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35.

大大小小的黑紫色塊堆疊在鍋中，已經基本看不出原本是什麼食材，即使隔了一米以上的距離，那股濃郁的焦味依舊縈繞於鼻尖，堪稱生化武器。

完全沒發覺有什麼異常的小小廚師，正猶豫着要不要拿盤子把菜盛出來，再擺個好看的花樣。

一高一矮兩個食客站在旁邊，目睹一切后，不約而同在心裏默默祈禱，“鳴神保佑。”

然而，他們的鳴神：閉關中，勿擾。

36.

用筷子剝開黑炭似的魚皮外殼，內里的魚肉好歹是正常的白色，熟了，能吃，但腥味極重。焦苦也彷彿完全滲透到每一根肉的筋脈紋理中，每一口都是直接在吃“腥苦”這兩個字的具現化產物。

堇瓜就更不用說了。

這種本就口感特殊的果實在湯菜中很容易吸飽湯汁。放在這道菜里，那簡直就像破開蛇腹，直接上嘴啃蛇膽一樣。

聽到tomo如此形容，楓原萬葉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這樣做過？”

正在試圖把一大塊魚肉不經咀嚼、直接吞咽的tomo差點被梗出人命，猛灌一杯水才緩過來。

“怎麼可能！？這只是個形容，很單純的比喻而已！”

蘭摩尼沒有吃過蛇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滋味，但能夠看出他們並不喜歡這道魚香茄子，她瞬間就變成了霜打的茄子，蹲在地上畫圈圈，無比懷念以前。

“只有那菈法留納，明白蘭摩尼的料理。”

37.

屢戰屢敗的蘭摩尼沒有放棄。

讓原本不喜歡她的料理的蘭那羅變得喜歡，本來就是她的烹飪修行，換成那菈也一樣。

蘭摩尼捏着拳頭給自己打氣，“要加油！那菈法留納說過，蘭摩尼是最棒的，學得最好的！”

她恢復精神，走到好不容易解決完能吃的部分、堅決不浪費的兩個人身邊，“蘭摩尼知道，一個月亮的那菈會烹飪三次。等月亮下去、太陽出來，再來！”

聞言，正拿着大鍋努力撬動粘底的黑炭的楓原萬葉，手一抖，差點把鍋底鑿穿。

喝水沖淡口中異味的tomo毫不意外又嗆到了。

“咳咳咳！”

他擰緊水壺，想着今天可能不宜進食，實在是太坎坷，再來幾次真要被送去治療了。

“不，蘭摩尼，你想啊。”他蹲下來試圖講道理。

蘭摩尼也很聽話，讓她想，她就開始想，只不過還有一點不太明白，“蘭摩尼要想什麼？”

“你說你烹飪修行是為了招待人、那菈，那是不是應該讓料理的口味更符合那菈的喜好？”

“那菈tomo有道理！”

“那麼，最清楚那菈喜好的是你，還是那菈？”

蘭摩尼思考片刻，“是那菈。就像花朵需要多少水分，樹苗需要多少陽光。”

tomo拍拍她的頭，像個誇獎自家小孩真聰明的大人，“所以，你不能一直自己悶頭做，要多看那菈做，多學習學習他們的手法，然後再親自上手實踐。”

“原來是這樣。那菈tomo好厲害！謝謝。蘭摩尼明白。”

tomo忍不住摸了摸橫在鼻樑上的那道舊傷，良心莫名有些愧疚，但不這麼做，明天可能就是胃叫囂着自己好難過了。

“萬葉會料理，明天你可以一直盯着他。”

“好！蘭摩尼記住了！”

只會烤魚的楓原萬葉：？？？

“你怎麼不做給她看？”

“我要是會做，也不至於吃你做的烤魚吃到吐了。”

38.

趁這個機會，tomo告訴蘭摩尼，他之前和楓原萬葉討論過的那些事，詢問她的看法。

蘭摩尼踮踮腳，圓乎乎的手勾住tomo搭在膝蓋上自然彎曲下垂的食指指尖，像一片柔軟的雲朵悄悄勾住月牙尖。

她不知道鳴神大社是什麼、有多遠；不知道雷暴有多恐怖，自己能不能通過，她只是想……

只是想在到達璃月前，能多多陪伴她的那菈朋友。

那菈是很脆弱的，他們會睡覺，需要食物補充營養，不能淋雨，不能吹很冷很冷的風。

儘管精心呵護，也可能如沙地的小苗，月蓮花開了又合，合了又開，稍不注意就會消失不見。

雖然，森林會記住一切，美好的、痛苦的夢和故事，最終都會在沙恆中相聚，但是，分離終究是悲傷的，就……稍微再遲來幾個月亮吧。

“蘭摩尼要跟那菈tomo和萬葉一起！”

“那就這樣決定了，蘭摩尼暫時加入我和萬葉的遊歷小隊。”

tomo不知道蘭摩尼的想法，勾了勾食指，扯得她像個不倒翁來回搖晃兩下，低笑一聲，又掐着蘭摩尼圓溜溜的身體高高舉起來轉了一圈。

“目標鳴神大社，明天早上，出發！”

蘭摩尼學着他的模樣歡呼，“出發！”

兩個幼稚鬼默默等待了幾秒，沒有聽到某人的附和，齊刷刷轉頭看向終於把鍋洗乾淨的楓原萬葉。

楓原萬葉：“？”

“……出發？”

39.

