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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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鍋里的麥粥都要泡成糊糊,盧克徹底失去耐心。

跑到房門口一頓猛敲，終於把卧室里的兩人敲出來了。

梅莉女士拿着木盒進去，卻沒有把木盒拿出來……但盧克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一旁的米婭身上。

相比起那個走路生風的老太太，米婭的神色有些蔫蔫的,好似受了什麼打擊。

“你怎麼了？”他湊到米婭身邊,視線一邊掃着走向廚房的老太太一邊小聲問道,“她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

“沒有，你別瞎說。”

米婭回過神，伸手把少年湊過來的臉推遠：“梅莉婆婆是個好人……等我晚上再跟你說。”

兩個小腦袋湊在一起嘰嘰咕咕了一頓，直到走到餐桌邊才停下。

聞到麥粥的味道，米婭也終於從剛剛的情緒中抽離,開心地跑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坐好。

“居然只有一個煎蛋……還有這個麥粥……”

她舀起一勺品了品，立刻藉著桌面的遮擋踢了下身邊的少年：“你到底摻了多少水？一點奶味都沒有了！”

盧克正在喝粥，被她突如其來的一腳差點嗆到,當即毫不客氣地反擊：“不是你說的嗎？‘節約點節約點！打三個蛋幹什麼？打一個蛋加一杯水攪合攪合不就和三個蛋一樣了？’怎麼現在又大方起來了！”

當著客人的面被拆台，米婭的臉瞬間漲紅,更加不要命地在桌下瘋狂蹬腿。

盧克也毫不示弱，她踢過來他就還回去。一時連桌面都開始微微顫動。

坐在米婭斜對面的奧菲娜也被波及到了幾次，卻只忍着笑把碗端起來,繼續喝粥。

砰。

碗放到桌面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

“想打架出去打，又沒人攔着。”

梅莉女士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兩個小孩瞬間安靜如雞。

盧克是想起桌對面這位小夫人捏爆茶壺的英姿，米婭則是想起老婦在室內透露出的信息……

儘管原因不同,卻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開始低頭扒飯。

一頓飯就在梅莉女士的威壓下安靜吃完。

見大家的碗都差不多空了，老太太又發話了。

“我們目前還有點事要辦,不能帶上你們。”她看向坐在桌對面的米婭，“等我們辦完事，你願意跟我一起離開這裏嗎？”

啪嗒——

盧克的勺子掉到碗裏，奧菲娜也有些驚訝地看過來。

“你們生活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你也應該知道她的情況。”梅莉女士先看了眼兒媳，這才看向對面的少年，“我和她一樣，都是擁有‘魔女血脈’的人。”

即使有點心理準備，但少年還是驚訝地站起身。

聯繫到這處房子的位置，以及從小聽說的故事，他有些磕磕絆絆地吐出一個名字：“炎、炎之魔女……”

迎着少年驚疑不定的眼神，梅莉女士一臉淡然地點頭認下。

“別擺出那麼沒出息的表情，我不吃人。”老婦瞥了眼少年，終於恢復到平時的狀態，“我們只是擁有‘魔女血脈’的人類，並不是真正的‘魔女’。而且，就算是真正的‘魔女’還存在，她們也不會吃小孩。”

這話一出，別說兩個小孩，連奧菲娜都露出好奇的神情。

畢竟除了“炎之魔女”是真正出現過的，他們這個時代的人也沒有聽說過其他“魔女”的故事。

“……所以，真正的‘魔女’究竟是什麼？”終究還是奧菲娜的膽子大些，開口問出大家都想問的問題，“我一直以為那都是大人嚇唬小孩的故事……”

面對三雙好奇的眼睛，梅莉女士那張刻意板起的臉有些綳不住了。

把信息在腦子裏過一遍，感覺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便輕咳了兩聲，當講故事般說起了“魔女”的起源。

“這是很久以前，母親講給我聽的故事。當時我也只是以為這是一個故事，但後來我才一點點發現，那確實是真實存在的。”

老人回憶道：“十主神的故事你們應該都不陌生。但要知道，在上古時代和中古時代，還有一種介於‘人類’和‘神明’之間的存在。”

“他們是主神的‘眷屬’，是由神明肉身的一部分分化而成，算是神明在人間的代行者。”

“但這些眷屬族的作用並不相同。具體會做什麼，跟他們對應的神明性格相關。”

梅莉女士伸出一根手指，舉例道：“比如貞美之神普利珂拉的眷屬——‘人魚’一族。他們不會約束位於美神領域的人類做什麼，反而沉迷各種慶典與活動，是比較平易近人的眷屬族。”

“相對的，正義之神尤斯帝提亞的眷屬族——‘平斷者’，他們就繼承了尤斯帝提亞刻在骨子裏的固執和死板，居住在其領域的人類都必須遵守正義之神留下的神律。”

