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心
蓋博斯發誓法國站的領獎台是他戎馬F1四年半里上過的最最最尷尬的一個。
倒不是和漢密爾頓、維斯塔潘同台有什麼尷尬的,他們仨同台的次數多到數不過來,尷尬的事情是這是蓋博斯第一次在他倆的陪襯下奪冠。
奪冠的原因也充滿了意外。其實本來紅牛的雙車戰術執行得非常完美,漢密爾頓二次進站換胎出來后理論上來說應該正好處於維斯塔潘和蓋博斯中間或者他倆的後面、被蓋博斯擋住,以前梅奔就經常用這個戰術把維斯塔潘搞得心態爆炸。然而素來優越的紅牛換胎組今天卻出現意外拉了胯,換胎工死活翹不動下來左前輪胎,搞得維斯塔潘在p房裏停了整整11.4秒,竟然和法拉利一樣完球了,於是他的冠軍跟着完了蛋。他一路落到了第七的位置,又用整整十三圈才反超回第四,和第三的梅奔車隊的博塔斯糾纏在了一起。
而在前排緊貼着的蓋博斯和漢密爾頓已經輪對輪互相搞了整整五分鐘,由於蓋博斯是緊跟着漢密爾頓進站的,所以出來后也在他身後,輪胎狀態一模一樣,儘管理論上來說今年紅牛車比梅奔有那麼一丟丟的優勢,可是蓋博斯偏偏很不擅長超車,盡全力也就是僵持在了一起。此時在無線電里工程師向他確認了維斯塔潘是沒有追上的希望了,讓他努力一下爭取冠軍。
被換胎坑了的維斯塔潘只能從爭冠變成爭三,但這也沒辦法。他雖然惱火,可木已成舟,就開始嚷嚷着讓車隊幫蓋博斯拿冠軍,不要管他。
一圈后蓋博斯才被轉播了這暖心的話,蓋博斯:“麻煩告訴max,我會努力的,讓他也加油——”
“喂,車手們不要在比賽里拿工程師做聊天工具啊!”FIA監督員哭笑不得、又有點惱火地提出了警告。
蓋博斯看着前面的漢密爾頓咬住下嘴唇。他的心裏第一次那麼清晰而明確地浮現出退縮的情緒:他覺得自己做不到。不是像平時那樣理性的、通過準確的判斷知道自己做不到,而是在模模糊糊、可有可無的狀態里悲觀地倒向了“我做不到”的那一邊。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冠軍,哪怕只是偶爾的一個冠軍。就算他贏了,也不能證明他就強過漢密爾頓,只能說是這一場比賽他撿了好運罷了。
蓋博斯沒有指責自己心裏的膽小和軟弱,他曾經那麼洶湧尖銳地自我攻擊過,但卻並沒能強迫自己堅強起來,反而在後來的十幾年裏都一直在花費時間精力和愛去縫補自己在自己心靈里劃出的一道道傷口。他深呼吸了一下,讓“可是我也沒有辦法認輸啊”的心情逐漸戰勝了“我贏不了”。雖然在駕駛技巧和經驗上更高一籌,但是漢密爾頓也完全甩不開蓋博斯——無他,對方實在是太熟悉他了,蓋博斯太熟悉漢密爾頓在自己車前的樣子,他整整看了四年80場大獎賽,閉上眼睛都能分毫不差地知道他的走線和下一個位置會不會變現超車或防守;可漢密爾頓卻依然沒能在本年度的七八場比賽里適應蓋博斯在自己身後的追擊,這份難纏以前都是留給他的對手的,現在卻屬於他了。
他們競爭激烈的程度讓解說驚呼“圍場又一對真愛徹底破滅,改投紅牛的蓋博斯成為了刺向老東家和前夫,啊不是,前隊友Lewis最尖銳的刀鋒——最後兩圈了!三號彎!漢密爾頓完美的切內線!沒有用啊!蓋博斯依然從容預判,像是住在他的腦子一里一樣!”