等楓原萬葉和tomo聯手把殘留的痕迹收拾乾淨后，夜色已不早。

剛組成的遊歷小隊離開海岸邊，回到了白狐之野的草地上，找了片靠着樹的空地，升起篝火，整理出簡易的床鋪，分好誰上半夜誰下半夜就開始休息。

楓原萬葉席地而坐，背靠粗壯的大樹，一隻腿彎曲另一隻腿隨意伸直，右手搭在膝蓋上，左手撐地。

他闔眸像是睡著了，晚風路過時瞧見那秀氣的面容也不禁放輕腳步。忽地，他睜開眼，紅眸倒映清冷的月華，沒有一絲絲睡意。

偏頭一看，原來剛才的動靜是縮在自己身邊的蘭摩尼，從她的神秘空間取出了一個小本子，正在寫寫畫畫。

從他的角度可以將她本子上的內容一覽無遺，但這並不代表着他可以這麼做。

於是，他又輕輕閉上眼，繼續傾聽周遭的聲音。

40.

離開桓那蘭那后的第X個月亮。

蘭摩尼到達璃月，但不是璃月的稻妻……那菈萬葉說很遠很遠，要穿過雷暴和大海……那菈萬葉說：要時刻注意安全。……那菈tomo說：要多看多學習，然後再親自動手實踐。……與那菈萬葉和tomo一起冒險，目標鳴神大社，期待！

41.

蘭摩尼寫完后就把秘密記事本收回蘭迦拉梨中，盯着時不時噼啪叫的篝火想以前的故事。

忽然，她聽到輕輕的低喃，轉頭就看到那菈tomo的神情有些痛苦。

雖然不知道那菈tomo夢見了什麼，但正好她想起了蘭山帝的歌，便低聲哼起了那段熟悉的曲調。

42.

蘭摩尼曾經也像蘭帕卡提、蘭茶荼、蘭阿帕斯、蘭非拉和蘭薩卡一樣，擁有兄妹關係。

她是妹妹，和哥哥蘭山帝一起當著采歌者，一直一直追求歌的美麗，為了找到源之歌，而經常四處搜集各種各樣的歌。

那時的她還沒有這麼沉迷於烹飪料理。

直到蘭山帝長成了美麗的沙蘭樹，為她留下他的歌、記憶與故事，回歸沙恆，她才放棄繼續當采歌者。

蘭山帝是個很好很好的蘭那羅。

他不喜歡看見瞑彩鳥無法飛行、長鬢虎無法奔跑，所以，他的歌擁有治癒疾病的力量，也能讓聽到的人發自內心感到平靜與安寧。

43.

翌日，tomo從深沉的夢境中醒來時，太陽都已經快爬到正上方。

“不是說好我下半夜，你怎麼不叫我？”

楓原萬葉走到陽光下伸了個懶腰，蘭摩尼坐在他的肩膀上學着做出同樣的動作，頭往後仰重心偏移，差點翻轉掉下去，幸好及時拽住了他的小辮子。

“嘶——”猝不及防受到傷害的楓原萬葉趕緊把蘭摩尼撈進自己懷中，心有餘悸摸了摸沒有掉頭髮的後腦勺，嘆了一聲，這才回答，“或許是歌聲太美，我不忍心打擾吧。”

tomo走過來捏了捏蘭摩尼的臉，“歌聲是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不過，感覺昨晚睡得確實很香，沒聽見好像也很正常。”

44.

隨意摘了幾個日落果當作早餐，遊歷小隊正式踏上前往鳴神大社的旅途。

白狐之野的樹木生長較為分散，正午熾熱的陽光幾乎毫無遮擋。楓原萬葉把一直掛在背上的斗笠拉起來戴好，而tomo只能手掌擋在眉毛處，用投下的那一點陰影當安慰。

蘭摩尼在他們中間飛，頭頂荷花轉出殘影，自啟程到現在一刻也沒停。

tomo忍不住問：“蘭摩尼，你不覺得曬嗎？”

蘭摩尼搖搖頭，“只有巴螺迦的太陽不喜歡。”

巴螺迦是什麼，不懂。tomo又問：“那你不累嗎？”

“為什麼會累？”

所以，那朵花原來不算身體的一部分嗎？tomo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忽然，他伸手抓住蘭摩尼的身體把她按在了楓原萬葉的斗笠上。

蘭摩尼嚇得整個僵住，包括頭上的花，而楓原萬葉毫無防備，被壓得脖子一歪，頭往前埋，斗笠自然也跟着傾斜。

雖然他很快就擺正了腦袋，扶平了斗笠，但蘭摩尼就像個放在枱面上的球，軲轆軲轆順着傾斜面滾下去，正好落在楓原萬葉的懷中。

一人一蘭那羅以同樣的表情看向罪魁禍首：（=_=）

罪魁禍首：(￣︶￣)

楓原萬葉問：“你這是做什麼？”

“看着蘭摩尼在我旁邊飛感覺好累，我就想，讓她在那上面曬太陽正好。”

“……”

楓原萬葉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時常因為自家友人跟外表不太相符的心理年齡而嘆氣，垂眸與懷中的小傢伙目光接上，思慮片刻，他高高舉起蘭摩尼放在斗笠上。

這次楓原萬葉有了準備，她可以穩穩噹噹地癱在上面。

太陽曬得確實很舒服，蘭摩尼想了想，啪嘰把自己翻了一面，繼續攤成一張餅。

“謝謝那菈萬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