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番外(2)

里卡多有一次喝得醉醺醺鬧着要出去開拖拉機時,忽然在朋友劈頭蓋臉試圖讓他清醒一點的巴掌里回想起了第一次見到蓋博斯的日子。作為正兒八經的前輩,他和蓋博斯在F1級別以下的賽場上都是完全沒見過的,所以他們的初遇非常平凡,在17年的冬測上。

說是冬測,可實際上三月份不管在哪裏都進入春天了,就連芬蘭都停雪了呢。當時他還裹着紅牛的隊服,站在自己的十八歲天才隊友維斯塔潘身邊沒心沒肺地嘻嘻哈哈,笑話他新剪了個丑頭髮……然後梅奔的車就停在了不遠處,一身粉紅色潮服的漢密爾頓從車裏跳了下來,但沒有走開,而是轉過身來揪出了一個黑頭髮的漂亮男孩。

里卡多下意識地吹了聲口哨,蓋博斯下意識地遠遠望了過來。

其實是漂亮男人啦,但里卡多還是忍不住把他描述成了“男孩”——儘管已經20歲了,可蓋博斯看起來實在是比照片和視頻上要稚嫩很多。

也瘦削很多。

不知道是穿衣顯瘦還是真的沒肉,比起別的腦袋大脖子粗的粗糙司機,比如他旁邊這個(維斯塔潘: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你在罵我),蓋博斯看起來像個勿入圍場的脆弱美貌男模。穿着簡單的黑外套和同色長褲,白T露出鎖骨,單根項鏈和腰帶上的金屬在微微反光,比身前的潮男漢密爾頓還像個時尚界人士。他從車裏邁步下來、摘下墨鏡的時候,天空裏在飄某種小白花配合他似的。

蒼白潔凈的臉和冷淡的表情也很有那味,極其透徹的淺藍色眼珠子——哇哦,天空同款色。

“好漂亮。”里卡多感慨。

“小白臉。”他旁邊的維斯塔潘不感興趣地翻了個白眼。

里卡多才不在乎維斯塔潘的看法。他很有興趣地觀察了蓋博斯一整天,只要他處在一個可以被他觀察到的位置上。他發現了蓋博斯看起來很乖,他發現了蓋博斯會蹲下來看着小螞蟻發獃,他還發現了蓋博斯的鎖骨上面有一顆小小的痣……哦,好奇怪,怎麼會觀察到這裏來的。

三天的冬測結束,所有人都對今年的新人蓋博斯有了基本的印象:中規中矩,是個板上釘釘的透明工具人二號車手。他的開車風格實在是無趣到讓人沒什麼評價的點,不出錯也不驚艷,中規中矩,奇怪地在一堆天才里平凡着。所以關注點更多地轉向了他的外貌和性格,當然還有至今沒有被扒出哪怕一點點的家庭背景——一般來說這種沒有青訓隊伍還能從容地自己開到F1的車手都應該是非常富裕才對。

作為梅奔的手下敗將里最有希望挑戰他們的那一個,紅牛上下也被問了很多關於蓋博斯和新賽季的問題,頗有一種“他們搞了個二號車手來哎,可里卡多和維斯塔潘的關係卻如此微妙”的挑撥離間意味。

里卡多假裝沒聽懂,開心地對着鏡頭露出燦爛的笑容:“蓋博斯?他挺好的,就是不愛笑,跟我完全反過來。”

記者們很給面子地笑了起來,有人打趣着問:“你覺得他是在模仿kimi嗎?”

里卡多沒答上來,但他覺得不是,完全不是。蓋博斯和萊科寧的類型完全不一樣,萊科寧的外號是冰人,可他給人的感覺卻永遠都是強有力的、有趣的,和可能會忽然嚇你一跳的;蓋博斯除了不愛笑以外,還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空洞感,彷彿藏起了自己的所有情緒。只有和別人待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會忽然產生一種細膩又生動的色彩。

否則就永遠是那個樣子,安靜又單薄地站在那裏,黑髮被吹起,視線總是習慣性下垂,睫毛在風裏顫動。一副低飽和的油畫,一張性冷淡風格的照片……反正不像個鮮活的20歲美麗男青年。

好奇怪,我剛認識蓋博斯的時候腦補了這麼多東西的嗎?而且我還都能記得?