她看了眼正在緊張咽口水的少年，故意壓低聲音道，“可別因此就以為他們是什麼好傢夥，他們只是執行神律的工具。違反者不管有什麼苦衷，只要被發現觸犯神律，平斷者必會在午夜找上門，宣讀完罪行后便會砍掉他們的腦袋！”

盧克打了個哆嗦，挺直的身體都有點僵硬。

米婭更是被嚇到，把椅子往旁邊移了移，靠到少年身邊。

作為成年人的奧菲娜卻察覺到其中的另一層意思：“但‘神律’上的條款是不會增加的，是嗎？”

梅莉女士點頭：“是啊，所以後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鑽空子，正義之神的領域慢慢也跟其他地方沒什麼區別了……”

她頓了頓，繼續道：“當然，十主神中的一些神明並沒有固定的領域和信徒。比如智慧女神薩比恩提亞，祂的眷屬族是由自己的雙眼化成的‘預言師’。”

“共用一雙眼睛的兩名預言師，持有隻能記錄真實歷史的「白皮史書」，數千年來一直在大陸各處遊盪。”她說道，“她們是女神的眼睛，只負責記錄歷史，不會幹預人類世界的任何事……她們大概，也是混沌時代后，唯一還存留在大陸上的眷屬族了……”

老人揉着眉頭，蘭紫色的眼中有追憶，也有某種奧菲娜看不懂的情緒。

但還不等她探尋出一個答案，那雙眼睛已經合上。

“而最初，‘魔女’這個詞也是在指代一位主神的眷屬族……”

梅莉女士再次睜開眼，其中糾結的情緒都已不復存在，重新歸於平靜。

“她們是復仇女神烏斯謝麗的眷屬族。但因為復仇女神從現世后就一直在沉睡，於是她們被其他主神賦予了看守聖樹北端分支的任務。”

“可後來，因為與人類產生私仇，一名魔女擅自斬斷了聖樹在北端的分支，導致整個北方變成了一片凍土……也就是索羅王國以北，現在被稱為利薩貝爾的地區。”說著，她還看向奧菲娜，“這些你應該清楚。”

奧菲娜跟着點了下頭。

最初有關“魔女”的傳說就是從那個時候傳開的，據說當時還展開過大規模的“魔女狩獵”。

但那是混沌時代的事，已經過去了幾百年，很多事實早已變得模糊。

當時具體是怎樣判斷一個人是否是魔女，是否有相等的依據……一切都被時間抹去痕迹，只留下一個會讓人們印象深刻的“火刑”。

“聖樹的分支被斬斷，作為守護者的‘魔女’一族自然也受到了相等的懲罰。”

“活下來的魔女不但被剝奪使用魔法的能力，身體也變成了蛇，從此只能用肚皮貼在地上爬行。”

“至此，真正的‘魔女’本該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可偏偏在這種時候，有人起了貪心。”

“她吃掉最後一位‘魔女’化身成的小蛇，想要以此獲得‘魔女’最後的力量……”

梅莉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對面的米婭：“那個吃掉‘魔女’血肉的人，便是我們共同的祖先。”

感受到米婭攥住自己的手臂，盧克也握住了那隻冰冷的手。

抬頭看向老婦時，髮絲下的那隻獨眼竟然有些兇狠。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奇怪的東西，但米婭就是人類！”他摟住女孩的肩膀，強調道，“她才不是什麼魔女，她就是米婭！”

梅莉女士輕飄飄瞥了眼少年，對他的敵意沒有任何反應：“我沒說她不是人類。”

少年積攢的怒氣瞬間卸了大半：“什麼？”

“她本來就是人類。只不過是血脈受到了污染，頂多算是有點特殊能力的人類。”梅莉說道，“吃飯才能活，不睡覺會難受，會變老、也會死亡。廣義來說，這就是人類……”

但不等少年鬆口氣，她又淡淡補充道：“……但在一些人眼裏，那就不一定了。”

盧克一口氣差點把自己嗆到：“你——”

“你什麼你。在那種人眼裏，除了自己別人都是豬狗。”

梅莉女士靠上椅背，露出那抹慣常的譏笑：“他們自己腦子有問題還能怪我？”

盧克閉上眼。

不知道為什麼，跟這位說話有種疲憊感加倍的錯覺。

梅莉女士看向縮在少年懷中的米婭，神色再次變得鄭重。

“我知道現在說這些你肯定聽不進去，但我還是要警告你。”

她瞥了眼面前的盤子，語速變得越來越快：“它可能看起來像是一塊美味的蘋果派。當我告訴你，裏面只有一塊蘋果有毒時，你一定會抱着僥倖的心態去吃一口……”

