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破碎（十一）
自從記事那天開始，拓盪就陪在堯衡身邊。當然，棲身拓盪之中的七道劍魂也一同陪在他身邊。但與辰瑤想像中的不同，七道劍魂對他說的並非哄孩童的聞言軟語，而是連大人都會覺得略顯艱澀的教導之言。
回想起幼年、童年以及少年時的經歷，五味雜陳不足以道出歷歷在目的往事，堯衡冰封般的面色終於有所鬆動。
“我早就說過，她並非凡人，乃是妖女！若非如此，怎會連濁息都怕了她？”
似是抓到了足以作證自己觀點的證據，拓盪之中一個蒼老而尖銳的聲音異軍突起，將本就因為過多失血而身體虛弱的辰瑤搖晃兩下，終於支撐不住，跌坐在地上。
“辰瑤！”堯衡心疼的將她攬進懷中，目光不自覺的再次落在她滿身的傷痕上，無名之火陡起，轉頭間唇邊的冷意更甚，“怎麼，在前輩眼中，與濁息為敵之人也要被稱為妖女嗎？”
言語鋒利，如出鞘利劍脫口而出，辰瑤聽罷不由暗暗叫聲好，同時也對拓盪之中深藏不漏的劍魂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按理說，劍魂擇主時十分慎重，更重要的是於主任志同道合。堯衡雖然有些孤僻冷漠，卻再正直不過，怎的拓盪中的劍魂會如此邪獰，一見自己就口出狂言，一口一個妖女的叫着，讓辰瑤驚詫之外還多了幾分不爽。
“你這老頭兒，怎麼的如此無禮！”為正聲名，也為了維護昊靈院的清譽，辰瑤稍稍將面上的血跡抹了抹，正色道，“我敬你是前輩，你卻一口一個妖女的不斷挑釁。哼，前輩可知，我是何身份？”
從前提起“身份”二字，辰瑤多少有些心虛。畢竟別人不知也就罷了，堯衡卻是為數不多的知道前因後果的幾人之一，所以在他面前，辰瑤總是有所收斂的。但今時不同往日，拓盪之中的劍魂咄咄|逼|人，不分青紅皂白張口閉口便是以“妖女”相稱，怒火陡然而起，倒給了辰瑤幾分底氣。
“好大的口氣！”拓盪之中的聲音怒極而笑，“老夫存世多年，還是頭一次有人敢在老夫面前炫耀‘身份’！妖女，你倒是說來聽聽，你究竟是何身份？”
“咳咳！”辰瑤清了清嗓子，自得卻不得瑟的一字一頓道，“晚輩不才，乃昊靈院四位長老親傳弟子，上使辰瑤！”
最後一字落下，拓盪忽的在半空中左右搖擺，放出嗡鳴聲，就連堯衡也為之一愣。在看到辰瑤眼底漸漸浮起的喜色時，他忽然意識到，拓盪的反應並不像辰瑤想的那樣。
“我的老天爺，短短百年時間，昊靈院竟墮落至此！”
“唉，悲哀，悲哀啊！”
“當年我便覺得那寒山是個外強中乾，中看不中用的東西，現在看來，更是心瞎眼瞎！”
從一片討伐聲中幡然醒悟的辰瑤錯愕萬分的看向堯衡，“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們的意思是，院主選做上使，甚至收了我這個弟子，是一件大錯特錯之事？”
在心底重重嘆息一聲，儘管堯衡不願在此時拋出最後一根壓倒辰瑤的稻草，卻不得不承認，她猜的沒錯。
見堯衡鄭重點頭，辰瑤頓時將震驚化作了羞慚，又從羞慚中生出幾分怒意來，“我敬重你們是前輩，從未有過失禮之舉，你們卻一而再再而三都羞辱我。這也罷了，如今更對昊靈院和院主出言不遜。身為昊靈院上使，我若再容易下去，還有何顏面回去見院主、師父和一眾師兄弟！”
拼着最後一絲靈力祭出腕上的龍睛鳳尾鐲，七彩霞光將辰瑤團團圍住，倒讓她多出幾分“上使”該有的氣勢來。
“竟還把龍睛鳳尾鐲給了這妖女？哼！”那道蒼老而充滿敵意的聲音再次響起，“那今日就由老夫將它收回吧！”
“前輩不可！”堯衡臉色頓時一白，龍睛鳳尾鐲早已滴血認主，與辰瑤息息相關，一旦被人強行剝離，如同剝皮削骨。辰瑤為了拖住濁息已然耗費大量鮮血和靈力，強弩之末，如何能支配龍睛鳳尾鐲呢？
話音未落，拓盪之中一道青光衝天而出，化作一道模糊的身影手執一柄長刀朝辰瑤劈頭蓋臉的砍了下去。
僅僅是一瞥，辰瑤便已明白自己與那道劍魂之間的差距猶如天塹鴻溝，即便全盛時也無力抵抗，何況此刻已到強弩之末，即便拼盡全力，也不過是螳臂當車，絕無機會改變被迎面而來的罡風割破喉嚨刺穿心臟，甚至化為齏粉的可能。
洶湧而來的無力感迫使本就沉重的眼皮緩緩垂下，心中緊繃的那根弦在眼前事物消失的霎那發出山崩地裂的巨響斷裂開來，辰瑤身子一沉，向下急急墜去，卻在驚恐拔地而起前跌入一個溫軟的懷抱中。
鼻尖立刻被一股熟悉的清冽氣息縈繞，驅散了自進入無掙凡牢來的所有驚恐、不安和憂慮。在這些讓她疲累不堪的情緒散去后，隨之而來的是身體上的不堪重負，辰瑤陷入堯衡的懷抱之中，沉沉睡去。
看着懷中沉睡的人，堯衡狠心轉身，將後背對準破空而來的拓盪。他願用自己這條性命去換懷中之人的性命，無怨，亦無悔。
“衡兒！”
一聲驚呼自拓盪之中尖銳而出，堯衡後背不足半尺處，凌厲的劍氣因為兩股完全相反的力量彎曲出一個誇張的弧度，好在，鋒利無比的劍尖僅僅刺穿了堯衡的外衫了皮肉便化為了一片虛無，在他身後盪開陣陣氣浪。
“多謝前輩手下留情！”
冷漠掩蓋下的心有餘悸仍舊讓堯衡驚出一身冷汗，這一擋，既是發自真心，亦有幾分心存僥倖。
“你，你竟然為了她，連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
拓盪之中的聲音顫抖着，失望無比。這些年來，他們花費在堯衡身上的心血不計其數，卻在這一刻付之東流，怎能不讓他們震驚？
“此妖女絕不能留！”
一聲斷喝下定了最後的決心，七道靈力同時凝出實體，化作形狀各異的兵刃直指堯衡懷中絲毫沒有察覺危險的辰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