禮的話讓宋時微怔愣了片刻。
她看着女人的面龐,瞧着她眼神里的失落,有些心疼,又有些火大。
她抓着時禮的后領子,把她往車上帶,就像是揪一個小雞仔那樣。
時禮尖叫一聲,然後用控訴的目光看着宋時微:“你看,你現在就想丟掉我。”
宋時微覺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被耗盡了。
她甩開時禮的領口,抱臂站在一側,居高臨下地看着已經蹲下蜷縮成一團的時禮,透着幾分惡作劇的意味,也帶着幾分報復地開口:“對,我就是要丟掉你。”
說完這話,宋時微轉身欲走。
風把她的長發給吹亂,她伸手給整理好。
可是心裏此刻的思緒又豈是能夠馬上整理好的?
時禮這傢伙......
說到底,她為什麼要擔心她,然後把孩子放在家裏趕過來啊?
越這樣想,宋時微就越不爽快。
她情緒不佳,腳下的高跟鞋就踩得更狠。
往前邁的步子乾脆利落,大有一種當真什麼都不管,就把時禮丟在這裏的意味。
時禮定在原地,仰頭看着宋時微的背影。
她的車就停在馬路邊上,宋時微走了沒幾步,就已經站在了車邊。
依舊是那一輛銀色的SUV。
時禮很想衝上去,酒精在腦海里翻騰,多巴胺在分泌,熱血在滾燙。她很想就這樣不顧一切地衝上去,然後對宋時微說出自己的心裏話: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求你,不要丟下我。
可是她做不到。
她的雙腳就像是注了鉛,整個人一動不動,猶如一尊鐵鑄的雕塑。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叫她從地面上起來。
她自己更是做不到。
光落在宋時微的身上,時禮望着她,一時有些分不清那是月光還是路燈。總是明亮圍繞着女人,周遭的塵埃也閃爍猶如鑽石。宋時微是如此的奪目,而她呢?靠近的時候,大抵只能同宋時微身下的影子融為一體。
她有什麼資格去說那句話?
就算心裏的小孩在嘶吼,在吶喊,在哀求,時禮仍舊沒有把那句話說出口。
“就這樣丟掉我吧。”她團成一小塊,抱着自己的膝蓋,喃喃自語道。
然而她的影子在說,拜託,求求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其實一個人也沒什麼不好的?這不是從小到大都已經習慣的事情嗎?人不能因為見過光,就再也無法習慣黑暗。如果這樣的話,孤獨的傢伙還要怎麼活下去呢?
時禮的思緒亂糟糟。
然而耳畔,有一種聲音正在變得清晰。
咚。
咚。
咚。
這是宋時微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
時禮從膝蓋上抬起頭來,劉海有些亂糟糟地擋住了眼睛,但是宋時微此刻的身影她看得清楚分明。
月光下的女神正朝着她一步一步走來。
從馬路邊,到她的身前。
時禮眨眨眼,害怕一切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她醒來,什麼都抓不住,徒留虛無和傷悲。於是不敢動彈,繼續蹲在原地。
“怎麼?時小姐,還等着我來拉你?”宋時微的聲音也變得清晰,語氣裏帶着一貫的傲慢和冷然。
時禮語無倫次起來:“不是不是。”
“那還不起來?”宋時微語氣里透着不耐。
時禮哆嗦着說:“我想起來。”
“姐姐,我腿麻了。”
宋時微看了她一眼,無可奈何地上前,彎腰,伸手碰到時禮的背。
時禮渾身一抖,嚇了一跳,屁股往後一坐,直接摔在地上。
宋時微嘴角一挑,透着幾分嘲弄:“時禮?”
這一刻,她叫時禮名字的時候,就像是在叫姜半夏。
她的聲音裏帶着渾然天成的威壓。
宋時微看着自己的指尖,問:“就這麼不想我碰你?”
時禮趕忙搖頭:“不是的,不是的。”
“那你躲什麼?”
