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決定今晚回家之前，迪克格雷森從未預想過今晚家裏會有那麼多人。在吃飯時候他偷偷拍了一張全家合照，發給達米安，配字是“我們都很想念你，bro”，但實際上心想達米安看見合照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一定很好玩。
跟着出去一會兒，在上甜品之前就把傑森給帶回來。不知道他們在外面聊了什麼，迪克敏銳地發現他眼角有一股紅意，像是將哭未哭的淚意，也像是已經哭過一場。
他精神有些恍惚，V拉開椅子讓他坐下，他就乖乖坐下。今天的甜點是意大利ciambellone蛋糕，表層灑滿糖粉，她切了一塊放在他盤子裏，他就開始吃，一言不發，一點都不挑剔。像是一條被馴服好的狗，就差沒有表演牽手和轉身了。
迪克不禁回想他第一次見到V時那副充滿敵意的表情，就好像會找機會打她一頓。跟現在相比，可以說是截然相反。
晚飯結束后迪克今晚留宿，傑森選擇回去，布魯斯韋恩即將開始新一輪夜巡，正在蝙蝠洞做準備。V靠在花園的一處石柱邊上，那是個比較隱秘的地方，沒有監控設備，適合偷偷嘗試抽煙和吃漢堡，他當羅賓時期的秘密基地。
迪克靠過去，跟她打了個招呼：“傑是不是找過你麻煩了？”
“是的，但我今晚不想提他了。”她回答道，“好久不見，小少爺。你離開哥譚有多久了？”
“差不多兩年。”他說，“在外的生活也不總順心如意啊，你的學業怎麼樣？”
“掛了兩年的高數。”
“……”
“總體來說還算不錯，剛剛有同學打電話來關心我，說紐約最近遭了外星人襲擊，學校停止返校，讓我們在家上網課去。”
“上學總沒有想像中的要有趣。”迪克露出一個複雜的笑，聲音難得正經，“聽你這樣一說，生活也算是步上了正軌……那麼為什麼還要回來？你知道我是為了讓你離開哥譚，才會在那時候幫你。”
V含糊地應了一聲，沒有說話辯解。
雨勢轉小，她的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她會掏出一把槍或者是一枝花，但都不是。她的掌心攤開在他面前，裏面躺着一顆孤零零的糖。柯克蘭的戒煙糖，薄荷味，不怎麼好吃，他以前從V那偷過。
“兩年過去了，你還在吃這個嗎？”
“習慣了。不能抽煙的地方就吃這個。”
迪克接過糖沒有吃，放進口袋，側過身靠了過來。他比之前也長高了不少，韋恩宅觀賞燈投下微弱的陰影，他的身影幾乎要把她整個人籠罩。
“珀薇斯。”他喊她的名字，“現在走還來得及。”
“……理查德。”
“在我還是羅賓的時候，我和你一起長大，給你補習，一起籌集學費，眼看你即將離開哥譚，在世界的正面找到自己的位置。”他語氣很嚴肅，“然後你現在又回來了，並且還比之前陷得更深。上次我以為在這裏見到你是意外，現在想來，或許那時候你已經……”
“理查德。”
迪克慢慢停下了嘴。
V按住自己的頭髮，像是有點頭疼，抬起頭去看他。
“當初你去布魯德海文，為什麼不告訴我。”她眼神和語氣一樣平靜，“你明知道我可以跟你一起走。”
“……”他沉默了一會，甜蜜的聲音變得有些苦澀，“那時候你才步上正軌，我的事業也剛開始。我不能因為一己私慾而把你帶走，這很危險。”
“但你拋下了我。”
遙遠的少年時期，他還是蝙蝠俠的羅賓，在哥譚有一位秘密的朋友。她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面罩下的臉，在狹窄的汽車旅館擠過一張床，也分享過同一支煙。他大方為朋友提供一切幫助，卻吝嗇到連一句再見都沒有說。
……不能說。
“對不起。”
他只能道歉，垂下眼睛，眼神有些濕潤，像是夜裏也會發光。低頭、脆弱、哀傷，一切對女人有效的手段，他天生擅長這個。
“我很抱歉……但我現在邀請你還來得及嗎？”他說，“這種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重歸於好，就像我上次說的那樣，我給你寫推薦書，我們在警局當同事，早上一起上班，我會給你買咖啡……我還養了一條叫海莉的小狗。”
蝙蝠車幽靈般的轟鳴聲出現在無邊無際的原野，像是一種無聲的呼喚。遠處一個怪物般的影子站立在深沉黑夜中。
對視了一會兒，她緩緩開口：“已經太遲了。”
她戴上兜帽，雨水沿着防水布料往下滑落，離開前回頭看他最後一眼：“有人更希望我留下來，這就是我回到哥譚的理由。”
“改天再見，理查德。”
*
布魯斯韋恩說她還有很多東西要學是真的。打擊犯罪的一天從看哥譚上空的蝙蝠燈亮不亮開始，然後從各大標誌性建築開始夜巡。戈登有時會找他，有時不會，但是GCPD的懸賞單是一直存在。原因是警局人手不足，一些幫派間的小打小鬧都交由外包傭兵進行處理，如果沒有其他比較重要的事情，布魯斯韋恩會動手處理。
前提是沒有其他比較重要的事情。
今天稻草人又策劃一起大規模投毒事件，毒藤女在場，看到V和蝙蝠俠站在一塊差點笑了出聲。
“終於找到下家了嗎V，你看男人的眼光真不怎麼樣啊。”
