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87.

那些故事彷彿就發生在不久前，他們的聚會還在那棵熟悉的櫻花樹下。

粉色的雪花簌簌而落，像朦朧的紗簾環繞，將歡聲笑語困在記憶深處，卻又不經意間將其放出。

一場簡簡單單的歌牌遊戲，便可盡情玩上一整天。

贏家慢慢品嘗狐齋宮的手工糕點，輸家則滿含笑意看着對方炫耀的小表情，裝出不服輸的樣子。

稍微……有點懷念呢。

狐齋宮望着身邊的友人們，恍惚看見那個向來沉穩的身影——天狗笹百合，就站在他們身邊，臉上是一如既往的輕鬆笑意。

御輿千代玩笑般說道：“影，你這次要不要來試試？”

“我？”在身邊的人襯托下，稍顯木訥的雷電影微微抬眸，露出驚訝的神色，待反應過來后，連忙擺手拒絕，“還是算了吧，真和你學，我吃就好。”

御輿千代不依不饒，非要讓她展示一下自己的廚藝，雖然大家都知道她根本沒有這玩意兒。

“那怎麼行？我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東西，當然是要留給自己的。你要是想吃，就得自己做。”

“可是……”雷電影遲疑道。

即使時隔多年，她也沒有忘記上次烹飪料理的後果——重修廚房。

狐齋宮看熱鬧不嫌事大，欣賞別人臉上的為難表情，算是她狐生的一大樂趣。

“沒有可是。堂堂影武者大人，輕輕鬆鬆就能斬滅魔神的存在，居然會怕一小小的烹飪？說出去，怕不是要笑死人，是吧真？”

雷電影的表情變化不大，但在熟悉她的人眼裏，已經是很慌張的模樣了。雷電真捂唇輕笑，並不打算替她解圍。

她的妹妹平日裏除了鍛煉武藝就是冥想，難得有其他事可以做，不好好玩玩怎麼行？

“我很期待影親手做的糕點哦。”

“真……”雷電影從來不擅長拒絕她的姐姐，“好吧，我做就是了。”

88.

他們那邊才剛開始動手，窩在廚房一隅的八重神子和蘭摩尼，早就把麵粉和成了團。

兩隻短手短腿的小傢伙，還沒有裝麵糰的盆大，費了不少力才做到這一步。

木盆里的麵糰光滑圓潤，盆外一周的檯面卻像遭了沙塵暴似的，被麵粉埋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不是說好補油豆腐的嗎？我為什麼要在這裏和麵糰？”

八重神子一邊抱怨，一邊艱難地把自己上半身從木盆中抬起，脫力般向後坐在枱面上，發出噗的一聲，擠出一片白霧，尾部的毛髮又掛上不少細雪。

她兩隻前爪交疊拍了拍，抖落的麵粉直往鼻子裏鑽，“阿嚏！阿嚏！”淚水不受控制飛出來，掛在眼睫上。

她用力眨眨眼，在略微朦朧的視野中搜尋自家小弟的身影，而身穿白綠方格新衣服的蘭摩尼正抱着刀，顫顫巍巍鋸豆腐。

那豆腐又嫩又滑，普通人用手按住都不一定能切出自己想要的形狀，更別說蘭摩尼正雙手抱着刀，沒空逮住它。

能夠切成什麼樣，全靠豆腐的自覺性。

她小聲嘟囔着，“豆腐好，乖乖的，不要動，不要動……”

可豆腐叛逆啊，都要被吃了，這不立刻開始掙扎？

蘭摩尼微微放低高度，刀刃便隨之落下，輕鬆割開豆腐的外層，差點直接落到底。

豆腐疼的左搖右擺。蘭摩尼偏頭瞧了眼，若是放任刀直接落下，切出來的形狀就會十分不妙。

因為它的切入點早就偏離預想中的角度。

她連忙提升飛行高度，憋着氣用力把刀抬起來，刀刃脫離豆腐的身軀，豆腐也逐漸適應了疼痛，不再動彈。

但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聽啪嗒一聲，豆腐裂了。

“豆腐？豆腐！”蘭摩尼嚇得直接把刀扔了，湊近，小心翼翼捧起掉落的那一小塊豆腐，“怎麼辦？神子大人。豆腐自己裂了，形狀和你講的不一樣。”