“有了第一口就會有第二口，你會被它甜美的味道迷惑，從而忘記那塊有毒的蘋果，然後——”

梅莉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后才吐出。

“更具體的利弊我已經跟你說明。要不要去除你身上的‘魔女血脈’，一切由你自己決定。”

“不管你的選擇是什麼，你都可以跟我走。我會把你當成我的徒弟，撫養你到成年為止。”

她看向米婭，再次建議道：“我也會把母親傳授給我的知識全部教給你，讓你能憑自己生活下去……”

“可是，我已經能夠自己生活了……”

眼睛恢復成淺藍的女孩眨眨眼，慢慢從同伴的臂彎里坐直。

雙手放在膝蓋上，用同樣鄭重的表情看向梅莉：“我和盧克，已經在這裏獨立生活了一年多，我們過得很好。”

見老婦露出啞然的表情，早熟的女孩又沖她歪頭笑了笑：“但還是謝謝你的好意，你說的我都記住了。但這對我來說有些突然，我們還是要再考慮一下……”

梅莉女士沉默片刻，最終只嘆了口氣。

“我說過，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辦。離開后大概再過幾天才能回來。”她看向那兩個依偎在一起的孩子，按着桌面站起身，“希望你們能儘快得出答案。”

米婭見兩人真的起身要走，連忙挽留道：“不在這裏住一晚嗎？”

“已經耽誤了很長時間，我們也有必須要做的事。”

梅莉走到門口時忽地頓住腳步，想了想，還是折了回來。

她從行李里取出紙筆，快速在上面畫了什麼，又將長方形的紙撕成兩半，對摺疊起。

“等會我會在這裏留個臨時法陣。在我們回來前，絕對不要去碰上面的符文。”

她的視線在兩個孩子間巡視一圈，居然把手裏的紙包遞給了盧克。

“如果遇到不能解決的危險，就撕碎它。”梅莉女士沒有理會少年驚訝的眼神，對一起站起身的兒媳招手，“趁現在天還沒完全黑下來，我們動作要快點了，奧菲娜。”

***

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輪崗的守衛也跟着換了一批。

“真倒霉……我最討厭值夜班了。”一名守衛對同伴說，“大聖堂那邊到底行不行啊？求救信都發出多久了，怎麼還沒人來支援？”

另一名守衛嘖了聲：“早就說沒用了。西邊的情況還不明朗，反正魔物也進不了王都，他們能那麼快過來支援就有鬼……”

正這麼說著，站在高處的兩名守衛突然聽到一些異響。

最近一個月總是這樣，森林裏的野獸總是在夜晚變得異常活躍，時不時就會鬧出一點動靜。

還好皮菲庫洛這邊的城牆要比一般小鎮的高一點，再加上這一個月的修補，總算沒鬧出魔獸闖進鎮內的慘劇。

就是運來的磚石總是會莫名其妙地消失一部分……

也不知道是誰那麼缺德，這時候還貪這點磚，真是不要命！

心中腹誹着，守衛也沒放下手裏的弓箭，箭頭直指發出聲響的草叢。

“救……救命…………”

草叢中突然傳出一聲微弱的求救聲。

站在瞭望架上的守衛並沒有放鬆警惕。

前一陣就有魔物模仿人類的呼救聲，有人好心下去查看時，肚子直接被開了洞。

在兩人緊張的注視下，火光的邊緣慢慢走出一個人影。

“救……救救我……”

一個渾身是傷的女人踉踉蹌蹌撲到大門前。

“有、有魔物……有魔物在後面追我！”火把的照耀下，她揚起一張蒼白卻美麗異常的臉，“求求你們……讓我進去……”

兩名守衛互相看了眼，不約而同地放下手裏的弓箭。

按理說，夜間是禁止隨意出入的……但這可是一條人命，他們還是決定破例一次。

兩人打開大門中的小門，攙扶着女人走進來。

“你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跑到外面？”一名守衛問道，“只有你一個人嗎？”

女人輕輕喘着氣，聞言不由掩面抽泣起來：“當然不是……我、我的丈夫他……”

嗶————嗶嗶————！！

不等她說完，遠處的森林突然傳出幾段尖利的哨聲。

女人聽到後面色大變，趁兩個守衛也跟着看過去的功夫一把把其中一人推開，拔腿就往鎮中跑。

守衛猝不及防下被推倒，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聽到頭頂傳來“嗖”的一聲。

昏暗的街巷裏傳出一聲響亮的咒罵，但比那聲音更響的是一道快速靠近的馬蹄聲。

“開門！！”

一小隊騎兵快速趕到，卻不得不在大門前勒住韁繩。

“喬曼公爵之子，鉑賽爾·布蘭克里夫大人在此！”一人高舉起徽章，向兩名守衛大聲喝道，“我們正在追捕十分危險的高階魔物！請立刻打開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