保羅里卡德賽道最大的特點就是擁有大片紅藍配色的緩衝區,比賽進行了一個半小時,很多車手已經開始被晃得集中不了注意力。蓋博斯則是在頭疼,彷彿腦袋的某處有個血管要裂開似的。但是他依然心平氣和地呼吸,沉穩着聲音與車隊tr溝通報速、輪胎情況、引擎功率……最後的直道,他和漢密爾頓一起開了drs,卻還是拉不開距離,最後就這麼焦灼着在黑白格子旗下衝線了。
他倆自己都不知道誰在前誰在後。
兩輛車一邊減速,一邊依然並排開了一段時間。許多人都產生了錯覺,產生了這是去年的錯覺,以為又看到了梅奔一二帶回、漢密爾頓和蓋博斯雙車巡遊的結局,銀箭劃破空氣,蓋博斯陪着漢密爾頓拿到了連續四個冠軍……那是圍場競技與友情的雙重神話,在煙花下完美得如夢如幻……
可事實卻不斷把人拉回到現在,銀黑色的梅奔和紅黑的紅牛就算並排開着,也像是即將互相衝撞,更別說後方氣勢洶洶駛來的另一倆紅牛強行擠到了他倆中間,兇狠關門出了名的維斯塔潘反而在比賽結束后開始鑽起車縫來了。
明明車是沒有表情的,但是觀眾們就是莫名感覺到了維斯塔潘的車像是露出了他同款的生氣臉……他插輪進來后,就和蓋博斯一起慢慢停了下去,而孤獨的漢密爾頓孤零零地又開了幾步后才獨自下了車。
他坐在賽車頂上,向觀眾和車隊的工作人員們揮手。而在不遠處,浪漫的煙花帶着嘯音劃破,蓋博斯被維斯塔潘從車裏拽了出來,興奮地摟在懷裏又蹦又跳大喊着祝賀——終點線的錄像和測速已經檢查完畢了,蓋博斯靠着大概一個車頭的距離幸運贏下了冠軍,他只快了0.05秒。
漢密爾頓聽到蓋博斯好像笑了,還聽到了維斯塔潘響亮的親吻落在不知道哪裏,蓋博斯在溫柔地對他說“我也愛你——”
跟和他說愛時沒有任何區別。
紅牛高興壞了,梅奔隊內的氣氛卻壓抑到了最低點,最後時刻被超的博塔斯面對車隊裏都很沮喪的大家,心情也差的不行。他有點搞不懂梅奔的氛圍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未免也有點太懷念蓋博斯了——這麼一場比賽結束回來,他寧願被人兇狠地指責“你為什麼防不住維斯塔潘”,都不想看到一張張低落的臉,聽着無數小聲的“蓋博斯”“蓋博斯”“如果蓋博斯……”
哪個人能受得了結婚後對方家庭、包括自己老公(bushi)都一直在懷念改嫁到隔壁的白月光前妻啊(?)博塔斯委屈得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主場觀眾山呼海嘯地瘋狂慶祝這個賽場才投用沒幾年,就誕生了一個有戶口本的冠軍。蓋博斯原本也是高興的,但是從他被維斯塔潘摟着走進領獎台更衣室里、看到正在喝水的漢密爾頓挪開視線躲避看他后,他的心情就立刻低落了下來,而且可怕的尷尬氛圍即刻在房間裏醞釀。維斯塔潘倒是沒有什麼和漢密爾頓生氣的意思,可他傻乎乎的高調快樂本身就夠氣人了——冠亞軍都不是你,傻樂什麼呢?