醉醺醺的里卡多為自己的大腦感到震驚,被抬不動他的朋友扔到了地毯上,忘記了出門開拖拉機的事情。

要說蓋博斯在後來的日子裏變了很多的話,倒也不對。只是里卡多能很微妙地感到,如果說蓋博斯有點像一個紙片人,那麼漢密爾頓就是那個試圖在紙上畫畫,畫自己的臉、自己喜歡的顏色和標記“此人屬於劉易斯·漢密爾頓”……的那種討厭鬼。蓋博斯幾乎所有的改變都和漢密爾頓有關,穿了不是自己風格的衣服,漢密爾頓送的;掛了一個情侶款,而不是,隊友款耳釘,還為此打了一個耳洞,漢密爾頓要求的;戴了一條誇張的大鏈子,還是漢密爾頓掛到他脖子上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親昵溫馨的小事,卻總是那麼扎人眼球。里卡多忍不住和維斯塔潘吐槽漢密爾頓簡直是在打扮洋娃娃,荷蘭人對此依然無感,完全不懂這有什麼好八卦的。

“你喜歡大鏈子嗎丹尼爾?”他困惑地問。

難道全圍場只剩下我一個細心的男人了嗎?里卡多很受傷。

他和蓋博斯的接觸一直處於一種不多不少的狀態。不多,是因為他們畢竟是兩支隊伍的車手,在場上還經常競爭領獎台;不少,則是從自由媒體接手了F1集團開始,大量的營銷活動讓車手們前所未有地互動起來,蓋博斯經常會和里卡多被牽線或剪輯在一起,一方面是出於他倆在車隊裏同樣尷尬的地位,另一方面則是由於他倆放在一起會很有反差效果——一個什麼都不幹就能自己傻乎乎地大笑半天,另一個卻總是鬱鬱寡歡、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樣子。

一個帥一個美,一個熱一個冷,很般配的兩張臉。

這就導致了里卡多擁有了很多可以和蓋博斯私下交流的機會,他依然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饒有興趣地觀察他,不過光看着顯然讓人不夠滿足,於是他開始像一隻貓撥弄毛線球那樣撥弄蓋博斯,引起他各種各樣的反應,並為此感到無比快樂。如果被嚇到的話,蓋博斯會微微抿着嘴下意識地把眼睛瞪成圓滾滾的樣子,這是里卡多最喜歡的表情,他覺得實在是太可愛了。

他還發現了蓋博斯的一個巨大的優點:只要你去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就會認真地把注意力分給你。宛如一個上過公主課的小男孩,從來不會讓身邊的任何人受到冷落。

大夥都發現了里卡多喜歡逗蓋博斯玩,從“拉一下他的帽子栽贓給維斯塔潘”到“忽然從窗戶里伸出半截身子做鬼臉嚇人”再到“一臉嚴肅地編奇葩故事講給蓋博斯聽對方還信以為真”,什麼幼兒園劇情都能在他倆這裏看見。

漢密爾頓對此很不感冒,直言有時會覺得里卡多有點幼稚。

“丹尼爾是挺喜歡逗我玩的,不過從來都不過分,所以我覺得沒關係——有時候還挺有趣。因為如果里卡多不和我玩的話,我可能會自己坐在椅子上好幾個小時不知道幹嘛……”蓋博斯好脾氣地打補丁,免去一場撕逼。

他不全是為了平息可能導致的輿論風波,而是真的覺得里卡多很有趣。在蓋博斯過去的生活里,還從來沒有過這麼鮮活的、也樂意把自己的鮮活都放在他身上的人。也許弟弟加迪爾有一樣的調皮和天馬行空勁,但是加迪爾遠遠不如里卡多成熟。加迪爾擅長把別人的泡泡給戳碎,里卡多做的卻是在不傷害你的情況下把你的泡泡推着玩玩,並隔着它和你燦爛地笑着打招呼sayhi。

蓋博斯不知道怎麼去表達自己的這種喜愛——直接跟人講“我喜歡你逗我玩”也太尷尬了;而只是說不討厭的話似乎是一種“我討厭”的禮貌表達罷了。因為無法表達,所以蓋博斯的真實心情也無法被準確地傳達給對方。里卡多被漢密爾頓不輕不重刺了一句“有點幼稚”后倒也沒有生氣,只是意識到自己對蓋博斯不大合適的亢奮關注,所以也老老實實地不再逗他玩了。