躲就算了,還差點摔了個四腳朝天。
時禮不肯說話,只是道歉:“對不起。”
宋時微聽到這三個字就煩。
“問你話呢。”她蹲下來,掐着時禮的下巴,迫使這個傢伙不能再逃避,也不能再移開目光來拒絕和她對視。
交匯的目光猶如懸崖上的兩道車燈,徑直對撞而來,時禮無法避讓,只能被那強烈的光徹底融化。
融化以後,她只剩下臣服。
再也不能顧左右而言他,面對宋時微,時禮也根本沒有拒絕的能力,更不想拒絕。
她只好小聲地說出實話。
“不是因為不想,是因為太想。”
時禮的聲音很小,可是宋時微知道,她此刻的心裏有萬丈波瀾在涌動。
原因無它,就這一刻,宋時微聽到了時禮的心聲。
或者說,那已經不能是心聲了。
這一切強烈到成為視覺化的畫面。
只不過是一個輕淺的觸碰,時禮的腦海里卻翻滾出了無數的畫面。
那不算是回憶,只能被稱之為妄想。
宋時微坐在時禮的身上,保持着居高臨下的姿態,然而,然而——
宋時微不能再這樣看下去,她耳根微紅,上前一步,直接從背後兜着時禮,然後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兩個人肢體相觸碰的時刻,宋時微就再也不能看到那些畫面了。
那些堪稱是......混亂的畫面。
她鬆了口氣。
時禮卻嚇了一跳。
她好歹也是173的個子,雖然比上穿着高跟鞋的宋時微矮了些,但連骨頭帶肉,也算是有點重量。
現在一下被宋時微抱起來,時禮都擔心宋時微會骨折或者閃着腰。
她掙扎着。
宋時微一巴掌打上時禮的后臀。
“別動。”
時禮一下就傻了。
“再動把你丟下去。”宋時微又說。
時禮即刻抬手,摟着宋時微的脖子,乖乖不動了。
她有點不好意思,埋在宋時微的脖頸間,呼吸撲灑而下。
痒痒的。
宋時微不耐煩地把她的腦袋給擰開。
“轉過去。”她說。
“噢。”時禮有些委屈,但還是聽話地把頭換了個方向。
宋時微把人抱到車門前,將她放了下來。
“自己上車,會嗎?”
時禮抬手朝着宋時微敬禮:“沒問題!”
她二話不說去拉車門,車門一動不動。
時禮轉過頭去跟宋時微告狀。
“姐姐,你的車欺負我。”
宋時微失笑,拿出鑰匙:“傻子,車還沒開呢。”
解鎖的聲音響起以後,宋時微替她拉開車門,看她上了車,這才關掉車門,繞到另外一邊去駕駛位。
宋時微坐好以後,才發現時禮沒有系安全帶。
“繫上。”她命令道。
時禮點了點頭,然後脫下外套,把袖子綁成一個蝴蝶結,系在自己的身上。
“姐姐,系好了。”
宋時微嘆口氣,伸手把她的衣服給拽了,又把安全帶扯過來。咔嚓一聲,安全帶入了扣。
宋時微的身子好近,腦袋也好近。
時禮忍不住湊過去,湊到宋時微的頭頂,輕輕嗅了嗅。
宋時微:“好聞嗎?”
時禮乖乖說:“好聞,喜歡。”
宋時微冷笑一聲。
這個人,只會在喝醉以後才說這種話。
她抽身,正準備專心開車,然後右手就被人給拽住了。
是時禮。
她拉着宋時微的右手,透着幾分執拗和少見的霸道。
“嗯?”宋時微看過去,用一個音調作為問詢。
她任由時禮拉着自己的手觀察,看着她一點一點地從每一根指尖上輕輕撫摸而過。
時禮很溫柔,於是指尖觸碰上肌膚的時刻綿柔且癢,似一根細密輕巧的羽毛,帶着電的那種。
宋時微的呼吸有些亂。
“時禮......”
時禮循聲抬頭,看着宋時微,認真地問:“姐姐,為什麼沒有鑽戒?”
“......?”
“你的老公是不是對你不好。”
時禮振振有詞地說。
“別怕,姐姐,離婚吧。”
“以後我偷電動車養你。”
宋時微猛然一下把手抽回來,她甚至有一種衝動,伸手甩給時禮一巴掌,好讓這個酒量差到極點的小傢伙清醒一點。
時禮見宋時微不說話,又講:“好,我知道了。我不偷電動車。”
宋時微鬆了口氣。
時禮又說:“要偷就偷電動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