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過好歹也是臨時搭檔。
欣賞完遲風的臭臉,陸霜雪剛想問問,究竟怎麼回事了?不料她還未傳音,先被人自后拍了一下肩膀。
“你怎麼站在這?”
陸霜雪回頭一看,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擠過來,年齡和原主人差不多,眉眼也有一點點相似。
原來這是和原主同為鹿城分支關係也不錯的族姐妹,叫君棲語。
君棲語氣得面紅耳赤:“被君勝林那伙人看見,一準沒好事。”
“他肯定得舉報我們!”
陸霜雪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只見幾個青年不懷好意盯着她們這邊。
頭頂,“……只要你們發現身邊什麼誰有異常,不拘今夜,還是最近一兩年,或語言,或行為舉止,但凡只要有懷疑的都可以說出來!
“言者一律無罪,凡核實非造謠者獎勵元嬰符篆一枚,倘若因此擒住目標!嘉九階金甲玉衣一件,大乘巔峰全力一擊玉符三枚,並且!君氏保你不失,凡敢搶奪者,即與君家作對——”
眾人嘩然。
九階金甲玉衣、大乘巔峰全力一擊玉符三枚,哪怕在東極洲本土,都足以充當一個中等世家或門派的鎮家之寶了。
——君仲祈銷毀名單揭過此事,又反覆以神識察看在場人的神魂契合度,結果一無所獲,他思索片刻,當機立斷。
效果立竿見影,幾乎是馬上,大家就把君清陽兄弟以及剛才的衝突拋在腦後,開始踴躍發言。
當然,也少不了互相攀咬趁機報復的。
“上君!我舉報君飛霜!”
“君飛霜在一年前,突然一反常態,收了個爐..鼎侍妾,與往日行事作風相比簡直的判若兩人,非常詭異!還有君棲語,……”
陸霜雪:我艹!
她餘光瞥見胖子站在人群不遠處,趕緊給他使了個眼色。
胖子愣了半秒,舔舔唇想了想,一彎腰鑽進人群後面。
胖子心裏彷彿揣了個兔子似的,怦怦怦怦活蹦亂跳,他捂住心口,嗐,嗐!姐啊,你不會是真的仙尊和魔主吧?他這運氣,真的絕了啊啊。
雖然胖子內心在嚎叫,不過他辦事還是非常靠譜的,正好他有傳音鐧這個作弊器,立馬嘚啵嘚啵以神識傳音給家裏心腹安排了一圈。
很快就咬了一大堆人出來了,並且有男有女,情侶夫妻師兄妹姐弟什麼都有,其中不乏君家主支以及分支的優秀子弟。
胖子順便把自己也弄進來。
——以防萬一,洗清嫌疑。
他罵罵咧咧,沖陸霜雪擠了擠眼睛。
陸霜雪真想沖他豎起大拇指。
太機智了!
