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朵紫陽花

第七朵紫陽花

五條悟快滿三歲的時候生了一場很嚴重的感冒。病毒來勢洶洶,因為一直退不了燒,為了捂熱出汗,厚重被子壓得小小的一隻動彈不得,也不舒服。

他的臉被燒得通紅,湛藍色的眼睛都因為發燒而發紅。因為好幾日都沒怎麼好好進食,連因為身體不舒服發出的哭泣都像剛出生的小貓一樣又輕又細。

是普通感冒還是暗殺?是咒術師還是詛咒師?是禪院家還是魔女?

好不容易得來的[六眼]就要這麼夭折了嗎?

這讓整個五條家都草木皆兵,如臨大敵。

因為圍在五條悟身邊的人太多而躲到庭院的大樹上的芙里爾有些不理解:“不過是因為悟君的咒力增長過快衝動了我之前下的禁制,所以才一直發燒不退的,放着不管過幾天就會好起來的,為什麼要這麼興師動眾?”

治不好五條悟的術師、非術師醫生被輕蔑的眼神送走,來來回回的咒術師搜索着根本不存在的詛咒、咒靈和暗殺者,五條家內部對芙里爾的指責聲也越發大聲、嚴苛了起來。

事到如此,一直照顧小悟的百合子已經不只是不斷被問責而已。五條家不再顧慮她那特殊的術式,執意將其遣返回去。

今天她是來向芙里爾道別的。

“和悟君道別了嗎?”

“……他們不讓我這麼做。”

不再穿那一身傳統古板的和服,反而換上了學校校服的百合子也一改之前的故作成熟,但終歸是有些沮喪。

她站在樹下,而芙里爾坐在粗壯的樹榦上,綠色麻葉花紋的和服和穿着足袋的腳自然垂下。

“芙里爾大人之前說過那道禁制是在悟少爺三歲的時候才會開始鬆動,他才兩歲多,怎麼會這麼快?”

“只差幾個月,也不算提前太早。更多是因為悟君咒力增長的速度太快,導致術式強度不夠,身體無法平衡,所以自發地就開始衝擊封印了。”這個道理,芙里爾已經不止一次地向五條家的人解釋了,“等到達一個平衡點以後,封印鬆動的速度就會變緩,悟君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我記得芙里爾大人之前不是一直在看和咒術界有關的書嗎?本家應該有對所有[六眼]的記錄才對。”

“應該是不在能夠讓我借閱的書籍範圍內吧?畢竟我可是魔女,即便是立下了束縛也不會放心讓我知道歷代[六眼]的死因吧?”

百合子點點頭:“確實……我聽說擁有[六眼]的孩子有曾在出生不足滿月的時候被殺害過。”

“被誰?”

“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悟少爺再過多久能退燒?”

“最遲明早吧。”

“你真的會保護好悟少爺嗎,芙里爾大人……魔女芙里爾。”

“終於決定以自己原本的模樣和我對話了嗎,百合子。還是說,你想和我做交易呢?”

只一瞬,芙里爾便穿着木屐站在穿着白綠色水手服和小皮鞋的百合子對面了。

芙里爾那張巴掌大的臉帶着淺淺笑意,柔順的髮絲垂落在綠色麻葉紋的和服上仿若鮮紅的玫瑰花朵與生機勃勃的枝蔓,帶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馥郁香味,如蜘蛛結的網一般將百合子困在原地,動彈不得。

她是烈火,稍微靠近便會被灼燒得屍骨無存。

她是蜘蛛花費巨大心力織成的最好的作品,稍微觸碰便會掙脫不能。

感覺到自己心臟突然漏了一拍的百合子連忙偏頭,放在身後的雙手不住地揪着自己的衣角:“……我、我照顧了悟少爺兩年多了,雖然以這種方式回去很丟人,但是也是個不賴的結局了。有咒力有術式的術師能夠不進入咒術界的不多,我父母本來也不願意讓我來本家這邊……”

“除了本家強制你過來以外,你也想見識見識這個出生就被五條家奉為‘神子’的[六眼],對嗎?”芙里爾打趣道,“不過很可惜,沒有真的長六隻眼睛呢。”

被芙里爾這麼一打岔,百合子也略微放鬆了自己因為緊張而繃緊的背脊:“你會保護好他的,對嗎?”

五條悟的房間裏傳來東西被砸碎的聲音,然後僕從們跪了一地,但裏面仍然傳來亂糟糟的聲音,光聽聲音都能想到那人仰馬翻的畫面。

“我和五條家立下了束縛不會傷害悟君……”芙里爾微微偏頭去看那被人圍住的屬於五條悟的房間,重複道,“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他。”

“而你,”芙里爾又看向百合子,“我和你之間也產生了聯繫,我們之間的“緣”也不會消失。你遇見我也是有意義的,百合子,記住這一點。”

在咒術師這詭譎的魔幻現實里生活了兩年,但終究要回到普通平凡的世界裏去的女孩,你生活的平凡是生命的真諦,是多少人渴求的普通。

那你呢,五條悟?