他不知道蓋博斯的心裏還有點點失落呢——沒有開玩笑和一些肢體接觸的話,他們之間的關係好像也變得禮貌和疏遠了一點。而且隨着他們在鏡頭裏莫名的客氣,F1官方的運營們也不再熱衷於把他倆硬拉在一起了。畢竟伴隨蓋博斯新人期的結束,他和漢密爾頓越來越成為圍場內熱度最高、競技能力和商業價值都最高,當然也是觀眾最愛看的組合。自由媒體巴不得像約束封建社會小媳婦一樣約束4488黃金搭檔二人組,不允許他們在鏡頭前表現得好像在圍場裏擁有除此以外的好朋友似的。

蓋博斯不止一次被人開玩笑:“達令,Lewis和梅奔真的是你的親人與家庭,對不對?”

不夠敏感的蓋博斯在這種氛圍已經形成后才意識到了他被塑造成了漢密爾頓的捆綁物,甚至連加斯利這種和他同國的車手私下叫他玩都會本能性地追問一句“Lewis同意嗎?”

天啊,這是私人時間哎,為什麼Lewis要知道我在幹嘛?我需要向他彙報嗎?

“我像你的私人物品一樣。”蓋博斯也不是不高興,就是有點驚奇地和漢密爾頓講了自己的發現。

“你的遣詞造句有點問題,baby。”漢密爾頓聽了后停下手裏的事情,很專註地摟着蓋博斯的脖子跟他溝通:“準確來說是,你是我的,emmm……”

漢密爾頓組織了半天語言,也沒能找到一個比私人物品更準確的同時也更得體的詞彙出來,於是他靈敏地反問:“像現在這樣有什麼不好呢?困擾到了嗎?”

蓋博斯搖了搖頭,過一會兒又點了點頭:“只有一個困擾——Nico真的好奇怪,他經常在自己的播客里說我會受不了你,明年就逃跑。我沒有這樣的想法,拜託不要信。”

“都學會告狀了?”漢密爾頓哈哈大笑起來,忍不住揪了揪蓋博斯的鼻尖,向他保證:“我才不聽他的呢,他就是嫉妒我們好。”

所以他為什麼要嫉妒啊?

總感覺自己莫名像個在漢密爾頓和羅斯伯格離婚撕逼后就加入梅奔的男小三,蓋博斯憂愁地嘆了口氣。

回到里卡多的世界來,他被灌了滾燙的醒酒湯,跑到廁所里去吐了一通,再爬起來的時候雖然神情很憔悴,但是神志卻清醒了一點。比起剛剛龍捲風一樣混亂的思緒,此時他的大腦自顧自地整理出了更多真實的回憶,按照現實的提示,很自然地帶着他回到了一個同樣是喝多了、手撐在洗臉台上的時刻。

年會,可比FIFA盛典那種熱鬧多了,畢竟車手總共二十個,沒有人會得不到邀請,媒體人、車隊名宿和各種工作人員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最起碼在這一天這裏沒有美式霸凌。不過所有人都硬要湊在一起的惡果也是有的,那就是社交空氣常常異常尷尬,比如蓋博斯就因為無法忍受漢密爾頓和羅斯伯格在隔空陰陽怪氣對方而出走到了唯一可以出走的梳洗室散心(…)。里卡多記得自己當時也是喝多了剛吐完,撐在洗手台上洗臉,然後一抬頭,看到的東西可不是現在眼前這面空蕩蕩、只塞了一個狼狽澳洲男人的黯淡鏡片,而是亮閃閃的燈光、光潔的大理石牆壁、鍍金的天鵝水龍頭,和比這一切都更美麗奢華的蓋博斯——里卡多的腦子裏根本沒有自己了。

“啊,嘿,蓋博斯……你,你也來上廁所嗎?”他傻乎乎地轉過身去打招呼,身體不聽使喚,差點把自己扭成麻花,然後摔倒在地上。

“不,我只是,只是不想坐在那裏。”蓋博斯向他走過來,體貼地扶住他的胳膊,從胸口抽出手帕,見里卡多沒有抵抗的意思,就自然地幫他擦了擦濕漉漉的臉和頭髮。

“你還好嗎,丹尼爾?”蓋博斯關切地問。

里卡多記得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他像被打了全麻但是卻沒有睡去似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他好像只模模糊糊地擔心自己會不會聞起來不好聞,所以用力抿進嘴唇防止呼出酒氣弄髒完美的蓋博斯。然後就只顧着看對方的眼睛了,清澈無暇的眼睛,美麗的眼睛,像馬爾克斯書里描寫的那樣,是碎玻璃組成的河流。這條河流現在流淌在了蓋博斯的眼睛裏。