小狐狸慢慢起身，本能般抖抖毛，再邁着優雅的步伐穿過白霧，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豆腐上。

一邊超薄一邊超厚的稜錐，下油鍋怕不是這邊焦了那邊都還沒脆。

“嗯，這塊沒救了。”

八重神子淡定地點評一句，反正不是給她吃的，怎麼樣都好啦。

“不過沒關係，直接下鍋吧。狐齋宮大人是不會介意的。”

……才怪！

在內心補充一句后，八重神子小心翼翼瞥了眼隔壁，確定對方沒有聽到，又繼續神氣十足地指揮蘭摩尼。

“反正，你隨便切切就好。接下來先是放油，待油溫八成熱的時候，把豆腐丟進去，小火炸到金黃色……”

她講，蘭摩尼跟着做。

先把油鍋架在火上，再費力切完剩下的豆腐，見油也開始冒泡泡，就直接把切好的豆腐全部丟下去。

做完這些，蘭摩尼馬不停蹄飛到灶台下方控制火候。

豆腐自帶的豆香味被熱油這麼一刺激，頓時呲溜竄出來，飄進八重神子的鼻子裏。

她微微探頭，盯着鍋里滋滋作響的豆腐，口水不自覺分泌。

雖然這豆腐造型不太行，味道肯定也不怎麼樣，但這也是油豆腐啊！

“火小點，再小點。好，就這樣，差不多了！”

要不……偷偷吃點？

89.

賣相不怎麼樣的油豆腐出鍋啦！

八重神子迫不及待抱起筷子，回頭瞅一眼狐齋宮，轉回來夾起一塊品相較好的；再扭頭瞅一眼，送到嘴邊；最後看一眼，塞進嘴裏。

“唔，看在是你親手做的份上，就算勉強能入口吧。”

蘭摩尼落在枱面上，蹦蹦跳跳原地轉了好幾圈，“能入口，嘿嘿，蘭摩尼的第二個正面評價！能入口，好棒！蘭摩尼超厲害！”

八重神子沒有理她，專心致志用筷子扒拉出九塊長得最丑的油豆腐，放在另一個盤子裏。隨後，她望着剩下的兩個接近長方體的油豆腐，陷入沉思。

狐齋宮大人只說補九塊，現在已經足夠了，意思就是剩下的可以自己解決……但是，不想動手，好累啊。

這樣想着，八重神子跳到還在蹦躂的蘭摩尼身邊，一爪子拍上去。

“別傻樂了。來，我教你一道特別好吃、最最美味的料理——福內烏冬！”

她拖過木盆，拍拍裝在裏面、原本是用來做糕點的圓潤麵糰。

“新的料理？”蘭摩尼又想蹦躂了，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拉住八重神子的小爪子，“謝謝神子大人，好妖怪，蘭摩尼喜歡！”

她從蘭迦拉梨中掏出漂亮的小花，“送給神子大人，蘭摩尼的花，要好好保護！”

八重神子接過那朵小花，捏着花莖轉了轉，撇了撇嘴，倒也沒說什麼嫌棄的話，將其收起來后，就開始教蘭摩尼踩烏冬。

90.

所謂的福內烏冬，其實和普通的烏冬面沒有什麼區別，單純往上面擺了一塊油豆腐而已。

至於還剩下的那一塊，早就被八重神子偷偷吃了。

熱騰騰的大碗裝着滿滿當當的烏冬面，清湯漾着片片金光，粉白的魚片和金黃的油豆腐之間點綴着綠色的海草碎，色彩的對比讓人胃口大開。

八重神子早把隔壁那些人忘到九霄雲外，抱着筷子挑起烏冬面就把嘴湊上去嗦。

蘭摩尼拿着筆趴在旁邊，在秘密記事本上工工整整寫上“福內烏冬——八重神子”和詳細的製作方法。

飄着若有若無的麥香的麵條近在咫尺，只差一個吸氣就能吃進嘴裏，八重神子挺了挺胸膛，正準備深呼吸。

忽地，身後一聲驚呼，“別！”

只聽一聲巨響，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拽着后脖頸急速倒退，眼前光影變化，再次看清時，他們站在庭院內，身前的廚房已經被熊熊烈火吞沒。

御輿千代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什麼人做飯會做到用惡曜之眼的地步啊？”

雷電影滿懷愧疚地低頭，“抱歉，看到鍋里起火，下意識就……”

