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9 喜好

膏藥味好難聞，姜知瑞皺巴起臉。

在周圍細白皮膚的映襯下，女孩腳踝處的紅腫顯得特別嚴重，羅渽民貼膏藥的動作不由變得小心翼翼：“那知瑞還讓自己受傷。”

因為太努力了嘛，姜知瑞完全理直氣壯，眼睛笑盈盈的，像彎彎的月牙，絲毫沒有因為被公司通知先修養一個月，暫停參加選拔考核影響到。

羅渽民輕輕嘆氣，整個SM，也許就只有姜知瑞在敏感的出道組選拔期被修養后，還能樂呵呵地說，真好呀，可以和渽民多待一會了。

不擔心嗎？

我可是姜知瑞哎，回答羅渽民的女孩驕傲又明亮，在平凡的練習室里，即使不過簡單的運動裝，素着整張臉，也像山茶花一樣清艷漂亮，讓人挪不開眼。

姜知瑞說的確實是實話，練習生基本訓練個兩三年就能看出天花板。姜知瑞不僅臉蛋漂亮老天爺賞飯吃，其他條件也是老天爺慷慨大放送。她的音色溫暖明亮，S.M起初驚喜地以為找到小泰妍，後來遺憾發現姜知瑞音域一般，不過這孩子音準特別好，說擁有絕對音感並不誇張。聲樂老師上課臨時要唱個音，除開特別高的都會讓navo試一個、直接把她當成自動化調音器。

總板著臉的舞蹈老師誇起姜知瑞也絲毫不吝嗇，表演觀賞性拉滿，框架和律動舒適，比優秀標準還多一份優雅輕巧。

是已經出道的前輩參加完月末評價，直播時聽到表演曲和粉絲說完全嚇一跳，實力比外貌還要漂亮的孩子。

是即便拋開外貌，也依舊不會被S.M輕易放棄的存在。

姜知瑞修養的那個月，熱播的Produce101第二季已經進入到後半程，這姑娘託病得空看了節目，除去舞台全程二倍速，她覺得節目組陰間特效死亡回放偏多，剪輯節奏十分拖沓。決賽夜更甚！生平第一次蹲選秀直播的姜知瑞被巨長的宣告名單流程反覆折磨，數次都想回去睡覺、第二天直接看結果，但都到這了的想法硬拖着她留下。

那天羅渽民也陪姜知瑞在練習室熬大夜，他對這檔節目沒太多興趣，自己的未來被迷霧遮掩看不清楚，無暇也無力為他人的夢想應援。

羅渽民單純好奇姜知瑞最後會給誰投票，這多情的孩子幾天就換個pick，起初是邕聖祐，隔兩天成朴佑鎮，沒過多久又是黃旼炫。

羅渽民說知瑞好花心啊，姜知瑞只無辜眨眼，因為渽民沒參加嘛。

決賽夜姜知瑞借走羅渽民的手機，看着屏幕上方不停跳動的號碼琢磨好半天才發送信息。

羅渽民拿回手機看清短訊記錄微愣，姜知瑞向決賽通道發送的是#813號羅渽民#。

是完全不合規則的短訊，心變得柔軟，羅渽民輕笑着遞還回去：“什麼嘛，會被作廢的，快給你的pick投票吧。”

“舞台上我的pick一直是渽民啊，雖然花的是渽民的100韓元通訊費，本來我也想給自己投的，但到底是男孩子的比賽，想想就都投給渽民啦，”姜知瑞總有些奇奇怪怪的真摯，想起母親后，她清澈的眼睛更加濕潤，“知瑞的偶媽總說，心誠則靈，渽民啊，你會有明亮燦爛的未來的。”

17歲的姜知瑞在決賽夜BoA前輩宣佈練習生成團，祝福大家實現夢想擁有美好未來時眼淚汪汪，說不清自己上頭個什麼勁。姜知瑞對Produce101第二季談不上真情實感，她羨慕關注的不過是練習生們能在舞台上表演、收穫應援。羨慕的程度也只有一點點，17歲的姜知瑞相信自己很快能追上試訓班孩子的步伐，一起向明亮美好的未來前進奔跑，沒準還能遇見在選秀節目時看到的選手。

第二年Produce48開播時，羅渽民已經順利回歸舞台三個月，被通知暫緩出道、企劃有變的姜知瑞獨自呆在練習室，她又被動擁有稍富餘的時間，但完全沒心思觀看選手們的練習過程，甚至連舞台本身都懶得看。姜知瑞唯一關心或者羨慕的是選手們明確知道出結果的時間點，已經舉辦到第三季的選秀節目流程早就固定：初舞台—主題曲—小組對決—位置公演—原創曲公演—出道夜公演，出道組確定后就立馬可以準備出道活動。不到兩個月正式展開活動，甚至連活動期的時長都是確定的。