“不,親愛的,我不太好……”里卡多感覺頭昏目眩,扶着蓋博斯的腰背、握着他的手腕才勉強站穩了,但接着就又在他身上的淡淡的香氣里天旋地轉般把頭倒在了他的肩上:“我不太好。”

門外朋友們的喊聲打斷了里卡多的回憶:“嘿丹尼爾,你還活着對吧?”

“ye——”里卡多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又閉上眼睛,想回到記憶里和蓋博斯繼續擁抱,可腦子已經不提供這部分內容了,任性地跳躍到了年會第二天。里卡多醒來時已經是中午了,宿醉後頭疼欲裂,陽光像刀一樣能殺了他似的。他用盡全力才睜開了雙眼,看見女友在窗前走來走去抹精華。

里卡多甚至用了十幾秒才回想起這個女友是哪一個,叫什麼名字。謝天謝地,是最新的一個,還沒和他吵架鬧分手呢。

他張嘴的前幾下都沒能成功組織出語言來,好不容易說話了,里卡多自己都被自己的聲音給嚇了一跳,這一嗓子簡直像吃了三個維斯塔潘一樣沙啞:“嘿,蓋博斯呢……”

女友奇怪地回頭看了他一眼:“蓋博斯?真難為你還能記得。他把你送到車上就回去繼續玩啦。天啊,丹尼爾,我不想指責你,因為你現在很難受,可你下次真的不能再喝那麼快了,你知道昨天我多尷尬嗎?我們是離開最早的一對,後面紅牛車隊領獎我們都錯過了,我本來為了昨天的合影準備了四個多小時的妝造、衣服——”

“對不起,甜心。”里卡多伸出手來道歉,試圖擁抱她。但女友只嫌棄地拿被子捂住了他的嘴:“真夠臭的親愛的,求求你快先去刷牙。”

完了,昨天我在蓋博斯面前肯定出洋相了。里卡多傷心地想。當時傷心的、宿醉的臉和現在鏡子裏的他好像重疊在一起了,酒精讓人變愚蠢,里卡多的大腦里忽然就升騰起了一個指示一般的念頭,指示他現在就去打電話給蓋博斯,向他道歉。

當時的里卡多因為太羞恥了而不好意思和蓋博斯提喝醉的事情,只當自己不記得了;但現在的醉酒2.0里卡多卻把那股子羞恥化為了動力,非要干這件事不可。於是他拉開門栓,在朋友們嘻嘻哈哈的拍打里在沙發下找到了自己的手機,就這麼昏昏沉沉地坐在地上開始撥號碼,該死,為什麼我記得這麼清楚、按得這麼熟練?我給蓋博斯打過電話嗎?

在提示音和里卡多的心跳同時響了3下,還沒等他後悔地掛斷,電話就被接通了。

“晚上好,丹尼。”蓋博斯的聲音有點睏倦,透過電流的轉換,沒有那張冷淡的臉作為干擾項,輕柔得簡直不可思議,像絲綢一樣從里卡多的耳朵旁邊滑了過去。

“對不起,蓋比,對不起,呃,我打電話是為了,呃……”里卡多一手舉着電話,另一隻手拍着自己的臉,語無倫次,簡直像個笨蛋。真|他|媽奇了怪了,他的思緒完全是破碎的,這時候那些最愛起鬨的混蛋倒是安靜了。可令他完全沒想到的是,那頭的蓋博斯輕輕笑了起來似的發出了一點可愛的氣音,很篤定地問他:“是為了年會時候那件事嗎?”

“你怎麼知道的。”里卡多驚呆了。

因為醉酒的緣故,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是今晚第六次給蓋博斯打電話了。更讓他想不到的事情就在下一秒:

“給我開門好嗎,丹尼。”蓋博斯把車停在了里卡多的房子外,望向裏面黑洞洞的屋子:“我已經在你家門外了。”

“F**k,你在騙我。”里卡多感覺自己在燈光里夢遊,然而等他再睜眼時,他竟然坐在冰涼漆黑的黑暗裏,沒有朋友,也沒有燈光,也沒有暖氣。F**k,他是瘋了嗎?手裏的手機是真的嗎?電話是真的嗎?蓋博斯又是真的嗎?

