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流浪之星2

荒漠的廢墟下仍有人活動的痕迹。腳印、煙頭、子彈殼，V在破碎的建築群耐心等待了一會兒，終於等到廢墟中鑽出一個人。外出行動的人包裹得很嚴實，戴護目鏡，面罩，她壓低身位潛行到他後方，腳步輕盈幾乎無聲。

她武器全被蝙蝠俠收走了，剩下的只有那一截厚實的尼龍繩。在找到對方破綻的那一瞬間，她猛然撲上去用繩扯住他的脖子，手捂住面罩，防止他發出聲響。對方掙扎，企圖反手去找她的頭，V捏起拳頭往他肋骨中間擠壓下去，劇痛下對方停止掙扎。

“有兩個問題要問你。”她說，“我不殺人，放心。”

不知道是意識到自己的掙扎毫無作用，還是相信了她的話，總之被鉗制的人沒有再嘗試反擊。

“第一，這裏是哪裏？”

“……哥譚和大都會的交界地。”

這裏果然是哥譚這座城市的殘骸。只是港口呢？高樓大廈呢？怎麼會只剩下一片荒漠？

“第二，哥譚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對面詭異地沉默了一段很漫長的時間，終於開口：“半年前，正義聯盟的超人發瘋了，他和宇宙之外的外星軍團聯合起來對哥譚和大都會進行無差別進攻，現在這兩座城市已經變為荒漠。”

“正義聯盟？”

“由蝙蝠俠，神奇女俠，閃電俠，鋼骨和海王為主所成立的正義聯盟，海王已經被超人殺死，他們已經沒用了，已經四分五裂了。”

V覺得有些頭疼。她很少接觸超級英雄的世界，也不是很了解什麼聯盟什麼聯盟的，她只聽說過超人和蝙蝠俠……現在只覺得一頭霧水。無論超人是誰，布魯斯韋恩會放任他毀掉自己的城市？少說笑了。

搶走對方的防具和武器，把他打暈放在建築的陰影處，V重新在這片荒原遊盪。依靠一種莫名的感應，她在荒原里隨機找了一個方向，沒過多久，就聽見不遠處傳來槍聲和慘叫。她確定布魯斯韋恩就在前面。

在建築廢墟邊緣躲避，她觀察交戰情況。對方是五個全副武裝的男人，有車，車子側翻，看來是被逼下了車。

布魯斯韋恩這半年的流浪生活讓他變得更加殘暴和兇惡，之前已經下手毫不留情，現在看起來已經完全不在乎對方是否還有命。

對面持槍械，但是蝙蝠戰衣不怕子彈。局勢很快明朗起來，敵方被擊倒三人，近戰搏擊的時候他被對面用刀刺傷了手臂，他直接用頭把對方撞暈。後面很快又有另外一個人撲上來。

布魯斯韋恩回頭，正準備反擊，突然聽見第三方的槍響。

V的一槍擊中了敵人的大腿，倒在地上因劇痛而哀嚎。

他看了一眼槍聲的源頭，默不作聲，捏緊了拳頭打算往受傷敵人腦袋上錘去。這一拳下去對方必死無疑，他忽然間硬生生停下攻擊——又是一槍聲響，他的拳頭的落點，多出了一發子彈。

“我以為你從不會殺人。”

是昨天跟上來那個傢伙。

她把護目鏡往上推，露出陌生的面容。很陌生，布魯斯韋恩的記憶中完全沒有這麼一號人。但是又很熟悉，她說話的語調、方式都令他感覺到一股似曾相識。

他喉嚨里擠出一聲怪異的嗓音：“滾。”拳頭依舊落下。

V踢了一腳敵人的身體，讓他拳頭的落地從頭部變為腹部。這樣一來他內臟會受損，身受重傷，但不算致命。

“滾開，少多管閑事。”

“這不是你先多管閑事的嗎，”V毫不後退，和他對峙，“當初是你讓我不要再殺人，現在下殺手的又是你。你那不殺人的原則哪去了？”

“我的原則？早就跟哥譚一起被毀了。”

“那你就遵守我的。”

他眼神轉過來，揪起V的領子，一字一句：“我說過了，不要再多管閑事。”

V和他對視了一會，做了件一直以來很想做的事情。

她猛然抬腳往他下半身踹，戰衣抵禦了大半的力量，但他會因為謹慎而暫時後退，開始判斷敵人的進攻方式。她有槍，他的裝備防彈，不怕熱.武器，經過衡量判斷後他會選擇利用體型差距用力量壓倒她，來到自己的主場：近身肉搏。

V知道他會做什麼。

在他後退的一瞬間她手裏捏的沙子猛然揚過去，布魯斯韋恩的視線模糊了一秒鐘，有人繞到他的身後，他轉身回防，下巴被冰冷的槍口抵住。槍只是個幌子，在他以為她會開槍而選擇往後閃避時，她同時跳起來空翻，雙腿勾住他的頸脖，藉助全身和慣性的力量來撂倒他。

