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話
01.
2018年7月1日傍晚,品川區。
汽車平穩地行駛在碼頭上,監督伊地知先生一邊開車一邊告訴學生們,近期發生了多起幼童失蹤案,因為丟失的孩子很快就被找到,所以並未引起重視。然而不久之後,家長們發現,回歸的孩子們都在不同程度上變得痴傻不堪……顯然,背後可能有咒靈在作祟。
雖然沒有發生命案,卻也不能坐視不管——在高層做出判斷後,本案交由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的一年級學生負責。面對虎杖悠仁關於“距離第一起案件已經快兩個月了,怎麼現在才讓我們去查”的疑問,不等監督伊地知回答,伏黑惠已經根據手中平板電腦上的照片,發現了問題所在:“品川區有很多大使館。”
最新失蹤的那個孩子,有着明顯的外國人的相貌特徵。
“對,牽扯到了一位大使的孩子。”伊地知回答道,“根據我們的‘窗口’彙報,今晚在集裝箱碼頭附近出現的咒靈非常可疑。”
剛來到東京沒兩天的釘崎野薔薇撇了撇嘴:“什麼啊,平民的孩子就不被重視嗎?”
事實就是如此,伏黑惠垂眸。咒靈與咒術師都有着自己的等級,普通人也被劃分了級別。如果不是牽扯到了重要人物,這件事還不知道要多久才會被注意到,又或者即使被注意到了,也無人問津。最終真相將會在咒靈前往下一個地方之後,永遠埋藏。
幕後的咒靈沒有殺人,只是因為它的等級不高嗎?又或者,其實它另有目的……這樣想着,少年下意識地抬頭看向窗外。
從後視鏡看到這一幕的伊地知忍不住想,伏黑同學又在過度思考了。
“伊地知先生,麻煩你停一下車!”注視着窗外的伏黑惠突然說道。
伊地知有些驚訝,但是鑒於這話是甚至比五條悟還靠譜的伏黑惠所說,所以他下意識地踩了個急剎車,這讓毫無防備的虎杖和釘崎直接撞到了前座:“怎麼了?!”
早已做好準備的伏黑惠自然沒有他們那麼猝不及防。他仍舊注視着車外,同時詢問伊地知:“伊地知先生,今天除了我們,是否還有其他咒術師接到了這個任務?”
“沒、沒了吧?”伊地知錯愕地說道,“你也知道,我們一向人手短缺……”
“那邊怎麼回事,好亮啊!”虎杖捂着額頭,詫異地說道。
雖然還沒有輔助監督將“帳”落下來,但今晚不會有船停靠在此處,也不會有工人留在這裏,因為咒術界已經將這裏的普通人都疏散了。這樣想着,伏黑惠已經拉開了車門,順便召喚出了他的式神「鵺」——神色凝重的少年用一個疑問句回答了兩位同伴。
“……既然沒有別人,那為什麼已經開打了?”
“啊?!”
第1話「Tonight」
叮噹、叮噹。
少女的背包上掛着的古銅色的鈴鐺不停地震動着,昭示着周圍的異狀。
千春只是路過東京港,因為聽到鈴鐺發出震動才在此駐足。根據鈴鐺震動的頻率,她初步判斷出附近潛藏着怎樣的危險——原本她也不打算摻和這件事,畢竟她不是日本的咒術師,行事方面需要謹慎些。但她沒想到的是,在一個滾落的集裝箱背後,竟然傳來了微弱的呼救聲。
“救、救救我……”
是小孩子的聲音。
結合附近有關於失蹤案的傳聞,千春的神情頓時嚴肅起來。她放下背包,從裏面抽出咒具,打起十萬分精神走了過去。
在走近的那一瞬,少女忽然一個后跳。她飛速地後退着,將手中的咒具高高地舉起——與此同時,自集裝箱身後竄出來一隻外表駭人的咒靈,它的手中正鉗制着一個哭泣的小男孩。
因為一爪揮空,沒有偷襲到想要命中的目標的咒靈看起來有些困惑。然而在下一秒,它發出了慘叫聲,搖晃着腦袋,似乎是因為頭部遭到了襲擊。只見那隻咒靈轉着全身上下唯一的眼珠,看向眼前的少女,“啊啊”的沙啞聲中好像飽含着憤怒。
“果然是誘餌。”千春瞭然地說道,“咦~你看不到我什麼時候動手的嗎?”
“那就讓我,再給你演示一遍吧。”
又是一聲慘叫——
淚眼朦朧的小男孩努力地睜大了眼睛:“剛才……是什麼?”他好像聽到了什麼東西劃破空氣飛過來的聲音,然後還看到了不應該在夜晚出現的高強度的亮光。
雖然這個小男孩沒有看清楚是什麼情況,可是無意間看過去的伏黑惠卻清晰地目睹了整個過程:碼頭邊海風獵獵,少女的髮辮與裙擺隨風輕盈地飄動着,而她手中的十/字/弩/飛出一支附着了光芒的□□,旋即那支箭在空中分裂,變成數支箭矢,宛如萬箭齊發!
