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雨稍稍小了一些。不過也僅僅是從“暴雨”變成了“大雨”。

滿是潮濕腳印的宿舍走廊安靜得宛若無人之境，和吵吵嚷嚷的雨幕彷彿是兩個世界。

所有的宿舍都大門緊鎖。

“現在學校里還有多少人？”蘇梓臨疑惑道。

“下暴雨之前的那個星期，設計學院的人好像大部分都去景門鎮採風了。”沈未思考道：

“氣象災害預警之後，其他三個學院的人又申請離校居家學習了一大半。現在像我們一樣全寢室都留在學校的根本沒幾個。”

銅江藝術大學一共有四大學院，分別是設計、傳媒、音樂和舞蹈，其中設計學院是最大的，人數和另外三個學院加在一起持平。

“那也就是說，現在學校就只剩下......”沈未掰着指頭。

“不到500人。”蘇梓臨回答。

銅江藝術大學本就地處偏僻地廣人稀，四周都是碧水青山大江大河，佔地面積極為廣闊，將近3500畝。

而這五百人僅僅是根據官方數據推算出的結果。算上校工和擅自離校的學生，實際數據可能僅有三百人左右，甚至更少。

這人口密度，快趕得上珍稀動物了。

“人少了才好。”沈未撐開透明雨傘，纖細的傘柄在雨幕中顯得不堪一擊。

“好開心。”陳訪桐用最平淡的語氣喜悅道，“我們要去搶劫了。”

沈未連忙咳嗽兩聲：“別瞎說，這種時刻人類就該團結起來成為堅不可摧的聯盟，哪有什麼搶劫不搶劫的。”

走出宿舍樓，渾濁的雨水已經沒過了腳踝，散發出陣陣寒意。

傳媒學院的宿舍樓區位於校史館後方。四周是一片松樹林和低矮灌木花草園林，中間還矗立着幾座當年建校時國外友校贈與的雕塑。

“好的，那你和你的道友們要注意安全。”陳訪桐小聲打着電話，“少喝點酒，我和朋友們在一起，沒事的。”

蘇梓臨關心道：“爺爺奶奶情況怎麼樣？”

“挺好的。”陳訪桐說，“封鎖的時候他們正在荊官山上的道觀里參加僧道聚會，那邊暫時沒什麼危險，聚會到現在還沒停呢。”

沈未停頓許久：“這就是道士嗎。”

“我爸媽也被封鎖在他們學校的安全區了，裏邊的出不去，外邊的也進不來。”蘇梓臨無奈道，“現在只能和我們一樣，邊等物資局支援邊校園求生。”

“都這麼靠譜？”沈未默默看了她們倆一眼：“我爸媽還在海島度假，剛剛v了我一萬塊錢，說封鎖期多吃點......”

“噗。”蘇梓臨當即笑出來，“沒事，至少說明他們狀況挺好。你存着吧，等喪屍消退之後再花。”

走下校史館的緩坡，就是用透明橋相連的四棟多媒體教學樓，由白瓷和鋼化玻璃組成外牆，未來科技感十足，用當時新建時學生的話來說就是——

“校長這得貪污多少才能建得起來啊！”

然而雨幕之下，再昂貴的建築物也悄然失色。

走過教學樓后的S形林蔭小道，空地上坐落的正是學校唯一一家，也是全大學城[曾經]最豪華的超市。

超市只有一層，但是面積巨大。

大門正敞開着。

門鎖被可憐兮兮地扔在一邊的地上，看樣子超市的承包戶在臨走之前，根本連上鎖的時間都沒有。

而裏面所有的燈都正大光明地亮着，在傍晚的夜色中散發著微弱的光。

“等等。”蘇梓臨蹙眉，“我怎麼覺得有點......”

“我沖了！”沈未把雨傘丟到門口的紙簍里，推開大門，“零元購啊家人們！這不就是......”

直到看到眼前的景象時，她愣住了。

杳無人跡的超市裏，貨架東倒西歪，一片狼藉。

在這樣的末世里，這傳遞出了一種令人極為不安的信號。

超市裏，一定發生過什麼激烈的衝突。

“噓——”

沈未轉過頭，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三人會了意，立馬放輕腳步。

燈火通明的超市，除了三人的呼吸聲，便只剩下外界的連綿雨幕。

明明是最“人為”的工業痕迹，此時卻安靜得如同曠野，好像另一個沒有人類存在的孤獨平行世界。

陳訪桐蹲下身，把視角放得極低：“沒有血，沒有體.液。”

蘇梓臨點頭道：“確實，這說明可能只是因為驚慌或者其他人為意外而不小心撞到了貨架，跟喪屍無關。”

“也沒有泥印。”陳訪桐回頭看了一眼，“除了我們剛剛進來時踩上的。”

“這一個星期雨季，只有從外面進來的人才會帶有明顯泥印。”

蘇梓臨站起身，謹慎地環顧四周，“看來從進入雨季之後——至少今天之內，都還沒有人走進過超市。”

“可是。”陳訪桐歪頭不解，“老闆為什麼會連大門都不鎖就離開了？”

“你們聊你們聊。”沈未躡手躡腳從地上拎起一大袋六包裝的芝士火雞面，“抓緊時間，我先搶着。”

