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患有所不避也

故患有所不避也

“你知不知道他們但凡給你造成任何哪怕一小點的擦傷你都得完蛋?!”

“我知道。擬態會從傷口進入身體,然後把我也變成他們的一份子。”

“那還解除防護徒手近戰?!”

“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

曈和我。

她突然像是當了“姐姐”。

義正言辭地教訓起“飯前還在玩泥巴”的“弟弟”。站在她的角度,我確實能夠理解,所以知道此後再怎麼“爭辯”都無非離不了一套“冠冕堂皇”的論調……

我中計了。

可早就清楚不是么?

那些陰謀險算的奸人們為的正是極力扼殺我發揮至強實力,故而才將我招來這已經做好精心修葺的墳墓。

他們步步為營,處處張機!

先是以喜光的擬態充作震懾,讓我顧慮其恐怖的能力特性;再用咒術附助鋪墊,叫本就詭譎的陰影變得更加棘手;最後投出道“撒手鐧”來,讓已經成為肉身傀儡的“工友”們分批分散在整座工廠的各個角落,迫使我因無法排除普照光的“赦免範圍”而選擇棄用足可盪川為原的無解絕招,甚至,不費一兵一卒就有很高概率令我慘受原本當成精神支柱的信念拖累,終竟自遭毀滅……

“好啊,咒術師在操控擬態,這你知道,擬態又具有恐怖的同化屬性,你也知道!你既然什麼都知道怎麼還總不讓人省心?!豬嗎?!”

“擬態已經和夥計們融為一體,我若繼續開着屏障就等於親手殺掉我冒死要救的人……你說呢?這難道是我想看到的么?”

她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你對他們下不去手,難道對間破房子也下不去手?明明多試幾次光爆就能撕開裂縫,到時候先撤退不行嗎?”

我連連搖頭,不厭其煩地解釋。

“這間廠房古怪的建材似乎也有咒力加持,所有由光發起的攻擊都會失去准心,接着被優先牽引到‘工友’身上!”

說話時,剛剛被我用三拳兩腳掀翻凌亂雜物堵住的入口已經再也硬撐不住輪番猛攻了。

而我正循着“神蹤之眼”在空中拖留的尾跡,警惕身前身後,同時穿行所謂的“地下通道”。

由於黑暗侵噬,吞沒大部分區域,我並未看清其他方向還有哪些佈置,權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卻不想,這地道深不見底,彷彿要探入某個隱秘空間……眼下全無閑情顧及自投羅網般的決定,頭腦內盡在思考到底如何是好。

又隨噼里啪啦一頓雜響。

窄路上前有堵截,後有追擊。

“小心!”

明明是個涵洞般的封閉地段,誰敢信它較外頭而言反倒微微亮堂少許,但亦僅限於冰冷色調的熒光信號燈提前兩步為我映出一撇正守在拐角後面的幽幽殘影——趁我剎不住腳跟,便猛地現身掄臂橫掃,“劍鋒”直指咽喉。

虧得有曈提醒,我當即踩個側步偏身蹬向一旁呈橢圓內弧狀彎曲的牆面,然後依靠慣性縮首、壓肩,以極低的姿態完成空翻;避過攻擊兼俯身貼近后,緊跟膀手蝴蝶掌瞬時發力,照準中線旋絞纏臂破其“雙刃”,逼入三關短橋之內;接着立出寸勁崩打前胸,附帶攀頸斜拉重心扭轉站位,一記收力五成的貼山靠及時將他撞向尾隨八者……

還沒完。

前面馬上又竄出幾個。

“你再不多使點勁,他們非活生生地把你給耗死!你自己看看,打了這麼多回,哪個不是一倒地立刻就爬起來的?你呢?白白浪費氣力!”

我贊同她說的有道理。

可難就難在這些肉身傀儡無一例外都是異生種人。假使換成皮糙肉厚且無限再生的炙,那麼情況相反,插眼、踢襠、封喉、穿心等能夠即刻制止行動的手段不勝枚舉!對他們則萬萬不行。

……

眼看黑壓壓的一片。

容我寬選的餘地終於所剩無幾。

“抱歉了。”

替換武技。我迫不得已要用出些將會造成更大傷害的手段……

只見前後皆已圍攏。

默算着既成定式的攻擊間隔,我邁開鑽石步伐,敏捷閃避鋒芒;閃避之餘還動用感知能力與細緻入微的觀察尋找薄弱之處,而後即餓虎撲食也似的跳步疾沖;倘若時機成熟,就順勢拋拳轟砸,外加盤肘、飛膝等狂暴力量,強行給包圍圈破開豁口!

