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發表
京城·雲記門口
為了賠禮道歉,傅回鶴特意繞路去北街一家叫做雲記的糖鋪子排隊買糖葫蘆。
這家的糖葫蘆上面不光灑了芝麻,還有核桃仁和瓜子仁,就是挺貴,所以傅回鶴攏共沒給爾書買過幾次。
花滿樓手中摺扇輕搖,笑道:“你確定要在這裏排隊?”
“沒辦法,這次肯定得罪小東西得罪慘了。”傅回鶴揣着手,面無表情地跟在一個牽着小姑娘的婦人身後,“不但要買,還要買兩串。”
兩串糖葫蘆……
花滿樓想起爾書吃糖葫蘆的速度,有些擔憂:“吃太多會不會牙疼?耳鼠的話……會壞牙嗎?”
傅回鶴轉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只要我想讓它壞牙,它才吃完第二天就會牙疼,腮幫腫老高,至少有小半年不喊着要吃糖葫蘆。”
花滿樓:“……”
本質上還是囊中羞澀的傅回鶴並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哪裏不對,施施然道:“小孩子吃那麼多糖葫蘆幹什麼?毛病不能慣着。”
再說了,不讓糖葫蘆難得一點,下次惹炸毛了他要用什麼哄?
傅某人雖然情愛上七竅只通了一竅,但是做了千年的商人,商人本質還是頑強的穩固了下來。
花滿樓失笑,摺扇合起,側身走出兩步轉身:“走吧。”
傅回鶴:“嗯?”
花滿樓手中摺扇輕點傅回鶴排隊的糖店,溫潤的眉眼間滿是笑意:“這家鋪子,應當是在我名下,我讓他們回頭送糖葫蘆過來便是。”
傅回鶴:“……”
默然半晌,傅回鶴揣着手幾步走到花滿樓身側,在周圍排隊百姓羨慕的側目中,挺直腰板跟着花公子自人群橫穿而過。
花滿樓雖然看不見,但對身邊人可以說得上狐假虎威的做派聽得真切,笑道:“這麼開心?”
傅回鶴擺擺手:“這不是錢不錢的事,是那種在小孩子羨慕嫉妒的眼神里飄然而去的優越感。”
花滿樓手中摺扇掩唇:“莫非……家裏不止一個小孩子喜歡糖葫蘆?”
傅回鶴面色一僵:“瞎說,這種酸不酸甜不甜還粘牙的東西,誰會喜歡?”
花滿樓眉梢微挑,但笑不語。
過了半晌,傅回鶴忍不住小聲道:“七童,我覺得你家的糖葫蘆賣的有點貴……”
花滿樓忍住唇角的笑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帶上揚的尾音:“傅兄此言差矣。先不說雲記的糖葫蘆用料全是上好的山楂,還有一些用冰鎮着一路自各地運來的各類瓜果,這其中人力物力耗資頗巨,做生意總是要考慮本錢的。”
“二來,糖葫蘆外沾灑的乾果仁分量十足,每一粒都經過精挑細選,沒有蟲蛀苦澀之果,其中松仁更是自極寒之東車馬運來。如今每一串不過一兩之數,談何昂貴呢?”
這話條理清晰,敘述清楚明白,再加上花滿樓本身便是一個翩翩貴公子的模樣,錦衣摺扇,氣度溫潤,從他口中說出的話更是讓人信服,周圍聽到的百姓無不連連點頭,原本沒有駐足的百姓也在猶豫了一下后朝着排隊的隊尾走過去。
傅回鶴:“。”
花滿樓神情自然。
傅回鶴幽幽感嘆:“所以,要麼說是首富花家的七公子呢。”
這糖葫蘆明明就是賣的貴啊!!
看來再貴公子,花七童也還是姓花啊!
花滿樓駐足,腳尖一轉,面朝傅回鶴拱手而笑:“傅老闆承讓。”
傅回鶴笑,也學着花滿樓的動作拜了回去:“好說,好說,花公子的糖葫蘆上多裹兩層最值錢的松仁便是。”
……
兩人回到坐落在京城的花家宅邸,剛進門
就被四仰八叉躺在影壁上的白色毛絨絨鎮了一下。
花家雖為商戶,家中子弟也在朝中供職,治下規矩雖不至森嚴,但也沒有那般隨意。
這小獸躺在進門的影壁之上,多少是有些不合規矩。
聽聞公子回來便守在門口的管家連忙迎上來,對兩人行禮之後尷尬道:“七公子,這小獸我們實在是……”
花滿樓道:“無礙,你自去忙罷。”
“是。”管家臉上的緊張頓時消散,再度拱手行禮後退下。
“你們還知道回來?”
墨玉一般的黑眼睛居高臨下瞅着兩人,爾書毛絨絨的臉上滿是哀怨忿忿,頭一次沒有在看到花滿樓之後就撲上去求抱抱。
傅回鶴戳了戳花滿樓。
花滿樓嘆了口氣,所以為什麼傅回鶴惹的小東西,到最後還是他來哄呢?
他正要開口,爾書就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老傅,我給你說這事兒沒完!就算花公子幫你求情也過不去!”
