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秦軍大營
六合之內,皇帝之土。
西涉流沙,南盡北戶。
東有東海,北過大夏。
人跡所至,無不臣者。
……
嬴政不甘心。
歷代先王打下的大秦基業,自己耗盡一生的心血,竟然二世而亡!
若能再給他一些時間,就再多一點點的時間……
他悲憤欲絕,卻無能為力。
魂魄困在地宮之中,不見歲月,不知世事。
執念不消,魂魄不散,在地宮漫長的黑暗中吞噬孤獨與寂寞,其中的痛苦誰人能知?
直到有一天,棺槨之外傳來輕微的敲擊聲。
起初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地宮中只有無邊的寂靜。
可敲擊聲再次響起,嬴政震驚地睜開了雙眼,內心的激動讓他沒有猶豫就回應了那道聲音。
隨後棺槨的蓋子被打開,久違的陽光照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一道陰影及時幫他遮擋光線,他抬頭看去,看到了一雙汪泉一樣清澈的眼睛。
那是他看到過的最美的一雙眼睛。
少年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伸手想要將他抱出去。
自成為秦王之後,甚少有人能夠觸碰他的身體。他下意識阻擋,卻在下一刻發現自己伸出的手縮小得如同嬰孩。
嬴政怔住了。
等少年將他抱進屋,他才反應過來。
他竟然變成了一個兩歲大的孩子!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在早已模糊的記憶中找到了它的由來。
那是他兩歲的生辰之禮,是母親趙姬親自縫製了許久才做出的衣服,密密的針腳是她對親兒的疼愛。
可就是這麼一個疼愛他的母親,最終選擇了情人,不要他。
或許這份疼愛,抵不過更大的誘惑。
但這一切他已經不在乎,如果真是重來,他唯一要的就是大秦能夠真真正正地延續萬代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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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秦軍大營。
靠近主帳的一頂黑色帳篷里還亮着朦朧的燈光,帳門口兩個全副甲胄的士兵持戟守衛。
和守衛打過招呼后,王翦提着食盒掀開帘子走了進去。
帳中的柳滄正盯着地面發獃。
"大哥!"柳滄看到王翦立刻起身問候道。
"嗯!"王翦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食盒。
“我聽說你不願用晚食?”王翦看向旁邊案桌上一口沒動,早已經冷掉的食物。
"可能是今天太累了,沒什麼胃口。"柳滄低聲回答道。
"他隱瞞你是不對,但你又何必和自己身體置氣呢?"王翦看着柳滄勸解道。
柳滄搖了搖頭道:“大哥誤會了,他能脫險我很高興,又怎麼會置氣呢?”
“那你是在氣大哥瞞着你嗎?”
“當然不是,大哥和我只認識不到一天,小心行事也是正常的。”
“我,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
“我知道,大哥是秦國人,有你的顧慮,我並非不通情理之人。”
王翦:“那你為何不願用晚食?”
柳滄:"我真的只是沒什麼胃口而已。"
"沒什麼胃口也得吃一點啊,否則對身體不好。"王翦繼續勸解道,同時把食盒蓋子打開,把裏面還冒着熱氣的食物拿了出來,替換了案桌上冷掉的食物。
柳滄嘆了口氣道:"我也想多少吃一點,可是我實在是吃不下去,大哥就別管我了,讓我好好休息一會吧。"
"好吧,你既然不想吃那就算了。"王翦無奈的點了點頭,把碗筷擺在旁邊。
帳內一時陷入了沉默之中。
許久,柳滄道:“大哥明日送我回邯鄲吧。”
王翦:“回去作甚?又不是什麼好地方。”
柳滄:“我畢竟是衛國質於趙的公子,若是私自逃離,我的母國該如何自處?且我並沒有一技之長,在這亂世之中,興許還不如邯鄲的生活。”
王翦:“跟我到秦國去,大哥自會照應你。”
柳滄:“我不想大哥為難。”
王翦:“反正你是在趙國人的護送下被匪徒‘劫走’的,錯也是他們的。只要我們不說,誰又知道你在秦國呢?”
柳滄知道王翦的話不錯,但……
“大哥,你讓我再想一想吧。”
“好,那我等你。”
隨即王翦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大哥,你不坐了嗎?"柳滄看着王翦問道。
王翦笑了笑道:"我還有些事務要處理,明日再來看你。"
說罷,王翦就轉身往外走去,不過他臨走時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發現柳滄又恢復了之前的動作繼續發獃,不由得在心中長嘆。
他是家中獨子,沒有一起長大的兄弟,也不知道該如何和柳滄相處。想留下來又擔心如果自己不離開這裏的話,會影響柳滄的心情,所以他還是選擇離開。
半響,柳滄才回過神來,心中悵然若失。
他覺得自己和阿正他們之間隔着一堵牆,這堵牆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也讓他有些有些傷心。
每次他有心思的時候,就會不想吃飯。
他想,也許這番情誼就要到此結束了。畢竟身份不同,以後應該也不會有什麼交集了。
想到這,柳滄的內心突然平靜下來。
既然老天爺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不如好好看看這個他一直渴望夢見的時代。
他想看看戰國的諸子百家,看看秦國的咸陽城,看看令後世充滿想像的秦王宮,還有很多很多。
另一邊,王翦離開營帳後去見了一個人。
點着青銅油燈的案桌邊,剛剛陪父親用膳完,正在端坐歇息的嬴政看到王翦的臉色就猜到了結果,於是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淡的問了一句:"他還是不肯用膳?"
"這,滄公子說他只是沒胃口而已。"王翦搖了搖頭道。
嬴政聽了王翦的話,沉默一會兒道:"你先下去吧。"
“公子還說……”王翦欲言又止道。
嬴政:“說。”
王翦:“公子說,他想回邯鄲。”
嬴政皺了皺眉:“知道了,退下吧。”
"是!"王翦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不知為何,這個才兩歲的公子政總給他一種莫名的壓力。這種壓力讓他只聽了對方几句話后就決定帶他回秦軍營地一探究竟,也是這種壓力讓他選擇從不多言。
嬴政沉思片刻,起身喚侍從掌燈,他要去找找自己的父親。
畢竟不是當初的孩童,已經做了幾十年秦王的嬴政不再習慣與他人同住,雖然嬴異人再三挽留,嬴政還是堅持獨住一個帳篷。
看到兒子再來,以為兒子還是捨不得自己的嬴異人非常高興,披上衣服就喚嬴政進來。
嬴政拱手作揖,恭敬道:“父親。”
雖然父親拋棄了他,但沒有父親他也不會成為秦王。欲成大事,兒女親情何人不可拋?當秦王越久,他便越是敬重父親。
嬴異人:"政兒,你怎麼來了?"
"父親,政兒想您了,所以來看您。"嬴政道。
嬴異人笑道:"政兒有心了。"
"父親,政兒有件事想請父親幫忙。"嬴政看着嬴異人說道。
"哦?什麼事?"嬴異人道。
"政兒想請父親出面,讓呂大商人幫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