當所有人都散去,熱鬧喧囂都褪去,只剩下一地寂寥和滿屋的落寞。

你就會知道,人們走向你,然後路過你。

你的未來會是什麼樣的?

你也會擁有能夠志同道合的夥伴,奮力一搏也想實現的大義嗎?

芙里爾一推開障子門就看到頂着一頭毛茸茸白髮的小悟坐起來揉眼睛,於是走在他旁邊跪坐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這樣不好。”

但只是被握住了一隻手而已,小悟又想要伸出另一隻還沒被禁錮住的手繼續揉眼睛,卻被芙里爾提前截胡。

本來就因為體溫一直居高不下被要求裹在厚重的被子裏,眼睛也不舒服,還不準喝冰水也不準吃雪糕,身邊也沒有一直照顧他對他百依百順的百合子,小悟超級不開心。

他問其他人“百合子呢”,得到的答案卻只有“百合子照顧您不力,回家去了。”

他還不明白“照顧不力”這種話的意思,只聽懂了他們告訴他百合子“回家去了”。

回家去?這裏不是她的家嗎?

她還會回來嗎?

他哭着鬧着,摔東西,僕從們跪了一地,但仍然沒有人告訴他“百合子還會回來”。

等他哭累了,突然想起來芙里爾的存在,想問“那芙里爾呢,她也會回家嗎”的時候,他已經枕着淚睡著了。

小悟醒來的時候依舊沒有看到百合子,但是剛坐起來揉眼睛就看到了芙里爾。但芙里爾還是那個芙里爾,沒有因為百合子的離開有一絲一毫的改變,甚至自己眼睛不舒服想要揉揉眼睛也不準——是啊,芙里爾和百合子不一樣的,芙里爾不喜歡他。

於是小悟發脾氣:“你這件衣服好醜,不要這樣抱我。”

芙里爾停頓了半刻,想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說要抱他了,也想起身回到庭院裏那棵她待了幾天的樹上去,那裏安靜,也不會有小孩沖她發脾氣。

但是聽到小悟悶悶的聲音,芙里爾還是湊上前去,捧着他的臉仔細端看:一雙藍眼睛氣鼓鼓地睜圓了,還有些發紅,不知道是因為要求沒有得到滿足要用眼淚來表達不滿,還是因為在她來之前就已經揉了很久的眼睛,把眼睛揉紅了。濃密纖長的睫毛綴着那雙天藍色的眼睛,像抱怨伙食不好的貓,怪可憐的。

身為魔女,芙里爾對待非人的動物或是妖怪總是要容忍度高很多。

但是面對五條悟,芙里爾總是不夠明白自己。

就好像她現在真的站起身,動手解開伊達帶和腰封,脫去綠色麻葉紋的和服,只着裏面雲紋的白色肌襦袢又重新跪坐下去,從小悟的身後環抱他。

小悟本來已經做好了芙里爾離開的準備,因為他覺得芙里爾沒有百合子那麼喜歡他。但是當要求被滿足,發脾氣被包容,總是讓人覺得是被愛着的。芙里爾突如其來的溫柔讓小悟也不由得心情好了許多,哼哼了幾聲。

果然小悟就是最可愛的,所有人都喜歡小悟!

事實證明,被寵愛着的小孩子就是會得寸進尺。

被芙里爾從後面抱着的小悟安靜了幾秒就開始覺得不舒服,雙手放在芙里爾的小臂上,調整着芙里爾抱着自己的姿勢,還嘟囔着:“不要這樣,這樣不舒服。”

“哪裏不舒服?”

“太,太高了。”

於是芙里爾剛把他放進被窩裏,還沒說話就被小悟撲了滿懷,只聽見他問:“芙里爾,你也要回家了嗎?”

芙里爾只好實話實說:“我去洗澡,換身衣服再過來抱你睡覺好嗎?”

但是小悟還是不放心,他擔心芙里爾也會像百合子那樣,趁他睡了一覺的功夫就離開他,然後回到她自己的家裏去,反覆向芙里爾確認:“真的真的不會走嗎?”

“真的不會走,一會兒就回來了。”

“你保證嗎?”

“我保證。”

“那你用什麼來保證?”

芙里爾想了想,伸出了左手的小拇指:“悟君聽說過‘拉鉤上吊,說謊者吞千針’這句歌謠嗎?”

小悟搖了搖頭,也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小拇指。但是他的手還太小,只能由芙里爾輕輕勾住。

“悟君,你知道嗎,人的小手指上有個與心臟相連的穴位,名為‘神橋’。”

“神橋?”

“因為小拇指與心臟相連,所以有命運紅線相連的人就會成為戀人。江戶時代的藝妓有將自己的左手的小拇指切下來送給自己喜歡的人的習慣,作為不會背叛對方的證明。”。[1]

芙里爾頓了頓,才說:“今夜我用這來向你保證,我不會離開你的,悟君。”

雖然不是那麼聽得明白,但是感覺自己得到了不得了的保證的小悟終於放下心來,放開了攥着芙里爾衣服的手,大發慈悲地說:“那你去吧,一定要快點過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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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六眼當三年保鏢后我被辭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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