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情緒在這個時候才忽然湧上來淹沒了她。
年初新接了很多訂單，路衍出差了幾次，打算爭取在開年就把公司的利潤翻倍。
他是在生日會那天，才發現公司訂的蛋糕換了一家蛋糕店的。
路衍特意叫了行政到辦公室來問，對方才跟他說之前那家蛋糕店暫停營業了，老闆提前終止了合同。
路衍提前下班開車去了姜心漫的店裏。
捲簾門關着，上面貼着一張紅紙，他不需要下車就能看到紙上面的字。
——宋老闆回家做富二代啦，姜老闆也回老家考公了，咱們後會有期。
路衍立刻就給宋薇打電話，結果發現自己被拉黑了。
他直接開車去了姜心漫家，按了好久的門鈴也沒人來開門，路衍仔細回想了一下，發覺姜心漫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家裏的密碼。
姜心漫也把他微信和電話通通都拉黑了，他最後是翻遍了朋友圈，才在宋嶼柯發的一條狀態里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宋嶼柯分享了一張考題的圖片，文案說的是考公原來這麼難。
路衍不得不聯想，這題目是不是姜心漫分享給他的？
可是即便到了現在，他都依然堅信，姜心漫不會和宋嶼柯在一起的，她不喜歡他。
真是奇怪，他明明清楚這一點，還是會輕易被他激怒。
如果那天她說要去他家拿數據線的時候，他直接讓她進去了，是不是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可是他不讓她進去，不過也是為了第二天能有借口去見她啊。
他想不明白，也就兩周不到，她怎麼會消失得這麼乾淨。
之後幾天路衍的小綠書就一直掛在後台，他甚至開了個會員，設置了上線提醒。
但是姜心漫那兩個號一直沒有再上過線了。
後來有一天他忽然想到，既然這兩個號都是她的小號，那是不是意味着她還有別的大號。
他去搜了他們店的官方賬號，換了好幾個關鍵詞，才終於找到。
巧的是，他點進去的時候，那個賬號正好是在線狀態。
宋薇現在已經回去做總裁了，總不至於還有空打理這個蛋糕店的賬號吧。
路衍在那個賬號上停留了好久，還生怕不夠明顯，又在首頁更新了一張圍着浴巾秀腹肌的釣魚照。
照片的左下角，他的那塊前女友送的定製手錶暴露得毫無痕迹。
不到半個小時，他就收到了「睡不着」發來的信息，問他在哪裏。
路衍回復她在X市出差，對方就直接讓他發地址給她。
路衍故作不知，問道：怎麼了？
姜心漫回他：我也在X市，睡不着無聊，去找你玩。
路衍裝模作樣地回：太晚了，我都要睡了。
女人隔了十分鐘才回信息：那算了，晚安。
她這樣說，路衍又着急了，直接發了酒店定位過去，讓她過來。
姜心漫很快就回了信息過來：恩，現在過去，我要見葷的，你做好準備。
路衍盯着那行字，微微擰眉，他下意識想拒絕，但努力憋住了，敲字回復她：你對自己這麼有自信啊？我也不是來者不拒的。
“那見面之後給你一個出去買東西的機會。”姜心漫回的語音，“如果你對我不滿意，那你就別回來了，我很會識趣地自己走掉。”
“那要是你對我不滿意呢？”路衍又問。
“我不挑的。”姜心漫說，“你喜歡什麼類型的？我穿什麼衣服？”
路衍沉默着沒有回信息，她很快又發了一張只穿着白色蕾絲的照片過來，說：“這套怎麼樣？我前男友就很喜歡。”
那套還是他送給她的。
路衍面無表情地敲着鍵盤迴她：穿你舒服的來。
姜心漫很快就到了酒店。
她其實還沒想好要怎麼面對他，但是司機把車開得飛快，而且幾乎一路都沒有紅燈。
她乘坐電梯上了樓，來到房門面前，剛要按門鈴，才發現門沒關。
姜心漫頓了頓，輕輕推門進去。
房內漆黑一片，透過她身後走廊的光，姜心漫大致看清了房間的佈局。
這是一個小套間，站在門口只能看到客廳和吧枱，沙發後面是卧室，姜心漫聽到動靜，但沒看到人。
姜心漫反手關了門，也沒打算開燈，就這麼摸黑着走了進去，然後在吧枱邊上駐足。
男人掛掉了電話回頭，似乎還笑了一下，“你進來怎麼沒聲音的，嚇我一跳。”
姜心漫語氣輕佻地開着玩笑：“我進來的時候沒動靜不要緊，你進來的時候有動靜就行。”
對方靜了一下，隨後走到門邊上，伸手就要去按燈的開關。姜心漫反應更快，兩步並做一步地走到了他面前，按住了他的胳膊，在一片黑暗中拉扯着和他到了床邊。