“沒事沒事，反正這廚房漏雨，早就該修一修了。正好，這次重建我可以弄個更豪華點的。”狐齋宮抱着搶救下來的一盤點心，悠悠塞了一口，“真，你說呢？”

“唉……”雷電真扶額輕嘆，“我回去就撥款給你。”

八重神子坐在地上，抱着挑着一根殘留烏冬面的筷子，愣愣地看着懷中消失的大碗。

還沒來得及哀悼，啪嗒，筷子上的倖存者也落地了。

這下，眼淚唰地就出來了，被氣的。

“我的……我的福內烏冬！”

蘭摩尼啪嘰在她身邊坐下，抬手拍了拍她的背部，“不哭，不難過。蘭摩尼已經學會，福內烏冬，還可以做！”

八重神子：可這並不能撫平我少吃了一碗的傷痛啊！

91.

撲滅大火后，狐齋宮搶救下來的糕點被他們一人分了一塊，剩下的全部塞到蘭摩尼手中。

八重神子憤憤地問：“狐齋宮大人，我的呢？”

“你？當然沒有啦。”狐齋宮輕笑一聲，“別以為我在教他們學糕點，就沒看見你又悄悄偷吃了我的油豆腐。更何況，欠的那九塊，我也沒吃上啊。下次繼續補上！”

八重神子氣到無語。

蘭摩尼被御輿千代抱在懷中，享受她親手投喂的服務，“怎麼樣？這塊是我做的，採用了璃月那邊的食材，特製絕雲椒椒餡蝦餅！”

狐齋宮聞言，疑惑回頭。

我們不是做甜點的嗎？你什麼時候趁我不注意搞出來的蝦餅？

雷電影也來了一句，比平時略微起伏明顯的語調，帶着明顯的期待，“材料她選的，味道我調的，感覺如何？”

蘭摩尼咽下口中說不出滋味的特製絕雲椒椒餡蝦餅，“好吃！蘭摩尼已經很多個很多個月亮，沒吃到這麼好吃的料理。謝謝雷電的神明，謝謝紅角角。”

“噗，紅角角？”狐齋宮低念幾遍，實在是沒忍住，“紅角角！哈哈哈哈哈！”

御輿千代抿抿唇，不好對罪魁禍首下手，板著臉把蘭摩尼放下，掏出武器就開始滿鳴神大社追着狐齋宮打。

“你別跑！有本事笑，就別跑啊！”

“我是狐狸，又不是傻鬼！才不停呢～”

蘭摩尼疑惑地盯着他們遠去的背影，“蘭摩尼說錯了嗎？”

“沒有哦，這個稱呼挺好的，很適合。”雷電真將蘭摩尼抱起，“你真可愛，小傢伙，都有點捨不得讓你離開了。”

“只可惜，屬於未來的種子，也必將在未來長成。”

蘭摩尼沒怎麼聽懂，但她看出了對方對自己的喜愛，“謝謝雷電的神明，蘭摩尼也喜歡你。”

她又掏出了幾朵花，除了給眼前的神明的，還有跑遠的兩位的，“花花送給你。就像雨水從天而降，又會回歸天空；枯葉滋潤泥土在枝頭開出新芽。你和我終會在沙恆中再會。所以，不要難過，不要傷心，一切的一切，都會被森林記住。”

“謝謝，小傢伙。願你未來的旅途一如既往的愉快。”

92.

蘭摩尼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醒來時，狂躁的雷暴已然消失，她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鑽出小小的船艙。

站在船頭，漁船正好撞在淺灘上停下。

望着前方陌生的土地，蘭摩尼想了想。那菈萬葉說穿過雷暴的海岸就是璃月，所以……

“蘭摩尼到璃月啦！”

她歡快地跳下船，可睡了許久的身體還有些遲鈍，偏要跟她唱反調。

於是，撲通一聲，蘭摩尼落入了水中，正巧一個浪拍來。

“咕嚕咕嚕咕嚕……”

忘記自己還會飛行的蘭摩尼隨着海浪在水中沉浮，不知道飄了多久，忽有一雙手將她撈出來。

嘩啦一聲，陽光刺入眼中，蘭摩尼被人抓着雙腳倒掛着，對上一雙純凈的眼眸。

她張嘴想說話，卻先發出一聲，“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