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發表【一更】
喜提距離盛崖余的院子足足有三十多步遠的獨立小院,長盛君自閉了三天,而後報復性地在某個清晨以教導咒紋陣法之名帶走了花公子。
就在長盛君板著臉,心裏轉着我見不到盛崖余,傅凜那個混蛋也別想和花滿樓消停在一起的時候,他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一聲懶洋洋的哈欠聲。
猛地停下腳步,長盛君動作迅速地轉頭看向花滿樓。
就見笑容帶了些許尷尬的花滿樓抬手摸了摸鼻樑,而他外袍前襟處緩緩鑽出來一隻頭髮亂糟糟的小人。
“好吵……七童,我怎麼聽見鳥叫了?”
長盛君瞪着傅回鶴,半天沒說話。
傅回鶴揉完眼睛,連看都懶得看外面一眼,轉頭就想往花滿樓衣襟裏面鑽,被花滿樓眼疾手快拎了出來。
“嗯?”傅回鶴含含糊糊地發出一聲,任由花滿樓動作輕柔地捋順自己的頭髮,睜開眼就看到面前放大了的兜帽黑衣人。
眼睛瞬間睜大了一下,瞌睡飛到了九霄雲外。
“不是……大清早的,你在這幹嘛?”
傅回鶴驚魂未定地順了順前胸,掏出自己縮小了的青玉煙斗吸了一口,醒了醒神。
長盛君沉默了良久,視線從傅回鶴身上挪到花滿樓身上,停頓了一下,又轉回到傅回鶴身上。
過了好一會兒,才幽幽開口:“你們兩個又不行周公之禮,為什麼睡覺都貼在一起?”
花滿樓整理小小一隻傅回鶴頭髮的手瞬間頓住。
傅回鶴被一口煙嗆住,咳了老半天,連甩了長盛君好幾個眼刀子。
長盛君移開視線,看向旁邊的樹林,聲音低沉:“都是草木,我還開了花,他卻不喜歡我。”
呃……
傅回鶴和花滿樓不由得對視了一眼。
傅回鶴撓了撓臉頰,做了個攤手的動作。
勸人感情這種事,他是真做不來。從前遇上戀愛腦的種子們,傅老闆向來都是勸分不勸和,能分一對是一對來着。
在感情上並沒有太多經驗的花滿樓也面露難色,但他比傅回鶴好很多的地方就在於,至少他身邊,不論是花家還是陸小鳳,各種性格的感情例子着實不少。
——嗯,大多數都來源於陸小鳳。
見長盛君盯着那邊的草叢已經快要縮進陰影里,花滿樓猶豫了一下,還是溫聲道:“或許,盛捕頭只是需要一個過程?”
長盛君猛地轉回腦袋,目光灼灼地看向花滿樓。
花滿樓不由得後退了一小步:“……”
只是一小步,但是對長盛君造成的傷害着實很大。
見長盛君低着頭又自閉了好一陣,花滿樓欲言又止,想說點什麼又覺得不該貿然插手,正當他終於想好了措辭,就聽見終於抬起頭的長盛君若無其事岔開話題道:
“你是先天木靈根,對草木有天然的親近,草木靈力濃郁的地方自然對你也有益處。”
長盛君在說起正事之後,身上那種帶着些頹廢的失落自閉馬上消影無蹤,語氣很是冷靜嚴肅。
“之前用在城中的困字咒你應該很熟悉了。”
花滿樓也將方才的糾結暫且擱置不提,而是同樣嚴肅認真的點頭:“是。”
長盛君抬手,身周靈力吞吐,銳利若鋒的刀氣劃過林間,紛紛揚揚帶回來大小不一,種類不一的樹葉堆成一座小山,但沒有例外的,這些葉子全都有着完整的葉脈與輪廓。
“那今天就試着不藉助硃砂狼毫,直接用靈力凝聚成鋒,在這些葉子表面都刻上困字咒。”
想了想,長盛君思及花滿樓的天賦,又補了句:“如果覺得將咒文刻得更小,那麼葉片上的咒紋便不局限數量。”
“只要你能做到讓咒紋和平同處,怎樣都可以。”長盛君的最後一句話帶了些意味深長的味道。
這個世界正值春末,清晨的林間雖然帶着些涼意,但對他們三人來說都可以稱得上舒適。
