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筆
因為這次的費佳畢竟沒有背刺,所以大倉最後還是選擇將他帶回了橫濱。
第一,大倉不會因為這裏沒有發生的事情遷怒一個小孩,其二,大倉也有點好奇這次和上次到底是有哪裏不同,以至於現實世界打出了背刺結局,夢中世界卻收穫了一隻會撒嬌會賣萌的俄羅斯飯糰。
這不科學!
大倉心裏有些鬱悶。明明這次自己都沒有抱抱。也沒有對他啰啰嗦嗦講東講西。基本上就是保證活着的放養態度。
有時候熊孩子煩死人了大倉還要吼兩聲,結果反而更粘人了。
想不通的大倉,忍不住又開始翻起育兒書籍。
唔唔,這書上說,小孩犯了錯,你吼他,他反而會一邊哭一邊求抱抱,是在安撫你的情緒,同時尋求安全感......個屁啊!
大倉憤怒地把書摔了。
上次她就是相信了這些不靠譜的育兒書的鬼話,說是什麼小孩需要更多的擁抱和肌膚接觸,才會不辭辛苦地一直抱着人趕路。
結果她得到了什麼?一發毫不猶豫的背刺。
嗯嗯,這次肯定會背刺得更厲害。大倉如此相信着。
——然而並沒有。
熬了半年,啥也沒等到,只得到一隻又挑食又難搞,鬥智斗勇只為吃到一個雪糕甜筒,熬夜玩電腦,經常半夜發高燒讓大倉照顧一宿,只有撒嬌技術日益嫻熟的高需求寶寶。
上面催出任務催得着急上火,大倉想過要不要把人帶上戰場,又怕那種殘酷的環境讓他黑化得更快。
本來以他的年紀,送到學校也是可以的,但像太宰和費佳這類聰明又有些特殊的小孩,其實並不適合一般的教育方式。
他們也許能很快適應學校,但這種適應是不平等的,是有所圖的,要麼是為了討好,要麼就是為了搞事,這並不是一種輕鬆自然的成長狀態,他們無法從中獲益,反而會因為違背了自己的本性而積累壓力。
而且那些普通小孩最多是熊了一點,不至於被「罪與罰」了吧?
最後大倉決定用線上教學暫時應付一下。託了不少關係,請到了東大知名教授進行線上一對一輔導,可以說很奢侈了。
又另外請人照顧日常生活,並答應會按時打錢回來后,大倉準備出任務去了。
離家的那一天,那孩子站在家門口一直冷冷地盯着她,一言不發。
大倉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良心,一狠心轉身走了。
轉身的時候,大倉以為這下大概率會打出背刺cg了。
然而還是沒有。
——
大倉到17歲的時候,已經出落得身高腿長,站在那裏,那叫一個意氣風發。
常暗島的戰場形成后,大倉就開始謀求上島的事。
大概是因為大倉這次沒有和福地撕破臉,福地也樂於扮演一個體諒下屬的上司,大倉表達了想要上島的堅定願望后,福地稍作挽留便答應了。
上島的事情確定后,大倉就開始準備交接的事宜,順便收集一些資料,為這場夢境做最後的準備。
這天早上,大倉正在辦公室研讀一份由森林太郎撰寫的《關於建設‘不死聯隊’的相關事宜》的報告。這份報告按道理來說,以她目前的職級還拿不到。
但大倉已經確定了上島,而且大概率會直接加入這個不死聯隊,成為裏面的一名少佐職級的軍官,所以就有了看到這份報告的資格。
森林太郎,即是後來橫濱的地下密醫森鷗外,此時正好26歲,正是風光無限之時。他出身名門高校,一畢業就得到了大佬的賞識,得以在部隊中平步青雲,一路做到了衛生科長。
因為前線戰況膠着,各國的超越者紛紛參戰,森鷗外有感於時局的艱難,主張由異能者更多地主導戰局,甚至改變傳統的作戰方式。
“不死聯隊”就是由他提出來的,極限地壓榨一位治癒系異能力者,以打造出不滅的聯隊。
大倉從頭到尾把報告讀了一遍,嗤笑一聲,隨手就把文件燒了。
一看就是沒上過戰場的少爺寫出來的,把人想得跟遊戲裏的npc一樣,一點可操作性都沒有。