等待、上台、噴香檳……漢密爾頓和維斯塔潘都舉起了手裏的香檳,把第一下噴到了蓋博斯的臉上,讓后兩個人一起愣住了,還是漢密爾頓先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若無其事地舉起酒瓶來了一口。
蓋博斯閉着眼睛任由酒水流過臉龐,彷彿這是他的眼淚。他的心裏只有一個想法——這倒霉香檳為什麼不能淹死我呢(…)而維斯塔潘的異常興奮還在繼續,比台下狂歡的法國人們還要激動,蓋博斯充其量能有他百分之一的快樂()。領完獎還有採訪,在經歷了“蓋博斯,你是怎麼看待和Lewis的競爭的呢?”“蓋博斯,你是怎麼看待Lewis和Max的競爭的呢?”“蓋博斯,在紅牛拿冠的感覺比起梅奔如何呢?”這麼一系列究極連環殺人問題后,他感覺自己已經可以直接插上翅膀飛去天堂了。
哦,不過當然更有可能因為腳踏兩條船而下地獄……
維斯塔潘興高采烈的樣子才像個拿獎的,他對着媒體吹了可能也就八百個關於蓋博斯的彩虹屁,說話;而漢密爾頓則是一直維持着禮貌的冷淡假笑,對於各種刁鑽尖銳的問題都回答得密不透風,甚至還夾在着兩句若有似乎的曖昧話,宛如一個不得不參加新人婚宴、還要禮貌致辭所以十分想要讓小夫妻趕緊吵架的可憐前夫(…)把流量給玩明白的F1官推更是在推送直播連結的時候發了一張漢密爾頓坐在左邊翹右腿、維斯塔潘坐在右邊翹左腿、蓋博斯端正坐在中間的耐人尋味照片,問車迷們怎麼看。
梅奔車迷刷心碎,紅牛車迷刷爽死了,法拉利車迷刷眾籌給勒克萊爾買個蓋博斯(?)而最離譜的言論才能被點到最上面:
“Theyshouldgetathreesometogether…(滑稽臉emoji)”
光天化日竟有如此yin/亂之語!網友們怒而點贊。就算是F1官推晾了半小時后才假惺惺地趕來刪評,也不妨礙帶截圖的話題和玩笑已經滿天飛了。這一整個周末,誰也別想和F1爭網絡熱度。
好不容易結束這漫長的一天,蓋博斯原本安排的是帶維斯塔潘回家裏做客玩的,也許也再邀請些別的願意一起玩的人;但是想到漢密爾頓,他就覺得這麼個樣子還是不行啊。對方一不開心,蓋博斯就會也跟着不開心,他想要有個時間和他單獨相處、好好談談。不搞睡服那一套了,而是真的關門說話。要說可不就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蓋博斯正在頭腦風暴該怎麼辦的時候,就接到了自由媒體工作人員滿懷歉意的電話,問他能不能去和漢密爾頓等人一起補點採訪鏡頭。
那當然是好得不行啊。
“那也太辛苦了。”維斯塔潘第一時間表達了不開心:“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現在才七點多……沒事的,你先睡一覺休息休息,然後我應該就回來了,好嗎?”蓋博斯安撫了他一會兒,誰知道越哄越粘人了、像個撒嬌貓似的摘都摘不下來,搞得他苦笑不得,最後只好把維斯塔潘提溜去了勒克萊爾住的房間——法拉利和紅牛這次定的酒店是同一個。酒店雖然是一個,兩支隊伍的成績卻是天上地下的區別:在梅奔和紅牛包攬了前四的情況下,法拉利里維特爾因為車輛故障而退賽,勒克萊爾則是在車隊的大力支持下被策略組給坑了個一塌糊塗,悲慘地落在了第11名,連他媽的一個積分都沒拿到。
勒克萊爾原本和維特爾住在一起的,但是德國人急着回家去看小孩,來逃避這鋪天蓋地的紅色意大利噩夢(…),所以比賽剛結束他就已經到機場了,現在酒店房間裏只剩下了孤獨的年幼版兒法夢受害者勒克萊爾,還打電話給蓋博斯嚷嚷着問能不能去找他一起彈鋼琴呢。
蓋博斯沒時間和他一起彈鋼琴,但是蓋博斯有一個粘人精正掛在身上弄不下來啊!兩相碰撞,頓感非常完美——把維斯塔潘丟進去,一次性安慰兩個寶貝。完全不知道這兩人湊在一起打遊戲半小時就能開始線下互毆的蓋博斯這才騰出手來,匆匆忙忙趕去攝影棚,他身心俱疲地走進化妝間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天旋地轉地往沙發里一坐試圖找點水喝,然後溫熱的杯子就貼到了他的臉上。
“你再不來我就要把水倒掉了,已經熱了第三回……”漢密爾頓的聲音從他的頭頂傳來,然後一個微微泛涼的吻也落到了他的額頭。
蓋博斯這才發現化妝間裏都沒人了,亂七八糟的衣服和化妝包也都不見了,漢密爾頓還去鎖上了房門。
“我耽誤工作了嗎?”蓋博斯有點困惑,他遲到了十幾分鐘,應該還不至於沒人找一回就都下班不管他了吧?