……
察看神魂與軀體的契合度,陸霜雪和遲風是一點都不怕的。
只是懷疑範圍驟然縮減之後,卻怕被一刀切。
這種上位者的思考模式,兩人是最清楚不過。
無限擴大嫌疑範圍,大幅度增加一男一女的這個危險組合,最終要的是拖了非常多優秀君氏子弟下水。
胖子正中靶心,做得可太好了。
而且他的人還炒熱的舉報的氛圍,最後嘩啦啦進來了三四百人。
這有些出乎君仲祈的意料了,他眉心一蹙,陸緋衣先頭碰了他逆鱗,這會倒沒有再說把人全殺了之類的話,她抿緊唇,君仲祈電光般目光掃視這三四百人,聲音聽不出喜怒:“把人都帶到內院。”
他在虛空中踏出一步,直接落在山莊中路的正廳。
……
不過不管怎麼說,嫌疑範圍還是一下子大大縮小了。
被帶進正廳中庭的人,都有些不安。
好幾個君氏主支的子弟惶然看向他們的二叔/二伯,剛被君仲祈點出來充當臨時家主的是另一房領頭人叫君青旻,他小心翼翼說:“少主,咱們家裏,這……”
君仲祈盡收眼底,他淡淡道:“只要沒問題,儘管把心放回肚子裏去。”
這麼近看,可以清晰看清堂上的男子,目若明星,形容俊美,眉眼卻如刀鋒一般銳利,不復昔日溫和,抬眸端坐之間,十三界頂級世家之主威勢盡顯。
“霜雪,是你嗎?我知道你在,”那醇厚微啞的男聲彷彿古老弦琴在唱詠,他說,“你知道的,我只要鳳神珠的伴生圖,你把地圖給我,我們還和從前一樣,……”
陸霜雪一哂。
——雖然當初她選君仲祈,完全出於顏狗看臉,但到底相處了這麼多年啊,她再怎麼心大,這麼近距離再見,心情也多少有些複雜。
反正她不信。
那些許情緒,轉瞬即逝,真的好假也罷,道不同,不相為謀。
陸霜雪利索將過去拋開,揮揮手不帶走半片雲彩,她藉著站位,小幅度觀察了下左右人群。
胖子是非常能幹,不但咬出許多君氏子弟,還刻意添進來不少女的,他吩咐專找有男性同伴或者仰慕者心上人的,這些人一進來就下意識聚靠在一起,現場過半都是一男一女組合,陸霜雪和遲風混在裏頭,毫不起眼。
幹得漂亮!
頭頂,君仲祈繼續動之以情,可惜陸霜雪當他唱歌,許久,他停頓片刻,聲音一變:“好,把人叫上來,左邊開始,一個個到廳上來!”
陸霜雪趕緊給了遲風一個眼色,讓他配合點,別出岔子!
這一關能不能過,就看這了。
那君青旻效率非常高,很快就將這些人被舉報事項以及前後因果情況整理成冊,將記錄玉符呈上。
君仲祈神識貫注一掃而過,第一對男女已經被帶到他面前的,廳內落針可聞,陸緋衣目光審視冰冷,上界大能威壓讓人喘不過氣,兩人雙股戰戰,連話都說不出來。
“不必驚慌,”君仲祈抬眼,他認得這兩個,姓阮,是剛才起衝突的其中一個領頭門派家族的人。
因為某些不可與外人道的情況,現階段的蒼閔界分家,對君氏很重要,而這些依附君氏的較大家族,是蒼閔君氏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同樣如此。
君仲祈要擒住陸霜雪二人,但絕對不能以蒼閔分支為代價。
這點,連陸緋衣及她背後的陸家都不知道。
“將你們的情況給我說清楚,你們之間有殺母之仇,為何突然之間,就化干戈為玉帛?”
堂上有人點上定魂香,兩人漸漸鎮定下來,開始講述:“因為我發現,當年的事情有誤會,……”
聽不見裏頭說什麼,但大致能猜到,他們站的位置不大好,剛在在左側前段,很快就會輪到他們了。
胖子有點緊張,不過當事人卻剛好和他相反,陸霜雪沖他翹了下唇,擠擠眼睛。
瞧她的!
最後她用力看了遲風一眼,前提是這傢伙別給她掉鏈子才行!
“君飛霜,岑柏——”
遲風原主叫岑柏。
“哦哦。”
已經上去十幾人了,有單的有雙的,還有四五個一群,但都好好地下來了,站在大廳前和中庭下的人群見狀,除去心裏有鬼的比如胖子,大家都不免鬆懈了不少。
陸霜雪規規矩矩應了一聲,把齊眉棍別回腰間,雙手擱在身側,看上去就是個有點緊張但還算鎮定的小姑娘。
像模像樣的。
“嗯,你,對岑柏,跟上來!”