大倉把雙腳搭在辦公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心裏琢磨着進了聯隊應該表現出什麼樣的姿態,先行觀察還是強勢奪權,怎樣才能了解並解開晶子的心結等等。
這時辦公室的門響了。
“大倉少佐,福地大佐請您過去一趟。”
門外是傳令兵的聲音。大倉應了一聲,起身隨手拿起外套,開門走了出去。
——
福地櫻痴的辦公室里。
雖然是大白天,但厚重的窗帘被拉上了大半,只有微弱的光線投射進來,顯得整個房間格外壓抑。
大倉敲門進去后,看見福地坐在辦公桌後面,雙手交疊支在下頜上。
“你來了。”
大倉行了禮,福地開口道:“這次叫你來,是準備給你看個大寶貝.......嘔。”
一陣宿醉的嘔吐聲:“抱歉昨晚喝多了。”
大倉:“......我會上報紀律委員會您這次職場騷.擾行為的。”
福地一臉求饒:“別別別,開個玩笑。”說完他把一個非常大的行李箱拖到了大倉面前,打開了鎖扣。
大倉全身肌肉瞬間一緊,說實話他對這個動作有心理陰影。之前福地也是這麼打開那具棺材,提溜出個吸血鬼始祖的腦袋給她來了那麼一下。
好在福地專心開箱,沒有注意到大倉瞬間的不自然。
箱子打開后,福地果然又一手抓起一個小腦袋,笑呵呵地像是在給大倉展示什麼土特產:“看看,我從那群異能瘋子那裏搞來的,聽說是打小培養的人形兵器。最近好像出了點小故障,差點被那群瘋子處理了。我想着反正是廢物利用,你不是準備去常暗島了嗎?好好使用說不定能有奇效呢。”
說實話,在福地那隻大手又一言不合掏出個頭時,大倉已經準備好魚死網破了,如果不是她看清了那個小腦袋瓜的主人是誰的話。
織田作之助。
這倒霉孩子怎麼跑這裏來了。難道是因為自己要去常暗島帶來的蝴蝶效應?
那個紅頭髮的孩子,被福地這麼提着,像個物品一樣展示,表情也沒有任何波動。眸中的神色是驚人的空虛,比大倉後來見到的那個金牌殺手,還要冷漠幾分。
對上他的眼睛后,大倉不知怎麼下意識心頭一緊,反應過來時,她已經一把撈過那個被稱作人形兵器的孩子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別這麼粗暴,他還只是個孩子。”
頭髮凌亂的孩子懵懂地抬起眼,看見了微光中少佐那閃爍着憤怒光芒的銹色眼眸。
——總之不知怎麼就經典CG了。
CG的主人公,少佐和她的人形兵器蘿莉(bushi)就這麼成為了一對搭檔。
大倉的異能力適合潛入,織田的異能力適合暗殺,福地故意把織田送給她估計也是想看他倆的異能力搭配在一起能擦出什麼火花。
可惜大倉一心準備上島的事情,基本不出什麼任務了,即使出任務,她也都自己一個人搞定。她隱約還記得,這少年之所以被廢置,好像就是因為他不肯為了大義殺人。
一個月後,大倉接受了異能加強手術,手術效果可以保證她很長一段時間內不需要再次接受手術(雖然她因為體內術式的作用本來手術也沒什麼後遺症),而且提升的能力也增加了她在戰場上的存活率。
之後,拿到公文的大倉,就帶着織田上了去往常暗島的運兵船。
——
遠洋航行需要一個月時間。
大倉閑來無事,就以逗十二歲的小織田為樂。
比如每天給他讀各種童話然後逼他第二天交讀後感。
一開始的時候,總是像人偶一樣的孩子會露出煩惱的表情,第二天交上來的讀後感也只有寥寥幾個字。
但說來也奇怪,織田這麼一個看上去和感性似乎毫不相干甚至說有些遲鈍的小孩,在文學方面的共情能力卻異常得強,似乎對文字有着與生俱來的敏銳度。
沒過多久,他寫的東西就會偶爾出現讓人忍俊不禁又引人深思的細節。
大倉會像批改作業那樣用紅色鋼筆把他的語法錯誤一一圈出來改在旁邊,也會偶爾糾正一下他握筆的不良習慣。
織田對這一切吸收得很快,好像他天生就是該干這個的,之前只是沒得選入錯了行。
有一天,大倉批改完他的讀後感,在甲板上倚着欄杆,語帶笑意地問他:“戰爭結束后,你想要做什麼?”
