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山本武的擔憂在第二天時候就明白他是多慮了。……話雖然是這樣,但真的沒問題嗎?
“她們今天玩的遊戲好像有點危險啊……”
聽着山本武這樣的感慨,沢田綱吉牙齒都有點跟着打顫,他縮着眉眼吐槽道,“這已經不是玩遊戲的程度了吧……”但山本武是連這樣嚴肅殘酷的黑手黨行事都依舊當做是遊戲來說的人呢。
……兩個聊生以太打起來了。看着有一點可怕,他們還見過聊生的這副樣子,誰能想到剛剛走出基地去室外訓練就能看到這樣的場景呢?
完全猝不及防的。這兩個人在空地上打着,甚至很注意地沒有傷到一旁無辜的樹木,但卻完全是招招致命的討法,看得沢田綱吉心驚膽戰,他覺得這裏也許需要一個雲雀前輩。雖然會變得混亂一點但好歹是能打斷這種氣氛……大概。
“嗯?還沒有完事嗎。”基地的門打開,碧洋琪從裏面走出來。她沒有戴面具,此刻才看見獄寺隼人也在這裏,朝他挑了挑眉。
下一秒,獄寺隼人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等等、醒醒啊獄寺君!”沢田綱吉這麼叫他更多的原因還是迫於鬼畜嬰兒教師的yin威,畢竟距離和白蘭約定的時間距離已經越來越近了。
碧洋琪拎起了他年幼弟弟的后衣領拖在地上,轉頭向沢田綱吉與山本武道,“走吧,你們打訓練可不在這地方。”
她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
沢田綱吉有些猶豫,“聊生桑……她們沒事嗎?”
從一見面就那麼過分,結果就關係瞬間又好起來,這才沒過多久又是招招致命的樣子,關係實在太難理解,太複雜了。
碧洋琪聲音懶散,“你難道覺得你能打贏十年後的你嗎……?別搞錯了,把你們傳過來只是因為對付白蘭需要彭格列戒指的力量罷了,刨除這個條件的話,對於十年後彭格列來講如今的你們根本夠不上資格。”
把這個世界的未來交給十年前的一群乳臭未乾的小鬼們,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議。沢田綱吉的腦迴路一向令人無法理解,至於勉強配合一下的十年後雲雀恭彌,那人就更別提了。
碧洋琪橄欖色的眼珠轉向了正打得難捨難分的兩人,她們很有默契地把範圍劃到了最小……至於是發生了什麼她也並不算是清楚,即便是年幼的聊生以太也很懂得對待女士的禮貌,進門之前敲了幾下門,兩個人走出了室內才開始動手。
關於有禮貌這一點,她一直覺得很可愛。
沢田綱吉的表情更複雜了,瞪圓的眼睛裏夾雜着更多的驚恐成分,“可、可是……”他抖着手臂顫顫巍巍地指向碧洋琪身後,“她……手、……”
粉發女人向後一瞥,看見一截斷手掉在地上,指尖是修剪圓潤的,並沒有塗指甲油。那是三十二歲聊生以太的手。斷手的橫截面宛如某種不斷沸騰咕嘟起來的冒着泡的水面……那是血。一副有點掉san的樣子,血泡鼓起太多,連手骨都無法看清。
“沢田綱吉。”另一道冷峻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是拉爾·米爾奇,教官的視線只是落在那兩人身上幾秒便返回來,“現在,你該去訓練了。”
不等沢田綱吉再說些什麼,山本武笑眯眯地搭上他的肩,“嘛,我們還是走吧?畢竟獄寺都已經……”他望着被碧洋琪拖着走的獄寺,言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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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歲的聊生以太早就預料到了這件事。
她們可是同一個人,怎麼會不清楚彼此的想法呢?正如十四歲的聊生以太雖然是如此地生氣,但她知道她是懂得她在做什麼的——哦,雖然她並不喜歡,但這也正常,換做是她自己也不會喜歡的。
“我不需要。”十四歲的小女孩手裏長刀的血蜿蜒而下,南泉斬斷了另一個她自己的手,聊生以太並不清楚她為什麼不躲開,但既然是她自願的,那麼就無所謂。
庫洛姆的舉動在她腦子逐漸緩過神來后便想到了三十二歲的她自己那番話……原來是說給庫洛姆聽的。說給庫洛姆聽。
——可她怎麼能?