“你不用補,我拜託人幫我打電話的。騙他說是逗你玩,把你叫來一起吃飯。”漢密爾頓輕描淡寫地說,一邊舉着卸妝巾擦拭精緻的臉,一邊疲倦地垂着眼皮說:“我們倆得談談,不是上次那種談談——是關着門好好說話。”
蓋博斯的第一反應是笑了起來,他感覺自己不會真的和漢密爾頓是“夫妻”做久了吧,怎麼腦子裏的想法都能打印出來同步的。漢密爾頓又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被蓋博斯的笑給搞得有點生氣了,坐下后伸出腳來踢了踢他的鞋子。
“專心。”
迷人死了。
蓋博斯放任自己陷入柔軟的沙發,仔仔細細地看放鬆着手坐在自己面前、從頭髮絲到腳底板沒有一點瑕疵的漢密爾頓,看他強勢的、表情冷漠的完美臉龐,健壯漂亮的肌肉,終於感覺那種心動感回到了血液里。這才是他喜歡的美女嘛,強扭着走溫柔派不是漢密爾頓的風格。他能體會到對方在強行壓抑怒火、嫉妒時的憤怒和扭曲,可是卻還是堅持那副輕描淡寫的樣子,直到現在。
蓋博斯有點害怕他生氣,不捨得他生氣,又有點喜歡看他生氣,毫無保留地憤怒。漢密爾頓不樂意在任何公眾場所表達憤怒,他會選擇冷笑、蔑視或者無視作為替代品,可是蓋博斯想要被他全神貫注地凝視,像被獅子盯住。
不要漢密爾頓開口,他就乖巧地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然後被一把拉住跪倒在地毯上。他仰起頭來,被捏住脖子和下顎。漢密爾頓手背上的紋身貼在他雪白柔軟的臉頰旁,像是
“你到底為什麼要離開我,蓋比?”漢密爾頓一邊毫無憐憫地用力,一邊低頭溫柔地親吻他。
“因為你不愛我。”蓋博咳着嗓子斷斷續續地平靜重複:“你不愛我。”
“我愛你,蓋比。”漢密爾頓輕輕說著,放鬆了手掌,改為撫摸他的臉:“我說過很多遍。”
“你只是喜歡我,像喜歡一條小狗。”蓋博斯被他掐得沒力氣,往前滑下去、趴在他的腿上喃喃地說:“現在我跑了,不聽話了,對着別人搖尾巴了,還咬了你一口……你才會生氣,才會嫉妒。可是如果我回到你旁邊,就又會變成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
“沒良心的混球。”漢密爾頓冷冷地抓着他的頭髮,強迫他抬起頭來看着自己:“我對你哪裏不夠好,才會讓你這麼想?誰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了?你才是對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呢,我成你的狗了差不多。”
蓋博斯依然沒什麼表情,但是卻難得幼稚又倔強地繼續頂嘴。
“你不需要我。”
漢密爾頓用力抿住嘴唇,感覺頭疼,根本不知道怎麼解釋。悲觀和厭煩的情緒不斷支配着他,讓他想要頂着一張冷臉甩下一句“誰離了誰還不能過了?”然後優越離開,有什麼不高興的就晚上去喝酒、買包、一/夜/情忘了算了;可是現實卻讓他沒有辦法像往常一樣這麼做,而是宛如被膠水粘在了凳子上一般,強烈的愛恨支配着身軀。
“蓋博斯,人和人不是互相利用才能在一起。哪怕真的是你感覺的那樣,我也不會因為不再需要你,就不再愛你——”
過了很久,他才啞着聲音說,疲倦又痛苦地嘆氣,把蓋博斯從地上拉起來摟在懷裏。但是蓋博斯並沒有被說通:“我們本來就是隊友關係,如果我沒有用的話,當然遲早會被賣掉的……我不喜歡那樣,還不如我自己走。”
“那和我們倆的關係有什麼關係?”