傅回鶴故作沉吟,而後試探道:“兩串‘雲記’糖葫蘆也過不去?乾果碎灑滿的那種。”
爾書抵在影壁邊緣的爪爪動了動,嘴巴砸吧了一下,但是很快,它想起什麼,原本動搖的念頭立刻堅定下來:“過不去!十串都過不去!”
這小東西是傅回鶴一手養大的,腦袋裏有什麼彎彎繞繞的傅回鶴哪裏看不出來,當即長眉一挑:“說罷,看上什麼了?”
爾書身後的大尾巴頓時開始搖來搖去,好好一隻耳鼠,愣是諂媚地像只雪白的狗崽子。
“我……我快成年了。”
傅回鶴一愣。
花滿樓想了想,按照之前傅回鶴的說法,耳鼠一族九百歲成年,爾書今年才不過六百歲,應當還有三百歲才是。
爾書見狀,從高高的影壁上一躍而下,直直砸進了傅回鶴的懷裏,在傅回鶴胸前後腳一蹬,借力竄進了花滿樓的懷裏。
“按照傳承記憶,成年期前我們的身體會進入一個靈力停滯的狀態,持續一到兩年,按道理我還差一百年才能進入這個狀態,但是因為現在離斷齋里的靈氣特別濃郁,我吃的太撐了,所以就提前了。”
爾書在花滿樓懷裏搓着手手,偷看傅回鶴:“我們一族成年的話,需要……”
“天山雪精。”傅回鶴皺着眉,低聲道。
他當然知道耳鼠一族的特性,從他孵出爾書之後,他與爾書就已經簽訂了契約,爾書需要的東西他自然清楚。
只不過天山雪精這種東西並不好找,在如今的末法時代,離斷齋外靈力匱乏,他一直都有留心,卻沒能尋到天山雪精的下落,如果真的一直都沒有辦法尋到的話,只能回去蒼山境……
傅回鶴眉間的褶皺越深。
當年他與天道鬧得着實不好看,這些年來可以說是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離斷齋做生意也斷然不可能做到蒼山境的頭上。
哪怕如今傅氏族人因為當初傅回鶴的祭天從蒼山境截斷靈力生機得以重塑,但對天道而言傅氏一族相當於從蒼山境硬生生撕下來了一大塊規則,於萬千世界間隙自立為道。
不僅僅是傅回鶴看天道不順眼,蒼山境天道看傅回鶴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態度。
傅回鶴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他原本想的便是將離斷齋的種子全部送走之後,就要再回一次蒼山境,魂飛魄散也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在此之前,他一定要將那一方的天道打散重塑一番不可。
但現在牽挂越來越多,傅回鶴反而投鼠忌器,不敢輕易妄動。
“天山雪精是什麼?”花滿樓低頭問爾書。
爾書的爪爪攥住花滿樓的衣袖,小聲道:“就是活了很久很久的天山雪蓮開花之後結出的果實,但是即
便是活了很久的雪蓮,沒有足夠的靈力,也結不出來天山雪精。”
所以天山雪精真的是個十分十分難得的東西。
花滿樓聽后,若有所思道:“離斷齋的雪蓮……不行嗎?”
傅回鶴和爾書齊齊一愣。
離斷齋有天山雪蓮嗎?
有的。
離斷齋有靈氣嗎?
有的。
所以只要天山雪蓮開花,在離斷齋就有可能結出天山雪精。
爾書先是眼睛一亮,但繼而又失落道:“天山雪蓮有是有,而且它都已經發芽了,但是它真的很挑剔很挑剔很挑剔……”
“除了白蓮花,離斷齋里的種子,就數那顆雪蓮種子最傲氣,第一任契約者並沒有令它發芽,是它自己在回來離斷齋之後破種而出,可是因為沒有契約者的氣運加持,它一直沒長大。”
蓮花大抵都有些孤芳自賞的臭毛病,如果說傅回鶴那時候是覺得離斷齋與天道有關,根本不想被人帶走,但雪蓮就是徹徹底底的,它看不上的客人,哪怕體內靈力再匱乏,也看都不會看上一眼。
傅回鶴卻道:“它不是誰看不上,它曾經同我表達過想要誰當契約者,但是它選擇的契約者拒絕了離斷齋的交易。”
“那麼多小世界,都拒絕交易嗎?”爾書趴在花滿樓肩頭,側臉看向傅回鶴。
傅回鶴嗯了一聲:“那一位雖然年齡不大,但卻達觀知命,性子十分通透豁達,不過二十歲便已然參破禪機,即使命運幾經波折,也從來沒有想過與離斷齋交易來改變命運。”
但話是如此說,傅回鶴顯然已經有了想法。
“既然已經發了芽,那便不算是離斷齋只可交易的種子,不若暫存在那位客人處,拜託那位客人幫離斷齋養護雪蓮一段時日。”
對方若是答應照顧雪蓮,分給雪蓮一部分氣運,那麼雪蓮也自然會反哺靈力,使得那位客人今後命運軌跡有所變化。
***
鍾南山·活死人墓
傅回鶴的身形在一片白雪皚皚中悄然出現,信步走來,身後鬆軟的雪地平坦一片,沒有半分腳印的痕迹。
玉蜂比起人類更能察覺到不凡之物,哪怕在寒冷的冬日,也嗡嗡嗡而出阻擋在傅回鶴靠近的腳步前。
少女自林間緩緩走出,冰天雪地中只穿着一身輕薄的白色衣裙,肌膚幾乎看不到什麼血色,一片白茫茫中只有烏黑的長發將她拉回到人間。
似真似幻,不似凡塵中人。
白衣少女手中捧着幾顆松果,視線落在傅回鶴的身上,側了側臉頰,開口道:“傅先生為何再度來此?”
