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心血與野草
書房。
顧炎亭的書房四壁都是嵌入式的書架，上面擺滿了各種藏書，滿滿登登。
一走進就有一股濃郁的檀香味瀰漫。
顧如墨雙手插兜，眼瞼微垂，此刻窗外斜陽從落地窗里照進來，照在他的睫毛上，有種波光粼粼的感覺。
顧炎亭看着自己這個最疼愛的兒子，是這麼英挺不凡，忍不住深深的嘆了口氣。
“如墨，雖然你生的晚，但是我培養你，可是不遺餘力的。”
顧炎亭走近兒子，臉上露出了一點慈父的模樣，然而這表情只是稍縱即逝：“可是你卻一次又一次的讓我失望。”
“是我讓您失望，還是您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
顧如墨冷嗤一聲，臉上帶了幾分玩世不恭，包裹着他的心灰意冷。
顧炎亭不願意再談起三年前的那件事，他一揮手，明顯是不想再說下去：“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這次你回來，我也願意重新接納你，但是我有兩個條件，第一，立馬跟那個叫夏傾心的女人分手。”
“憑什麼？”
顧如墨猛地抬起頭，眸光銳利的跟顧炎亭對視：“你不是早就把我趕出顧家，說不管我死活了么，現在我跟誰在一起，你也要管？”
“她配不上你。”
“我不這麼覺得。”顧如墨整理了一下袖口，油鹽不進。
顧炎亭一口牙都快咬碎了：“那你是不聽我的話了？我之前告訴你快點把她打發走，結果到今天，她還賴在我家裏，要不是她，怎麼會有那一連串的鬧劇！”
“你明明知道惹事的不是她。”
顧如墨覺得顧炎亭還跟三年前一樣不分青紅皂白。
明明剛剛夏傾心已經證明了那場鬧劇跟她無關，非要說起來，還是他讓夏菲菲流產的。
但就像是三年前一樣，顧炎亭還是只願意相信他自己相信的。
好像沒有對錯觀念，只想息事寧人。
這種看似公正，實際上和稀泥的治家方式，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
“是不是她重要嗎？你現在需要的是一個賢內助，一個身份背景能給你增光添彩的妻子，這樣你才好更快回到顧家，不用聽那些閑言碎語。”
顧炎亭走到顧如墨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就是我想說的第二點，跟她離婚，找個配得上你的妻子，我看羅小薇就不錯，對你一心一意。”
顧如墨如今聲名狼藉，回歸最快的方式，就是轟轟烈烈的跟豪門千金聯姻。
這樣，他的身後有妻子的家族支持，自己再擺出接納的姿態，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偏偏顧如墨這麼倔強，像是故意跟他對着干一樣。
他早在幾天前就對夏傾心下了逐客令，但顧如墨似乎完全沒放在心上。
顧炎亭能接受顧如墨一時衝動，在外面結婚，但接受不了他的兒子得到了自己的諒解，卻還要在外面過苦日子，跟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
這叫不思進取。
然而顧炎亭的一番考慮，顧如墨是一點沒領情，他忍不住嘲諷的笑出聲。
“我看不是羅小薇不錯，是她的家世不錯，只要門當戶對，是個女人你都覺得不錯，你這麼喜歡她，自己去娶吧。”
“你，你這個逆子，混賬東西！”
顧炎亭被氣的臉色漲紅，抬起手杖就要打顧如墨。
然而手臂剛高高舉起，卻見顧如墨不閃不避的站在那裏，斜睨着他。
那挑釁的眼神裏帶着幾分無所謂，渾然沒有從前望着他的時候，那種崇拜而尊重的感情。
“打吧，你要是覺得打我能舒服一點，就打吧。”
顧如墨指指自己的太陽穴，對着顧炎亭笑了一下。
他用漫不經心來掩飾自己真正的情緒，對父親的失望和落寞。
顧炎亭的手臂就再也打不下去。
父子倆正僵持着，就聽見夏傾心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伯父，我想問問你，為什麼你一定要覺得顧如墨跟我在一起就是不幸福，你為他選擇的道路就是正確的呢？”
“傾心。”顧如墨猝然轉身，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夏傾心已經走到了門口。
剛剛他們的那些對話，她應該是都聽見了。
想到顧炎亭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她聽在心裏會是什麼感覺，他的拳頭緊緊地攥起來。
他上前拉住夏傾心：“你別聽他的，我們走。”
但夏傾心卻是一動不動，她堅定的站在那裏，不閃不避的迎上顧炎亭的視線，等着要一個答案。
她跟顧如墨是契約夫妻不假，但被這樣輕視，像是趕蒼蠅一樣的避之唯恐不及，她也是有脾氣的好嗎。
顧炎亭要是真的為顧如墨着想，就不應該把自己的兒子趕出家門。
現在又來裝什麼嚴父呢。
看着夏傾心這麼坦蕩的出現，居然還有膽子跟自己叫板。
顧炎亭倒是罕見的露出了一絲笑意：“你這丫頭倒是挺有骨氣的，好，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他指着顧如墨：“我的兒子，是我用心血灌溉長大的，跟你這種路邊的野草不是一回事，他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你這輩子都沒見過，沒接觸過的，你不會以為，跟着你過幾天粗茶淡飯的日子，他就能感到真正的幸福了吧？”
“可笑。”顧炎亭搖搖頭：“現在或許他會覺得跟你一起墮落也沒什麼，但總有一天他會後悔的，到時候你就是耽誤了他一輩子。你能給他的，我也能給，但是我能給他的，你下輩子也給不起，聽懂了嗎？”
“我說老頭子，別把人看扁了。”夏傾心咬緊牙關，把背脊挺的筆直。
“是嗎？”顧炎亭笑笑，雙手交疊在拐杖上，倒是罕見的露出一絲耐心：“今天的事情，換做是一個豪門大小姐，夏菲菲根本不敢做的這麼絕，她會顧忌你家族的勢力，你看她敢招惹羅小薇嗎？你或許聰明，努力，但是窮人的天花板——”
他攤開掌心，往上輕輕一托，語氣輕描淡寫：“太低了。”
“夠了！”顧如墨聽不下去，他使勁兒拽着夏傾心：“我們走，不歡迎我們的地方，我們不回來就是了。”
夏傾心被顧如墨拽着，耳邊嗡嗡作響，回蕩的都是顧炎亭剛剛說過的話。
某種程度上，他說的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