姜心漫直奔主題，男人推拒了一下，聲音無奈，“是不是少了一個環節？”
他是說買東西的環節。
姜心漫笑出了聲，她湊到他耳邊，黏糊地問他：“是不是男人啊，都這樣了還要去買東西？”
路衍微微偏頭躲開了她，伸手捉住她一隻手腕阻止她作亂，他調整呼吸，忍了忍，問她：“你確定不驗貨？”
“驗什麼貨？”姜心漫笑着說，“上面的關了燈看不到，下面的能用就行。”
但姜心漫已經竭盡所能了，搞得她都累了，還是沒辦法讓他能用起來。
姜心漫都氣笑了，譏諷道：“你是真不行啊？”
這話沒哪個男人能忍，但他沒說話，只是把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拿開。
黑暗中姜心漫俯視着他，笑着問：“是覺得在綠自己嗎？”
她終於不演了，路衍這才覺得鬆了一口氣，他坐起來，開始道歉：“對不起，漫漫。”
“既然你一開始就沒坦白，為什麼不瞞着我一輩子呢？”姜心漫問，“那張照片，是故意把手表露出來的吧？”
“我本來就沒打算一直瞞着你，只是之前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說。”路衍低聲說，“其實以前也故意露過破綻，只是你都沒發覺。”
“怪我自己蠢咯？”
“當然不是，是我蠢。”路衍馬上說，“我知道這件事越早告訴你越好，但也知道你肯定會很生氣，所以一直逃避着。”
姜心漫沒有接話，她在睡不醒的首頁看到那張照片時，第一時間是渾身發冷，感受到滅頂的憤怒。那怒火燒着她，讓她一鼓作氣來到了這裏，用最噁心他的方式揭開了他的馬甲，她也挺慶幸他完全沒反應的，因為她也快要演不下去了。
姜心漫微微動了動，路衍就立刻抓住了她，哀求似的說：“先別走。”
不得不說路衍真的是很了解她了，剛剛那個瞬間她確實是想立刻離開這個房間，再也不想見到這個男人了。
“你先放開我。”姜心漫說。
聽她語調平靜，路衍遲疑了半秒，還是鬆開了她，他下床站在床尾，迅速扣好紐扣，整理衣服。
姜心漫也坐了起來，走到床頭“啪”的一聲連開了兩盞燈。
房間頓時燈火通明，路衍還在調整皮帶，髮絲凌亂，難得的有些狼狽。
姜心漫這個時候居然還笑了一下，說道：“你現實生活中和網絡上挺不一樣的。”
他微微一笑，“你不也是？”
“你早就知道是我了？”姜心漫盯着他的眼睛問。
路衍頓了頓，含糊道：“也沒多早。”
“沒多早是多早？”姜心漫反問，“一開始就知道？還是我開始喜歡你之後？”其實這個問題她在來的路上已經有了答案，原因無他，他態度轉折的關鍵點太明顯了，“是從打網球開始，對不對？”
路衍點頭。
她好蠢啊，為什麼要給他發照片？
“是不是挺爽的？”姜心漫問他，“上帝視角談戀愛，馬甲助攻。”她想到自己一開始那幾個改變主意的點都是由睡不醒促成的，就覺得好笑，“其實完全沒有必要，你路衍手段這麼高，沒有睡不醒，我一樣會被你拿下。”
“怎麼會？”路衍無視她語氣里的嘲諷，認真地回答她，“沒有睡不醒，我不是早就出局了嗎？你對我偏見那麼深。我知道你那時候喜歡的是睡不醒，我當時有想過坦白的，你忘了嗎，睡不醒一直是想和你見面的，你拒絕了。其實我的想法其實和你一樣，用睡不醒和你開始的話，這段關係不純粹不好把控。”
“把控？”姜心漫輕聲反問，這個詞讓她覺得諷刺，“看來一切盡在你的掌握之中啊路總。”
路衍頓了頓，說：“並不是，當時我還是太着急了，其實還能有更好的處理辦法。”
姜心漫噎了一下。
話都讓他說完了，她還能說什麼呢？
但是她就是接受不了。
他居然是睡不醒。
他怎麼能是睡不醒呢？
姜心漫感覺自己好像被剝了皮，血淋淋的，一覽無餘地展現在他面前。
何況他還早就知道是她，早就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了。
那時候他會不會覺得她很裝？會不會心裏在笑她？會不會和她在一起就是覺得她很好得手？
很多情緒在這個時候才忽然湧上來淹沒了她。
她真的寧願一輩子都不知道這件事。
“是因為知道是我，所以當時才會轉變態度，和我表白，要和我在一起嗎？”姜心漫輕聲問。
這個問題其實也有答案的。
他那樣的人，怎麼會喜歡上她呢？
路衍望着她，也低聲道：“如果不是因為覺得我的聲音像睡不醒，你也不會接近我，不是嗎？”
