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
兩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梳着雙丫髻的小姑娘從門口奔過來。
她身後丫鬟慌忙跟着，像是怕她摔了。
“大姑娘，慢點！”
王熙鳳怔了怔，片刻方才想起她是史家大姑娘，史湘雲。
“史大姑娘，怎麼到金陵來了？”她常年在京，如今當在京城才是。
鳳姐早已習慣與不同的人寒暄，在看到史湘雲的那一瞬就立馬換上了八面玲瓏的璉二奶奶做派。
雖說面對的只是幾歲的丫頭，但仍叫人挑不出半點錯。
只是她這突然變臉，看得馬文才愣了愣。
但他卻也沒說什麼，只是靜靜看着。
“我來金陵探親的，許久未見鳳姐姐了，正準備哪天去府上看你呢！”
史湘雲小時也是個愛說的，雖說日子過得難也沒整日自怨自艾，只是成親之後發生了許多事，才讓她變得沉默寡言。
是個可憐人，鳳姐心中想道。
回想上次見面，當是去年她去賈府做客。
那時黛玉、寶釵還未進府，老太太待史湘雲極好，她以為史湘雲是要嫁給寶玉的，故而刻意與她親近，看來還是取得了成效。
“那敢情好，我也正想着史姑娘呢，這是來買衣裳？鳳姐姐送你幾套。”
“可好？”
話方出口就見史湘雲眼睛一亮，可隨後又暗淡下去。
“嬸娘說了，不能隨便要人東西，不好。”
她家情況王熙鳳在賈府當家多年，知道不少。
史湘雲在家過得艱難，生來就是小姐，卻沒過過幾天小姐日子。
“無事，你就說見了我，我高興便贈你的。”鳳姐說得寵溺，聽着倒不似先時那般疏離。
史湘雲聞言才又露出笑容。
“那便多謝鳳姐姐了！”
她抬頭去看衣裳，這才看到馬文才，“這位哥哥是鳳姐姐的夫君嗎？”
鳳姐尷尬，忙看了馬文才一眼，見他並無反應道：“你懂什麼是夫君？這是馬公子。”
史湘雲乖巧地喚了一聲馬家哥哥。
馬文才點頭，本想給她見面禮，可是又身無分文只好尷尬站在那處。
好在鳳姐適時說話，“這是我遠方妹妹，史家大姑娘。”
“史大姑娘。”馬文才幹巴巴道。
“馬家哥哥，你長得真好，和鳳姐姐登對！”
“你這丫頭，別胡說！”鳳姐生怕馬文才介意，擾了自己的計劃，輕輕呵斥了一聲。
誰知史湘雲根本不在意，“我懂，鳳姐姐我悄悄告訴你。”她說著就拉着鳳姐低頭，鳳姐只得彎了腰去。
“鳳姐姐，我嬸娘說等過兩年幫我說親，現在就在相看了呢！”
王熙鳳倏地蹙眉，這傻丫頭，若是再碰上那短命的該如何是好？
“你還小，她急什麼？”
“嬸娘說晚了都被旁人選了！”
鳳姐嘴唇動動，終是沒說什麼，“選衣服吧。”
“多謝鳳姐姐！”史湘雲說著蹦蹦跳跳地看衣服去了。
王熙鳳這才看向馬文才，“馬公子可選好了？”
馬文才驀地就有種她把自己也當成孩子的錯覺，便道：“隨意買兩套就成。”
“那怎麼行，既來了自是要好的，那套月白色的如何，我瞧着適合馬公子。”
馬文才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月白長袍，搭上銀色雲紋，低調素雅又不乏精緻，“確實不錯。”
王熙鳳笑笑，丹鳳眼往後一帶，指着那長袍，脆生生道：“掌柜的，取下來給馬公子試試。”
掌柜立馬吹噓，“王大姑娘可真是好眼光，上好錦緞所制，瞧那雲紋的做工，是姑蘇那邊的綉娘……”
