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多災。

百姓多災。

年輕的趙過,還不理解自己的恐懼從何而來。

他只是敏銳的感覺到,若這種厭惡今世、嚮往天上的思潮繼續擴散,那農人將無心農耕,只追求超脫,極其容易出現大規模餓死人的情況!

必須制止他們!

急中生智,趙過對着上百個農人大聲喊道:

“諸位!這天上日子這麼好,巫覡憑什麼留在人間?還不是因為他們也上不去!他們都上不去了,你們再問又有什麼用?小心被騙啊!”

趙過這麼一說,農人們頓時遲疑起來。

是啊,天上的鬼神能夠撥動日月流逝、有那麼多的神麥、牛羊,要是巫覡有本事,為什麼會留在人間受苦,而不是在天上享福呢?

一個年輕人思索着,有些不確定的答道:

“說不定,巫覡活着不能去,死了魂才能飛到天上呢?”

他剛說完,老人們便有些心動。

“要是死後能飛到天上……”

趙過開始繼續潑冷水。

“飛不上去,我們死了魂魄要去面見泰山府君,在地府生活的。”

漢初的死後世界,還沒有後世那麼繽紛多彩,沒有佛教帶來的閻王,更沒有地獄,只有黃泉和泰山府君。

不過,隨着文、景兩帝的輕徭薄賦,貴族階級積累了大量的錢財,不僅希望活着享樂,死後也要繼續享。

在他們的努力下,冥界開始世俗化,最明顯的,就是現世的人死後,會在冥界當官,甚至還出現了地吏、冢令這種和人間相對的官職。

當然,諸如貪污受賄、達官權貴作威作福的人世情況,也一樣搬到了地下。

貴人們對死後世界的描繪,也傳到了普通人耳朵里,隨着時間的擴散,地府的構想被大眾認同。

趙過這麼一說,剛剛心動死後飛升的老人,忍不住開始泣淚:

“人世間苦了一生,死後竟然還要如此!”

眾人止住步伐,面帶悲色,再次抱頭痛哭了起來。

趙過別過臉。

制止他們絕對沒有錯,正如剛才所說,巫覡有那個本事早就上天上去了,何必在人間獃著?這些農人若去找了他們,恐怕家財都要被誆騙個乾淨!

可明明讓農人不至於人財兩失是好事,看他們哭成這個樣子,趙過還是難受的不行。

農人實在是太苦了。

自己連他們最後的那點幻想、安慰都給奪去,讓他們接受自己生要勞作到死,死後仍不得解脫,實在是……

唉。

一聲聲哭泣,從耳膜刺入,讓趙過心如刀絞。

究竟有沒有辦法,讓農人耕種時不這麼苦,讓田產多一些?

毫無頭緒的趙過,最終將目光投向天幕,祈禱起來。

蒼天啊,我不求神種,只求給我些許指點,讓我為農人做些什麼吧!

無知無覺的天幕,聽不到趙過的祈禱。

它按照剪輯,畫面一轉,播放起來大暴雨。

【……季風氣候最為顯著的特點,便是不穩定,常常出現降雨不足或降雨過量,這必然會引發大旱或者洪水。

對於應對自然災害能力較差的古代,一旦發生,就是人間地獄……】

天幕上,豆大的雨滴,從天空狠狠的砸向地面,砸出一個又一個碗大的密集水泡。一條寬闊到看不清岸邊的河沿出現,那洶湧的河水,即將越過岸邊。

要發洪水了!

趙過瞪大了眼睛,驚呼起來:

“快看天上!天上也會發洪水!”

未央宮

天幕上突然出現的洪水,讓黃門郎和宮女們嚇得亂做一團,還是侍衛長顫抖着腿,大聲斥責,才讓他們安靜下來。

這洪水實在是太駭人了!

洪水滔滔,輕而易舉的將茅屋草房、兩人合抱的巨樹、巨石、全吞沒,所到之處,竟無一物能存!

侍衛長眼神畏懼的看着仍在矗立的三個人。

這般景色,天子和大臣,是如何不怕的?

當然是知道這不過是天幕之景,肯定不會掉下來啊!

看着天幕上的洪水,落下閎使勁搖着頭:

“季風氣候不穩定,這不就是如今大漢之景么?”

他數起來這幾年的災害:

“年春,河水溢於平原,次年六月,旱,后又有大蝗……”

將最近幾年的自然災害一一數遍,信奉古代自然主義的落下閎嘆息道:

“此為天力所為,人力所不能改也,日後怕還是如此,唉,百姓苦也!”

站在劉徹身邊的主父偃,輕輕撇了落下閎一眼。

他挪動自己的腳步,拉開和落下閎的距離。

這人不行,得離得遠點,省得被牽連到。

之前還以為此人善於媚上逢迎,故意跑過來給陛下報喜的呢,現在看起來嘛……

呵呵。

陛下這些年推行天人感應之說,其內核就是天子聆聽上天的旨意,災禍為君王不修德行所致。

如今,上天說國內旱澇永不停歇。

這是要讓陛下繼續認下天人感應,面對旱澇之災時下罪己詔,被一堆有心人攻擊施政呢?

