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運小阿哥

福運小阿哥

雍正二年,春和景明,御花園裏的嫣紅骨朵成團成團地簇放着。

合著柔籟春風,好不愜意。

"額娘,弘景,自己走。"

奶聲奶氣的聲音自御花園傳來,平整的花叢盆景里,伴隨着一個灰鼠色的虎頭帽露出來,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精緻到令人失色的小臉兒。

澄澈且圓溜溜的眸子,秀挺的小鼻子,還有肉嘟嘟的淡紅色唇珠,白生生的小臉蛋子就像白玉糖糕誘人。

容色昳麗到一時難辨男女。

小小的孩童固執到極點,倔強地用粉藕似的小胳膊想要推開身後扶着自己的額娘自己走。

烏拉那拉.宜瀾忍俊不禁地看向幼子,雙手虛扶着嘗試讓弘景自己走。

然而,弘景並沒有她想像中那樣摔倒,反而走的有模有樣的,只是歪歪扭扭的,可就是不會摔倒。

"呀,娘娘,咱們小阿哥會走路了。"

宜瀾的貼身宮女剪瞳輕嘆出聲,隨後殷切諂媚地說道:"娘娘,咱們小阿哥當真是極聰慧,聽說那福惠阿哥,兩歲時才能走穩,當真是蠢笨極了。咱們阿哥才一歲不到就——"

"閉嘴。"

宜瀾面上兒的笑意隱去,她警告地看向剪瞳,眸色幽深:"不許再說這些話,年氏病弱,人多口雜,你莫要生事。"

她能重來一世,便是因為前世哪怕痛失弘暉,也堅持不傷稚兒得來的福報。

因此這一世,不僅弘暉活了下來,成婚生子,她還在四十三歲的年齡,老蚌生珠,有了弘景。

去年,皇上剛登基,她與年氏同時有孕,因為一串東珠她留給了弘暉的嫡長女,年氏卻急了眼。

年氏嬌縱,兩人爭執后,她動了胎氣難產,卻在最後關頭感覺到了體內陌生的熱流助力,隨後弘景順利出生,她也平安無恙,而年氏卻痛失七個月大的胎兒。

弘景是長生天賜予她的福音。

為了這福報,哪怕她不喜年氏,但稚子無辜,她不會去詛咒皇嗣。

更不會讓身邊的奴僕壞了自己的恩德。

剪瞳嚇得小臉俏白,左顧右盼后捂嘴:"奴婢錯了,娘娘贖罪。"

大宮女春枝並其他宮女、太監躬身,靜默不言,宜瀾揮了揮手:"起來吧,本宮知道,你是替我抱不平,但在宮裏頭,話別說的太明白,刺耳。"

被宜瀾攬在懷中的弘景心裏忍不住嘆了口氣,當奴才真不容易啊。

他真身是天山上的一顆人蔘果,百年有了靈識,千年有了靈體可以任意飄蕩,看遍了人間風雨後,便投胎轉世為人了。

誰知,他投胎卻並非留到了現在,而是穿越回到了過去。

他還在額娘肚子裏時,便感受到了她瀕臨死亡的氣息,連忙運用人蔘果的靈力幫助生產,額娘才能化險為夷。

人蔘果的靈力延續到了這具身體裏,同時他也有了看出別人喜歡自己與否的能力,就是看每人頭頂隱匿的雲朵。

橙色便是喜歡,灰色便是厭惡,藍色便是思念與傷情。

他在腿不能行,話不能說的日子,通過身旁所謂"額娘"和"阿瑪"的對話中,他才逐漸得知,自己處於雍正初期的大清,還是投胎到了皇室貴胄雲集的宮廷里。

在大興文字獄,宗族觀念、中央集權體制極強的大清,他能投胎成雍正的兒子,還是嫡幼子—可謂是幸運至極。

如果穿成了奴才,成日裏跪着磕頭,怕是不到垂垂老矣,腿就不能用了。

"朕遠遠兒地就聽見你說話,怎麼,誰惹瀾兒生氣了?"