花滿樓在最開始的不得要法之後很快便進入狀態,全部的心神都聚集在了手中輕薄的樹葉上。
說起來,這也算是花滿樓第一次在現實中真正接受與靈力使用和咒紋相關的教導。
為了不影響花滿樓,傅回鶴的位置從胸口轉移到了肩膀。
花滿樓低頭專心致志地刻咒紋,傅回鶴就乖巧坐在他肩頭看他刻咒紋。
在花滿樓靈力運行不暢斷開筆鋒時,還會輕輕貼貼花滿樓的臉頰表示安慰和鼓勵。
時辰一刻一刻地過去,花滿樓坐在樹下,身邊的葉子也越堆越多,左邊散發著瑩瑩靈光的那一堆葉子遠高於另一邊失敗的數量。
在看着花滿樓的時候,傅回鶴的耐心總是很好,就算這麼靜靜看一整天都不會無聊。
突然,傅回鶴感覺有什麼東西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以為是什麼小蟲子或者掉下來的葉子,傅回鶴擺了擺胳膊,沒回頭。
過了一會兒,又連着被戳了好幾下。
傅回鶴頭都沒回地扒拉開身後的樹枝。
這地方又沒別人,想也知道是誰在作亂。
長盛君消停了一下,然後連着戳了傅回鶴十幾下,從後腦勺到胳膊腿一個地方都沒放過。
是可忍孰不可忍!
傅回鶴轉身輕手輕腳跳下花滿樓的肩頭,撈起袖子抄着煙斗就要揍仙人球。
捏着作案樹枝的長盛君連忙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傅回鶴也不想打擾花滿樓,臭着臉看向長盛君。
——幹嘛?
——過來說。
長盛君指了指不遠處。
傅回鶴翻了個白眼,直接原地起跳,在長盛君渾身僵硬嚴陣以待中落在他肩膀上,懶懶道:“我腿短,你帶我走唄。”
長盛君實在是不習慣自己身上落着這麼個玩意兒,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抬手將傅回鶴捏過來放在手心裏托着,僵硬地走到了一邊。
只不過離得近了,長盛君也注意到傅回鶴並不是真身而來,想了想之前這個世界的小天道,也就明白了這人是故意釣魚,便道:“都結束了,怎麼還這個樣子?”
“省靈力啊。”傅回鶴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一個靈霧圈圈。
長盛君打量了一下傅回鶴,狐疑道:“你缺那點靈力?”
傅回鶴輕哼一聲:“不懂了吧?變小了我能貼在七童身邊睡覺,變大了有什麼好處?”
而且花滿樓明顯就是對小隻的他更溫柔更縱容些——能被揣在懷裏,幹嘛還要自己走路?
長盛君想到剛才的那一幕,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翻手不知道從斗篷的哪裏掏出來一張短箋,快速記了幾筆。
傅回鶴抽煙的動作一僵,頓時有種不太妙的預感:“你記這個幹嘛?不是,你找我過來要說什麼?”
“哦。”長盛君的動作停下,手指不自在地摩挲了一下,“就是那天和你說的血祭大陣……”
“你不是都說了嗎,族地里有當初留下的記載,回頭我想辦法進去封印裏面翻一翻。”傅回鶴歪了下頭,恍然,“你是覺得我會怪你?”
長盛君沒說話。
“怪不怪的,現在說還太早了,不知道真相之前,我沒資格定任何人的罪,更何況我也沒有權利定什麼罪。”傅回鶴抬眸看向不遠處的花滿樓,眼神柔和下來,“有人教會我,永遠不要在不冷靜的時候去決定要不要做什麼。”
長盛君眼神複雜地凝視傅回鶴良久,忽然道:“你變了很多。”
“嗯……的確。”傅回鶴笑了,轉而與長盛君四目相對,“不過我覺得是往好的那一面,不是嗎?”