“你也是，Ivy。”V跟她也是老熟人了，“真可惜你看上的是謎語人，你看上紅羅賓的話說不定我們還能站在一塊兒。”
蝙蝠俠投來不贊同的目光。
毒藤女一副倒胃口的樣子：“我可沒有□□！”
“那很可惜……不過看在我們交情的份上，阿卡姆和黑門監獄你可以二選一。”
毒藤女並沒有太強的攻擊性，能力水平放在哥譚也只不過是中等。V跟她交手也不止一兩次，把她放倒結結實實綁起來后，蝙蝠俠開始新一輪審訊。他換上這身衣服后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對待惡棍完全不知道什麼叫手下留情。
Ivy斷了大概兩根肋骨后就開口了，稻草人往藥物里摻入毒.品的製藥工廠在奧迪斯堡區，靠近芬格河郊外。她嘴巴向來不那麼嚴實。
在被GCPD送上警車之前，毒藤女又朝V尖叫：“你別以為你是個例外，那個瘋子遲早也會把你丟進阿卡姆去！”
“我替你選了阿卡姆，Ivy。”V扯出一片黑色的封口膠，安慰道，“有機會再見的話，我會請你喝咖啡的。”
“等一等，小丑那個瘋子是不是真的死了？”
“哈莉奎茵不是已經找到他的墓碑了嗎？”V反問。
“你等着吧，她一定會來找你復仇的——”
封口膠被徹底貼上了。
繼蝙蝠車碾頭后，V今晚又從他身上學到了新的審訊手段：把人吊起來打，只要不打死都無所謂。駕駛蝙蝠車一路疾馳，到達製藥工廠時新一批污染的藥物還未運輸到城內，被他們臨時攔截。對工廠進行一次人員大清洗，然後他們把污染藥物一箱一箱丟進化學池裏進行無害化處理。
V沒想到第一天打擊犯罪就開始要當搬運工。
她有些氣喘吁吁地問：“有人陪你一起搬箱子的感覺怎麼樣？”
“很正常。”蝙蝠俠回答，“我以前也是有幫手的。”
“那我現在算是羅賓嗎？”
蝙蝠俠冷酷否認：“不，你已經超過當羅賓的年紀了。”
“……”
“看起來你跟他們很熟。”
V知道他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
“我在所有人手下討生活，畢竟這個城市養育了我。”她回答道，“包括那群惡棍。”
銷毀完最後一箱子葯后，也已經到天色蒙蒙亮的時間了。他們站在郊外的廢棄工廠邊，看向天際邊緣逐漸濃重的色彩，哥譚的日出。
“我也殺過不少人。”她突然問，“就像Ivy說的那樣，你不會想着也把我丟進監獄裏面嗎？”
“我一開始是這樣想的。但是我發現你在上學。”
“學生優待？”
“不。”他說，“你那時根本不懂死的意義。我是在想……如果你和他們之間只能活下去一個，那麼我希望那活下的人是你。那種情況下，我沒辦法責怪你。”
“這聽起來不像是蝙蝠俠會說出來的話。”
“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也不只是蝙蝠俠。”
冷漠的電子合成音，漆黑一片的披風，揮之不去的恐怖陰影。他對哥譚而言是裁決，是審判，然而他說他此刻不只是蝙蝠俠。
V沉默了一會兒。
“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希望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嗎？”
“你的父母。”
“你果然把我的背景翻了個底朝天。”她笑了笑，“我出生在一個亞裔家庭，父母對我的期望就是過上平靜的生活，讀大學，工作，給自己找個伴……因為他們就是內華達的□□，最後也死在了一場槍.戰。所以那時候我跟理查德說無論如何我也要讀上大學，就算死我也要上學，他嚇了一大跳。”
“迪克？”
“我還是習慣叫他理查德。”
“……我很抱歉。”
“抱歉什麼？我現在過得很好，下雨了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有學上，不必為錢奔波，這種生活讓我用什麼來換都可以。”
“不，沒什麼。”他的聲音很低，“你覺得幸福就好。”
一晚的工作結束，回到韋恩宅蝙蝠洞，這裏依舊一片黑暗和寂靜。布魯斯韋恩摘下了自己的頭罩，頭髮被汗水打濕，神色帶有一股徹夜未眠的淡淡疲態。他低頭看了一眼頭罩，忽然問：“你是不是要邀請我去約會？”
“咦？”
他含蓄地提醒：“WENDY’S，你說過的。”
V脫下外套，聞到了一股衣服常年潮濕和汗水混在一起的氣味，肯定算不上好聞。她從他身上也聞到了同樣的氣味。她被熏得打了個噴嚏，迎上去抱住他的腰，把這一大隻巨型蝙蝠推去浴室。
“晚點再去，”她說，“我們先一起洗個澡。唉，當義警可真麻煩啊。”
“這才第一天。”
“人總是不想工作的。”
“這才第一天。”
“我們好像那個……Pumpkin和honeyBunny，或者說是邦德和邦德女郎，那句話是怎麼說的，江洋大盜，神偷俠侶？”
“……？”
“老東西，你該補一補昆汀的電影了！”
“……”
“啊啊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布魯斯少爺哥譚一枝花，誰敢說你老？你別——”
浴室的門被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