“No,Iamnot——”蓋博斯從車裏下來,被寒風凍得裹緊了衣服,可憐巴巴地請求:“please,我真的很冷。”

就算是被幻覺騙也不想讓蓋博斯挨凍的里卡多稀里糊塗地在地上爬了一段找到了家庭物聯網的遙控器,稀里糊塗地把所有東西都按了一遍。整個豪宅都燈火通明起來,大門也敞開了,蓋博斯快步走入,也顧不上挪車了,小跑着衝過花園和泳池衝進屋裏,把趴在地板上的里卡多挪到沙發上,挪開佈滿酒瓶的茶几,第一時間調了暖氣溫度、給他裹上毯子。

“天啊,這夢也太像真的了。”里卡多摸着他的手,胡亂地把臉往他的衣服里躲:“關燈,關燈……”

“沒事了,丹尼爾,沒事了。”蓋博斯輕聲哄了他一會兒,看他安靜了,才敢起身去弄點熱水和葯——誰知道他才走開五分鐘,再回來時里卡多就已經又掉到了地上,像一隻大袋鼠似的蜷縮在那裏,帶着哭腔嚷嚷“蓋比又不見了”,彷彿試圖以此來操控這個“夢境”實現心愿似的。

蓋博斯還從沒見過他這麼脆弱又可憐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好笑和心疼。他本來都要睡了,被裏卡多的電話一次次打醒,聽着他的神志越來越不清醒,還是感覺太擔心了,就開車過來——感恩摩納哥是如此狹小,如果對方在澳大利亞的話他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是在澳大利亞,是在溫暖的大家庭里的話,里卡多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孤獨又頹廢地獨自買醉,把自己喝得這個樣子。

“嘿,蓋比回來了。”蓋博斯嘆着氣跪坐下來,把他的頭放到自己的大腿上墊高防止嗆到,然後開始試着給他喂熱水和醒酒藥。

“我不要。”里卡多執拗地扭開頭,只顧着去握蓋博斯的手腕,彷彿這樣他就不會再消失了。

“我不會走的,喝一口好不好?……”蓋博斯再次嘗試了一下,可依然不太成功。里卡多開始親吻他的手,說是親吻,實際好像也沒有那麼大的力氣,說是放在嘴唇中間抿抿比較合適。他已經篤定這一切都是夢了,所以情話可以像水一樣自然地流淌出來:“我喜歡你,我好喜歡你……”

蓋博斯只覺得他又開始把自己當成哪個女朋友了,所以也沒當真,就順着哄:“我也喜歡你。現在張開嘴好不好?”

“……你會親我嗎?你等我……我……我先去漱口……”里卡多吃力地說話。

蓋博斯忍住笑:“對啊,我會親你——沒事,不用刷牙,就這麼親。”

里卡多害羞又緊張地閉上眼睛微微張開了嘴唇,他感覺一隻柔軟的手指卡進了他的嘴巴里撫摸他的上顎,另一隻手在放鬆他的喉嚨——天啊,蓋博斯玩這麼大的嗎?

然而接下來他能品嘗到的就只有熱水和苦澀的小藥片。

里卡多最後的意識就是自己在使勁咳嗽。

美麗的早晨,里卡多揉着腦袋醒來,頭疼得要死——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只模模糊糊知道自己昨天好像又一不小心喝高了。該死的,這賽季真是愁雲滿布啊,可他不能再這麼借酒澆愁了,不然遲早把自己澆死不可——啊!!!!

“上帝啊!!!!!!!”他用沙啞的嗓子破音地崩潰喊道:“蓋蓋蓋蓋蓋蓋比???你怎麼在我家裏???在我,在我的……”

他都喊不出床這個單詞了。

蓋博斯睡眼惺忪地從他旁邊爬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地發現自己原本只是太困了想躺着眯一會兒,誰知道一覺咪到了大太陽。但他還是下意識地糾正道:“我不是gaygaygaygaygaygaygay蓋比。”

里卡多把被子揪到胸口,剛開機就快死機了:“我,我把你……?”