過往的經歷總會在人身上留下些什麼,或好或壞,但最終的改變卻並非不可控制。
長盛君的眸光迷茫了一瞬。
在那一瞬間,傅回鶴敏銳感覺到,長盛君似乎在透過他,看向遙遠記憶中的另一個人。
另一個曾經讓他無比懷念,之後漫長歲月中又不敢回想的人。
“是。”長盛君的眸子恢復清明,掠過一絲欣慰與欣悅,“這樣很好。”
“以後……會更好。”
傅回鶴調整了一下坐姿,盤膝坐在長盛君手心裏,輕輕嗯了一聲。
長盛君又陷入沉默,傅回鶴也懶得理他,就着這個姿勢繼續盯着花滿樓看,越看嘴角的弧度越翹。
“那個……”
長盛君小聲開口。
傅回鶴微轉過頭,眼睛卻沒離開花滿樓:“嗯?”
“你當初,是怎麼讓花公子答應同你結親的?”
傅回鶴足足反應了好一會兒,才一點一點轉頭看向一臉誠懇認真求學的長盛君。
“你剛問我什麼?”傅回鶴不確定地問。
“你當初,是怎麼讓花公子答應同你結親的?”長盛君又重複了一遍,還補了一句,“我沒有說你不好,但是比起你這樣的彆扭臭臉,以花公子的性情家世,喜歡他的人應該很多吧?”
傅回鶴面癱着臉,神色無語地看着長盛君。
過了一會兒,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這話讓他怎麼回?
說自己當初是被溫水煮蓮花煮熟了被搞定的那個?
對上長盛君真誠的表情,傅回鶴眼神飄忽了一下,而後靈機一動。
想起宮九之前對花五哥死纏爛打但卻有效的行為,再想起話本子裏面狐狸對書生的痴纏勾引,傅回鶴頓時覺得自己其實也算看得很多了,教一個仙人球不成問題!
他輕咳了一聲,道:“我的情況和你不一樣,但是像你這種單相思,或許可以試試死纏爛打,走哪跟哪,關鍵時候英雄救美……然後在荒野無人的時候示弱一下,兩個人對着火堆說點心裏話什麼的……對吧!”
說前面的時候傅回鶴的語氣還有點虛,但越往後面說越自信,到最後反問的那兩個字時,就像是已經看到了長盛君抱得心上人歸的斬釘截鐵,自信十足。
說完,又夾帶私貨來了句:“你每天憋在房間裏,或者跟在我們後頭有什麼用?盛崖余每天辦案奔波在外,你得跟着他啊!”
“就算因為你那臭毛病說不出幾個字,但你要在他眼前晃,知道不?”
“他需要什麼你要幫他,這比光說話有用多了。”
長盛君先是一個字不落地記下來,而後思考消化了好一陣,才緩緩點頭。
“你的建議很有道理。”
眼神堅定,目光明亮。
……
待到花滿樓終於將那些葉子都完成時,太陽已經朝着西邊墜去,在天邊染下大片大片的晚霞。
傅回鶴已經恢復了原本的體型,正半靠在旁邊的樹榦上抽着煙斗。
輕薄裊裊的靈霧籠罩在兩人周圍,使得林子裏的靈力一直維持在同清晨靈氣最盛時不相上下的程度。
“已經……這麼晚了?”花滿樓愣了一下。
傅回鶴笑道:“修行無歲月,總要慢慢習慣的。”
花滿樓回以一笑,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維持時間太久,隱隱有些酸澀的筋骨。
傅回鶴走過來,伸手搭着花滿樓的肩膀,輕聲教道:“運轉靈力,從這邊一路沿着經脈匯聚到丹田……”
花滿樓本以為體內的靈力在今天一天的刻咒之後會枯竭不少,但感受了一番才驚訝發現,此時丹田中的靈力竟然比起之前要明顯增加不少。
傅回鶴抬手收了那兩堆樹葉,右手順勢下滑握住花滿樓的手指:“要去城裏逛一逛,尋些有意思的吃食么?”
花滿樓欣然答應,笑道:“好啊,前幾日出來時我曾聽酒樓的說書先生提到過,汴京這邊有一種叫梅子燉雞的特色菜……”
“聽起來好像有點酸?”
“應該會有一點,不過大抵是為了解膩?”
“試試看好了,再來壺酒吧?我就喝一點點……”
成群的飛鳥自林間掠過,天邊的落日溫柔垂眸,撒下一片影影綽綽的金,暈染開有情人的雙影交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