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櫻花
並不知道周一染下場后輿論的大轉變,更不知曉其後的腥風血雨,雷家唯一一個吃瓜前線小記者正在痛並快樂地被自家姐姐摩擦,每每訓練回來連筷子都握不太穩,作業更是寫着寫着就“嘭”得一聲倒在了書桌上,打起了歡快的小呼嚕。
這個時候就要輪到雷澤把體力透支的雷潤趕去睡覺,並替她完成作業了。只能說好在雙子的筆跡相似,竟然一點都沒露餡。
這絕對是一向懶散的雷潤最努力的幾天。
自然,這也是真的要求。
“必須要到我認同的程度,我才會同意你們兩個獨自外出哦?”真笑眯眯地說道。
“誰叫你們兩個不想告訴影呢?”
雖然影早就知道了呢。看着打着哈欠的兩位小朋友,真沒有把這句話發給他們。
嘛,自然也沒有告訴他們這趟小小冒險已經被四位神明全都知道了這件事呢。
但就算真她們已經為這趟小冒險做好了準備,真正能站在舞台聚光燈上的人,也確實只有雙子二人而已。
——
“很抱歉以這種方式請你過來。”坐在桌子對面的人有兩位,先開口的那個是位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面前癱着本資料夾,甫一看見雷潤進門就倒了杯熱水放在她面前,而他旁邊的青年抱着臂靠坐在椅子上,皺緊了眉,一雙眼自雷潤進門起就盯緊了她不放,看得雷潤連忙低下頭避過他的視線。
“沒關係。”雷潤輕聲問道,“你們…是警察嗎?”
中年男人愣了愣,隨後對她安撫地笑了笑:“不是。今天只是借這個地方問你點事情而已。”
“哦。”雷潤輕聲細氣地應道,旋即憋了兩滴眼淚出來,抬頭看了一眼中年男人,又低下頭,“能讓我弟弟陪着我嗎?我,我有點害怕……”
雙子出師不利,第一遭躺倒在進門安檢收走所有隨身物品,雷澤的電腦包就這麼被拿走了,得虧有真提前教了雷潤怎麼收好她的刀。也不知道這個異次元空間是怎麼存在的,反正雷潤提起了顆心也沒被發現。
第二遭倒在進門前一刻雙子被分開了。哪怕雷澤使出了畢生的演技,那句“我要保護姐姐”說得擲地有聲讓雷潤全身的雞皮疙瘩統統起立也沒能阻止兩個人被分開。
其實現在雷潤的害怕的已經三分假七分真了,雖然沒到掉眼淚的程度,但她是真的沒想到雷澤竟然會和自己分開,要知道她家弟弟不僅是被她強拉來的還是個連打架都不會的戰五渣啊!
要不是在心底默念了三遍“真姐姐還在,真姐姐在看着”,在雷澤被扯走的一瞬間,雷潤已經拔出刀了。
“哪兒來那麼多要求。”那個一直沒開口的青年冷聲說道,“只是問你兩個問題就放你走,你還想怎樣?”
“別對小姑娘這麼粗暴嘛。”之前開口的男人笑呵呵地打着圓場,“不過他說得對,我們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而已。”
“……那你們快點問吧。”雷潤閉上眼,再睜開時語氣里多了一份堅定,沒有再像之前那般故意捏着嗓子。
“哎呀。”這番變化倒是讓男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那我也不好多廢話了,”他合上本來癱在面前的資料夾,雙手交握放在桌子上,微微向前探着身,滿臉笑容地望着雷潤,“那小姑娘啊,你告訴叔叔我,你之前發的那個帖子,是不是編的啊?”
雷潤猛地抬頭,回望他,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當然是真的。”她一字一句地回答。
“說謊。”
開口的卻不是男人而是坐在他一旁的青年。
他坐直了身,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雷潤,嗤笑道:“小小年紀,謊話連篇。”
“你憑什麼說我說謊?”雷潤皺起眉回瞪他。
“憑什麼?”青年點點了身前的桌面,“憑這個。”
在他的指頭下,壓着一個合攏的資料夾。
他快速掀開資料夾,熟練地取出一張照片,翻轉過來,抵着邊沿遞到了雷潤眼前。
雷潤的心忽地墜到了低。
那是她前幾日和同學打鬧時的場景。絲毫沒有帖子裏所說的那般精神恍惚的模樣。
“小丫頭,”青年低聲說著,“做人還是誠實點好啊。”
“啊,還有,你剛剛鬧着要你弟弟陪你是不是?
