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死在他懷裏
要說很疼嘛,其實也沒有。琥珀並非出生就有強大的力量,在她獲得冥河的青睞之前,她是確確實實是吃過苦的。忍痛的能力一絕,斷手斷腳都不會哼一聲。
現在的感覺更接近麻木,兩面宿儺的手勁很重,被掐着的脖子疼到幾乎沒有知覺,木木的,就跟不存在一樣。因為呼吸困難,肺部得不到足夠的供氧,乾澀到麻木。胸腔悶悶的,琥珀懷疑它下一秒就會爆炸。
眼睛飈出了生理性淚花,墜在睫毛上,一圈圈的光暈遮擋了視線,世界彷彿離她越來越遠了。
【卧槽在幹什麼!!!】
【媽的琥珀你動起來啊,再不動真的被掐死了啊啊啊】
【不會吧?怎麼突然就起了殺心?明明之前還在擔心的呀】
【變態是這樣的,你永遠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你確定之前是擔心?根本不是好吧,來跟我念,我的女人只能死在我手裏!】
【這哪是談戀愛,這簡直是狼人殺。身邊一個大狼人,指不定什麼時候腦子就不對勁了,說殺就殺。】
彈幕不停滾動,瘋了一樣飈過去。琥珀就算不看也知道,大多數都是在嘲笑她的。
看吧,你選了一個活閻王,竟然還指望他愛你?
多天真啊。
渴求詛咒之王的愛,就像是在機場等一艘船。
身體變得沉重起來了,那條線越來越近,琥珀的腦子反而開始清醒了,不再像之前那麼混沌。
她無比冷靜,也無比興奮。她聽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聲,如同越來越急促的鼓點響在耳邊,每一次迸發的血液都以決絕的姿態噴湧向血管,像是要抓住最後的時機滋潤這具軀體。
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因為迴光返照,或者是二者都有,琥珀已經直挺挺垂落下去的四肢開始掙紮起來。如同溺水者死中求生,上下撲騰了一大圈,就是住不到那根救命的稻草。
琥珀看到贏鉤的嘴一張一合,臉上焦急的神色前所未有,就連她自己被裝入銅鍋里煮死時都未曾有過這樣的失態。
她知道她該動手了,再等下去真的會死。
瑩藍光華閃過,又泯滅了。
她在賭。她賭兩面宿儺不捨得殺死她。
她跟他說過的,她死在副本里,連屍體都不會留下,他只能得到一地的馬賽克。
哦不對,不是得到,只能看得見,根本摸不着。
她會帶着四分之一靈魂回到不知道哪個星球上去,當一輩子的快樂小弱智。
她長得這麼好看,指不定還會被某個富貴人家撿回去當童養媳。
那樣其實也不錯,神冥直播間的生活日復一日,單調而麻木。輾轉在不同的副本,不是殺人就是殺人,極少數的情況下受傷吐血治療,然後再收拾收拾下副本。
過得人想yue。
世界的喧囂逐漸遠去,琥珀抽動的四肢平息下去。
她眼裏的光芒散盡了,總是翹着的嘴角不自然地垂下去,一向紅潤的嘴唇煞白一片。
她死了。
兩面宿儺皺了皺眉,隨手將沉重的屍體甩出去。琥珀被這股力道砸在牆上,她柔軟的身體委頓下去,手臂不自然地向後彎折。天光從棚頂漏下來,熠熠生輝的瑩藍胸甲和鮮紅色的眼球項鏈是她身上最奪目的顏色,她好像只是睡著了,古怪的睡美人一般躺在玻璃牆角,睡顏安靜乖巧。
人死後體內的器官會逐漸停止運作,殘留的溫度很快便會流逝,她的屍體會變得僵硬冰冷。過不了多久,她便不再是現在這個甜美的樣子。
她漂亮的皮膚會被屍斑覆蓋,靈動的長春花眼睛只剩下僵硬的黑白顏色,比魚販隨手丟棄的死魚眼差不了多少。
