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衾獨枕

孤衾獨枕

在鄰近皇家景福宮的FourSeasons五星級酒店,足以俯瞰全城景緻的22層的某一間卧室內。

此時被陰暗朦朧的光線全面包圍着,正躺在唯一的那張大床上將自己緊緊蜷縮成一團的黑髮少女,倏然四肢抽搐了一下。

像是深陷在陰濕的泥壤里,突然病發而缺氧窒息的哮喘病患者在臨死前,爭分奪秒的拚命掙扎!

下一秒,她猛地從噩夢中驚醒!

茫然失措的桃花眼眸里水氣瀰漫,渙散的眼神中殘餘着無法掩飾的驚悸。

霍清蕪聽到了自己的心臟在猶如擂鼓般的激烈跳動着。

久久躁動不安。

難以平復。

“呃——嗬——呼……呼……”

她開始有自主意識的大口大口做起了深呼吸,想要努力壓制着自己失常的心律。

直到十分鐘后……

她才好不容易從心有餘悸的夢魘緩過神來。

身上單薄的真絲睡袍已然被冷汗淋濕,此刻黏黏糊糊的貼在身上,可霍清蕪卻好似無所察覺一般。

胸口依然在上下劇烈地起伏着,在徒留她一人的靜寂空間內,唯一的喘息聲急促又緊張,帶着無助的徬徨和絕望。

透過並未拉嚴實的淺青色薄紗窗帘,天際縹緲微亮的月光侵灑進屋內。

憑着這點能見度,能隱約瞧見無力癱倒在卧室床上的少女,此時令人心憂的狀態。

潮濕的烏黑碎發細數敷貼在光潔白皙的額頭,明明面色蒼白的不像話,偏偏臉頰兩旁又暈染上了潮紅。

淚光點點的,整個人有種說不出來的病嬌感。

霍清蕪睜得大大的雙眸里灰黯一片,瞳孔毫無焦距的失神盯着上空素白的天花板,全然沒有了白日中的光彩熠熠。

耳熟能詳的輕快手機鈴聲突然訇然作響,歌者深情動聽的歌喉回蕩在房間內。

“Yougotmesodistractedthinkingofyou,honeyallthetime……”

(一想到你我就意亂神迷,甜的像蜜……)

一聽到某人執意要她特別設定的來點鈴聲,驚魂未定的像個尋找不到方向的孩子的霍清蕪終於遲鈍地回過了神來。

她掙扎着虛軟無力的四肢,從床上艱難地翻身坐起。

還有點哆嗦的雙手,用力地拍了拍瞧不出半分氣色的蒼白臉頰,勉強打起了幾分精神。

“AndIneedtofeelyourskinonmine,wearejusttwoofakind……”

(我想與你相互依偎,我們是天生一對……)

黑暗中手機照出的明亮光輝,清冷地映照在少女綺麗病態的側臉上。

那雙剔透似玻璃珠子的琥珀色眸子,頗為無奈地瞧了一眼界面上不斷跳動顯示的人名。

在摁下接聽鍵之前,霍清蕪連忙清了清沙啞的嗓子,特意調整了幾聲后,被亮光照得瑩白透明的指尖才輕顫着點了下去。

“……喂?”

“霍大小姐——!你也太過分了吧——!竟然丟下我,一個人悶聲不響地跑到南韓去留學了——?!”

霍清蕪無奈地笑了笑,幽靜死寂的眸光里卻多了一絲活絡的生氣。

她對着手機那頭質疑自己還有沒有心的死黨謝穎穎,輕聲問道:“收到我給你寄去的賠罪禮物了?”

“哼!誰叫你送了!”

水眸瑩瑩的發出了一聲低笑,霍清蕪此時的神情變得溫柔又包容起來。

那就是收到了。

聽上去……唔……還挺歡喜的。

殊不知遠在華夏魔都的謝穎穎,正氣鼓鼓地大力錘了一拳懷中憨態可掬的限量版steiff泰迪熊玩偶。

熊耳朵上印着生產年份和序列號的金耳扣商標,因為她的暴力而劇烈地晃蕩了好一陣子。

“瞞着別人也就算了,我是你的誰?”