伴隨一聲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響，布魯斯韋恩倒在沙子上，V壓在他背上。體型和力量的差距註定無法壓制他太久，她只能伸手按住他的後頸。Omega的腺體所在。

他忽然間渾身顫抖了一下，臉貼着地面，眼神憤怒得要噴火。

劇烈運動過的熱汗氣味，沙塵，還有信息素。

“……你給我滾下來。”

“非要這樣不可嗎？”V放出信息素安撫他，“你們一家人都是不打架不能好好說話的，是吧？”

刻在基因里的威壓和迷戀同時升起，但被更為強烈的攻擊慾望克制，他手裏捏着沙子往後揚，還沒開始反擊，就聞到了血的味道。

是她的血。

他的手停頓了一瞬間。

她突然開始一邊咳嗽一邊流鼻血，咳得撕心裂肺，樣子很慘，鼻血從她手指的間隙中流下，滴到沙子和他的衣服上。

她朝他怒目而視。

“別裝了，我甚至還沒有碰到你！”

V捂住鼻子罵了一聲：“用不着你打，我他媽的自己會死！”

自從來到這裏後身體一直很異常，她起初以為是乾燥，現在看來空氣中還有更加危險的東西——輻射。她沒有經歷基因強化，也沒有防輻射裝置，更不是超能力者，被輻射影響是很正常的事情。

外星射線不知道影響了她哪個器官，鼻血一直在流，根本止不住，她開始感受到貧血的眼前發黑，失去屏蔽，然後頭被一隻手牢牢固定住，不允許她再低頭。或者說，再反抗。

“你根本沒經歷過輻射期，肉.體處於原始狀態。”他陰惻惻的聲音出現在耳邊，“你到底是什麼人，你來自什麼地方？”

“你又不信任我。”

“你不說我也永遠不會相信你！”

“好吧，我總結一下…”V簡短地回憶關鍵詞，蔫巴巴回答，“我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哥譚沒有被毀滅。在那裏你給我錢、裝備、武器，然後我替你做事，然後還標記了你，好像就這麼簡單。”

“……”

“我說了你又不信！”

“那麼你是怎麼過來的，平行時空？”

“不知道，我把小丑殺了，小丑女扛着火箭炮來找我復仇，醒過來就在這個地方了。”

“…………”

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了。

長時間抬頭，鼻血被止住了，但是已經流得他們兩個滿手都是血。他找了團酒精紗布給她擦臉上的血跡，動作很粗魯，但起碼也表達了他不會再進攻的態度。

V很自覺地躲在他的風衣底下，被他捏住致命弱點也不反抗，完全沒有剛才撂倒他的狠勁。

布魯斯韋恩覺得心情有些複雜。

一方面他不原因相信這個傢伙口中的話，但另一方面他確實從她身上感受到了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他想像不出來自己會願意被標記，對象還這麼年輕，按她說的那樣他算是直接包.養了她……這太荒唐了。不可能。

血跡被擦得差不多，顯現出她的五官。亞裔混血兒，格外年輕稚嫩，因為眉骨很高，眼窩深，看起來有一種雄雌莫辯的清秀感，說不清是清俊還是秀氣。發色和眼眸都是純正的黑，氣質總帶有一股陰鬱的鋒利。

不是他一貫交女友的類型，他更偏愛外向、熱情、強勢那一掛，至今為止談過的亞裔屈指可數。就算可能會有例外，他遲疑地想，她年紀也太小了，成年了嗎？

現在顯然不是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時候。

他快速地給自己也處理了一下傷口，起身，往翻倒的車走去。他拖着繩索固定車輛，依靠驚人的力量將車翻正，坐上了駕駛座。

敞篷的軍用運輸車，押送的都是熱.武.器，沒有他想要的東西，但起碼找到能開的車了。

V站了起來，一點一點靠近，好像在試探他能接受的距離底線。

很聰明的女孩。

也足夠謹慎。

布魯斯韋恩下車，拽着她的衣領把她抓上副駕駛，駕車離開這片荒漠。兩人保持一股死寂而尷尬的沉默。

“你叫什麼名字？”他開口問。

“珀薇斯。”她有些局促不安，“你們一般喊我V。”

*

駕車不夠一個小時，天色忽然暗了起來。不是太陽變暗，而是風塵暴變大了。

布魯斯韋恩罵了一聲，掉頭往最近的安全屋趕。

氣溫急劇下降，視野能見度很低，幾乎只能看見面前五米的路。不斷有飛石和瓦礫被狂風吹過來。敞篷車無法阻擋飛石，布魯斯韋恩在開車，V負責處理這些不講道理的飛行物。

一大塊混凝土從天而降，她用車上找到的霰.彈.槍近距離把它轟碎，兩個人被灑了一身的碎石。她用手背擋住一塊砸向他的石頭，又露出那條傷疤。

這次的安全屋在地底，穿過一處狹窄的通道，才達到25平米左右的地下空間。他調試了一下電線，把燈打開，昏黃燈光像一團微弱的火焰。

“你手背有兩道傷痕，左側深右側淺，是蝙蝠鏢留下的傷。”他示意她伸出手，“告訴我，這到底是是怎麼一回事。”