雍正悠閑地走來,手上把玩着長長的佛珠,明黃色的龍袍在日頭下熠熠生輝。

雍正生得清俊,唯有臉色,哪怕是精心養着,仍舊有些蒼白,眼下的青灰色也甚是明顯。他一把抱起弘景,顛了顛重量。呦呵,傻兒子真不輕快。

弘景仰頭,看着親親阿瑪的黑圓圈,不禁感嘆,果然雍正"工作狂"的名頭不是蓋的。

雍正看向宜瀾,她今日穿着絳紫色的祥雲宮裝,左右兩耳帶着潔白瑩潤的東珠。

平和雍容的面兒上唯有豐潤的唇略有弧度,是掩不住的笑意。

宜瀾笑得溫婉:"皇上見笑了,不過是宮女說錯了話,臣妾說了她幾句以正宮規。"

雍正點頭:"宮女兒說錯了話,是該罰。"

他低頭看向笑得甜甜的弘景,心情大好,抱起他來:"弘景,說,今個兒有沒有想皇阿瑪?"

弘景噘嘴,摸了摸雍正的鬍鬚:"不想皇阿瑪。"

"嗯?"雍正有些傷心,看向兒子澄澈乾淨的圓眸:"為什麼不想阿瑪?"

弘景氣憤地抱胸,小小的人兒做起大人的樣子來有模有樣的,小嘴兒也撅着,紅潤瑩亮。

他看向雍正,奶聲奶氣地質問:"阿瑪,不讓找六哥,不玩搖搖馬,生氣。"

雍正爽朗笑出聲,他知道,幼子嘴裏的六哥是福惠。

他捏了捏兒子的鼻頭:"你六哥寅時,敲五鼓便要起床從西五所去上書房讀書,近日還要寫策論,兵法,哪有空陪你玩兒啊。"

隨即,雍正眸里的笑意隱了下去。

他突然想起了去年他還未抱過,便沒了氣息的福沛,那怕是他與容兒最後一個孩兒了。

容兒年輕卻體弱,嫁進王府給他生了那麼多孩子,只保住了福惠。

然而福惠生下來時便多病多災的,哪裏像弘景這孩子,胖胳膊胖腿兒的,活像個肉糰子,一看便是有福氣的。

如今,容兒的身子,已然是強弩之末了。

突然,雍正眸光微動,想起了欽天監所測的,弘景是神佛座下的靈童出身,天生福運,百無禁忌。親近者,無一不轉運變好,心情暢然。

他聽后並未傳揚出去,怕吸引了後宮某些暗地裏的毒蛇暗鬼,也怕給這孩子身上壓了太多莫須有的擔子。

不過,若是讓弘景親近親近容兒,或許會有轉機也說不定呢?

想到這兒,雍正忍不住捏了把弘景的小肉臉蛋兒。

"不要捏我。"

弘景義正言辭地拒絕,自以為很有威懾力,其實就是瞪大了杏眼,瞧起來更喜人了。

"六哥哥,找。"

弘景軟了聲,他有些擔憂,福惠待自己好,雖然六哥面上冷,可福惠頭頂是澄璨璨的雲彩,六哥喜歡自己,沒錯!

一日不見到六哥,他就害怕六哥就像歷史上一樣的結局幼年早逝。

宮裏除了六哥,沒人再陪自己玩兒了。

他心裏總是不踏實,只能求自己威嚴的皇阿瑪了。

雍正嘆了口氣,看向宜瀾:"朕帶弘景去看看福惠,他見了弘景,想必心情好些,也能早點恢復。"

"瀾兒,你莫要擔憂。"雍正語氣溫潤,安撫着她。

宜瀾心中一緊,攥緊了手帕:"這調皮鬼太鬧騰了,怕是擾了年妹妹呢。"

她家爺待年氏當真是極好不過的,不僅越級封其做了貴妃,賜居翊坤宮,還讓她親自撫養阿哥。

怕是皇太極的宸妃也沒有這般待遇。

她看在眼裏,心下澀然,不語。況且,她明白皇上的意思,可弘景還小,若是為了旁人,用盡了福報,以後會不會面對着一些莫須有的災禍呢?

