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蟒
封門后,等待他們的不是寬敞的甬道,而是成百上千條吐着蛇信子的黑蛇。
吳昊大駭,哆嗦着往後退:“莫不是要葬身蛇腹?”
蘇狸好笑道:“吳大哥,兩條蛇還吃不下你這魁梧的身材。”她說完,即刻變化了神色,扯出腰間的長鞭,嚴陣以待。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遲棠不怕死物,怕活物,頓時也嚇得渾身發軟。她沒有武器傍身,面對蛇群不可能赤手空拳,正在猶豫能不能迂迴前行,卻聽見身側的魚青竺厲聲道:“只許進,不許退。”
火光下,魚青竺白皙的前額沁着些許薄汗,幽深的墨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五丈開外的蛇群。言罷,她從右腰抽出一把劍柄雕着紅色符咒的軟劍,身先士卒,抬手便把為首的黑蛇斬殺。蠢蠢欲動的蛇群徹底被激怒,都朝着紅色的身影襲來。
劍光飛舞,速度快得驚人,接連數十條黑蛇墜地。蘇狸也不閑着,揮着長鞭,所行之處,無數條斷成兩截,不能動彈的蛇。她下意識伸手拉住落後的岑未薇,“岑姐姐,跟我走。”
“小心。”蘇狸剛轉頭,一條黑蛇便掉落在她腳下,一根銀質的長針扎在它的七寸,已經斷了氣。
快准狠,蘇狸納罕,身前的人哪裏需要自己護着?不過正因如此,她對看似柔弱的岑未薇愈加另眼相待。
另一邊,吳昊見遲棠只是舉着火摺子在前嚇退黑蛇,幾次差點被那活物纏上,於是把重達三十餘斤的長刀遞給她:“遲娘子,這是少邢的長刀,你如果使得慣,就先用着。”
意料之外,接過長刀的遲棠竟然如虎添翼,三兩下便把周圍的蛇擊退。吳昊心中驚詫,這四位娘子,一個比一個兇悍。
斬殺了數百條黑蛇,五人聚集在一起,每人把守一個方位,倒退着往深處走。
不知是被他們嚇住還是其他緣由,甬道的小蛇漸漸退去。剛鬆一口氣,遲棠便隱隱聽見前方傳來猛烈的撞擊聲,似是巨物撞斷了什麼。她抬眸撞見魚青竺的目光,見她薄唇緊緊地抿着,明顯也聽見了。
甬道此時暗潮湧動,魚青竺叮囑眾人留神,攥着長劍的右手因為過度緊張而微微發抖。幸而,他們順利通過了甬道,吳昊用火摺子點亮前室左側的青銅壁燈。遲棠抬眼望去,只見前室約莫四丈高,兩側堆滿了森森白骨,尚能分辨出左側為動物的屍骨,右側為人骨。
吳昊嘖道:“殉葬啊,前朝不是廢除了殉葬,改成陪葬嗎?”
遲棠蹲下身觀察動物骨架的品類,回他:“偏遠民族的人殉制度一般不受中原的控制。”她站起來,環顧四周,補充道,“這些象骨、馬骨、羊骨、牛骨,都是屠殺以後抬進墓室;旁邊的人骨,應該是建造陵墓的奴隸。”
沙,沙,沙,細微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斷斷續續,似乎在試探。
魚青竺抬手,暗示他們別出聲,凝神靜聽。
“它是在等着我們羊入虎口嗎?怎麼不動了?”吳昊也有所察覺。話音剛落,盤旋在磚頂的巨物驀地下沉,咬住了他的右邊胳膊,將整個人銜了起來,懸在空中。
“娘的,死畜生,你給我鬆開!”吳昊左手握拳沖打巨物,死命地掙扎,頓時鮮血如注。遲棠偏頭一看,是一條巨型黑蛇,蛇身約面盆般大小,長三丈有餘。
如何斗得過?思忖着,魚青竺已經御起輕功,飛身刺向巨蟒的七寸,巨蟒有所防備,擺動蛇尾,躲過一劫。它雖是龐然大物,但是並不笨重,立即鬆了口,將吳昊甩向一邊,張牙舞爪朝尚在空中,還沒有落地的人咬來。蘇狸眼明手快,揮動長鞭纏住魚青竺的腰,將人及時卷了回來。
待魚青竺站定,忙着給吳昊施針止血的岑未薇低語:“青竺,先商量對策。”