“別以為隨隨便便地送我一個小禮物,就能讓我原諒你!”

“我告訴你——休!想!”

謝穎穎小嘴叭叭叭,喋喋不休地持續控訴出霍清蕪的種種罪狀。

霍清蕪特意貼心挑選的這份禮物,看上去……並沒能澆滅她心中還在熊熊燃燒着的怒火。

可在下一刻,不過數秒的時間,謝穎穎就撇着嘴,忽然動作十分輕巧愛惜地揉了揉熊仔的毛茸茸大肚子。

泛着特殊光澤的高級馬海毛,很快就柔順地恢復了精緻的原狀。

——這是阿蕪送她的第六十七件禮物呢~~~!

等該抱怨的抱怨完,謝穎穎那恨不得想像女超人一樣筆直衝上天、再一路直線疾速飛馳趕到南韓的氣勢,明顯大幅度萎靡了下去。

謝穎穎猶豫了一下,捏着肥嘟嘟的熊爪子,表情略帶不安地試探道:“所以……你暫時不回來了?”

霍清蕪斂去剛浮現的笑意,眉宇間染上了幾分散不去的郁色。

她抿着淡如水色的唇,然後輕輕的“嗯”了一聲。

“哦……”

委屈?還是失落?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感覺。

薅熊的動作一滯,謝穎穎煩悶地咬了咬牙,語氣卻故作輕鬆道:

“說起來,你是沒看見那天宴會上那個惡毒女人鐵青的臉色有多難堪,背靠家族費盡心機爭取了這麼久,好不容易就要被當眾宣佈的商業聯姻就這麼被輕飄飄地一口氣告吹了,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儘管阿蕪沒能親眼看到,但想必也會笑得分外愉快的吧。

“不過,當霍伯父知道你私自離家出走還音訊全無的消息后,雖然當眾沒有表現出氣急敗壞的樣子,但我看……他心底恐怕已經怒不可遏了……”

整個事件的始作俑者卻勾唇嫣然一笑,對此無動於衷,彷彿置若罔聞。

聽見了電話那頭毫不在意的輕笑,謝穎穎滿臉無奈:“你還笑?你還敢笑!這次你可是闖大禍了,我長大到現在,都沒看見過霍伯父如此動怒過……”

霍伯父為人內峻外冷,是個野心勃勃、天生能成就大業的商人。

他對阿蕪管教始終十分嚴厲,固然嘴上從不說,可周圍的人都心知肚明——有一個這麼優秀的女兒,一直是他的驕傲。

阿蕪還偏偏挑那個重要的日子甩他臉色。

雖然自己的生日宴席上,霍伯父只是稍稍波動了一下的表情,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沉肅,好像對自己女兒離家出走的事情一點也不在意一樣。

但謝穎穎十分不幸地看到了……

聽見了沈秘書的小聲稟報后,霍伯父那一瞬間的眼神,簡直像淬了冰一樣,冷得嚇人!

唉,恐怕這回真的是怒火中燒了……

在意外發生時,由於霍謝兩家在生意上常有往來,並且她和霍清蕪還是至交的緣故,和父母就在主桌坐着的謝穎穎差點被當作“幫凶”質問了。

想想也是。

畢竟是平日裏乖巧溫馴得跟兔子一樣的人,突然間任性妄為了一把,玩起了失蹤,難保沒有人在旁邊慫恿……

霍伯父眸色莫測地冷肅瞧了她一眼的時候,饒是謝穎穎天生膽大,也着實被嚇得不輕。

當時,她差點魂歸故里,小腿肚子都有點在哆嗦呢……

“阿蕪,你這下真的玩大發了!”