——它們齊齊地擊中了咒靈的手臂,然後竟然產生了如同刀刃一般的效果,將鉗制着孩童的手臂切斷了。
小男孩話音未落,就已經隨着咒靈斷掉的手臂一起落了下來。在他接觸到地面的同時,咒靈突然發出了接連不斷的慘叫,像是被什麼利器不斷擊中了一樣。事實上的確如此,在少女的接連跑動中,她手中的十/字/弩/也在不斷運作,然後鋪天蓋地的亮光驟然出現,宛如流星雨一般,從四面八方飛來,籠罩在咒靈的周圍,將今夜就此點亮。
「四凈神咒·星流!」
咒靈消失了。
待到一年級三人衝過來的時候,只看到少女以勝利者的姿態凝視着不遠處咒靈消失的地方。夜色之下,圓月皎潔,站在那裏的她安靜的像是一尊供奉在神社裏的雕像,哪怕她剛才擊倒了一隻外貌可怖的咒靈,可她唇邊溫和的笑容卻讓她看起來平添了幾分神性——第一眼望過去,她竟比今夜的月色還溫柔。
少年的心裏微微一跳。
從他在車上意識到不對,到他和同伴們迅速跑過去的整個過程十分短暫。即使這個咒靈的級別放在那裏,但這個女孩所展現出的應變能力以及她應對咒靈時熟練的襲擊,都相當令人驚艷。東京有使用這種咒具和術式的,又恰好和他們同齡的咒術師嗎?
不能只看她所展現出的表象——伏黑惠將心中的一瞬產生的欣賞壓了下去,隨之浮現在心底的則是警覺。出現了這樣的變故,他們應該立刻把這件事彙報上去,至少先讓見多識廣的五條老師知道這件事,或許他能告知他們,這個女孩的身份。
“好啦,那傢伙已經被我祓除了。”千春對那個還在原地發怔的小男孩說道,“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因為不確定她的立場,伏黑惠原本想着不要打草驚蛇,然而他身旁的虎杖悠仁已經鼓起了掌:“你好厲害啊,完全都沒有我們出場的機會!”
釘崎野薔薇:“……不要把這種事情說的那麼驕傲啊,你是笨蛋嗎!”
少女似乎這才發現周圍有人,因為她在聽到虎杖聲音的那一剎驚得直接顫了一下,看起來像是林間因為聽到聲響而受驚的小鹿。但是鹿也是有區別的,無害的普通小鹿和奈良那兇猛的小鹿不能相提並論,人不可貌相——抱着這樣的想法,伏黑惠仍舊保持着警惕。
然後,讓他意想不到事情就此發生了。
按理說,少女本應該循聲望去,將視線投向剛才說話的虎杖與釘崎。然而因為站位問題,她稍微偏過頭來,目光恰好落在了伏黑惠這裏,然後她的目光就此頓住。
對上她的視線,伏黑惠微微一怔,旋即心底感到些許莫名其妙。
……為什麼看他?
少女朝着他走了過來:“你好,請問你能不能……”
忽然,她的身形一歪,像是沒站穩一樣,朝着前面撲了過去——
倒不是千春對周圍沒有警惕心,主要是她用來防身的鈴鐺完全沒有發出聲音,所以就算身邊有人靠近,對方對她也沒有什麼惡意,再加上剛祓除了咒靈,她這才一時間有所鬆懈。因為聽到了說話聲,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過去。隨後她的目光在觸及那個沉默的少年時,不由得怔了怔。
月色之下,海風陣陣,雖然沒有行駛的船隻,但卻好像有塞壬的歌聲響徹在海岸上,千春不由自主地朝着他走了過去。
然後她踩到了自己散開的鞋帶。
“……”
救命,還沒說上話呢,就要在對方面前表演和地面的擁抱了!難道這是運氣守恆定律嗎?因為剛才過於乾淨利落地解決了咒靈,現在就要讓她丟這種臉——千春絕望地想着。
誒、誒?她沒有摔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
少女撞在了陌生的懷抱里。
被人扶住了!那麼,眼前近在咫尺的是……千春眨了眨眼睛,緩緩地抬起頭。
發頂上方傳來了少年的聲音:“你沒事吧?”
還不清楚面前的女孩是敵是友,伏黑惠原本不想貿然做些什麼,而且這種“不小心摔過來投懷送抱”的劇情他在初中時就遇見過,他應該非常鎮定才對。但是——她在摔倒之前偏偏在看他,而且她還看着他說“你能不能……”這種話!
被這樣具有指定性的目光和言語鎖定着,他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不由自主地快步走過去幫忙了。
想起與她對視時,所看到的清澈的眼神,少年有些疑惑。
……這什麼,攝魂術嗎?
千春抬起頭,與他對上視線,深棕色的眼睛裏似有月光浮動。
“謝謝你。”她輕聲說道。
“……不客氣。”他說。
“他們在做什麼?”虎杖低聲說道。
“看起來很像‘那回事’!”釘崎小聲地回答道,“但是話說回來,我們為什麼說話要這麼小聲?”