魚青竺緩過勁,建議道:“我們三人可以纏鬥巨蟒,未薇你藉機用銀針攻擊它的七寸。”
“我用弩,但是只有三支淬了劇毒的箭。”岑未薇從袖口摸出一個筒形袖弩,又從腰間取出三支箭。可殺人於無形,亦可救人於水火,說的便是桃荀岑家,她們懸壺濟世,也擅長暗器製作,下毒和解毒。
“足夠,我們拖住它。”沒有多餘的時間留給她們商酌,魚青竺剛說完,巨蟒便蜿蜒着蛇身拍打過來。遲棠提了長刀砍向巨蟒的蛇尾,只聽鏘的一聲,像是金屬的對撞,巨蟒毫髮無損。
“這是成精了?”蘇狸驚詫,揮動長鞭抽打巨蟒,依然未見成效,反而被對方捲住了武器,將她拋向一旁,摔進了屍骨堆里。
魚青竺也碰了幾次壁,捂着受傷的胳膊,嘶聲力竭地吼:“它的鱗片刀劍不入,找弱點。”
遲棠應道:“好。”下一瞬,她飛身一躍,抱着了蛇頭下方的位置,跨坐在它身上,巨蟒感受到重量,隨即支棱起身子。她整個人離地面三丈遠,倘若摔下去,輕則斷手斷腳。
“遲棠,你不要命了?”魚青竺不解,原本似擂鼓一般的心臟愈加劇烈地抖動起來。
岑未薇站在身旁,望着不遠處赤手與巨蟒搏鬥的身影,低聲說:“她要了我兩支箭。”
魚青竺蹙着眉質問:“她要你就給嗎?”
岑未薇從對方的神情中瞧出溢於言表的擔憂,眸色暗了暗,稍稍怔愣,隨口解釋道:“我若不給,她同樣會想其他法子。青竺,遲棠對你而言,不是陌路人嗎?”
魚青竺聞言,咬着唇不說話了,她思忖下墓前岑未薇的叮囑,察覺自己過於關心遲棠的安危,確實不妥。
兩人愣神間,巨蟒上的人已經精準地把毒箭刺進黑蛇的金黃色巨瞳。巨蟒受傷,張開血盆大口,猛地晃着蛇身,周圍層層疊起的白骨被它攪動,盡數倒塌。遲棠緩了緩,敏捷地背過身,仍是拚死抱住它,意圖把第二支箭扎進七寸。
黑暗中磕磕碰碰,遲棠的手肘、肩膀、膝蓋剮蹭磚牆,渾身火辣辣的疼,她咬牙強撐着,抬手將第二支箭刺進瞧着光滑,沒有鱗片保護的地方。
頃刻間,巨蛇好像垂死掙扎,不停地翻騰,遲棠也徹底失去氣力,從蛇身上跌落下來。緊接着,沒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卻被人攔腰接住,撞入暖熱的懷裏。
“你······”遲棠搖了搖腦袋,回過神,睜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對方臉色似乎不怎麼好?
魚青竺把她放開,沒好氣道:“下次再這樣,沒人管你死活。”
遲棠拍了拍褶皺的衣衫,信口回她:“死不了。”
本是實話,魚青竺聽在耳朵里卻是對方絲毫不在乎生死,甚至半點感激之意都沒有,因而氣急,抬腳便踩住遲棠白色的布鞋。
“你,你做什麼?”遲棠吃痛,嚷着縮回腳,剛想開口說什麼,魚青竺已然轉身,走向一邊查看奄奄一息的巨蛇。
而角落那邊,岑未薇再次檢查吳昊的胳膊,發現毒素已向上蔓延,必須截斷右臂,才能保命。
吳昊大口呼着氣:“岑娘子,你動手吧。”
“岑姐姐使刀不好看,還是我來?正好壞人做到底。”蘇狸言罷,右手撿起遲棠打鬥時掉在地的長刀,手起刀落,發黑的臂膀便像死物般跌落下來。
岑未薇先前用銀針封住了吳昊的筋脈,因而他並未失血過多,休整一陣,又吵着上路:“走,走,走,大不了就是一死。”
五人多少都受了傷,所以更加謹慎。吳昊不再打頭陣,而是走中間,遲棠和魚青竺在前,蘇狸和岑未薇斷後。
走過一條狹長的甬道,遲棠忽然瞥見前方石壁投下一個握着長劍的人影。她和魚青竺屏住呼吸,順着黑影靠近,一具面容枯槁,毫無生氣的乾屍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