“不得不說,你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了。
“你弟弟,現在就在隔壁被問着一樣的問題呢。
“你猜猜看,最後你們會有幾個相同的答案?”
雷潤看着他的臉,面色有些微發白。
這回真的玩大了啊!
“好啦好啦都說了不要嚇小姑娘啦。”他旁邊,中年男人扯了扯他,把他重新扯回座位上。
“那麼我們接着來吧。”男人依舊用那樣一副和藹的表情看着她,“你現在還是堅持認為你的那個帖子不是編的嗎?”
“大人可不好騙喲?”
雷潤低下頭,半闔着眼,感覺自己的大腦在飛速轉動。
冷靜,冷靜下來。
先想想他們的行為,再猜測他們的意圖。
下一瞬,她抬頭,望着那個滿臉鼓勵的中年男人。
“我沒有說謊。”她慢慢說道,“或許我確實誇大了自己的部分情緒,但也只是誇大而已。”
“我所看到的是真的。
“魔物是真的。”
她面前的中年男人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了。
隔壁房間。
“看來我姐她偽裝得還蠻成功?”少年鎮定自若,“不過她在外人面前一直裝得很好就是了。”
“你不認為她在說謊?”
“當然不認為啊,不然我為什麼要陪她來這裏。”
“你也相信魔物?”桌子對面的人嗤笑一聲,“這種幻想作品裏才有的東西?”
“我相信啊,”少年人的眼睛好似玻璃珠,映出對面成年人失態的模樣,“而且又不是她一個人看見的。”
“倒是你們,”他平靜地望着瞪大了眼的成年人們,“我記得你們聯繫我們時說過你們是魔物處理方面的工作人員。”
“你們還肯定了我姐對於有沒有魔物的詢問。為什麼真等我們過來,你們又試圖讓我們否認這一切呢?”
“所以你們之前的說辭,就是為了把我騙過來的嗎?”
少女望着那個臉都黑了的青年,意有所指地重複道:“叔叔,你之前跟我說做人還是誠實點好,那是只有我們小孩子才需要做人,你們大人就不用的意思嗎?”
被她看着的青年聽着聽着忽地笑了出來。
“嘿,小丫頭嘴還挺尖。”他眯着眼看雷潤。
“老傅,剩下的問題別問了。我看還是直奔主題對這小丫頭有用些。”
聽他這麼說,中年男人也嘆了口氣。
“誒,小妹妹。你這樣回答我們的績效可難保咯。”
“跟小丫頭廢什麼話。”
“哎呀,這不是抱怨兩句嘛。”
中年男人的臉一下子嚴肅起來:“小妹妹,我們
之前並沒有騙你。”
“我們確實是魔物處理方面的專家。但你要知道,我們之前的舉措並不是在撒謊或者試圖讓你撒謊,而是因為魔物在‘這個世界’本來應該是‘不存在’的。”
“你如果真的看見了魔物,那應該是第一隻逃到‘外面’來的魔物了。”青年頭疼地補充了一句,“而且你還把這玩意兒的存在給泄露出去了……你知不知道越多人知道那些玩意兒的存在他們擴張得就越快啊?”
“啊?”
雷潤獃獃地聽着這一切。
她總覺得這兩個人剛剛說的話,好像和她之前認為的有很大的差距?
怎麼有種影姐姐她們突然變成了邪惡反派的感覺……
“到了現在這個程度也不能怪人家小姑娘了。”被叫做老傅的中年男人苦笑着搖頭,“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那隻逃出來的魔物。”
“如果還陸續有人看到它甚至讓它傷了人的話,那就太糟了,本來‘扭曲區’最近就有拓張的趨勢……”他眉目間有着幾分憂愁,“這樣下去可怎麼辦吶……”
“別嘴碎。”年前人拍了拍他的肩阻止他說出更多話來。
“小丫頭,你呢,只要幫我們最後一個忙,把我們帶到你看見那隻魔物的地方,我們就放你們姐弟走,怎樣?”