姜知瑞不知道為什麼已經和所謂出道組的孩子磨合練習大半年，拍攝完概念照，錄音也錄製過一版，還會被放逐回練習室。

大概是看姜知瑞過於鬱悶低落，相熟的staff隱晦地告訴她，公司高層對新女團的概念方向產生了爭執衝突，再等等。

兩個月後，暫緩的新女團企劃重啟，出道人選再次開啟選拔，更殘酷的分組PK淘汰，輸一次就淘汰小組末位。練習生互相之間神經緊張，彷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堅持上學成為自私的行為，努力練習到凌晨才是絕對正確。Produce48的出道組IZONE首次活動結束時，新女團的人選還沒完全定下，姜知瑞疲憊不堪地參加了高考。

走出考場沒對答案，姜知瑞就知道完蛋了，她只能告訴自己不要貪心，埋頭泡在練習室。

結果姜知瑞跳水式的高考成績出來沒兩天，出道企劃再度宣佈告吹。關係不錯的幾個同學邀請姜知瑞參加升學宴，和高中畢業禮一樣，她最後並沒有出席。孩子們善良地表示理解，因為要出道了所以不能出現吧，一直以來練習學習并行辛苦了。到時候一定要狠狠傳播我們知瑞的美談，知瑞會成為超級大明星的。

姜知瑞苦笑着回復謝謝，看着宿舍上空白茫茫的天花板，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一無所有、可憐的傻瓜。

出道企劃終止后，公司對女練習生的管控放鬆，變相放了假，姜知瑞沒有回家，她連續一周來到宿舍頂樓的天台，看着遠處流動的人群，密集的建築，無聊地從日出呆到日落。

所有人都以為姜知瑞正朝着明亮璀璨的未來奔跑，他們善良而遙遠地祝福她，只有中村日南每到飯點會從公司帶着飯跑來她身邊，看她吃完才放心地回練習室繼續練習。

中村日南不和姜知瑞聊夢想，不說舞台和練習，未來和出道也從不提及，她只是問，知瑞想吃什麼啊，知瑞不要忘記吃飯啊。

吃飯是最能簡單鑒別關係與距離遠近的一種方法，有空的時候吃個飯吧，和待會吃個飯吧，是完全不一樣的。

姜知瑞已經很久沒有和曾經的朋友們去吃飯，藝人和練習生的生活內容和節奏完全不同。比起朋友們說的漫長但還算有趣的雜誌或者綜藝拍攝，年末舞台藝人席每家主辦方會準備不同的小餅乾零食，第一次開參加演唱會的激動，因為傷痛缺席行程而遺憾，嘗試不同髮型發色發質變差、但效果反響不錯……姜知瑞的日常只有枯燥重複的練習，因競爭而疲憊緊張的氛圍，她能夠挑起的話題，只剩天氣和吃食，無聊到像是一種打擾。

漸漸的，便再沒主動去聯絡朋友們。

偶然有一次在公司遇見鄭在玹，練習生堆里的姜知瑞跟着人群禮貌對他笑笑，那哥溫柔地回應大家。晚上姜知瑞收到他的簡訊，不開心嗎？見到哥怎麼不齜牙咧嘴了。

姜知瑞看着那條簡訊愣了很久，她後知後覺地發現，曾經任性的自己對哥哥略挑釁的話再也沒了孩子氣的反應，不知何時戴上了禮貌的微笑面具。

她疲憊，麻木，確實談不上開心，最後不知味地回了一句長大了。

有點想念以前小心眼的知瑞呢。

但以前早就回不去了。

以前的姜知瑞喜歡草莓製品，咖啡那麼苦的東西她想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碰。以前的姜知瑞要是知道渽民喝8shot咖啡非得跑到他面前，把這孩子拉到角落裏，摸他的腦門，發燒了么？還是遇到了什麼苦惱啊，這樣喝咖啡快嚇死她，特別傷身體的啊，好怕渽民消失掉。

現在的姜知瑞覺得草莓製品太過甜膩，被羅渽民問到吃食相關的話題，她會不輕不淡地用kkt回復“渽民啊，少喝點咖啡”，在店員驚訝到習慣的注視下，請她加滿8shot。

8shot咖啡特別苦，像毒藥一樣苦，姜知瑞喝完總感覺心跳到爆炸，就像快死掉了似的，後來再想麻木疲憊的神經被極端口味刺激到清醒，也就那時才算活着。

結束演出回國的航班上，羅渽民才從李夏赫那得知新女團企劃告吹近半個月，起飛前姜知瑞還給他推送油管搞笑視頻，近半個月的聊天記錄和從前一樣開朗陽光，看不出半分失落。

飛機落地后羅渽民便給姜知瑞打電話，打到第五次才接通，他輕喊她的名字，電話那頭的聲音帶着笑意，渽民啊，8shot咖啡怪好喝的。

知瑞在哪呢？

在沒有人能看見的角落。

羅渽民最後在那間偏僻的雜物室找到姜知瑞，他看見本該登上舞台站在聚光燈下，聽着快門聲成為焦點、在歡呼吶喊中接受很多愛的孩子，蜷縮着躲在雜亂昏暗的角落，像是要自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掉。

聽到再三的呼喊聲，姜知瑞才抬起頭，看清男孩的面容后綻開笑容，眼淚不知怎麼的就落下來，她下意識抬手捂臉，最後卻哭的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