【開玩笑呢???】
【我等着她攢夠熱度離開直播間啊,這什麼情況???】
【媽的無語,戀愛腦當什麼主播?找地方挖野菜不行么?】
【卧槽??老婆老婆你動一下啊,你要是鬧着玩的你趕緊起來啊沒有你我怎麼活啊】
【勸了不聽,死了活該】
自從和琥珀綁定以後,兩面宿儺就能夠看到她身邊如影隨形的那個直播系統了。
藍色的光幕上是一屏一屏飆車的彈幕,花花綠綠的各色字體吵得人眼睛疼。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他從來還不知道這個世界會有這麼多種顏色。
兩面宿儺盯着那個光屏,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就像是知道自己不受人待見一樣,光屏在維持了幾秒之後,終於不受控制地閃爍了兩下,熄滅了。
結果兩面宿儺的臉色更臭了。
他踢踢琥珀的小腿,像往常兩個人溫存過後叫她起床那樣,“喂?小鬼,快起來了。”
沒動靜,煩得很。
兩面宿儺不想承認自己錯了,但他明明在最後鬆了手上的力道,那種程度的傷,根本不可能殺死她。
她惡作劇成功了,接下來她應該哈哈大笑着一躍而起,一拳砸在他的鼻子上。雙手叉腰,笑得囂張而得意,“嘿,兩面宿儺你行不行啊!”
但她沒有,她安安靜靜地躺着,沒有一點生機。
兩面宿儺心頭閃過一絲不知道什麼感覺,又快又急,他沒抓住,於是他便更生氣了:“小鬼,裝什麼死啊?讓你打回來總行了吧。”
他踩上琥珀露着的那截腰,用力碾了碾,鞋印的黑色紋路印在她雪白的身體上。
假琥珀看着那張一模一樣的臉,實在有點忍不下去,就算它沒有感情,也知道這是很過分的事。
“喂!老東西你有病吧,人都死了你是在鞭屍么?”
與他家小花一樣的聲線,突兀到兩面宿儺幾乎以為是那個人在譴責他。
聒噪。
話音剛落,無形的鋒銳閃過,她整個人便從中間一分為二,切口整整齊齊,一滴血液都沒有。
他要是想殺人,用咒力豈不是更乾脆利落,掐死人什麼的也太沒水準了。
兩面宿儺認定自己的小花在裝睡。
算了,自己的女人,偶爾還是要讓着她一點。
兩面宿儺蹲下去,自以為溫柔地撫了撫琥珀的臉頰。
實際上是不怎麼溫柔拍了兩下。
“讓你打回來行了吧。我不還手,掏心還是斷手斷腳,都隨你。切塊也行。”
兩面宿儺很少對琥珀說什麼長句子,大多數時候都只有她一個人在嘰嘰喳喳。他只要嗯一聲,她就能一個人開開心心地唱獨角戲。
這是第一次,這個滿嘴謊話詭計多端的女人,沒有回應他。
總不能是真的死了吧?兩面宿儺手中亮起了白色的溫潤光芒,既然她的屍體還在這,那反轉術式就能起作用。
咒術師是很難掌握反轉術式的,然而這對咒靈來說很簡單,對詛咒之王來說更是小菜一碟。
只是兩面宿儺很少使用治癒的力量。他手下的白光猛然盛放,將琥珀整個籠罩起來。就算人死了,他也能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
沒有什麼能奪走他的東西,死亡也不行。
能力是輸進去了,但是手下的人根本沒有吸收。
兩面宿儺停了自己的無用功,他仔細端詳她。二十幾歲的人了,還是一張少女的臉。從力量上來說,是毫無疑問的強者,馭鬼師的奇異力量就連他也是第一次見。
她很強,性子不好。有時候燦爛而專一地喜歡着他,有時候謊話連篇。但騙不到他,是個心思一眼就能看清的蠢貨。
下副本的時候比誰都狠,被他踩斷腿只是露出忍耐的神色,還能眼疾手快地扣他一顆眼珠子。