雷潤神情有幾分複雜。
那個帖子是瞎編的,所以就算她知道影姐姐天天都要去斬殺魔物,所謂“逃到外面”的魔物根本不止面前這兩個男人所說的只有一隻,她也說不出來在哪見過。
但是就在他們出發前,真姐姐曾經告訴過她們一個地址。
“如果有人問你們是在那裏看見魔物的話,就把他們帶到那裏去吧!”她是這麼說的。
所以現在發生的一切,包括她好像已經成為了一群人眼中的大反派這件事,她也是有所預料的嗎?
對一切有所預料甚至還在通過千風關注着這場表演的神明大人叼着酒杯興味地點點頭:“這兩個孩子還挺有趣的嘛。”
不過真讓雷潤站在溫迪面前問出被當初反派的感覺怎麼樣,少年體態的神明怕也只是會笑着撥弄手中的琴,歪着頭說出一些諸如“比起故事中的反派我更喜歡當故事的傳頌者啊”之類模糊不清的話語搪塞過去。
但在溫迪心底,他當然是介意的。
卻不是介意自己會被當成所謂反派,而是介意隨提瓦特而來的一切,魔物業障深淵種種,會給這個新的世界還有其中的居民帶來麻煩。
在無人處,他曾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這樣做真的對嗎?
在提瓦特的歷史上,如何與妖魔共生共存本就是提瓦特人自誕生起就存在的課題,這世界是如何靠着一代又一代的先人傳承下去方才能形成現在這般生機勃勃的模樣,他也是看在眼底的。
但另一個世界,譬如現在這個妖魔全都只存在於神話傳說與幻想故事裏,湮滅於不可察之歷史中的世界,能不能承受得住來自提瓦特的這份重量?
他一直在擔心。
但所幸,曾有人自遙遠的過去中站起,牽起他的手,告訴他,他是被世界愛着的。
於是他可以放心歌唱,把絕險處亦視為風景。
“溫迪!你又跑哪裏去了!”
空的喊聲被風帶來。
“哎呀,得快點回去了。這邊還是交給真和小影她們吧!”
自從上次甩下一句“很快回來”然後一連消失兩天後,堂堂風神大人就被某位金髮少年叨着耳朵念了整整三天。這樣的經歷他可不想再來一次了。
本就是代替影看着
兩個小傢伙防止他們出事。現在沒事了,他自然要溜啦。
至於本該在這裏的影,她現在正站在一座小山的山腳。
這正是真告訴雷潤的那個地址所在。
影一直知道她所對抗的魔物是地脈淤結的產物。這些由地脈間回憶構成的魔物並不像跟在她身旁的真一樣,而是存在着真正的實體。若只是一般點的史萊姆丘丘人還好,但獸境獵犬丘丘王這種,是真的會傷人損壞物品的。
所以影必須要做到最好在他們剛剛現身的一瞬就將它們斬殺。
可這些魔物並不會定時刷新出現在那裏讓她刷怪,而是隨即出現的,每次的地點還會變動,甚至還會五六個地方一齊刷新,這才是讓影疲於奔命的緣由。
其實影知道,最好的方法是找到地脈堵塞的源頭,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可麻煩就在於此處地脈所在並不如提瓦特那般鮮明,甚至影一度懷疑這個世界有沒有像提瓦特那般的地脈存在。
直到再次見到了納西妲,在曾為世界樹化身的少女一番指點后,影這才能夠順利找到了那困擾了她十年的地脈結點。
這打了十年的副本,該結束了。
就在影雙眼閃着電光想要一刀劈下時,她被納西妲叫住了。
望着眼前小小白色古樹樣式的地脈結點,納西妲的眼亮了起來。
“巴爾澤布,別急,”確認了這裏存儲的信息全是來自提瓦特后,智慧之神有了新的想法,“或許我們可以試試把它培育成新的‘芽’。”
“新的?”影歪着頭看她。
“嗯。”草神笑着點點頭,“真奇妙啊,明明是這個世界的地脈……卻已經長成我們的樣子嗎?或許這一次,我們能繞過他們,把稻妻的一部分提前種出來呢。”
這就是現在影獨自一人站在這裏的原因。
雷電之神站在那白色古樹前,打量着這個據說可以“種出稻妻”的“新芽”。
這小小的全白“古樹”才不過她腰高,看着袖珍極了,比起樹這種稱呼,說是盆景還更恰當些。那伸出的枝椏細弱到影連碰都不敢碰一下。
這東西就是“芽”?自己就是給它提供養料的“根”?