她不敢賭。

雍正也瞧出了宜瀾的不情願,淡了笑意,弘景瞧出了阿瑪額娘的僵持,連忙拉了拉雍正的袍口。

他仰頭笑着,露出小奶牙:"阿瑪,去。"

"弘景願意去看看年娘娘嗎?"

雍正淡淡地盯着小兒子問道,看似隨意卻也在意。

弘景怔忡,這從沒見過的年娘娘,當真同現代聽聞的一樣極受愛寵,他也曉得,額娘與她素來不睦。

可六哥無辜,若沒了額娘,禹禹獨行活在世上,恐怕也就凋謝了。

他點頭,一字一句,力鈞千重:"去看。"

雍正摸了摸他的頭:"好孩子。"

隨後他看向宜瀾,少年夫妻,伉儷情深,哪怕是如今,自己多疼些容兒,也抹不去他們夫妻間的情分。

他走上前,握了握宜瀾的手,音色略帶渴求:"瀾兒,若換做是你,朕也會不辭辛苦地救你,哪怕是莫須有的運道之說。不為別的,你就為看在福惠,看在那孩子喊你皇額娘的份上。"

想起清瘦到"兩袖清風",面上冷矜卻時常偷看弘景的小身影,還有他帶來的木質小玩具。

可愛,精緻。

宜瀾嘆了口氣,一滴若有似無的淚落下,隨即蒸發在了空中。

她摸了摸弘景的小手,看向雍正:"皇上,臣妾宮裏還有賬簿月俸未對完,就先回永壽宮了。弘景,額娘先走了,你乖乖的。"

說完,她隨着身後一眾奴僕離去,流蘇鬢環,叮噹作響。

太監抬着步攆,路上,蘇培盛步行隨侍,扮着笑臉兒逗弘景高興,小阿哥被皇阿瑪摟着,笑聲清脆。

如銀鈴聲般悅耳。

步攆路過景仁宮,孩童爽朗無暇的笑聲傳到了熹妃的耳朵里。

鈕鈷祿.芙環狠狠地擲下鐵剪,也沒了修剪院中花枝兒的心思。流水潺潺聲叮咚,卻擾的她心煩意亂。

"誰在外面亂喊亂叫的,當景仁宮是什麼地方!"

芙環質問着貼身宮女玉喬,而宮女卻表情緊張,噓聲:"娘娘小聲些,殿外是七阿哥和皇上的步攆。"

"哼。"

芙環轉身扭腰回了正殿,艷麗的眉眼染上戾色。

她用玉器揉着臉,火氣卻越來越大。

她從現代穿越回來,以為是老天待她不薄,讓她做了皇帝弘曆的生母。

誰知,竟和歷史大不相同。

嫡長子弘暉生得健壯英挺,如今二十多歲被立為了太子,成親后又有了庶長子,而皇后,又生了個小兒子。

弘景直接把雍正的魂都勾走了,恨不得天天摟着昭告天下,這是嫡幼子。

還有年氏的福惠也是,天天噓寒問暖地問着,和他娘那個賤人一樣,沒了皇上就活不了。

自己的弘曆擠破了頭也沒能得雍正一眼的青睞,更別提歷史上得到康熙親自撫養的殊榮了。

想起了腦子平平無奇,成日裏想着娶妻生子的廢物兒子,芙環扔下玉器,落在青灰色磚石上聲音尤為清晰。

她氣狠狠地衝著玉喬喊道:"等上書房下了課,讓弘曆來見我。"

玉喬瑟瑟,不敢抬頭:"是。"

主子的脾性當真是越來越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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