“對。”姜心漫微笑着順着他的話往下說，“當時就是把你當睡不醒代餐來着，和你在一起，也是因為睡不醒說自己有喜歡的人了。”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體面的解釋了，她試圖用喜歡這個理由，來掩蓋掉她一開始和睡不醒聊騷的那些荒唐。看路衍的神色，這話顯然也刺痛了他，這讓她產生了一些報復的快感。
沒有哪個男人能容忍自己做替身吧。
不過他很快又勾了勾唇，愉悅地望着她說道：“你這麼喜歡我，真讓我開心啊。”
姜心漫：“……”
“那陣子你跟我說有喜歡的人了，還是因為他聲音很像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吃醋。”路衍伸手挽起她額邊的一縷頭髮，唇角帶笑，聲音繾綣，“原來你那時候就已經這麼喜歡我了嗎？”
姜心漫聽不下去了，他姿態越是閑適，就越是顯得她狼狽，她伸手猛的把他一推，男人只是小退了半步，但已經足夠她越過他往外走。
只是才走出去兩步，又被人捉住手腕拉回去按到了床上。
姜心漫動彈不得，因為路衍將她完全圈在了懷裏。他的胸膛壓着她的胸脯，雙腿也貼緊了她，他的頭也埋在她頸側，他的頭髮長長了一點，毛茸茸的蹭着她。讓她想起以前宋薇養過的那條大金毛，每次她去幫她遛狗，都會在她家門口被興奮的狗狗撲倒狂嗅一通。
路衍將頭埋在她頸窩蹭了蹭，深深嗅着她身上自帶的那股子溫暖的淡香，察覺到自己其實非常想她，心也跟着柔軟了下來。
“漫漫……”路衍含糊地說：“我很想你。”
姜心漫聽到了，只覺得諷刺，“是想我還是想打炮了？”
剛剛一點反應都沒有，現在只是抱着她蹭了兩蹭，就翹起來了。
路衍聞言卻笑了，語氣充滿了邀功的意味，“不是你的話怎麼能起得來？”
其實在一起之後，路衍的人設就一直很貼近睡不醒，那股子又壞又欲的勁也完全一模一樣，這也是為什麼在一起之後姜心漫會變得這麼喜歡路衍。
她以為自己喜歡的就是這種性格的人。
沒想到他們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
可是她接受不了。
“我們已經分手了。”姜心漫望着天花板說，感受到身上的男人渾身一僵，“你放開我，我要回家了。”
“為什麼？”他問，“你剛剛還在說喜歡我。”
姜心漫覺得荒唐，忍不住笑了起來，“你不會以為我剛剛是在表白吧？你覺得我知道你是睡不醒之後，還能和你在一起嗎？”
路衍抬起頭來看她，目光帶着一絲難得的茫然，“為什麼？”
他是真的有些沒反應過來。
其實路衍在這段戀情里一直覺得自己是有底牌的。
他預料到姜心漫知道真相之後會生氣，但他也一直覺得，一旦姜心漫知道了他就是睡不醒，她怎麼可能還離得開他？
那不得愛慘了？
因為他自己就是忽然發現姜心漫就是那個和他網聊的女生之後，開始淪陷的，喜歡到毫無章法沒有用任何手段就表白追求了。
女生的喜歡他享受着，苦果也是他自己在吃。當他犯賤用睡不醒去說混賬話惹她傷心的時候，他作為路衍，都能清晰地看到她臉上那種失魂落魄的表情。
喜歡的女生在和他約會時還在想着別的男人，這種事情怎麼想都不會有多高興，只是那個人是他本人，就變得複雜多了。
不管她過去有多喜歡睡不醒，也不管她現在有多喜歡路衍，等到她知道他就是睡不醒的時候，那些喜歡還不得1+1>2嗎？
人太過自信了就會有恃無恐。
姜心漫卻覺得難熬，不想再和他多待一分鐘，“你讓我回家吧。”她幾乎是央求道，“我很累了，可以嗎？”
路衍不願鬆手，他心底開始冒出一絲從未有過的恐慌，這種恐慌，在發現她已經關店回家聯繫不上的時候都未曾出現過。
僵持的這幾分鐘裏，姜心漫忽然覺得胃裏一陣痙攣，很快渾身都開始不適，直到路衍發覺她在發抖，微微鬆開了她詢問時，她才終於找到縫隙離開床，跑到浴室抱着馬桶吐了。
路衍拿着毛巾和礦泉水站在門口，皺着眉問她：“你晚上吃了什麼？”
把胃裏的東西全都吐出來之後她才舒服了一點，姜心漫緩緩站起來，望着他的眼睛說：“我沒吃壞東西，我就是單純覺得噁心。”
路衍露出那種無奈又難過的表情，“漫漫……”
姜心漫推開他往外走，這次他沒有再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