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骨骨沒了
“我不會讓自己犯的錯,繼續在兒子身上重演……丁大昆和骨骨,本來都不用遭那些罪然後死掉,是你和你媽媽,是你們害了他們……”
閆首為說完,用力把我的臉抬起來,看着痛哭的我,他也是滿臉痛苦。
他知道我大哥,其實就是他的兒子。
一個念頭在我心頭一閃而過,我還沒來得及再想,閆首為又說話了。
“咱們一起,等一個消息吧。”
我從他手上擺脫開,扶着床沿剛站穩,就聽到走廊里急促的腳步聲,緊跟着就看到齊叔走進來,走到閆首為身邊,小聲的跟他說著什麼。
閆首為聽完,朝我看過來,他讓齊叔先出去后,才跟我說,“你還能見一次孩子,跟我走吧。”
我已經記不清自己是怎麼跟着閆首為出去的,簡菲菲後來扶着我一起,我記得到了一間屋子裏以後,是簡菲菲先叫了起來。
閆首為沒騙我,我的確是又見到了骨骨,見到他安靜的躺在床上,身上蓋着乾淨的白被單,漂亮的大眼睛卻緊緊閉着,再也沒睜開過。
我最後的記憶,似乎就定格在了這一刻。
我去摸了小傢伙的脈搏,沒摸到。
又把抖着手指伸到骨骨的鼻子底下,沒有呼吸,真的沒有了。
閆首為的話飄飄蕩蕩到了我耳朵里,“這孩子死了,骨骨死了……”
我不確定自己什麼時候昏過去的,感覺清醒過來時,閆沉那張蒼白憔悴的臉出現在我面前,他回來了
。
幾秒種后,那些我永遠都不想記起來的事情,一股腦衝進我腦海里。
我眼前全是骨骨安靜的躺在床上的樣子,我身上還殘留着他把我摟住,臉蛋貼在我胸口上的那份甜蜜感覺。
我避開閆沉的注視,茫然看着空氣里虛空的某個點。
什麼都記起來了。
“骨骨,沒了,真的死了?”我努力讓自己別哭別發瘋,冷着聲音問閆沉。
“是,對不起,這件事是我的錯。”、
不等他最後一個字音落地,我已經用上所有的力氣,抬手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我看着閆沉嘴角滲出來的血跡笑起來,眉毛緊緊地皺在一起,眼淚跟着我的笑聲一起噼里啪啦的落下來。
閆沉也不管嘴角的血跡,他看着我,“我沒想過會這樣,對不起。”
好像現在,他除了跟我說對不起,就再也沒別的話。
我抹了下眼淚,過去經歷過那麼多現在看來倒是有了好處,那就是我再難受再崩潰,也至少還能維持住表面的正常。
就像現在知道我的孩子沒了,沒人從我臉上看得出,我心裏已經做了決絕的準備。
“這樣也好,我跟你之間就再也沒有瓜葛了……閆沉,再見吧。”我平靜的說著,起身下床,想要離開。
閆沉沒攔我,他只是坐在椅子上絲毫不動,目光一直跟着我,也不說話。
等我真的要往門口走時,閆沉才動作緩慢的站起來,他在我背後聲音痛苦的說,“你要去哪兒,我
送你。”
我吸了吸鼻子,問他,“孩子出事幾天了?”
我知道自己肯定不會只是昏迷了一小段。
“十天。”
我一愣,回頭瞪着閆沉,“那骨骨的……”
閆沉往前走了一步,有些艱難的開口回答我,“已經火化了,墓地我沒定下來,一直想等你醒了,你來定。”
我衝著閆沉凄惶的搖搖頭,有太多話要說,可最後覺得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我在心裏想,這一次我們都過不去了。
我們兩個,終究成了彼此生命里最大的劫數。
閆沉堅持要送我,我也堅持不肯。
到了屋子外面我才看明白,我還在臨城,本以為自己是住在醫院,出來才知道是一個陌生的房子裏。
看看周圍,原來也不是陌生,這裏應該就是很久之前,閆沉夜裏帶我過來的那個湖邊別墅。
“這裏你根本叫不到車,我只送你到車站或者機場,好嗎?”閆沉一直時不時的咳嗽,他跟着我,語氣前所未有的溫和。
也讓我覺得陌生至極。
我沒堅持,沉默着坐進車裏,告訴閆沉送我去火車站就行。
他也不多問,開車按我說的往火車站走,一路上我們都沒說過話,我把車窗搖下來,任由冬天的寒風吹在臉上。
再過最後一個路口時,火車站已經能看得很清楚。
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就聽見閆沉跟我說,“你要去哪,能不能讓我陪你,我不放心你就這麼一個人。”
我收回目光,沉沉的看
着閆沉,“我想去答應骨骨會帶他去的一個地方,二哥……你敢去嗎?”