沒有冰箱，食物必須能保證常溫保存。

宿舍樓暫時還沒有斷電，但是也不能過於依賴熱水。

考慮到隨時可能需要應付搏命的戰鬥，碳水也必須充足，營養還要均衡，保證體力的絕對充足。

簡單地商榷之後，三人分頭尋找對應的貨架。

而[末日記賬本]上，則根據放進推車的物品，出現了半透明狀的清單，抬頭標記為[預購]狀態。

大米和挂面等乾糧仍然滿滿當當地擺在木頭貨架上。而速食區貨架上的泡麵、自熱米飯等則所剩無幾。

這段時間超市沒有補貨渠道，大家為了圖方便，雨季到來之前就已經到這裏搶購過一番。

717寢室當然也在雨季前天參與了搶購的熱潮，但是被大雨封鎖在室內這麼多天，吃着吃着就只剩兩包果汁軟糖了。

蘇梓臨仔細研究着各個產品包裝袋上的營養參照表，在不同貨架之間來回比對。

小推車裏的內容物，漸漸滿當。

【精鍊大豆油（108lg）×1桶

紅薯粉絲（500g）×3袋

蕎麥挂面（1000g）×5筒

高筋雞蛋挂面（1000g）×8筒

大米（1kg）×3袋

雜糧小面（280g）×5袋

蔬菜小面（280g）×5袋

碘鹽（100g）×2袋】

“早知今日，當時就應該多給校長寫幾封投訴信，怒斥宿舍樓電梯維修工失職。”

沈未費勁全力把米袋往推車上一砸，氣喘吁吁：“一想到還要把這些搬上七樓，我恨不得今晚睡超市算了。”

“推車剩下的空間就買速食吧。”蘇梓臨比劃着大小，“這麼多東西，正好是我們三個人可以搬得回去的。”

速食貨架所剩無幾，不過仔細翻找，還是可以找出不少合口味的食物。

【菌菇牛肉自熱米飯（265g）×3盒

照燒雞肉自熱米飯（265g）×3盒

午餐肉罐頭（400g）×5罐

香辣牛肉乾（300g）×3袋

五香牛肉乾（300g）×3袋

手撕豬肉豬肉脯（300g）×3袋

酸辣檸檬味脫骨雞爪（200g）×3盒

綜合果蔬脆（180g）×5袋

蝦仁紫菜湯粉(10g)×20袋

番茄羅宋湯粉(10g)×20袋】

將較輕的速食產品放在推車上半部分，蘇梓臨翻看着清單：“只剩下一些小物件了。”

超市裏有一個廚房用品貨架。大學裏絕大部分都是住校生，寢室樓限電也十分寬鬆，只要不是在樓里安裝冷凍庫這種誇張的電器，基本上都不會跳閘。

因此，選擇平時不去食堂自己做飯的學生也很多，超市也會進相應的貨物。

蘇梓臨想了想，拿下一把燒烤簽來。左右摸索，又找到掉在地上的幾盒酒精塊。

【不鏽鋼扁簽×10根

固體酒精塊（4個）×5盒

食品級錫紙（10m）×1盒

食品用防腐塊（1g）×10袋】

在超市的玻璃收銀台下，沈未摸出幾個剩下來的打火機，分外感動：“太好了，就算今晚斷電，我們也用不着鑽木取火！”

5支打火機也加入了記賬本的預購清單。

加上寢室里原本就有的那些鍋碗瓢盆，吃的方面就可以暫時安下心來。

短期之內，即使無法通過任何渠道獲得食品類物資，也足夠三個人撐過一段時間。

“咚。”

沉悶的聲響。

陳訪桐站在倒塌的飲料貨架前，突然遲疑地回過頭：“？”

蘇梓臨忙着想方設法把幾盒泡麵塞進膠袋裡，匆匆抬頭：“怎麼了？”

陳訪桐並沒有接話，而是把手放在耳朵旁邊，做了一個攏音的動作。

接着，她邁開腳步緩緩向儲存生鮮食品的冷凍庫走去。

這些生鮮食品無法拿走，十分遺憾。初秋，又是暴雨連綿，氣溫仍然保持在每天25℃左右，濕度很高，容易發霉變質。

“別聽了，一定是我肚子餓得不行的聲音。”

沈未筋疲力竭地躺在收銀台後的皮質座椅里，“我今晚大概能吃三碗面，辛苦蘇書記。”

蘇梓臨瞥她一眼：“特殊時期，我不同意浪費糧食。”

沈未剛要控訴“你怎麼能把給我吃飯這種事情叫做浪費呢”，只聽見陳訪桐那邊突然傳來極其難聽的吱呀聲。

兩人雙雙回過頭。

她正用雙手費力地扒住冷凍庫邊緣，試圖向一邊拖去。

蘇梓臨連忙跑過去：“要幫忙嗎？”

沈未跟在後面：“你總不能告訴我你是想把這玩意也給帶回去吧。”

“哧——”

隨着悶悶的嘈雜聲，沉重的冷凍庫竟然生生被向左挪動一厘米。

沈未嘖嘖稱奇：“說實話，當年是不是和你爺爺奶奶在山上修鍊過？”

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陳訪桐盯着露出來的地板：“這個冷凍庫的位置不對勁。”

蘇梓臨蹲下來，用指腹抹了一把：“確實，裏面和外面的地板上，積灰程度基本上是一樣的。”

“什麼意思？”沈未眨眨眼，“就是說，冷凍庫是被臨時放到這個地方的？”

“嗯，我剛剛以為是貨架倒塌的聲音。”陳訪桐將手掌放在冰冷的櫃門上，“但是仔細一聽，那聲音好像是從這邊......”

“砰！！——”

冷凍庫后的牆面，突然發出了一陣猛烈撞擊的聲音。

蘇梓臨驚叫着向後倒退：“什麼東西？！”

陳訪桐瞳孔微微放大，站在原地：“就是這個聲音，只不過剛剛沒有這麼......”

還沒來得及反應，撞擊聲再度襲來。力度之大，震得整個鋼筋牆面都朔朔落灰。

好像是什麼物體......或是人體，正在拚命撞擊冷凍庫后的堅硬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