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貓影
這人不由分說，抓起那隻白鷺，提到眼前瞧了瞧，兩條濃黑眉毛擰在一起，連了起來。
“踏馬的！痴尼瑪這還能痴馬！”眉毛擰在一起的男人顯然對這隻死白鷺火氣很大。
隨後，男人鬆開兩條眉毛轉向呂布，上下打量片刻，兩條濃眉又擠向眉心。他把手中的死白鷺丟棄，呂布注意到男人的手緩緩摸向懸挂腰間的黑色長刀刀柄。
“你也是關內侯手下做事的？”男人粗聲粗氣道。
還沒等呂布吭聲，那人看出呂布是誤入之人，便厲聲道：“趕緊離去，此處不是你逗留之地。”
呂布不搭理他，只是聽他口音，似乎不是并州人。
“快走快走！”
他提着死鳥，徑直往濃霧裏走去，不一會兒，四周安靜下來，便又只剩水流潺潺之聲。
呂布繼續向前，翻過好幾塊數米高的巨石，很快又看見剛才那個男人，他蹲在水邊清理死鳥，一堆紅色的內臟順水流過來，呂布側目而視，忽瞧見對岸高崖上有個人，背上背着長弓和箭袋，在山崖峭壁上攀爬，身形矯健，時而翻到一處凸出的山岩上坐正，拿眼往四方上下打量。
“別找啦！滾下來幫忙生火！”
背弓的人朝下面冷冷瞧一眼，開口罵道：“滾下來不是摔死了？”
他人在高處，話語聲如滾滾炸雷，回蕩在山澗，說完，他既沒有滾下來，也沒有爬下來，而是直接從坐着的山岩上縱身躍下，彷彿滯空許久，背弓者終於跳到地面，穩穩落地。
“幫忙生火！餓死老子了！”
背弓者身體強健，然而年紀已然不輕，鬢角斑白，黑灰長發緊緊束在頭頂，冠乃是青銅冠，簪是象牙簪。他從好幾丈高處縱身躍下，髮型卻仍舊保持一絲不苟，可知他還有餘力維持風度。
年輕些那位在水邊清理死鳥的男人不時對年長的背弓老者叨叨幾句，那老弓手也不反駁，默默在旁生火。
呂布忽然想聽聽他們接下來的談話，於是低頭躲在大石背後。
“關內候如今權傾朝野，大人還要招惹它，這不是取禍之道么？”
提着死鳥的男人從水邊站起，手中清洗乾淨的白鷺嫩肉紅中透粉，粉里透着白。
“管他媽這麼多！又不是咱們要惹它，反正出了事有大人頂着，再說，也輪不到我們兩個無名小卒做替罪羊，不是還有那個姓張的？”
“姓張的聽說是妹妹失蹤，可能與此次大案有關，所以才和咱們一道來并州。”
“聽說過，難道他妹妹也被採花大盜擄了去？”
“沒準就是呢。”
“這麼一說，還真有道理。”
“唉……”背弓老者嘆息：“只希望傳聞是假，否則採花大盜案與關內侯扯上關係，實在……呃……實在是不得了。”
“嘿嘿……”年輕漢子冷笑道：“關內侯和採花大盜，怎麼樣也是背道而馳的兩樣人吧。”
“哼！”背弓老者冷哼：“誰說閹人就不喜歡女人？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越要。”
“唉，添柴添柴……”年輕漢子這時候手裏多了根木棍，穿好白鷺鳥肉，再用四五根木棍做成金字支架……
背弓老者見同伴言語中對關內侯頗為親近，心中不喜，於是不再多言。
躲在暗處的呂布聽到他們對話中出現採花大盜，心中一動，原來除了他之外還有人在找採花大盜！
空氣中漸漸有烤肉香味瀰漫，年輕漢子轉移話題說道：“老曹你的弓箭實在不錯，看這是白鷺，被一箭射穿肚腹，且穿膛而過，實在厲害！”
背弓老者傲然一笑，說：“這不算什麼，莫說是白鷺，就是天邊的蒼蠅，老夫也能一箭而中！”
“厲害厲害！”年輕漢子豎起大拇指誇讚。
鳥烤得很香，年輕漢子臉色頗為不滿，因為這隻白鷺已經被射爛了，所以烤出來品相不好，這樣一來，年輕漢子方才的誇讚就有了陰陽怪氣的含義。
背弓老者老曹依然面帶笑容，沒聽出別的意思來，只當他在恭維自己，伸手接過對方撕下的一塊乾巴烤鳥肉。
還沒把肉送進嘴裏，山澗深處傳來一聲清亮悠長的貓叫。
“嚯，這貓叫聲竟如此威風！”
老曹扭頭驚道。
年輕漢子大嚼鳥肉，也不抬頭，看來真是餓了。
“哎，祝將軍，你聽到沒有？”
“嗯唔嗯……”祝將軍忙着吃鳥，含糊其辭。
祝將軍沒聽着，躲在大石背後的呂布卻聽得清楚，而且他的眼睛看見了那隻大黑貓。
貓的黑影印在山崖峭壁上，像是一頭踩着貓步的放大版黑豹，然而接下來，從灰霧中走出的卻不是貓，而是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他臉上戴着紅白彩繪的邪惡貓臉面具，而那隻呂布所認識的大黑貓正乖巧躺在他懷抱里，蛇一樣扭脖子蹭男人愛撫它的手掌心。
“來者何人？”老曹聽到背後動靜，即刻搭箭轉身，半跪彎弓鋒利箭頭直指來人，弓弦緊拽勒動弓身使人耳邊恍聞金鐵聲。
貓臉人止步，停下擼貓的手，轉而摘下臉上的面具，自信地露出他白凈英俊，飽含燦爛笑意的容顏。
老曹並未因對方人畜無害的笑容而放鬆警惕。
摘下面具的英俊男人眼角餘光斜視蹲在地上啃烤鳥的祝將軍，後者感受到目光，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丟掉手中的鳥，雙手在褲子上搽了搽鳥油，搽乾淨後人也正好站立起。
祝將軍仰天一嘆，右手已然摸向腰間黑色長刀，隨着低頭，他的視線卻鎖定在半跪在地彎弓搭箭的老曹后脖頸上，長刀緩緩出鞘，祝將軍向下斜視的無情目光和刑場上的劊子手一樣冷酷。
老曹渾然不知背後同伴即將落下的利刃，依然說道：“祝將軍不必出手，此人實在可疑，我要射其大腿，而後活捉他。”
“等會兒……我可要躲遠點。”英俊男人抱着大黑貓動作很誇張地後退。
背後，祝將軍手起刀落！鮮血噴涌如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