“哦,不,不。”蓋博斯這才意識到了他在誤會些什麼,連忙澄清:“不,只是你昨天喝多了打電話給我,我不太放心,就過來看看,然後就沒走——”

里卡多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失望地心掉了下去,舒了一口氣。但是接下來羞恥和無措就塞滿了他的心,上帝啊,喝得像一灘爛泥就更糟糕了,還害得蓋博斯來照顧他?他沒有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話吧?救命救命救命……

里卡多絕望地蒙住頭,感覺自己的前輩形象比一腳踹壞的鋼化玻璃還碎得完全了。

“你感覺還好嗎,丹尼爾?”蓋博斯慢吞吞地整理衣服頭髮,關切地詢問他。

“Nope,謝謝你,蓋比。我只是……我實在是太糟糕了。”里卡多自閉了,把自己團成一個球,聲音從被子裏冒出來:“我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巨——大的羞恥。”

蓋博斯無奈地笑了起來,坐到他身邊摸摸他的後背安慰:“只是不小心喝多了而已,別為了這種小事譴責自己……”

“……”里卡多感覺更難為情了。在比自己小了六七歲的漂亮後輩面前這麼邋裏邋遢實在是讓他受不了的事情,所以他努力振作起來,試圖展示些成熟男人的魅力,然後就被在炸掉了微波爐后被蓋博斯禮貌地推出了廚房(…)

面對看起來已經萎靡不振到想去跳地中海的里卡多,蓋博斯實在是忍不住笑意了。

“拜託吃一點吧丹尼。”他一笑起來,那種輕柔的語氣就像是在撒嬌似的:“還是說我需要喂你?”

里卡多羞紅了臉,開始狼吞虎咽,結果又把自己給嗆着了,嚇得蓋博斯又好一頓折騰。

這麼一晚上加大半天過去,確認里卡多心情好多了、狀態也好多了,更重要的是應該不會再這麼喝酒了的蓋博斯終於放下了心,沒有多嘴說什麼關心和指手畫腳的話,很體貼地表達了告別的意思。可里卡多捨不得他走的心情卻在這些之後到達了頂點,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握住了蓋博斯的手腕請求他留下。

“就住我這裏吧。”澳大利亞人迫切地請求:“反正還空着五六個房間。我想要你留下來做客。”

蓋博斯為難地拒絕了:“我很樂意,丹尼爾。但是……對不起,我今晚和max已經約好了……”

“哦,好的,哦。”里卡多像是才想起來蓋博斯已經轉會紅牛似的愣住了,抿緊嘴唇不再多說,把他送到了門外去。他站在那裏看着蓋博斯上車的背影,不斷幻想如果沒有維斯塔潘,如果他還在紅牛開車,如果蓋博斯現在是他的隊友——

引擎聲打斷了他的幻想。在蓋博斯回頭望來時,里卡多下意識地綻放出一個和平常無二的燦爛笑容,向他揮了揮手作為告別。

糟透了。

在快樂的面具下,他的心在沮喪地哭泣。

這麼一件事情彷彿沒有發生過一樣,在圍場裏,蓋博斯還是很忙碌,和里卡多並沒有那麼多私人的交集。唯一的區別可能就只有他身邊的人從漢密爾頓換成了維斯塔潘,硬要找第二個的話就是蓋博斯的笑容好像變多了一點點。

沒有區別,反正不會是丹尼爾·里卡多站在那裏拉着蓋博斯的手和他一起穿越人群,那麼自然的、理所應當地主動佔有和被動被愛着,反正不會是里卡多的。里卡多這麼想。維斯塔潘和他的關係一直不錯,現在也一樣,會在路過他時拍上他的肩膀大笑,會時不時和他湊在一起說點悄悄話。不過在里卡多看來,維斯塔潘的變化很大很大,他變得很黏糊,變得沒有那麼好鬥、尖銳和不穩重,還一直把蓋博斯掛在嘴上。

“哦,我最好不要這麼說,不然蓋比會覺得我太幼稚。”

“哦,我當時真想打爛他的頭,不過因為蓋比在看我,他是不是看出什麼來了呢?所以我只好忍住了。但我現在還是覺得很想去打他。”