那顆眼珠子被她做成項鏈戴在身上。她不知道,這樣的行為會讓他時刻感受到她的體溫她的味道和,她的靈魂。
很多時候忍耐不住也是這個原因,有那條項鏈在,她每一個動作對他來說都是勾.引。
當然,他其實也沒有忍過。
她在床上反而很嬌弱,永遠嗚嗚咽咽的,力氣大了就喊疼,被四隻手箍着的時候會一臉崩潰地逃跑。被抓回來的時候總是細聲細氣的求他。然而這沒什麼用,貪婪而冷漠的詛咒之王只會用虎口卡住她的嘴,將細碎的呻.吟和唾液都堵回去。
徹徹底底。
她受不了時會暈厥,醒來后的第一個動作反而是抖着手將他抱得更緊。
他是罪魁禍首,她卻向他索求安全感。換來的自然是新一輪的浪潮。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幾個月的日子而已,他竟然能想起這麼多細節。
除了里梅,這是陪在他身邊最久的人了。
兩面宿儺面無表情地抬手,既然這樣,吃掉好了。
腹部的肉是最鮮美最細嫩的,心臟爽脆彈牙,四肢的筋很有嚼頭。
從哪下手呢?
兩面宿儺比劃一下這裏,又比劃一下那裏,始終選不到一個好下手的地方。
生吞什麼的,不太美觀。
至高ai做了一個動作,整個人被迷濛的色彩覆蓋,他和兩面宿儺一樣的臉變得模糊,逐漸顯露出另一種風格的帥氣。早知道這兩個人都這麼精彩,他一開始就應該現身的,而不是讓壹號那個蠢貨一早就暴露了那麼多信息出去。
至高ai饒有興緻地看着這一場大戲。果然換回自己的臉再看苦情戲,自己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屏蔽了數據洪流中壹號不停的碎碎念,他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男人的手來來回回,始終沒能下得去手。
出於看熱鬧,咳不是。出於地主之誼,至高ai探頭髮問:“大哥,要刀么?”
……看熱鬧真是所有種族的通病。
兩面宿儺亂晃的手一頓,胳膊一彎將琥珀攬腰抱起來。
冰冷的觸感從二人接觸的地方傳來,體溫下降的很快,她大體上已經是個真正的死人了。
意識到這一點,兩面宿儺周身的氣壓更低了。
“她答應了你們什麼?”兩面宿儺對着這間屋子唯一剩下的活人發問道。
此時的至高ai不僅臉變成了自己的樣子,衣服也換了一套。
他穿了一身紫金相交的華麗衣服,長長的衣擺拖在地上,上面綉着的富貴金線閃着璀璨的光。
走起路來上面流淌的光芒像極了某人手上的那條河,看着礙眼到離譜。
紅光一閃,至高ai那件孔雀開屏一樣的衣服就崩碎了。
“你有病啊???”
赤身裸體的至高ai懵了一下,才手忙腳亂地重新生成了一身衣服,為了避免對方再發瘋,他這次穿了一身簡單的短袖加牛仔褲。
琥珀也穿過這樣的衣服,兩面宿儺還是不爽,但也沒繼續糾纏下去,畢竟這個女人愛美愛俏,就沒什麼顏色和衣服是她沒穿過的。
他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她答應了你們什麼?”
“唔,她答應上腦機,讓我們能夠讀取她的記憶和情感。”
“腦機?”
至高ai解釋了一下,兩面宿儺很快便明白了這種高科技產物的用處。
“那就去看看。”以他對她的了解,她一定不會錯過完成任務的機會。
攏在琥珀膝彎的大手無意識地收緊,將那輕飄飄的身體摟緊。尖利漆黑的指甲微微側偏,避免劃破脆弱的皮膚。
她的體溫一向很低。
花兒還會繼續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