V把手遞過去：“在一次任務里，我跟你遇上交手，用手去接你的鏢。”

他緊緊逼問：“交手？你不是說你是我們這邊的嗎？”

“我是個傭兵，你是半年前才雇傭我的。之前我們並不太熟。”

“你很缺錢？”

“是啊，我還在讀大學。”她說，“你知道的，紐約的學費很貴。”

……還是個女大學生，聽起來更不可思議了。

布魯斯韋恩完全理解不了。

他選擇不再去問那個詭異的平行時空發生了什麼，只是鬆開她的手，把頭罩脫下來，維修保養自己身上的裝備。

“阿爾弗雷德呢？”她問。

布魯斯韋恩揚開風衣上的沙子：“死了。”

“那個什麼正義聯盟的人呢？”

“也全死了。”

“……”

怪不得他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狠厲和窮凶極惡，是她從未在布魯斯韋恩身上看見過的，他在她心裏一直都是從容、強大、無堅不摧的代名詞。這讓她覺得很陌生。

布魯斯韋恩在整理自己的裝備，丟給她一堆東西。

一把槍、一部手機。之前從她身上收繳到的。她翻找了一下，發現有東西不見了。

“那塊表呢？”她追問。

“沒用的東西，丟了。”

“丟在今早那片區域嗎？”

不等對方回答，V就開始整理外出用的護目鏡面罩和武器。手.槍清理過槍膛里的沙子后就可以正常上膛，手機她還沒有時間修，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拿走了你的一個5.56mm彈夾，”她收拾好裝備，往樓梯上走。“下次有機會見面再還給你。”

“外面現在沙塵暴，還有外星軍隊。你回去送死，我不會攔你。”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道了再見，身體往安全屋外探。身上唯一一個衛星定位還可以正常使用，她大概知道自己是從哪個方向來的。沙塵暴中混雜幾聲凄厲的尖叫，不是人能夠發出來的聲音，或許是他說的那些帶翼混種。

V回過頭，往無邊無際的沙塵暴中走去。

剛走出沒幾步路，身後冒出一隻手猛然按住她的口鼻，力度強硬地迫使她往回走。被拖回安全屋內，一塊金屬猛然砸到她臉上。

“這東西就有那麼重要嗎？！”他朝她破口大罵，“就有，那麼，重要嗎！能讓你連命也不要？”

陀飛輪內也進了沙子，不再轉動。沙子和灰塵永遠是精密機械的致命天敵。

V捏着那塊表，看了一會兒，把它收回自己懷裏。

“它可能對你來說只是一塊表。”她被吼了也不緊不慢，態度很平和。“對我而言，它是一個承諾，謝謝你還留着它。”

“我不管那是什麼狗屁承諾，難道我沒有教導過你要愛惜自己的生命嗎？”

“是的，你說得對。”

“……”

她看起來很乖巧，很誠懇地認錯：“你說得對，是我錯了。請問我還可以跟着你嗎？”

布魯斯韋恩的怒火奇迹般減退。

他能認出來這是他自己的表，只是沒想到這塊破表在她心裏那麼重要。

布魯斯韋恩瞥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問題，繼續整理自己的裝備。

夜晚很冷，地下室里有點悶，地板依舊滲透出那股冷意。V真的一點都不害怕他的脾氣，一點一點挪又蹭到了他隔壁。膝蓋稍微貼着他的手臂，透過來一股溫熱的暖意。她膽子很大，也很謹慎，除了膝蓋外沒有其他碰到他的地方。

布魯斯韋恩也覺得有些累了。

在沙塵暴中時間過得尤為緩慢，昏黃的燈泡搖晃，光線也跟着晃動。V昏昏欲睡之際，聽見了他的聲音。

“你對他承諾了什麼？”

“什麼承諾？”

“那塊陀飛輪。”

“哥譚。”她聲音很含糊，“我對他說，我會為了他守護哥譚……”

她聽見了一聲古怪短促的笑聲。

“沒有人能夠守護哥譚。就算我也不可以。”

“是啊，這裏已經沒有哥譚了。”

一隻手攬過她的肩膀，讓她倒向一個溫熱的懷抱。帶着汗水的熱氣，溫暖、寬厚的胸膛。地面是世界末日，到處都是狂暴疾走的沙塵，致死輻射，外星軍團遍佈整個天空，他們兩人在昏暗安靜的地下室相互依靠，汲取對方的體溫。

他的手拂過她頭髮的砂礫，下巴搭在她的腦袋上，也逐漸閉上眼睛。

“這裏已經沒有哥譚了。”布魯斯韋恩說，聲音接近嘆息，“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