“……我們倆沒有關係。”蓋博斯說著說著,悲從中來,無聲無息地就忍不住掉了眼淚:“如果我不乖、不懂事地開車的話,你才不喜歡我……”
“放你馬的屁,你現在乖不乖?是不是你贏了我的冠軍?我喜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抱着你做什麼,我犯賤啊?”漢密爾頓要被他給氣死了,眼看着化妝枱的圓柱上掛着發繩,就順手把蓋博斯給綁了上去,讓他乖乖坐在上面,開始找紙巾給他擦臉。眼看着對方鼻子紅紅、眼睛紅紅、還撅着個嘴的搞笑樣子,他在無奈里不由得火氣下去了點,嘆口氣揪了揪蓋博斯的嘴唇:
“你以前從來不這麼幼稚的。”
“現在幼稚已經遲了嗎?”蓋博斯倚在鏡子上問。
“沒遲……行了,別瞪我了,小蓋比想做什麼都可以,行了吧?”
“好肉麻……”蓋博斯不自在地抖了抖,情緒一過去,就開始自己為自己的撒嬌吵鬧而羞恥了,耳朵根都發燙。漢密爾頓慢條斯理地幫他整理好頭髮、衣服和臉,兩人都平靜了下來,於是都開始為幼稚的爭吵而害羞,又為捉摸不透對方的心意而煩憂。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蓋比?你覺得我不愛你,你上次還要和我睡?”漢密爾頓捧着他的臉繼續嘆氣,他問不出“所以你愛不愛我”這種能讓大部分成年人都頭皮發麻的肉麻問題來;而蓋博斯則是有點沒想到他會很在意那次意外的相好,想了一下才回答:
“當時……因為,因為我想讓你別生氣了……我害怕你真的再也不喜歡我,再也不理我了。”
“……我要把這句話再說一次。”漢密爾頓沉默了一會兒后才輕輕撫摸着他的臉說:“你不需要做什麼,我也已經在喜歡你了,好不好?雖然我不懂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
“要是你騙我的話,我會很倒霉的,就像被你甩掉的一二三四五個前女友一樣——我又從來都分不清你是不是在騙我。”蓋博斯小心眼地記仇。
漢密爾頓都想笑了:“所以說到底,你是怕我把你給甩了,就先下手為強倒過來甩了我?我們蓋比的聰明腦袋裏都是什麼笨蛋思想?”
蓋博斯答不上來了。歸根結底,是因為他剛開始職業生涯就陪在已經拿了三冠的漢密爾頓身邊,無論是什麼方面,對方都經驗更多,說不上耐心也說不上不耐煩地從容教導他、幫助他、保護他,而他像個工具一樣發揮作用作為回報,這種關係從一開始就完全不平等。蓋博斯自己就把自己當成漢密爾頓的小乖狗,一惹他生氣就靠着示弱和聽話來挽回關係,長此以往,他怎麼能感受到平等的尊重和喜愛呢?他也很害怕自己的位置能被輕易替代,到下一個人來,漢密爾頓還是會用一樣的淡淡微笑、一樣的淡淡溺愛和淡淡示好來對待他。
蓋博斯不想做個可有可無的人。選擇紅牛是他在四年裏做過最叛逆出格的事情,而在把這件事告訴漢密爾頓的那天,他才第一次感受到了對方的眼裏充滿了驚訝、在全心全意地盯着他看。也許他總是調皮地、固執地選擇叫錯漢密爾頓的名字,就是為了獲得對方額外的那一份注意、一個眼神、一聲糾正……小心翼翼的、不出格的試探。
蓋博斯的心裏有一種又尖銳又遲鈍的傷感和快樂。他喜歡漢密爾頓的生氣、冷戰、惱怒……他喜歡對方噴洒着火焰的眼睛全神貫注地看着自己,而不只是高高在上地摸摸頭、摸摸耳朵,永遠走在他的前面,要扔下他時就輕飄飄地給予一個安撫性的吻。
可是,這些幼稚的,自卑的,不確定的小心情,他從來都沒法和漢密爾頓說出口。畢竟他從一進入梅奔開始,自塑與他塑的就是乖巧懂事、鎮定成熟、總是在耐心幫助別人的形象。再加上一張天生就高冷的臉,大夥都覺得蓋博斯是最體面的車手了,他怎麼可能是個鬧騰的小心眼呢?不可能。
蓋博斯會覺得自己的情緒有延遲,每一次發生了不開心的事情,他都立刻下意識地把它們關進心底的小箱子裏,直到某一天關不住了猛然爆發,於是他就會做出一些嚇周圍人一跳的事情。每一次他哭的時候,別人的第一反應也往往都是“天啊,你怎麼這麼點事忽然就哭了?你以前可是很堅強的,從來一滴眼淚沒有,你也沒說過自己有什麼啊……”
蓋博斯蔫噠噠地低着頭,鼻子又有點酸酸的:“你就當我是心理疾病——”
“哭了眼睛會腫。”漢密爾頓輕輕吻他的眼皮:“那你和維斯塔潘算怎麼回事?”
