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進京
三年後,喬鈿華剛滿十六歲,高中了舉子。
春闈在即,喬鈿華拉着薛鈺,趕在冬季進京。
“阿鈺,阿鈺,明德門到了!”喬鈿華坐在牛車上,打起棉簾的一角,灌了一嘴的雪風,嬰兒肥小臉立即凍得兩邊通紅,卻架不住她此刻的興奮,還伸出小肉手指了指三重朱紅城門。
長這麼大,她第一次來到長安,如何不激動!
然而,薛鈺表情淡淡,答了一聲諾字。
“雀奴,雀奴!”少年爽朗的笑聲,穿越人群,上躥下跳,然後小跑到喬鈿華跟前,也是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
薛鈺站在喬鈿華的後面,抬眼看了看,這是小竹馬徐尚鈳。
“雀什麼奴!徐尚鈳,我有喊你石奴么!都是小時候的賤名,好生養,我阿娘阿耶已經改口了。”喬鈿華惱道。
“喬娘子,小生這廂有禮。”徐尚鈳作揖道。
喬鈿華瞧見徐尚鈳這故作正經的姿態,不禁嬌俏一笑,還忍不住狠拍了徐尚鈳的肩膀。
“鈿華,你在我面前就不能淑女一點。”徐尚鈳有些委屈。
“我本來就是小淑女。”喬鈿華走在前邊,從背的包袱里順出一隻新買的朱柄絹面畫牡丹團扇,遮住半邊容顏,回頭笑靨如花。
這般打鬧,薛鈺彷彿看見了兩人兒時模仿遊俠仗劍江湖的情趣。
午膳時分,徐尚鈳邀請喬鈿華和薛鈺上熙春樓吃飯。
“尚鈳,等我高中了進士,我一定在熙春樓大擺宴席。”喬鈿華左手啃着胡麻餅,右手嚼着羊肉串,吃相算不得雅觀,但是瞧起來教人胃口大開。
“鈿華,熙春樓算什麼,回頭帶你去樓外樓見識一下,單是一道金齏玉鱠,亮瞎雙眼。”徐尚鈳笑呵呵。
午膳過後,徐尚鈳帶着喬鈿華、薛鈺,尋客棧安頓下來。
徐尚鈳倒是想領着兩個小娘子回徐宅,但是徐母交代過,喬鈿華日後要嫁人的,斷不能入住外男宅院了。
哎,長大了真麻煩,動不動就是男女有別。
“尚鈳,同我講一講長安的趣聞吧。”喬鈿華眨巴小鹿眼,不避嫌地附在徐尚鈳的耳畔,壓低了脆生生的調子。
徐尚鈳鬧了個大紅臉:“鈿華,你以後還是淑女一些!”
喬鈿華聽后,待要發作一番脾氣,卻被迎面而來的駿馬嚇得花容失色。還是薛鈺眼疾手快,抓住喬鈿華的胳膊,立即趴下,翻滾幾圈,卻不慎撞到賣古樓子的餅爐。有隻不長眼的木炭,冒着火舌,越過薛鈺,竟是擦着喬鈿華的臉頰,燙得喬鈿華髮出嬌軟的啼哭聲。
“鈿華,你沒事吧?”徐尚鈳驚喊道,拽着要去看大夫。
可是,喬鈿華甩開徐尚鈳,堵住駿馬,還有主人。
駿馬通體雪白,沒有半根雜毛,應是名貴品種。喬鈿華有點害怕,但是不甘心就這麼吃啞巴虧。
“貴人,您的駿馬驚嚇到眾人了。我因此破相,也不知是否會留有疤痕。”喬鈿華打着團扇,遮蓋受傷的容貌,哭得梨花帶雨,正是柔弱可欺的小淑女。
“哦,本王娶了可好?”駿馬的主人似笑非笑。
喬鈿華聽后,深感羞辱,咬牙切齒,抬頭望了一眼駿馬的主人,爾後就沒出息地發獃了。原諒她土包子,沒見過這麼妖孽的美人。
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被雙龍戲火珠紋鎏金銀冠高高束起,一襲雪青色寶相花紋刻絲袖袍搭配雙魚忍冬紋蹀躞帶,一雙細長狐狸眼微微勾起,偏偏眸光清澈如水,再加上薄薄紅唇、白膩膚色,說不清的妖嬈,道不盡的純凈,驚艷了多少無知無畏的娘子郎君。
“有何不可……”喬鈿華稀里糊塗地反駁道。
駿馬的主人聽后,摸了摸下巴,輕嗤一笑,摘去腰間的白玉透雕麋鹿人物圖香囊,精準無誤地投入喬鈿華懷中,揚長而去。
喬鈿華舉着玉雕香囊,想要摔個粉碎,卻被徐尚鈳拖到附近的醫館瞧傷勢。
老大夫給喬鈿華一瓶雪膚膏,收取了三兩銀子。
三兩銀子,等於三千枚銅錢,在長安可以買到六百隻新鮮出爐的古樓子。喬鈿華掏出僅剩的三兩銀子,心頭在滴血。
哎,她住不了客棧,得去投奔二舅父。
可是,因為親妹妹被發賣的銀兩全部給二舅父的緣故,喬鈿華很是不待見二舅父。
思及此,喬鈿華想起那位縱馬的主人,咽不下這口窩囊氣。
徐尚鈳瞧着喬鈿華摩拳擦掌的小模樣,心道不妙,連忙攔住剛剛抹了雪膚膏的喬鈿華,賠笑道:“鈿華,莫生氣,貴人不是賠了你一隻玉雕香囊,拿到當鋪里去賣,可以換取不少銀錢。”
“尚鈳,他沒道歉,不作數。”喬鈿華揣着滿腔怒氣,不敢大聲說話,唯恐牽扯臉頰上的傷口。她只能勾勾手指,小鹿眼俏皮地眨巴一下,繼續道:“石奴,貴人騎的是什麼馬,跟長安的雪花一樣潔白。”
徐尚鈳很喜歡聽喬鈿華喚他的賤名,脫口而出:“這是照夜玉獅子,馬中極品,今年西域只進貢了一匹,陛下贈給北海王了。”
“原來,那個缺乏教養的男人是北海王呀。”喬鈿華喃喃道。
話音剛落,徐尚鈳彈跳起來,急忙捂住喬鈿華的嘴巴。
北海王赫連錚,是先孝純皇后的嫡長子,燕昭帝和繼后極為寵愛,將詔獄交給他。因此,養成這等無法無天的性子,但凡有人偷偷說他壞話,日後是要倒霉的。
偏偏,喬鈿華也是喬父喬母嬌養長大的,受不得委屈。
“尚鈳,放心。我剛到長安,沒本事逼他道歉。”喬鈿華莞爾一笑,眼波流轉,嗓音嬌柔。
徐尚鈳聽后,越發不放心了,琢磨着如何轉移話題。
他可是沒有忘記,小時候和她一起上山抓野兔。他跑得太快,被捕獸夾所傷,疼得齜牙咧嘴。喬鈿華不服氣,扶着他回家之後,熬了幾個時辰,愣是從滿山的野兔之中找到那隻引誘他進入陷阱的野兔。喬鈿華當時怎麼說,她記得那隻野兔左後腳上的皮毛少了一撮,怪可憐的,那就換右後腳被捕獸夾弄傷。
咳咳,聽起來的感覺,一邊心房暖洋洋,一邊腳底發冷汗。
“鈿華,找錦華妹子。”薛鈺替徐尚鈳找到了別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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