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終破滅

夢想終破滅

元春纖指蔥蔥,剔透分明,順着弘暉后腰,輕捻復挑。

一直下滑。

突然,弘暉一把攥住她的手,回眸,眼底俱是幽冰淬骨:"你好大的膽子。"

元春微慌神,她從未見過弘暉這般模樣,闔宮上下誰都知太子爺是最溫潤不過的了。

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是此刻為了珠哥兒,她也得豁出去試試。

總比困在這四四方方的永壽宮強些,這宮殿恢宏堂皇,可匍匐在地上,摸到的只有冰涼涼的磚石罷了。

她定了定心神,也不氣餒,只上前一步,微俯身,湊近弘暉。

略掉女子身上獨有的冷香,弘暉後退半步,睥睨着元春。

元春只湊近他,也不貼着身子,哀求道:"太子爺,求您憐奴婢的一片真心吧。"

"太子爺,奴婢一直仰慕您。昔日入宮選秀,不做主子,偏做奴才,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陪在您身邊。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奴婢的心,天地可證,日月可鑒。"

元春絮絮斷斷垂泣着說,弘暉冷哼一聲,正大刀闊斧地將離開,突然只聽一聲衣衫落地聲。

元春解了馬甲,露出了綉着如意雲頭的圓領氅衣,大寬綸邊上綉着是吉祥的團鶴穗紋。

她嗓音微冷,卻輕顫,似帶了孤注一擲的決心:"太子,您出了這偏殿的門,奴婢的清白便落在您身上了。旁人或許不信,但您身為東宮之主,想必也不能失了禮數,留下污跡吧。"

"哦?是嗎?"

弘暉垂睫,瞥見了她落在地上的馬甲,冷笑:"團鶴之紋,哪裏是你一個宮女配穿戴的。僭越之罪,冒犯東宮之罪,數罪併罰,你當真以為哪怕你是賈府嫡女,也能免罪?"

"不過,你說得對。"弘暉薄唇微勾,眸底卻是冷得刺骨。

"若碰了額娘身邊的宮女,便是虛的,也會被有心之人拿來做文章。皇阿瑪為了不讓我負屈銜冤,自會清除此污點。"

弘暉長腿一邁,出了殿外,話音順着趕趟的風兒落到了元春的耳朵眼裏。

"不過一個賈府,華屋山丘,眼見着高樓塌而已。"

元春聽聞,瞳里的光已然熄滅,暗淡無華。

她呆坐在地上,裙尾與逶迤落地的馬甲交織。

宜瀾鬆開了永璋,小人兒已經醒了,正憨憨地在殿內搜尋着弘景的身影。

三四歲的小人兒說話也利索了,永璋看見回來的阿瑪很是開心,小腿蹬蹬地跑向他。

"阿瑪——"

永璋撲進弘暉的懷中撒嬌,然後看向殿外,懵懂的眸子有些失落,問道:"八叔呢?"

明明他睡前八叔還在執筆練習,怎麼一眨眼便消失不見了呢?

"你八叔出去了,改日咱們再來。"

弘暉抱穩他,看向宜瀾柔聲道:"額娘,永璋夜裏睡得早,我們就早些出宮了,不多留了。"

宜瀾知小兒嗜睡,點頭:"也好。琅華這個年歲再度有喜,你也多上點心。"

弘暉點頭:"兒臣謹記。"

瞧着琅華領了爾雅、永璋出了殿門,弘暉才低聲對着宜瀾說道:"額娘,賈元春留不得。在偏殿處,她對兒臣生了不該有的心思,還是早些處理為好。"

宜瀾秀婉的面容上閃過一絲郁色,她長嘆一聲:"額娘知曉了,你放心,額娘會處理。"

弘暉垂睫,拱手作揖:"那就辛苦額娘了。"

攙扶着琅華出了永壽宮,爾雅有些失落地環顧周圍,微抿唇。

八叔還未歸來,自己的願望不知還能否實現。

琅華瞧出了女兒的心神恍惚,溫和地摸了摸她烏黑柔順的髮髻:"怎麼了?"

爾雅一笑:"沒什麼,只是瞧着八叔還未回來。前些日子八叔答應了我送我只純狸色的貓兒和配套的新奇物件兒。"

宜瀾一聽瞭然,笑着撫慰:"弘景不會忘了的。你八叔是最實誠的了。"

宜瀾有些好笑,沒想到向來靦腆文靜的長女出奇地能和還小了幾歲的弘景玩到一處去。

女子一生被囿於牆闈之內,鮮少有如此天真爛漫的時候。

身為太子嫡女,女兒身上擔了太多莫須有的擔子和壓力,如今開懷痛快一場,日後嫁人後,這樣的日子也少有了。

待太子一行人離去,賈元春收拾好了衣裝,回了景山北邊的宮女住處。

她還心生希冀地認為太子或許只是嘴上警告,想必不會告訴皇後娘娘。

可剪瞳冷着臉來喚她,她便知道皇後娘娘知曉了,她的希望破滅了。

剪瞳態度疏離,瞥了她一眼,說道:"皇後娘娘要見你。"