“因為感覺這個氛圍是我們不能加入的啊,情不自禁地就小聲了!”
“是哦,感覺他們周圍的時間流速都和我們這邊不太一樣。”
“……”
聽到兩個人的議論,伏黑惠和千春一起怔了怔,兩個人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們的距離是如此之近。於是少年收回了手,而站穩的少女則是後退一步,彎腰系了鞋帶,一切好像無事發生一般。
當然,只有當事人才知道其實他們遠不如他們所展現的那樣鎮定,因為千春系了好幾次都沒有把鞋帶系好,而伏黑惠則是將右手握成拳,抵在唇邊輕咳了一下,用來掩飾剛才的失神。
好奇怪,這是什麼感覺。
說起來,剛才靠近的時候,他好像聞到了什麼香氣,像是玫瑰的花香一樣,還帶着些許甜香……是香水嗎?等一下,他剛剛是用這隻手扶的她吧?那他現在的動作——感覺他好像是刻意在聞“手有餘香”一樣,更奇怪了啊!!
少年表面鎮定,實則驚慌地放下了手。
還好那個女孩還在系鞋帶,完全沒有注意到。
因為咒靈已經被祓除,伊地知也趕了過來,他負責送那個小孩子回家。那孩子並不是照片上的失蹤者,因此案件的調查還不能畫上句號。
“原來你們是東京咒術高專的學生和監督老師啊。”少女恍然道。她對他們露出了一個微笑,並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許可證:“你們好,我是東野千春。這是我的證件!”
咒術使用許可證,東野千春,二級咒術師——這是外國的咒術師在進入日本前需要由本國開具的證明,不然她根本無法把自己的咒具帶上飛機。只是她日語說得這樣好,沒想到竟然是外國人!一時間幾個人都非常驚訝。
“東野?”伊地知看起來似乎若有所思,好像想到了什麼人一樣,他仔細地檢查了她的證件,感覺它看起來不像贗品。不過在臨走之前,他還是和伏黑惠對視了一眼,關於她的身份,他等會自會進行一番查證。
“原來你是中國人啊!我超喜歡中華料理的!”虎杖悠仁興奮地說道,“你好,我是虎杖悠仁!”
“我是釘崎野薔薇。”釘崎也自我介紹道,“東野同學是吧,你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呢?”
看來釘崎也沒有放下懷疑,很好,值得欣慰。伏黑惠這麼想着,只聽千春回答道:“如果我說我是路過,你們會相信嗎?”
“不信。”釘崎野薔薇果斷地說道。
“誒,為什麼不信,我倒覺得很有可能。”虎杖悠仁說道,“如果她沒有路過,剛才那孩子不就有危險了?”
“你是笨蛋嗎,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兩個人產生了明顯的分歧,因為只有伏黑惠還沒有發言,所以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這裏。
被盯着的伏黑惠:……
正當他準備誠實地表示他也不信的時候,少女先一步開口道:“等一下,我可不想看到如此令我心碎的一幕,你還是不要說了。”
伏黑惠:?
這什麼啊。
千春解釋道:“是這樣的,也許你們聽說過,中國的咒術師精通命理學。”
其實就是算命。
這句話得到了釘崎的認可:“我確實聽祖母說過。”
“哇,聽起來好厲害!”虎杖饒有興趣地問道,“東野同學的意思是,你是被所謂的‘命運’指引到這裏的嗎?”
“沒錯,因為我與你們一樣也在調查事件,所以在來到品川區之後我專門算了一卦。然後我就順着卦象指引的方向,路過了此地。”千春說道。
這種理由可信可不信,伏黑惠正想提問,沒想到少女竟然頂着兩位同學好奇的注視,分神看向沒說話的他:“好像還有人沒進行自我介紹呢。”
“……”
他又不是不打算自我介紹,只是先前沒有找到說話的機會而已。
因為虎杖和釘崎都非常好奇傳說中的“中國卜算”,所以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催促道:“伏黑,你快點自我介紹啦!”
……說到底,他之所以插不上話,還不是因為他們倆一直在講啊。
迎着千春笑盈盈的目光,少年在心底嘆了口氣。
“伏黑惠。”他說。
**
“所以呢,你算出了什麼結果?”
“是不是和你調查的事件有關,是線索嗎?那你能不能幫我們看看接下來該去哪?”
面對虎杖和釘崎的疑惑,千春從容道:“關於這個啊,伏黑君——”
雖然伏黑惠也有些在意她的來意,但相較於兩位同伴,他看起來是最鎮定的。此刻被點名,少年不得不看向她,與她對上視線:“嗯?”
“能認識你真是太好了。”她說。
伏黑惠心裏一跳,頓覺不妙。
直覺告訴他,或許東野千春並不像她給他留下的初印象那樣。畢竟從她剛才故意問他名字的情況可以看出來,她可能是他們四個人里最促狹的一個。
果然,少女拍了拍手,對他莞爾一笑:“我啊,今夜正是為你而來的哦。”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