頃刻間,四下亂作一團。

幸我心中計劃不亂。

立於豁口,便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巧奪拐角處地形阻擋所提供的天然掩護,見一個打一個,拳拳命中。

可問題是這樣做奏效了么?

不。

這麼做到底無濟於事!

擬態對“工友”們的控制早就深入骨髓,不是簡單地給筋骨皮肉造成一定損傷便能解除或限制行動的。

粗略地數了數人頭,當下至少已有十二人聚集於此。

十二人中,有的關節脫臼,有的皮開肉綻,但他們竟都像無謂疼痛所造成的任何影響一樣,沒有呻吟、沒有遲緩,仍在被擬態拖着殘軀朝我不知疲倦而僵硬麻木地發起攻擊。

是活脫脫的木偶、死沉沉的木偶!

……

“哥。”曈嚴肅地喊住了我。

“別說……”我心如死灰。

“是你應該早點醒悟,他們徹底沒救了。檔案中的擬態病於我們而言一直都是不治之症,你親眼看到過,何況他們還受到邪咒的雙重摧殘……很抱歉,但我必須告訴你,你現在面對的就是一群沒有知覺還會要了你小命的屍體!”

這次,我沒有回應。

一來是因為依舊困於用拳腳抗禦兇險,二來是因為我對荊或能作出意想不到的救場尚且保留一絲希望。

就這樣邊打邊退。

不覺身邊的景象更迭。

我們竟遁出“隧道”踏上了座叫人完全摸不着頭腦於何故會隱藏在地底的開闊觀台!而這觀台下方,似乎還有一片寬敞到難以描摹的場地,碩大無朋,正在向上冒着通明的、褐黃色的光彩。

抽不出任何心思揣測下面究竟藏着什麼。

我只能推斷自己已被逼至絕路。

“哥!是時候了,給他們個痛快吧!每次看你出拳我都要捏緊一把汗,不論你拳頭上的繭子有多厚……他們已經沒救了,沒救了,聽不明白嗎?!你值得為了沒救的異生種人送死嗎?!或者……你還有比起他們更想救的另外兩個熟人,我沒說錯吧?你現在要是被他們給搭進去,一切都完了!你想想吧!”

不知為何,我自動過濾掉了很多令我無比傷心的話,甚至不願意承認那些話是小雀斑說出的。

可保留下的這些,仍舊尖銳。

尖銳中不容辯駁。

……

“我知道了。”

無力地,在下定決心制住最末一個上前的“工友”后,我行將開啟管道。

然而真正挾過那最末一個“工友”罷,萬般無奈卻又讓我愈發希望時間暫緩,以至於遲遲不肯踐行下一步計劃。

恰逢腳下亮起的光彩終究照清了他的臉龐——在如此近的距離下,我清晰得見,分明有兩行清淚從他空洞如死魚之眼般的雙目緩緩流下……

恍惚愣神。

“哥們兒……你在哭嗎?”

對方嘴角微微抽搐。

“喂,哥們兒!你是在哭嗎?!”

一道驚雷劈在心間。

“他是在流淚,他是在哭啊!”

這難道不正象徵著情感尚存?

縱使形骸已受控制,可稱為“靈魂”的東西依舊停留於受傷卻堅強求生的肉體之內!

很難想像他們在我重拳重腳的暴擊下完全得憑藉自己余遺而不得超脫的意志硬扛所有——在極不情願卻束手無策中重複一遍又一遍渾身打顫的恐懼!

現在,曈啊,你告訴阿哥,莫非他們還要目睹自己的死亡過程嗎?!

呼之欲出的光熄滅了。

因為它絕不可以再不分青紅皂白。這是我在慚愧接受了幾多無私的奉獻與犧牲后寧死也要堅守的底線!

生,我所欲也。

義,亦我所欲也。

二者不可得兼……

當值此際,更令我感到錯亂的事情發生了。

那是繼我擒住流淚的“工友”之後,相同路徑上的另一人接踵而至,挺着“臂刃”向我襲來。

由於失神,我忽爾沒有了格擋這一次攻擊的能力。

……

最後,他狠狠刺穿我的脖頸。

復在冷若冰霜中向上一挑,把我從高高的觀台上撇了下去……

那人是荊。

已經被殘忍製成肉身傀儡的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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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伽墨的清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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