織田露出了非常茫然的表情,甚至是有點無措:“我不知道。我好像除了殺人什麼也不會。”
大倉笑着逗他:“但是和平年代,殺人肯定是犯法的。我到時候可是要當警察的,你可別犯在我手上。”
織田的表情更慌了:“那怎麼辦?不能辦個殺人執照什麼的?”
大倉笑得更厲害了:“沒有那種東西。有我也不會頒發給你的?”
“啊?是這樣嗎?”織田用他的方式理解了這句話:“果然我作為兵器只是殘次品嗎?”
“不是那樣的啊。”大倉摸了摸他的頭毛:“因為我覺得比起槍,可能打字機更適合你。”
“打字機?”
“嗯嗯。織田君你有沒有想過,成為一個用文字傳達人們的思念和情感的人呢?”
“那是什麼職業?”
“自動書記人偶......啊不是,作家。”
“作家什麼的,我不行的吧。”
“為什麼?”
“殺人的手,是無法書寫別人的人生的。”
大倉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看似天然的人,卻意外有細膩的一面。
大倉一時沒能回話,把目光轉向了波光粼粼的海面。
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慢說道:“這件事我一直沒有對人說過,因為說起理想這個詞,總是有些羞於啟齒。但我一直認為,認清自己,是人的一生中十分重要的事。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想要做什麼樣的事,我希望像你和跟你境況相似的少年,可以有自由選擇的機會。我從一開始到現在,都一直致力於建立這麼一種秩序,在這種秩序下,你可以進到學校,接受教育,然後堂堂正正地告訴老師——我將來想要成為作家。”
織田聽了,也有好一會兒沒能說話,好像此時說什麼都顯得不夠有分量,最終只能憋出一句:“祝您成功。”
大倉噗嗤一下就笑了出來:“那我可要努力了,可別到時候讓你錯過入學年齡。”
“啊,不......”織田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學校什麼的,可饒了我吧。”
“怎麼了?”大倉調侃起來:“不喜歡學習嗎?我可以給你推薦入學,然後畢業后介紹個一般會社的文員工作。我看你寫作上還挺有天分,你到時候可以一邊做文職工作,一邊積累素材發表文章。如果你成功入職,我到時候還可以送你一台打字機。畢竟自動書記人偶,啊不,作家的標配就是手提打字機嘛。”
織田看着她,欲言又止半天,終於還是說道:“日文的手提打字機太複雜了,我恐怕學不會,英文也很苦手。如果可能,我想要一支鋼筆。”
大倉挑了挑眉,這是她第一次見織田主動提要求,於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好。等回去了我就買給你。”
“現在要可以嗎?”
“啊?你想要我手裏這支?”
“嗯。”
“為什麼?”
“因為可以用它來改錯。”
“.......不愧是你啊織田。”大倉又被他這個直白的理由逗樂了,忍着笑從襯衣前兜里取出了鋼筆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