“這個也一起。”王熙鳳從身旁架子上抽出一條銀色髮帶。
馬文才雙手接過又道了謝，這才去了隔間，很快便換好出來。
鳳姐抬眼望他，只見他穿上這月白長袍將其清冷氣質襯托得淋漓盡致，更顯英俊了。
馬文才知道自己長得好，以往常有姑娘偷看自己，但像王姑娘這樣大大方方盯着自己還是第一次，他多少有些局促。
“怎麼了，不合適嗎？”
“是馬家哥哥太好看了，鳳姐姐看呆了！”
都說童言無忌，但史湘雲也算大孩子了，平日裏家中也不知是如何教導的，竟像個男孩一樣活泛。
鳳姐到底不能和孩子計較，佯裝淡定，“沒，確實挺好，那便要這套吧。”
“這黑色的，那淡青色，湖藍色，淡紫色的也照大小來一套，送我府上便是。”
她說著沒給馬文才拒絕的機會，拉着史湘雲道：“讓我看看史姑娘選的，再多挑些。”
有她這樣的客人，掌柜高興得合不攏嘴，連帶着看馬文才也順眼，“公子，你們買得多，送你們幾根髮帶，您挑一挑。”
馬文才看向架子，“女子可用嗎？”
“男女皆可。”
馬文才這才頷首挑了起來。
因有他在四周來了許多女客往他身上瞟。
馬文才像是沒看到，置之不理。
那些人見他不惱，便有膽大的直接到他身邊，“公子，我親手繡的荷包，請公子收下。”
馬文才蹙眉，剛想拒絕，卻聽到王熙鳳的聲音。
“姑娘綉工精湛，只是這東西怕是送錯了人。”
那姑娘猛地抬眼，一見是王熙鳳，連忙倒退，“王……王姑娘。”
王熙鳳自然地站在馬文才的身邊，馬文才也沒躲，眾人瞭然。
那女子連忙行禮，“公子，叨擾了。”
隨後也不等回應，就像是遇到可怕的事，匆匆離開了店鋪，半刻不敢留。
馬文才見這場景，不自覺勾唇，王姑娘怎麼同從前的自己一樣，開口就能嚇到人？
她也不像個跋扈的，不過剛才那話說得的確有些氣勢。
可此刻鳳姐卻收了笑，前世她就是這樣守着賈璉才叫他那麼恨自己，她多事了。
“抱歉，馬公子，是我擾了你的好事。”
馬文才留意到她的語氣轉變，雖不知為何，但也看出來她不高興了，下意識道：“無事，我本無意，多謝王姑娘解圍。”
見他表情不似作偽，鳳姐這才安心下來，抿唇沒再說話。
待史湘雲買好，三人便要分開，“史姑娘，記得來府里尋我。”
她想儘力幫幫史湘雲，她們遭遇雖不同，但結局都不好，既有重來的機會，能幫則幫了。
史湘雲依依不捨，被催了好幾聲，才上了自家馬車。
“王姑娘。”馬文才眼光從遠去的馬車上挪回來，“在下可否能再借點銀子傍身，日後一併還你。”
王熙鳳想到他剛才在史湘雲面前的局促，當時她也不好幫他給什麼，畢竟無親無故，倒是讓他尷尬了。
“當然可以，五百兩可夠？”
“夠了。”馬文才沒想到她那麼爽快，連連點頭。
只是高興的同時他又疑惑，為何這王姑娘如此信任自己，把自己帶回家，這麼多銀兩說給就給，難道不怕自己是個騙子？
王熙鳳不知他所想，示意平兒給銀票，“若是用完了儘管同我說，其他需要的也同我說，不必客氣。”
“多謝王姑娘，來日馬某渡過難關，定竭力回報。”
鳳姐微微頷首，沒再說客氣話，提步走在前面。
此次出門本是馬文才陪王熙鳳，可到頭來反而是他添了許多東西，馬文才心中生了些愧意，暗道日後定要好好報答。
回府之後，王熙鳳隨他去院裏看了送來的東西，確認無誤才告辭離開。
誰知馬文才卻突然把她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