遲風深吸一口氣,甚覺憋屈,但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尚有心心念念的事情未曾完成,想想鳳神珠,又覺沒什麼是不能忍受的。
遲風勉力調整表情,慢陸霜雪一個身位進了大廳。
最好是一次過關啊。
陸霜雪打量廳內一眼,前面一對師兄弟沒有問題被引着往左邊繞出去了,只要再一對一檢查一下靈氣運轉以及神魂契合,也沒問題就可以回去了。
但廳堂右邊卻站着三個人,二女一男,其中一男一女是同伴,他們仨就是在審問過程中沒有被打消疑點的,被留下來了,面露驚慌。
“君飛霜,鹿城分家子弟,自幼父母雙亡,在族中養嬰堂長大,從小儉樸,潔身自好,卻在去年突然高價贖下風月樓一新晉男魁,並一直帶在身邊,供其揮霍無數。”
君仲祈啪一聲放下玉簡,緊緊盯着陸霜雪:“告訴我,為什麼?”
陸霜雪:“……”
她也想知道為什麼好不好?
難點來了。
陸霜雪自己都覺得很稀奇啊,她接受了少許凌亂破碎的記憶畫面,可一點都沒有涉及這個問題。
不過沒關係,剛才陸霜雪試了試君棲語,連君棲語都不知道,這是原主人的私隱。
頭頂和左右,幾道銳利的目光鋼挫般上上下下打量她以及遲風。
陸霜雪裝模作樣支吾片刻,抬眼看了看廳上的人,鼓起勇氣說:“……我和他,從前就認識的了,……”
不知道也沒關係,反正別人也不知。
杜撰一個也是可以的。
唯一的問題的是,面前的君仲祈見人經事無數,年少即為一家少主,尤其近年,他祖父長期閉關,家主位置早已有實無名,行事老練目光老辣,絕對不是個好矇騙的。
沒幾分真情流露,絕對混不過去。
臨時編故事不行的。
但沒關係,陸霜雪還真是以前就認識遲風的。
很早很早,早到所有人都猜不到。
“……那天風雪很大,在安舟的長陵渡口,我冒雪趕到客店,……”
不是在安舟的長陵渡口。
而是在東極洲邊陲的冥西渡。
冥西渡過去就是歸墟山深淵,深淵裏除了十二個大型傳送陣之外,另一頭還連接着澗魔界。
澗魔界從前叫西洲,和東極洲分裂之後,僅在東端有幾處與東極洲相連,其他位置有季節限制,唯獨深淵沒有。
深淵縱長數千里,哪怕東西洲關係並不算和諧,但雙方物產多有不同,有需求就有交易,接壤處的私下往來總是來往不斷的。
當時陸霜雪和遲風才十幾歲,初出茅廬第一次歷練沒多久就碰上了對方,陸霜雪當時的錢被人騙走大半,儲物袋都沒有了,她騎着一頭老驢扛着她的大刀,噠噠冒着風雪趕到茶館。
“那時候,茶館滿滿當當,唯獨近窗還有個位置,就坐了一個人……”
那是個紫衣少年,風雪中,他獨斟獨飲,皮膚冷白,薄唇初綻玫瑰一樣的色澤,陸霜雪忽略了他的傲然和矜貴,只注意到他天鵝一樣雪白優美的頸項,初出茅廬的她也沒想店裏那麼擠卻居然沒有人和他搭桌,興沖沖衝進去,問能不能搭桌,然後就一屁股坐下了。
遲風當時年少,第一次裝道修,頭回碰上聽不懂拒絕話的人,給她杯子添了點料她砸吧砸吧嘴喝下去了,居然還說味道怪怪的,從身後背的小包袱取了枚解毒丹掰一半吃下去,大呼小叫點菜。
遲風拿她沒辦法,吃到一半她望見街角有人賣身葬父,心生憐憫,拖着他過去幫忙。
這一幫就是十五天,結果最後躺地上的人受不了了,辟穀丹過效n日裝不下去,直接撕了一個遁地符跑了。
這段往事,簡直不堪回首,遲風這輩子就干過一回這麼蠢的事情,簡直奇恥大辱,每次回憶起來,他都還生氣。
“然後呢?”