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繞着樹苗走了兩圈,影得出一個結論。
怪不得納西妲說“芽”全被藏起來了。
這麼弱(小),確實很容易被藏起來。
就在影如同在一心凈土裏那般在這弱小的芽前禪坐放空腦袋發獃等着雷潤帶人來時,周一染正對着保姆車裏的於霞吐槽:“你還說不是靈異探險!你看看你找到都什麼荒郊野嶺的破地方!”
她們身後是一座小山,山底卧着一間廢棄多年的療養院,院子裏的雜草有半人高,四層小平樓的窗洞呼呼灌着風,房間裏散落着一些醫療廢棄物還有幾件舊衣半隻拖鞋,要不是現下陽光正大,活脫脫一個鬼片取景點。
坐在保姆車上的於霞看着手中的企劃案,緩緩舉着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頭也不回地回答:“那你可以晚上進去。”
“沒和你說笑話。”周一染望着身後那幢樓,“就這地方,哪裏有什麼魔物?”
“你要是仔細看了企劃書,就應當知道這不是我找的地方,而是粉絲投票選出來的地點。”於霞一哂,“不過你說的沒錯,他們或許確實是想看你驚醒靈異直播探險。”
畢竟現在又沒有明確的消息爆出來哪裏有真的魔物,網上都是連蒙帶猜,猜得最多的肯定是這些大家能想出來的靈異場所。
再加上節目剛起頭,基本上全靠周一染一個人的影響力撐起來。人都
是有陰暗面的,誰不想看見原本光鮮亮麗的大明星被嚇得抱頭鼠竄呢?
只可惜了,周一染不是個會被區區靈異傳說嚇到的人。
“其實這地方選得倒也不是完全有問題。”於霞翻着資料,“這家療養院當年就是因為有人聲稱見到了後山有巨大的怪物出現。後來持同一說法的人越來越多,所有病人都搬走了,這才廢棄了下來。”
“不過這是十年的事了。”於霞翻着眼前的資料,“投稿的就是當初……喂?你在聽嗎?”
靠着門的身影走遠,陽光爬到她正讀的資料上,把所有的字全都吞下肚。於霞鳳眼一挑往外一看,穿着運動服的某位大明星正徑直向著療養院走去,只丟下一句話:“我去叫他們注意安全。”
於霞挑眉,往外看得更遠,頓時明白了。
他們這行人有十一二個,現在除了保姆車這裏兩位大老闆,其他人都跑去撒歡兒探險去了,半大的年輕小夥子精力旺盛,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她已經看見其中一個人爬到了天台,正踩着不過三十公分高的圍護,對着底下連連揮手、一點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讓他們玩去唄,多大人了自己不會注意還需要你提醒?”於霞嗤了一聲,嘲笑她的老媽子心態。
但她卻沒把這話大聲說出來,甚至沒準備讓周一染聽見。
她只是看着那些被淹沒在陽光里的字,突然沒了讀資料的心思。
於霞把資料夾一合,踏出車門,用鞋跟六公分高的細高跟在沙地礫石路上踩出了跑鞋的架勢,三步兩步就趕到了穿着平底板鞋的周一染身後,隨即放緩了腳步走到她身邊。
周一染瞧她一眼,揶揄道:“大小姐終於願意下地走路啦?”
於霞斜眼瞧她,“呵”了一聲:“以你的組織力管得住這些人?”
兩人對視一眼,在對方眼底看見了同自己一般的嫌棄,隨即動作一致地扭頭,誰也不服誰地並肩走向前。
——
絲毫不知道就在這座小山包包的另一頭,那個賊心不死邀請了自己兩三遍的大明星正在拍全權由自己出資的第一部網綜,沉浸在心境之中的影忽地睜開眼,站起身,望向前方。
在視野的中心,真撐着傘微笑着向著她走過來。
“小潤他們快到了哦?”
影點點頭,舉起手向後一甩——
電光縈繞的長柄薙刀出現在她手中,刀尖極輕極快地在那小小白色古樹上拂過——
正在煮肉的丘丘雷兜王突然出現,它站起身,四下環顧,看是誰來招惹了它。
但是它什麼人也沒看見。
午後的樹林靜謐,不僅沒有人,連一絲鳥叫蟲鳴也無。
只有圍着丘丘王的那灣溪水逐漸漫上了紫色。
影抽出手,望着已經成了一汪電漿的溪水,微微頷首,想起了納西妲的囑託——
“要多放出些元素,最好讓周圍的環境變成那種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的‘異常’。”
“為什麼要這麼麻煩?”