回想起那天的情形,寢食難安了好久的謝穎穎不免憂心忡忡道:

“還有,你家蕭伯伯估計是奉了霍老爺子的命令,向我透了口風,讓我偷偷告訴你,你爸已經凍結你名下所有的銀行卡,切斷了你所有的資金來源,就是要逼你回來!”

她口中的蕭伯伯,正是霍家的大管家。

平時除了督導霍家大宅的傭人們的工作之外,這位蕭管家就一直貼身照顧着年高德韶的霍老爺子,是從小笑呵呵看着她倆長大的長輩,所以關係也親近如家人。

聽到這消息,霍清蕪心下絲毫不怵,也半點不意外。

她彎彎漂亮的眉眼,耐心地安撫道:“別擔心,我是砸碎了小金豬存錢罐,卷錢跑得路,身上根本沒帶他給那些的卡。”

儘管被霍大小姐謙虛的稱呼為“小金豬存錢罐”,可咋舌的謝穎穎知道,那頭豬的體型到底有多肥碩……

身長足足有一米七!慘無人道的與她謝穎穎一般高!

那裏面承載着霍清蕪數年如一日辛勤攢起來的所有壓歲錢和每月多餘的零花錢。

腦中不由浮現一疊疊紅票子,從陶瓷碎片中湧現了出來的美妙場景……

用她謝穎穎的腳趾頭想想都知道,那筆早有預謀的跑路資金一定相當可觀!

儘管如此,可她仍是滿心憂慮:“如果不夠的話,我這邊能隨時給你匯過去……”

“不用擔心,我現在學費全免,還有獎學金可以拿。”

霍清蕪輕描淡寫地拒絕了:“再不濟,還可以噹噹街頭藝人,能賺錢的方式有很多。”

說來說去,就是不想她謝穎穎插手幫忙。

是生怕牽連到她和她的父母吧……

阿蕪有多固執,她這個做閨蜜的心裏那是一清二楚。

謝穎穎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氣。

她的性格素來直爽外向,別看平日裏說風就是雨的,其實情商也頗高。

儘管她在校內校外的社交都很廣泛,但從小不離不棄、始終圍繞打轉的中心,就只是霍清蕪。

而對方更是很多人追逐的光,是學校中無人能平分秋色的風雲人氣王。

如果沒有意外,除了數錢算賬特別快,其他方面都相較而言平淡無奇的謝穎穎,恐怕最多只能算個同窗好友,遠遠達不到與其交心的地步。

那為什麼謝穎穎能和霍清蕪成為可以推心置腹的閨蜜,讓她另眼相待呢?

這就多虧於兩家在她們沒出生前就是世交了。

到了她們這一輩,已經算是第四代了。

所以謝穎穎和霍清蕪的友情,打從娘胎算起,可以說是順順利利地長達十六年。

說來也奇怪,她們倆竟然都沒吵過一次架。

女孩子的友誼不都是靠吵吵鬧鬧、偶爾互相拌拌嘴的嗎?

謝穎穎覺得,這個原因可能歸咎於霍清蕪是吵不起架來的那一類型。

她的阿蕪,幼時就長得瓷娃娃一般粉雕玉琢,性格也非常的溫煦。

儘管從小就沐浴在天才的光環之下,走到哪兒都是會被捧在手掌心呵護備至的寵兒,人見人愛,是個典型被嬌養着長大的白富美。

可那雙明凈澄亮的眼眸里,總是平靜純粹的看不到任何慾望和雜念。

儘管是個女孩子,但她給外界最初的第一印象,卻很容易會讓人聯想到何為——“君子淡如水,無思也無慮”。

等到真正等了解了之後,就會發現其實這姑娘與不諳世事、天真嬌軟的外表相反,骨子裏比誰都要倔強執着。

不僅是個完美主義者,自我保護意識也很強,因而很少有人能真的走進她的心裏。

可能是遺傳了霍家的經商才氣,阿蕪做事向來乾淨利落,小小年紀就膽識與魄力兼備,很有統籌全局的天賦。

這一點從她們進幼兒園的第一天,就可以見微知著了。

當謝穎穎還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淚,掛着鼻涕,不依不饒地向父母撒嬌耍賴不想進學校報道的時候……

下車前,自己會先細緻地整理好校服,穩妥地確保沒有礙眼的褶皺后,才背上雙肩軟皮質的小書包,小小一隻站在校門口,不哭也不鬧的與蕭管家和司機叔叔淡定揮着小手道別的霍清蕪,就已經很有自己的主見了。

那霍大小姐善良嗎?