君仲祈見陸霜雪停住不說,挑眉道。
陸霜雪和遲風正在對視,兩人一個回頭,一個抬眼,同時“哼”了一聲。
“……他把我揍了一頓,……”
被騙完窮得叮噹響連解毒丹都得掰開吃一半的陸霜雪,肯定不夠身家豐厚的魔廷太子打啊,陸霜雪被他揍得滿頭包,兩人梁子就此結下。
“後來,又有過幾次。”
“再後來,他似乎遇上了不好的事情,我,我就……”
小姑娘目光如水,回憶起過望,有千萬般情緒百轉千回,她回頭望一眼身後的黑衣少年,住嘴不再說了。
但大家也明白了。
恍然大悟。
一雙小冤家,因怨生情。
而少年遭挫,性情有變,緊緊抓住唯一的浮萍。
少女側身一步,勇敢擋住身後的人,保護着他,“有什麼就沖我來!……”(陸霜雪:……我是怕這傢伙露餡)
大家恍然,原來是真愛啊!
……
說謊的最高境界,九分真一分假。
有互動,有真情流露,這對遲風的真實氣質與原主人的一貫作風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釋。
她等了片刻,掃視她和遲風的銳利視線終於從身上挪開了,男聲有如天籟,“下去罷。”
“是。”
成功過關!
……
高傲的魔主陛下是不可能撒這種慌的,不過幸好有她在。
陸霜雪得意洋洋,要不是場合不對,她肯定要炫耀幾句。
她給了遲風一個躊躇滿志的眼神,感覺身後大廳落在自己身上最後若有似無的關注也消失了。
重點懷疑解除×2
非常好!
她又對廳門外前排的胖子眨了下眼睛,胖子非常上道,立馬回了一個“姐真厲害的”眼神兒。
哈哈。
然而樂極生悲。
陸霜雪步履如風,拉着她的“愛人”從大廳退場,等大廳那邊的注目終於消失,兩人同時丟開對方的手,甚至還把掌心往身上使勁擦了擦。
兩人這時走到大廳角門外,這邊有張矮凳,上面擱了一個方形的高階法寶,有人叫他們,“站上去,運行功法。”
檢查神魂與軀體是否契合,不過陸霜雪遲風很清楚這是一個面子貨,真正的檢查,剛才站在大廳時,就由君仲祈等人親自動手了。
她毫無壓力跳上去,但片刻后。
陸霜雪:“???”
陸霜雪:“!!!”
“回房,別亂跑。”
那上界弟子這麼和他們說。
遲風察覺她剛才的僵硬,挑了挑眉。
陸霜雪一臉便秘:“……回去說。”
她推着遲風,一溜煙跑回她那小院。
這時候天早就亮了,霏霏細雨被風吹進廊下,遲風站在沒有被雨水沾濕的那一側,他斜靠在廊柱上,風吹,夜曇探幽的下擺微動。
遲風心情還行,他距離鳳神珠又近了一步。
此刻抱臂斜倚,最開始的遇叛憤怒過去之後,他也恢復幾分平時的樣子。
天庭飽滿,鼻準豐隆,閑閑抱臂,可窺見兩分絕色矜傲魔主的風姿。
“怎麼了?”
陸霜雪不信邪,路上已經運轉了好幾次功法了,可結果都一樣。
她一臉苦哈哈:“我好像……也沒法修鍊!”
真是現世報來得快,她昨晚才嘲笑了遲風。
“呵呵。”
遲風站直,挑眉訝異,這麼巧嗎?
只不過除了訝異,他身心舒泰,從昨晚發現他這身體有問題后一直到剛才被迫圍觀陸霜雪得意洋洋的表演的,猶如三伏天喝下一瓢沁沁涼的冰水,遲風終於爽了。
他涼涼地說:“人品不好的人,運氣是會差點的。”
陸霜雪:“……”
這麼快被幸災樂禍回來,這是她沒想到的。
姓遲的,小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