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太宰桑，就是這家221B吧，我們到了。”

中島敦正要上前敲敲門，但是太宰治卻停在門口，上下打量着房屋。

“有什麼問題嗎？”

“沒，你繼續。”

和武裝偵探社的那個建築很像，不過面前的更加華麗一些，灰藍色的格調，還有小花園。

“請進。”開門的是一位有點小雀斑的女僕，白色的頭巾繞着臉龐系了一個蝴蝶結，黑色的直長裙，手裏拿着一把掃帚，看起來正在打掃衛生。

“咦，是伯爵閣下和中島先生啊，今天你們怎麼來的那麼早。”女僕安娜奇怪道，但她選擇性的忽視對方身上並不符合時代的衣服，走在前面帶着兩個人到了一樓辦公廳。

太宰治和中島敦對視一眼，兩個人都裝作真正的那個人跟隨安娜的步伐。太宰治注意到內部的結構，路過客廳的時候注意到墨綠色的背景，還有擺放綠植的窗檯。但這些細節一閃而過，安娜很快從廚房端來熱騰騰的錫蘭紅茶，加上一些剛剛做好的雞蛋吐司。

“兩位估計還沒吃早飯吧，在正式進餐前請先享用一下，祝您安。”

安娜撤出端盤，抱在胸前屈膝行禮，她朝兩位點頭，正要離開會客廳。

“等等，你認識我？”太宰治裝着一副很驚訝的樣子，安娜理所應當的點點頭，“怎麼了？雖然伯爵大人很少來偵探社，但安娜對您還是有印象的。”

太宰治鬆了一口氣，“畢竟我的在外形象並不好，以為你會很害怕。”

安娜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像是不好意思，攥緊端盤，“並不，我覺得您再怎麼隨意也不會在諮詢偵探社動手。”說完，她朝着中島敦抱怨，“還有中島先生，您今天和太宰伯爵見面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下次要注意，畢竟這件事要是被芥川先生看見，有的是委託堆在您的頭上。”

中島敦儘管比較蒙圈，但還是低頭向她抱歉。安娜笑着搖搖頭，說他不必那麼客氣，只不過提醒他一句，接着便忙其他事了。

太宰端起紅茶喝了一口，麵包沒有動。

“敦，你現在去二樓看看，我去一樓其他地方觀察，注意盡量自然，不要讓女僕發現異樣。”太宰治把任務安排好后，脫下自己的帽子掛在衣帽架上。

某種即待的信號開始。

太宰先是觀察一樓的會客廳，奶油色的背景牆，腳底是巨大寶藍色的圓形波點地毯，蓋着的是紅木地板。絨布質的酒紅色金邊窗帘拉開，光線透進來，樺木雕花椅的手把照的鋥亮。壁爐就在椅子後面，這一切搭配顯得相得益彰，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也不存在造假。太宰治沒發現不對的地方轉去餐廳去了。

二樓的情況說不上來，休息間，醫務室，檔案室一二號，洗手間。中島敦看完只覺得這邊偵探社的壕氣衝天，雖然名字不一樣，一個是武裝偵探社，一個是諮詢偵探社，但花錢程度看起來不在一個層次。

他透過走廊的窗外看見更廣闊的場景，下面是漂亮的庭院，不遠處的房屋鱗次櫛比，右邊是繁華的市區，左邊到更像住宅區，小巷子也多。中島敦又爬上三層，上面是裝修好的房間，只是什麼傢具都沒有。而這次他在向外眺望，看見了更為遙遠的景象——

視野的盡頭，無盡的灰霧。這巨大的幕布橫貫天地之間，冷風自天空呼嘯而下，流串於人間，他的耳邊風聲作響，好像有看不見的東西注視着這個時代，灰霧彷彿囚籠，所有人禁錮其中。

窗戶是打開的，因為這個時代的人們相信通風有助於健康，但是因為第一次工業革命造成的環境污染，開窗通風卻是無限接近死亡。

霧氣跟着進入了房間，敦的手指沾到了水汽，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看到裏面混雜一點黑色的物質。

灰霧越來越多的進入，中島敦沒發現這股異樣，它們都沾染了地板，落地成水，不知不覺的聚集，但他還在看牆上精美的裝飾雕刻。

這些黑水抱攏在一起，慢慢退去柔軟的外表，成了半似黑色泥水的怪物。它的眼睛只在延展在外的另一條泥水臂上，獨手搖曳着，好似舞女的臂彎，妖艷又詭異，悄悄站立起，對準中島敦的心臟。

而敦沒有察覺，他感受到不適，覺得走廊有些沉悶想要換個地方。

暗處的毒蛇已經緊盯獵物，它會潛去身影，閉上氣息，唯一的動靜也只來自窗外的銀杏樹，它的葉子落下一片，飄進了窗欞。

中島敦回過頭，尖刺陡然飛出，他毫無感知，只覺得黑影乍現，再看清它時已然貼着衣服，還差一點就進入心臟，當場倒地。

“怎麼那麼狼狽，不會注意敵人嗎？”

冷不丁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他的心猛然一緊，冷汗劃過臉側，低落到地上。

中島敦瞧見黑色的影子在白牆出現，他這一次回頭，不自主的送了一口氣——

是芥川。

他還是初次見面的衣服，唯一的區別是這回沒戴帽子，正巧微長的黑髮被白飄帶綁成了一截小辮，飄帶長長的隨風浮動，纏繞在胸前。他蹲在窗檯，偏着頭手撐下巴，右食指向著黑色泥水怪，眼神靜默，好似漫不經心，看垃圾一樣的表情。

蛛絲禁錮了尖刺，怪物也被包裹住。

“中島，太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