尤其當這個對象是她自己的時候。複雜的像是衛生間下水道被堵住的結團的頭髮,掉落的、骯髒的,濕漉漉的。情緒翻湧波動像再心臟上建立起一個架子鼓毫無章法地敲打發出噪音。十四歲的聊生以太只覺她的身體都在因這股惱意而渾身發抖——她到底在做什麼,到底在想什麼?僅僅相差的二十八年就讓這個人變得如此愚蠢,甚至妄圖修改她的人生。
……她不需要。這令人作嘔的憐愛,來源於未來她自己的高高在上,想要改變的卻並不是屬於三十二歲聊生以太自己的人生,而是將情感灌注在了她的身上——縱然是同一個人,可她們終究是不一樣的存在,這個女人又不是不懂。
聊生以太甚至懶得再想太多,久違的情緒讓她既火大又愉悅,殺意毫不掩飾地全部放出。這把刀很順手,是初見時候三十二歲的她打算用來殺了她的那一把。殺人之刀與活人之劍乒乒乓乓發出撞擊的聲響,她極度厭惡着被蔑視輕賤,三十二歲的她自己就是個垃圾,是個非常、非常討厭的東西。
她們打差不多已經有了三個小時,聊生以太的情緒在打鬥的過程里消散的很快。她本身就是情緒波動很少的那類人。縱使此刻心裏依舊不爽,但也還是收了刀。
這樣打下去是沒有意義的,她又不會殺了她,這種事除了發泄以外毫無作用。十四歲的小女孩用着極度冷漠的表情望着她,好像在她眼裏她們之間不再有任何的聯繫,她看着她就像看到路邊的一輛自行車,平淡而冷漠。那雙狹長眼型里裝着的漆黑眼珠毫無波瀾。
……
十四歲的聊生以太開口道:“我只是個國中生。”
“嗯哼。你是想要與我劃清界限嗎?”三十二歲的她自己從容不迫地從襯衫的前幅口袋裏掏出一盒香煙,在底端敲出一根后低頭咬住煙嘴抽出來,指尖燃起一簇紫色火苗將其點燃。
聊生以太有點想笑。她眼睛瞥向了自己那隻橫截面還在不停冒泡的斷手,又把眼睛轉向了面前的長發女孩。趙州被毫不在意地扔在地上,她看着十四歲的自己,更多的是把目光落在那藏進黑髮里的側頸……那裏有她留下的一個煙燙。
她真的很想很想笑,但是還是忍住了,因為這樣實在有點太神經質。三十二歲的聊生以太的語調平穩冷靜到不可思議,像是一條過分筆直的線,不是船繞着一條航線行駛會因為地球是圓的而回到起點,而是會筆直地朝前駛去直到撞死在太陽那巨大的火球上被燒得骨灰都不剩下一點。
“你以為自己只是暫時地失去了記憶就可以對那些存在着的過往視而不見嗎?
等到你日後在某一瞬間想起自己被分屍在長桌上,你的皮肉被刀叉切割下來進入其他人的口腔食道胃袋裏,然後再因你自身的特性而使得那些被嚼碎了的肉從他人的胃袋裏破肚而出像吸鐵石一樣重新噁心地在你身上重組——”
聊生以太的話停下了。她冷漠地盯着這個年幼的自己,被年幼的她所砍斷的那隻手在地上顫了顫動起來,五指在地面上攀爬,爬上她的鞋子,她的褲子、衣服,最後再到她的臉。
那隻骨節分明的斷手牢牢地扒在了小女孩的左臉上,尾指卡在她的下顎骨,這隻手也曾無數次地斷裂過,被拔出指甲檢查再生狀況,亦或者一根根地剁掉。並也曾被緊扣着握住,貼在或溫暖或冰涼的掌心裏,貼上誰的皮膚,撫摸過誰的頭髮。好像皮膚變得不再是皮膚,只要是由着自己的眼睛去注視着,就會想起他們被變成碎肉后又蠕動擠壓着重組回來的場景。像一個立體拼圖。
櫻桃味黑石甜甜的氣味飄蕩在空氣里。聊生以太吐出的一口白色煙霧被風吹過來刮到年幼的她自己臉上。風吹亂了她的長長腳踝的髮絲,露出側頸那一點突兀的深色。
是煙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