“因為要讓他們看見的第一眼就知道這裏不是自己的世界。”少女模樣的智慧之神說道,“這樣他們才會第一時間想到利用我製作的環境解析器。”
在“敵對組織”已經混成了首席科研員並包攬了大部分設備製造改進工程的少女慢條斯理地向同僚解釋道,“而這台環境解析器本質是對當前環境地脈內蘊含信息的讀取分析。”
“所以當這種地脈結點存在時,它會選擇首先把結點疏通清理掉。
“但是在這裏,這個結點並不是什麼花與種子,而是
已經形成了古樹的樣子了,它所堵塞承載的信息已經非常非常龐大了哦?
“所以只要它一被‘疏通’——
“‘啪’!就像開花一樣,我們的‘芽’可以一瞬間長得很大很大,大到讓稻妻的一角直接出現並獲得承認都沒問題呢!”
“好了么?”真輕聲問道。
“好了。”影拍拍手。
“那我們快點走吧!可不能讓小潤他們看見小影你在這裏呢!”
“嗯。”
影應着,沉默地跟在真身後走遠。
往日真一直注意和影並排,抑或是站在影身後。但此時她們要趕在所有人到來前離去,而又唯有真知道對方從哪個方向來,所以這次她只能走在影前面帶路了。
而影沉默地跟在她身後,看着她散開的髮辮中一縷顏色淺淡的發,看着她袖口衣擺處的紋樣,看着她發上簪着的夕顏花,恍惚間憶起這才是她最習慣的視角。
無論是在那漫長的千年相伴里,還是在她的夢中。
但前面的真雖然身形透明,卻並沒有如夢中一般消散,還會回過頭來疑惑地看着她:“小影?”
“嗯?”影應聲。
“為什麼盯着我看呢?”
“沒有,只是在想一件事。”影望着真那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
“可以講給我聽聽嗎?”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影低下頭。
只是她剛剛在那小小古樹前禪坐時忽然想到的。
為什麼蒙德璃月須彌都沒有出現過魔獸?為什麼唯有稻妻的地脈自十年前就有淤結,讓她追逐斬殺那些魔物斬了十年?
她沒有得到答案。
於是她睜開眼,抬起頭,看見了盈盈笑着向她走來的真。
看見了真那半透明身軀間飄散的櫻花。
“咦?小影不想說嗎?”真沒有追問,只是微笑地看着她,“那我就不問了,不過你要是有什麼心事,一定要告訴我哦?”
影別過頭,不敢去看她的臉,只低聲應道:“嗯。”
“哎呀,看來我們這個位置正好呢。”真探出頭,正好看見一列全黑的越野車慢騰騰地進了山,她叫上影,“你看,小潤她們也剛好到了呢!”
影搖搖頭,把那些紛雜的思緒丟下,走到真的身邊,同她一道往下看去——
正好看見打頭的越野車一個轉彎駛入了丘丘雷兜王的視線範圍。
“媽的!小丫頭說的竟然是真的!”坐在駕駛位上的青年面色難看,他一腳踩下剎車,拉起手邊的對講機便吼道:“全員下車!做好接敵準備!”
說完這一句話,他立馬拉開門,向外一撲。
幾乎就在下一瞬,近四米高的怪物猛然跳到了越野車上。
“吼——”
丘丘王錘着胸膛。
而它腳底,作為代步工具的人類文明結晶已然變形凹陷,四個輪胎雖然□□着沒有掉落,卻深深陷入地里。
青年在地上打了個滾卸掉了衝擊力,此刻看見這一幕面色有幾分難看。他打着手勢指揮後面趕上來的隊員離遠些,自己則是掏出了□□,觀察着這個怪物左右轉悠試圖把自己的腳從破掉的鐵皮缺口裏□□的舉動,扣下了扳機。
子彈打出去,發出撞擊在石頭上一般的聲音,而被打中的怪物雖然疼得嚎叫,但青年看得分明,那一梭子彈甚至沒把這玩意兒給打出血來,反而讓着怪物低頭,一張繪滿了花紋的面具對上子彈襲來的方向。
青年屏住呼吸,右腳往後撤了半步,微微壓低了
身子。
好在這時,他的隊友也準備好了。
這怪物突然痛嗷了一聲,轉過頭伸出手試圖阻止子彈打過來。但機槍的威力和小口徑□□相比完全不在一個層面,這個舉動只讓它伸出的手變得皮開肉綻。
青年連忙趁這個機會跑回隊友們中,高聲指揮道:“火力壓制!繼續!”