嗓音若清泉擊水,又帶着女兒家的嬌柔清澈。
“龍姑娘,這是之前在下同龍姑娘說過的天山雪蓮。”傅回鶴抬步靠近小龍女,將手中玉質的花盆遞到小龍女面前。
天山雪蓮非玉盆不居,非高山不棲,但即使如此,能夠養活它們的人還是屈指可數。
小龍女接過花盆,伸出手指輕輕撫摸了下雪蓮單薄的葉片,低聲道:“它看上去不太好。”
傅回鶴卻沒有騙她,而是實話實說道:“它的生命力很頑強,可以活很久,但是眼下我急需這株雪蓮開花,只能再度前來拜訪龍姑娘。”
“龍姑娘這處氣候適宜,且這株雪蓮除卻龍姑娘之外不願再選擇他人。是以在下想請龍姑娘幫忙照看雪蓮一段時日。”
“若是方便,日後若龍姑娘離開古墓,還請隨身攜帶雪蓮。”
雪蓮的小芽抱住小龍女的手指,期期艾艾地,十分擔憂自己會被拒絕。
那樣子讓小龍女看得心生歡喜,面上嫣然而笑道:“不過一株雪蓮罷了,自然可以。”
傅回鶴一禮,而後知
道古墓派不喜生人闖入的規矩,當即在靈霧繚繞間隱去身形。
傅回鶴一走,小龍女眸色一動,抱着玉盆,手指繞了兩圈雪蓮的葉片,腳下輕功一點飛掠進古墓外圍的茅屋中。
“孫婆婆,你看,這是什麼!”
聲音不似方才在傅回鶴面前說話時的冷漠淡淡,帶着些許少女模樣的嬌俏靈動。
一位老婆婆掀開帷簾出來,看到小龍女舉在手裏的玉盆,定睛一看,慈藹一笑:“這好似是天山雪蓮?倒是個稀罕物。”
小龍女的臉上神情雖然淡若冰雪,但眼神卻靈動俏皮:“它開花一定很好看。”
聞言,玉盆里的雪蓮小芽一個激動,當場往上竄高了一個指節。
對!它開花可好看了!
離斷齋里最好看!
***
回到臨安府,花滿樓收拾完小樓里的花草,整理了一番許久時日未曾用過的茶具碗碟,泡了一杯熱茶,靜靜在院中躺椅里坐下。
爾書沒有黏着傅回鶴一同出去,而是一路都跟着花滿樓。
這會見花滿樓坐下,眼珠轉了轉,跺了下爪爪,竄進了花滿樓懷裏。
將小獸接了個滿懷,花滿樓笑着把爾書放在膝上,用手指輕輕慢慢地順着白絨絨的毛毛。
“想聽書。”爾書抬起小腦袋,蹭了蹭花滿樓的手腕。
花滿樓想了想,伸手從旁邊的石桌上摸到一本遊記:“遊記或許會有些無聊,不若還是講話本?”
爾書一聽無聊,眼睛一亮,兩隻爪爪抱住花滿樓的手腕:“不無聊,就這個!”
花滿樓笑了笑,翻開之前看了一半的遊記。
溫柔輕緩的聲音在花園中悠悠蕩開,爾書努力支撐自己的眼皮不讓自己睡過去。
終於,連着奔波了幾天的花滿樓聲音漸弱,沉沉睡去。
爾書連忙抬頭,跳上花滿樓的肩膀,用毛絨絨的額頭與花滿樓的額頭相抵。
靈光微閃,花滿樓似有所覺般皺了皺眉,卻在靈力作用下睡得越發深沉。
“怎麼在這裏睡著了?”
傅回鶴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嚇得心中有鬼的爾書一個激靈,險些從花滿樓肩膀上栽下來。
爾書支支吾吾道:“花公子是一路趕着回來的,可能、可能是騎馬很累了。”
傅回鶴狐疑地瞥了眼爾書,走上前檢查了一下。
見花滿樓的確是沉沉睡了,便拎着爾書放在自己肩膀上,傅回鶴猶豫了一下,彎腰低身靠近藤椅里表情寧靜和緩的青年。
爾書眸光震顫,心想老傅這是開竅了要偷親嗎!
而後就看見傅回鶴將人小心翼翼攔腰抱起,徑直朝着二樓樓梯走去。
然後動作輕柔地替花滿樓除去鞋襪外袍,妥妥善善地塞進了被子裏。
爾書握着爪爪,抽了下嘴角。
所以說,它究竟在期待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