“他很可愛啊。又很喜歡我。我對他,我對他……我對他就像你對我。”
Ohno,蓋博斯這才忽然意識到了自己對維斯塔潘有多不公平。
然而漢密爾頓卻在懷疑人生:“他給你c他!?……”
“不是這種對待啊!”蓋博斯一個大崩潰,下意識想抬手捂他的嘴,才想起來自己還被綁着呢。
“我想下來。”他吸了吸鼻子。
“又撒嬌——”漢密爾頓捏了捏他的臉:“我不能總讓你一撒嬌就得逞。話說完了再下來。”
“說完了啊。”蓋博斯瓮聲瓮氣。
“沒說完,你還沒說愛我。”漢密爾頓咳嗽了一聲,開始挪開視線,去看鏡子裏彷彿正與蓋博斯緊密相擁的自己,和對方雪白脆弱的脖頸與翹起來的黑髮。
“我,我……”蓋博斯這一會兒倒感覺愛字燙嘴,我了半天才小聲憋出來一個“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漢密爾頓強迫自己不要逃避這種讓人害怕的溫情,而是去擁抱它;不要總是想用□□關係和爭吵來替代好好說話。他認真地看着蓋博斯的眼睛,緩慢而認真地和他交換了一個吻。
“我們在談戀愛嗎?”蓋博斯含含糊糊地問。
“不知道……管他的呢……”漢密爾頓含含糊糊地答。
“那我還能和Max睡覺嗎?”蓋博斯繼續問。
“你和我睡的時候別叫他就行,我會鯊人的。”漢密爾頓思路清晰。
兩人終於都開心了。
“……其實我們還有工作,有好多簽名卡還沒簽。工作人員說十點來拿的。”耳鬢廝磨了好久,漢密爾頓才忽然想起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蓋博斯還摟着他沉浸在親吻里呢,聞言迷糊了:“啊?”
兩人大眼瞪大眼,一起看向了已經轉向9的時鐘。
“我褲子都要脫了!”蓋博斯去撿上衣,進行一個小小的生氣。
等到蓋博斯鼻子酸、眼睛酸、手酸腰也酸、耳朵上面還稀里糊塗夾着一隻馬克筆回到酒店裏時才震驚得知,維斯塔潘和勒克萊爾一起被送去了醫院,問題倒也不大,就是不知道怎麼玩惱了后又不敢打架,於是氣急敗壞地互相在胳膊上咬了一口,導致需要留院觀察牙齦和牙齒(……)他一邊哭笑不得地給兩頭打電話安慰他們明天和自己回家玩不生氣啊,一邊疲倦地脫衣服洗澡洗漱。
從浴池裏爬出來的蓋博斯裹着浴袍擦頭髮,在路過落地鏡前停住了腳步——他的皮膚很白,但是大腿根竟然更白,簡直有點白得不漂亮了,晃眼睛。他一下子想到漢密爾頓的熱辣黑皮和紋身,腦子裏莫名平靜又愉快地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漢密爾頓在入睡前被短訊聲吵醒。有繞過免打擾權限的也就那幾個人,他打了個哈欠,還是選擇爬起來去拿手機。
是一條來自蓋博斯的短訊,彷彿都能代入和他平時一樣的那種平淡語氣。
“自己寫好難哦,下次路易來簽吧。”
他帶着悄然加快的心跳點開圖片。蓋博斯只穿着那次從他家裏穿走的、來自他的襯衫坐在鏡子面前閑適地□□,優雅地遮擋了關鍵部位,卻又讓人能一眼看出他沒穿褲子——身體看起來柔軟美麗得驚人,微微泛粉色的腳趾踩在鏡面上,也就像踩在屏幕上一樣。
雪白的大腿根部清晰可見地用纖細流暢的黑色馬克筆龍飛鳳舞地寫着“LewisHamilton”,像一個耀武揚威的烙印。
F**k!!!漢密爾頓罵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