很善良。

而且還是公認的品行兼優,才高行潔。

謝穎穎可以拍着自己成長不易的小胸脯擔保,對方有一顆赤誠柔軟的心。

只要你沒有表現出惡意,她一般都會以禮相待。

雖然有時候會像貓一樣敏感,心思有些陰晴不定,卻也不會表現出高傲自負的一面,相反還會經常自省思考,喜歡傾聽旁人給予的建議,不論好壞。

在謝穎穎看來,與霍清蕪交友的過程,就仿若沏茶品茗。

最初入口醇和,途中發澀略苦,后味回甘清甜。

唇齒留香之際,又暖到了胃裏,最後豁然舒爽地滲透了整個身體,結郁急躁的心境也會不知不覺隨之平和恬淡下來。

謝穎穎始終相信,只要霍清蕪願意,光靠這份獨特的人格魅力,任何人都能和她成為好朋友,輕鬆地打成一片。

這麼多年相處下來,謝穎穎捫心自問,她可以算是除霍家人之外,最了解霍清蕪的人了。

如果讓她找個詞語來形容一下霍清蕪,她會不假思索的回以——“恐怖”二字。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這位勤勤懇懇的努力家,用足以滴水穿石的毅力,日雕月琢地悶聲打磨着自己,一步一個腳印。

明明擁有不輸於任何人的勝負欲和野心,卻任憑它們始終沉睡在內心,不宣揚不驕傲,總是想要低調地不為人知。

就好比是一個不斷被填入燃料的煙花桶,導火線都已經準備妥當,然而周邊卻不見半點火苗……

這讓人愈發的心急,也讓人更加的期待。

因此謝穎穎常常會想,自己能否在有朝一日,親眼見證霍清蕪無所顧忌地爆發出她沉寂許久的滿腔熱血。

而在今天,也算是有幸見識到了冰山一角。

至於霍大小姐口中看似打趣的“街頭賣藝”?

聽出了電話那頭輕鬆自然的語氣,知道那並非是一時興起的玩笑話,謝穎穎不由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得了!

這是鐵了心要留在那兒了。

至於為何非要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南韓……

心下有幾分猜測的謝穎穎眼帘微顫,眸子裏複雜地閃過了一絲深思。

固然她的臉色此刻猶有些凝重,但也識趣的不再浪費口舌勸說。

因為她打小就是個行動派。

沉浸在頭腦風暴中的謝穎穎,已經開始盤算起如何瞞着自家的人精父母,私奔去南韓找阿蕪的可行度了。

……

掛斷了這通突如其來的跨國長途電話,霍清蕪緩緩地舒出了一口氣。

犯了夜驚症,深知自己就算輾轉反側數小時,也無法再入睡了,她索性就決定起床了。

其實今天睡了將近五個小時,算是不錯的睡眠狀態了。

霍清蕪一邊心中毫無波瀾的這麼安慰自己,一邊赤着腳朝着洗漱間的方向走去。

雙手靈巧地解開只打了個蝴蝶結的束腰綁帶,動作慢條斯理地褪去了長袖及膝的香檳玫瑰色睡袍。

望着鏡子中豐腴雪白的軀殼,還有那張熟悉到陌生的面孔……

她淡漠的挪開了視線,眼睫下垂,拉開半透明的浴室移門,然後抬足邁了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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務韓野王她是頂級釣系[娛樂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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