被安置在車隊偏中部的雙子被護在隊伍後部,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這個一層樓高的怪物,其存在本身就好似在嘲笑人類引以為傲的科技。它一個起跳就可以把一輛越野車壓到報廢變形,人類的子彈也僅僅是可以壓制它,卻無法致命。而這個怪物,它起跳時好似大地震顫,沒有人能站穩,抓住人摔出去的動作就好像生氣的小孩在摔打手中的娃娃。小孩子不會在意娃娃有沒有缺胳膊少眼,這個怪物對人類也同樣如此。
雷潤怔怔地看着這一切。
她之前還在為能夠踏入一個嶄新,未知的世界而興奮,但她現在突然覺得,自己或許還是看得太少了。
站在她身旁的雷澤握緊了她的手,少年人似是說了什麼話,但機槍聲太響,雷潤無法聽見,也無法做出回答。
但她卻在所有人都在與魔物戰鬥時悄悄伸手,握緊了自己的刀。
……
不知道過去多久,也許是三分鐘?也許是半個小時?總之在子彈儲備下,那個怪物終於倒在了地上。
在倒下的那一瞬間1,它像是從不存在般,如同青煙一樣散去了。
只有原本嵌在它肌肉骨架各處的彈頭一瞬間在了地上,“叮叮噹噹”好似下了一場金屬雨。
有人收治殘局,有人整備物資,而之前坐在桌后教導雷潤“誠實一點”的青年卻逆着人群找到了隊尾兩個臉都白了的孩子。
“小丫頭,路上你問過我為什麼魔物的存在要保密吧?”他哼笑一聲,“現在你還會問這個問題嗎?”
雷潤被他劈頭蓋臉這麼一問,有幾分懵,隨後在想起之前過來時,她確實是準備套話,然後順口問了這個問題。
她記得真所說過兩個世界一定會融合的說法,此刻也只能梗着脖子反駁道:“獅子老虎也一樣能傷人吃人。”
“嚯。”青年的神情明顯驚訝了一下,“你這想法還奇怪。”
他痞笑着指了指身後:“怎麼?你還指望我們能和那種東西共存吶?”
雷潤撇過頭,沒有理會他。
見她咬緊牙關,青年笑了笑,也不再逗她,一手攬過一個,拉着兩個小朋友就往最近的車上拖:“好,你們的任務完成了,現在乖孩子們該回家了。啊,對了,有個保密協議你們兩個上車時簽一下,今天看見的事不能拿到網上亂說,聽見沒有?”
“我以為你會強制我們加入你們。”雷澤冷不丁來了一句。
青年的步子一頓,隨即像沒事人一樣說著:“想得美,我們不招童工。”
“如果我們是成年人呢?”雷澤表情冷淡,連一點變化都沒有。
青年明顯有點頭疼:“小子,你爸媽沒教你有時候裝裝傻會更討人喜歡么?”
這話的含義便是默認了。
雷澤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而是接着以一本正經的語氣問道:“那如果我現在就想……”
“沒門兒沒門兒,別瞎琢磨了。”青年木着臉打斷他,“回去把這事給忘了,好好吃飯睡覺上學,別再在網上瞎……”
他話還沒有說完。
下一瞬,在場所有人,包括雷潤雷澤,都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波穿透了他們向外盪去。
原本不過百米的小山包忽地拉長,四周景色變換,南方冬季有幾分落寞的常綠林悄無聲息間被漫天捲雲的粉色櫻花替代。
“……瞎說,還好這次八重宮司大人不介意,還不快向八重宮司大人道歉!”
雷潤恍惚抬頭,正看見言笑晏晏的粉色狐狸宮司抖了抖那一雙明顯不屬於人類的耳朵。
在她身後,漫天的粉櫻花瓣開得漫天漫雲,好似亘古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