元春垂眸,低聲:"是。"

一路跟隨來了永壽宮,元春心情從未有過的忐忑。

她捏緊了帕子,只求皇後娘娘憐惜自己這幾年來的鞠躬盡瘁,哪怕讓她從太子身邊的通房做起也行。

她必會事必躬親,任勞任怨地伺候太子爺,絕無二心。

若此事不成,那便只能依着自己的苦勞,至少給珠哥兒求來太醫治病。

到了殿內,宜瀾目色重重,越過元春彷彿看到了剛入王府時的庶人鈕鈷祿氏。

一樣的溫順,一樣的伶俐。

當時若不是她勸言鈕鈷祿氏去侍疾,想必她也不會因此得了皇上好一陣兒的寵愛,才有了弘曆。

皇上父母緣薄,內里最渴求真情。

她便勸說著鈕鈷祿氏去病榻前多陪陪皇上,旁人不敢做的才能顯出鈕鈷祿氏的好來。

只是,誰知有了子嗣,往後的熹妃竟野心如此之大。

宜瀾眸色感慨,往日她對元春不可謂不好。

莫說是元春多出的宮女大都沒有的休假,便是洒掃伺候一類的活兒,她都顯少上手。

宜瀾看書、賬簿之類的,才會讓她伺候着研墨,除此之外,修剪花枝、熏香,只讓她做些簡單的活兒。

元春跪地,不停地磕頭,白嫩的額角很快淤青流血。

"皇後娘娘,奴婢心悅太子已久,願在太子爺身邊當牛做馬,做奴婢也行,萬死不辭,求您成全奴婢吧。"

宜瀾轉移視線,命春蘭關了殿門。

等了良久,宜瀾才緩緩說道:"你僭越冒犯太子,本宮留你不得。你好歹是名門出身的閨秀,竟這般..."

"恬不知恥。"

此話一出,元春的身影微頓,她抬眸,眼裏是瑩瑩水滴,顯然對她打擊極大。

宜瀾卻不再軟了心腸,但念在元春這幾年的伺候還算熨帖,還有賈家好歹也算是一品爵位出身,她倒也不會趕盡殺絕。

她對元春說出最後一通話:"宮女俱二十五才可出宮,本宮到時求了皇上,下月你隨內務府安排好的宮女一同出宮罷了。往後幾日,你不必來伺候了。"

"不,不,不,不出宮。"

元春受了刺激,喃喃自語,忽然她腦海里閃過賈珠蒼灰色的臉,跪着踉蹌上前,仰身看向宜瀾:"皇後娘娘,求您救救奴婢的哥哥吧。奴婢好歹與您主僕一場,求您派個太醫去賈府一趟,救救他吧。"

春蘭看不下去了,走上來冷諷:"賈元春,我們主子對你夠仁慈了,你竟還敢提要求,還不快滾出去。"

"來人吶。"

元春還想湊上去抓住宜瀾的玉盆底鞋哀求,可門瞬間打開,兩個太監拉着元春便把她抬了出去。

如同扔破銅爛鐵般把她扔到了殿外的磚石上。

賈元春額角的血珠順着臉劃了下來,她直勾勾地盯着波瀾不驚的宜瀾。那般高高在上。

眸子裏閃過憤恨和不甘。

憑什麼,憑什麼自己世家出身,鞠躬盡瘁地伺候着,卻換不來一個太子府的侍妾之位?

不日,一個深夜,一個小太監悄悄兒地溜到景山宮女處兒,吹了口哨學了鸚鵡叫。

元春從假山後靜悄悄地走出,她面色慘白,臉色陰鬱,直勾勾地盯着小太監,好似女鬼一般。

小太監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說道:"元春姐姐,宮外來人傳話,賈府珠大爺...去了。"

元春身影一晃,但面上沒有太多表情浮現,她淡淡點頭:"我知道了。"

隨即回了屋內,她點起僅剩的一點燈油,執筆寫信。

落筆處赫然是——四阿哥親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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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看到有很多小可愛提及元春的戲份,因為後面林妹妹即將出場,再加上元春本身是第一個出場的紅樓人物,戲份暫時不會完結。

前期人物眾多,後期男主戲份為主,與女主相遇后,會慢慢增加。

還有本文中關於元春性格的推測,不可否認她有伶俐勁,跟在賈母身邊,會說他人愛聽的話兒。但她又因為困囿在賈母身邊,貪慕虛榮,又自大虛浮,某種程度上是年輕版的賈母。

另外,元春之所以把為賈珠求情放在最後的打算,也體現了她的自私和"白蓮花"。她怕先提出為賈珠尋求太醫,會被宜瀾認為是跟在她身邊不忠心,有所圖謀,會降低自己進入太子府邸的可能性,一切先為自己考慮。可她心底仍安慰自己是為了賈府,某種程度上是美化自己心中自己的形象。

因為她是高門出身,自然不願意承認自己是自私、只顧自己的虛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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