“丹尼爾,你知道最好笑的事情是什麼嗎?昨天採訪的時候那個記者問我……我剛想說……蓋比忽然捏了捏我的手!我嚇了一大跳,然後記者也嚇了一跳,說max你還好嗎?然後他就不敢繼續問了,哈哈哈哈哈……”

大概就是上面這些話。

里卡多帶着心碎的燦爛笑容努力應付他的時候,自然是完全想像不到僅僅大半年後維斯塔潘就能和蓋博斯鬧掰的。和其他任何猜測“蓋博斯到底幹嘛了維斯塔潘要這麼生氣”的人都不一樣,里卡多不相信蓋博斯會做錯什麼,最起碼不至於錯到讓維斯塔潘這麼過分。

從認識維斯塔潘開始,這還是里卡多第一次沒有站在他這一邊替他辯護。他堅信蓋博斯是受害者,還堅信蓋博斯需要溫暖和幫助,就像躺在地板上喝傻了的自己一樣。里卡多也想做那個照顧蓋博斯的人,但是他只能見到對方像以前一樣又回到了漢密爾頓的身邊。就連勝利的領獎台上,蓋博斯都把臉埋在漢密爾頓的肩膀里哭,然後梅奔頭牌先生安撫性地摸摸他的頭髮和脊椎,旁邊的維斯塔潘鐵青着臉下台。領獎台像個戲劇場,里卡多依然無法在上面找到自己的位置,無法在蓋博斯的身邊扮演一個擁有戲份和對話的角色。

也許蓋博斯厭倦了在梅奔的生活,可他對他們的愛顯然沒有變;也許蓋博斯也厭倦了維斯塔潘,但他依然在公共和私下裏都維護對方,把問題都往自己身上攬,從不說顯然是在冷暴力他的荷蘭人有什麼不好。

里卡多渴望自己能幫上忙,可蓋博斯也只是在他面前禮貌地說:“謝謝你,丹尼爾,沒什麼問題,都是小事……哦,對了,如果可以的話,你願意去陪Max喝點咖啡說說話嗎?他最近心情總是不太好……什麼,不,不要提起我來,請忘記我吧,你們本來就是好朋友不是嗎?”

“當然了,但是我不是為了他來和你說話的。我以為,我只是……”里卡多猶豫了半天才抬起眼皮來用濕漉漉的眼睛看着蓋博斯誠懇地說:“我只是想關心你,蓋比。我想知道我能為你做點什麼,而不是為Max。”

蓋博斯像是被難住了,顯然他從來沒有幻想過,或者是試圖幻想過,從別人的身上得到什麼解決問題的辦法和幫助,以至於此時竟然有點無措。里卡多勇敢地主動出擊擁抱了他,不過也就勇敢到這一步了。

蓋博斯獃獃地任由他抱着,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里卡多摸了摸他的頭髮:“這樣有感覺好一點嗎?”

“……嗯。”蓋博斯小聲說,有點不好意思地抬起頭來看他。在里卡多燦爛的、好像沒有一絲陰霾的英俊笑容里,蓋博斯也下意識笑了起來,像一朵忽然打開花苞的鬱金香。

但他並沒有因為感覺很好就再去找里卡多抱抱,因為他有漢密爾頓。在搞感情這一塊,遲鈍猶豫又緊張的里卡多完全沒法和漢密爾頓做對手,雖然圍場裏很多人都很關心蓋博斯,給他送溫暖,但是到最後來漢密爾頓總有辦法讓蓋博斯忘記他們,專心地躺在自己的懷裏捏手手打啵。沒有得到回應的里卡多又一次在房子裏喝醉,只不過這次是在倫敦的公寓裏,可沒有蓋博斯開車來陪他。他第二天早上在浴缸冰冷的水裏醒來,慶幸於自己居然沒他媽的被凍死或者淹死,然後就發現眼前可見的牆壁、鏡子、沐浴露瓶子乃至他自己的胳膊上,都歪歪扭扭地寫着“我愛你”。

里卡多把自己埋進水裏,閉上了眼睛,任由痛苦的缺氧感持續着折磨他的心肺。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一廂情願的悸動和模模糊糊的愛戀是如此有始無終、令人絕望。他甚至在最勇敢的時刻都不敢寫出自己在愛誰。所有的東西都藏在他砰砰直跳的心臟里,等到他死後,解剖師會在它上面看到深刻的烙印,看到蓋博斯的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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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他真的很會做二號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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