閆沉沒說話,指示燈變了他把車重新開起來,眼看着就到了火車站停車場,我才聽見他低聲回答我,“別再叫我二哥,我陪你去,去哪都行。”
我沒再說話,下車去了售票大廳,看着電子屏幕上一排排的車次說明,也不理跟着我一起的閆沉。
找到了要坐的車,我悶頭就去排隊,閆沉跟着我,他手機響了,我眼角餘光看到他接了電話,人就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我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機不知道哪去了。
還有,我沒跟簡菲菲聯繫,也沒跟林司繁聯繫,沒跟……好像我跟原本自己生活里的一切都沒了聯繫。
除了眼前的閆沉。
隊伍一動不動,我朝閆沉看了眼,他瘦削的臉龐也讓我覺得陌生,出事前在宗巴白城見到他,他還沒像眼前瘦的這麼厲害。
他的病……我使勁皺眉,告誡自己別去多想,別對眼前這個人再動任何感情。
不論愛和恨哪一種人類情感,都不要動。
隊伍終於往前進了一些時,閆沉也打完電話走了過來,他平靜的看着我,“去哪,我找人在網上買,不用在這排隊。”
我看着遙遠的售票窗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跟閆沉說:“二哥,要不坐飛機吧,我要去浮根谷,還是飛機省時間,怕你趕不回來。”
閆沉聽我說完,大概因為我又叫了他二哥,
臉上神色很不好看。可我看他這樣,心裏倒是很痛快。
“浮根谷,那不是我們……好,我安排人去買。”他說著,拿起手機打電話。
我也從隊伍撤出來,跟在閆沉身邊看着他打手機。
他又開始咳嗽,整個人都站得不直,我聽見他在說買機票的事情,說的時候還看着我,像是怕我一不注意就會消失。
講完手機,閆沉問我要不要吃點東西,我還真的餓了,就點頭說好。
也許是我過於平靜的表現,讓閆沉心裏沒底,他聽我說好,懷疑的又問了一遍。
“我說好,二哥你沒聽錯。”
我故意叫他二哥,看他臉色難看就覺得這樣才能讓我有力氣支撐下去。
閆沉帶我去了一家老字號飯店,坐下后看着我很認真的看餐牌點菜,就輕聲問我,剛才我說怕他趕不回來那句話,什麼意思。
我跟服務生說了要點的菜,等她走開了才看着閆沉,“我是替你考慮啊,你不是要結婚了,我怕自己耽誤了你的婚禮。”
說完,我笑了。
我以為閆沉肯定會臉色更差,甚至會終於忍不住對我回到過去那種態度上,可是等我抬起頭時,卻看見坐在對面的閆沉,不知何時把手抬起來擋在了面前。
看上去,他好像是哭了。
服務員再次過來上菜時,閆沉才把手拿開,我沒再他臉上看到淚痕,眼睛也沒紅。
這頓飯,我吃了滿滿一碗飯還有很多菜,閆沉除了喝水,就只是看着
我吃。
他定的機票在兩個半小時後起飛,我和他並排坐在商務艙,全程閉着眼想讓自己睡着什麼都不用想。
可是腦子就是清醒至極。
坐飛機一向沒甚反應的我,這次卻不知道怎麼了,起飛了一陣后,就開始覺得胃裏不舒服,最後忍不住只好起來去了衛生間。
出來時,就看到閆沉在門口等我,神色緊張的問我是不是之前吃得太多,還有哪裏不舒服。
我不理他,可是又是一陣噁心。
他拿了瓶水給我,還伸手要拍我後背,被我冷冷甩開他的手,“你別碰我。”
旁邊的乘務員看着閆沉,我知道他一定特別尷尬。
我心裏難過的要命,只有讓他也跟着難受才會覺得好一點。
回到座位上,我閉着眼睛還是覺得難受,可是不知道怎麼就困了,迷糊着一下子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自己被人推醒,睜開眼就看見閆沉推的我,他把毯子蓋在我身上,跟我說沒事了,醒過來就沒事了。
“我怎麼了?”剛醒過來的我,還沒清醒意識到自己怎麼了,可是話剛問完,我就想起來。
我在夢裏見到了骨骨。
我跟他一起在浮根谷玩,他哈哈笑着,叫了我媽媽,然後我也叫了他骨骨……眼淚從我眼睛裏一下洶湧而出。
閆沉冰涼的手指觸到我的臉上,我忘了讓他別碰我,因為我也從他眼睛裏看到了淚水,只是他的沒有流出來。
就那麼被禁錮在眼眶裏
,看上去格外讓人覺得凄涼。
我兩這樣子,讓其他客人都好奇地注目過來,乘務員站在一邊也看着,不知道該不該過來問我們怎麼了,需不需要幫助。
最後還是閆沉很快控制住情緒,他湊到我耳邊,小聲說,“就快到了,開心點。”
我差點笑出聲,他居然還能對我說出讓我開心點的話,他難道很開心嗎?
這就是閆家的男人。
想到閆家,我眼眸里完全黑沉下去。
閆首為那張面孔出現在我眼前,我手指下意識就用力扣緊握成了拳頭,恨不得立刻就能揮拳落在那個老狐狸的臉上。
飛機半個小時后,降落在浮根谷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