還是承認天人感應全是糊弄人,解釋那些災害全是自然變化?

兩個方案,選哪個都很要命啊!

主父偃光想想就覺得進退兩難了,落下閎竟然還將天意念出來!

大概是不往陛下的心口上捅刀子不舒服吧。

讓天子不痛快的,自己還不躲遠點兒?

主父偃眼觀鼻,鼻觀心,又往後悄悄退了一步,然後看着天幕不發一言。

現在說話就是作死!

主父偃對上位的揣測自然是十分準確。

劉徹聽完這一段,直接想到了他推行的天人感應。

什麼叫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這就是。

我都開始宣揚自己是天子了,蒼天你突然告訴我,災害停不了不說,還很多!

真的。

提醒的很好,下次不要再提醒了。

但劉徹心裏再慍惱,還是得面對現狀。

若災害太多,必然會有人拿此做筏,攻擊自己的政策。

可天人感應也不能丟。

這東西實在是太好用了,老劉家證明自家統治的神聖性,就是靠編神話愚民。

改改,不把災害和天子的德行聯繫在一起,應該還能用?

看落下閎的風雨令時能修多准,若是能稍微做些預言,那就好辦了。

邊思索着對策,邊聽着天音的劉徹,突然聽到了一段讓他心神不寧的內容。

【史書上,對這些災害造成的後果,只有寥寥幾筆的記載,但讀起來,依舊觸目驚心。】

天幕上,出現了乾枯的大地。

烈日高懸,地面缺水到開裂,一道道黑色裂隙深不見底,風吹起塵土,幾具白骨裸露在地上,一眼望去,不見絲毫生跡。

“啊——”

慘烈景象,嚇得幾個膽小的宮女和小黃門,驚聲尖叫起來。

主父偃面色一變,示意侍衛趕緊把人拖走。

落下閎也閉上了嘴巴。

劉徹沒有在意那幾聲尖叫,以及身邊人的動作。

他怔怔的看着天幕。

天音的語氣變得極為沉重。

【骨肉相食,餓莩滿野,行數十里不聞人聲。】

【父賣其子,夫鬻其妻,哭聲震野。】

隨着天音,一幕幕畫面也伴隨着出現。

這是劉徹從未見過的景象。

作為天子,他享萬民供奉。

未做天子之前,他三歲封王,食邑萬戶。

皇子,天生含着金勺子長大。

民間疾苦?

劉徹從未體會過。

他原以為自己在京城所見的那些百姓,已經夠艱難了。

可大災之後的世界,竟會如此!

竟會如此!!!

【……饑民充塞道途,沿門乞食,扶老攜幼,氣命如絲,菜色雷腹,行步傾倒……】

天音有些哽咽,講完,久久未曾言語。

劉徹同樣在沉默。

視聽,永遠比文字來得更為震撼。

畫面如同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完全衝散了以往在閱讀文字時,那種模糊的感覺。

劉徹忍不住想,自己治下的百姓會不會如此。

一想,身後就浸出冷汗。

落下閎可剛細數過這幾年的天災!

想想過往的稟報,劉徹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百姓如此,實乃君父無德!

朕……無德!

【抱歉,我有些失態了。】

天音極為謙虛的道歉,繼續講道。

【好在如今,我們在面對自然災害時,已經不再像古人那麼無能為力。】

天幕隨着天音,換了新的畫面。

還是洪災。

只是天幕突然多了很多不同的建築,樣式極為奇異,與如今完全不同。

看起來像土石所建,又不完全是,還有琉璃裝飾其上,看起來極為豪奢。

這是真正的天界嗎?

劉徹忍不住對自己發問。

若真的是天界,為什麼天音會說古人和如今,為什麼會說史書,為什麼天上的山河,是他的疆土?

劉徹看着天幕,只覺着心中謎團越滾越大。

天幕上的洪水,展示着它可怕的威力。

幾乎是瞬間,整個世界就變成汪洋一片。

‘天上’的人,被逼的從房屋中出來,爬到屋頂上躲避。

還是會被淹死的,劉徹在心中想。

這隻不過是時間問題,水終究會漫上來。

他剛這樣想,就見得水面上,一艘大船極速向屋頂駛去。

船上,幾個穿着橘紅色衣服的男人,伸出手,將這些人救了下來。

天音的語氣,變得輕鬆起來。

【政府和軍隊,是我們百姓最堅固的後盾。】

話中,濃濃的全是信任。

天幕畫面一轉。

一條已經決堤的長河,出現在天幕之上。

岸邊,是無數穿着綠色衣服的人。

他們一刻不停的搬着石塊,裝滿的布袋,向波濤洶湧的河堤口投下。

河堤口已經被沖開,僅憑石塊,怎麼能阻擋的了?

主父偃在心中嘆息。

人力,根本對抗不了天。

可天空之上的人不這麼想。

一個綠衣服看扔石頭沙袋無法補上河堤,直接跳了下去!

身後,無數綠衣服毫不猶的跟着他一同往下跳!

以血肉之軀,去堵決堤之河,實在是令人驚愕,主父偃看着天幕,竟當場失態,脫口而出:

“他們瘋了?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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