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發表【一更】
被挾持上了桃花樹,花滿樓動了動身子,無奈地看向背靠桃樹的傅回鶴。
傅回鶴笑,但到底還是讓小蓮花鬆開了花滿樓——畢竟要是被花家人無意間看見,不管是他還是花小七,恐怕都得被瞧上幾天的熱鬧。
花滿樓原本拿在手裏的那沓陣法圖在樹下散落了一地,傅回鶴捏着花滿樓的手指,慢聲將今天離斷齋的交易說給他聽。
好在院子裏的這棵桃樹年歲壽長,不至於承擔不了兩個男人的重量,花滿樓也不在意被傅回鶴圈在懷裏的姿勢,極其自然地調整了一下動作,往後微微靠着傅回鶴穩住身形,認真專註地側耳聽着傅回鶴將他錯過的故事娓娓道來。
……
“我對一串藍的印象挺弱的。”傅回鶴回憶着,而後道,“不過她契約的次數應當也不少,應該只是自己壓着不想發芽。”
花滿樓卻道:“或許世間許多男女都希望求得良緣歸屬,但人心易變,世事易移,女子立世本就更加辛苦一些,這樣的相遇對宋姑娘而言或許正是她一直等待的緣分。”
“唔,我覺得也是。”
說著,傅回鶴的下巴抵在花滿樓頸側,原本搭在花滿樓腰間的手緩緩慢慢地順着花滿樓寬大的袖口鑽進去。
花滿樓:“?”
花公子抬手按住傅老闆的手,微笑道:“做什麼?”
傅回鶴眨眨眼,側臉貼上花滿樓的耳垂,低笑道:“下聘。”
花公子挑眉,沒放開按住某人的手,揚了下巴指向花家主院正廳的位置:“不論是下聘還是上門,門可都在那邊。”
傅回鶴用臉頰摩挲着花滿樓的脖頸耳際,輕輕慢慢道:“這可是用來定親的信物,當然是要親手交到花公子手中的。”
花滿樓眸光閃動,微微放開了手。
傅回鶴卻停下了動作,用篤定的語氣道:“你也在六哥的賭局上下了注。”
花滿樓笑得溫和雅緻:“贏了的話,那可是七個無條件應允的要求,這可不是什麼尋常便能遇到的賭局。”
傅回鶴:“。”
他早該知道,花六哥能這麼開盤下注,絕對是——
不是,等等。
傅回鶴數着花家公子算了一下,他記得花五還在海上沒傳回來消息,那麼應當只有五個人參與下注才對,哪裏來的七個要求?
難道是……
花滿樓側首正對上瞳孔地震的傅回鶴,悠悠道:“爹娘也下了注,之前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定親的時候,娘都是一猜一個準,我們都覺得娘今年一定猜不中。”
傅回鶴這才後知後覺這幾天花夫人總是狀似有意無意地套他的話,要不是當時他還沒準備好,只怕早就被套出了答案。
傅回鶴敬畏地抬眸看了眼偌大的花家堡,只覺得這裏面到處都是前人挖的坑。
“不過,有一點七童說錯了。”傅回鶴表情得意,“我也下了注,押你們都猜不中。”
花滿樓沉默了一下,發問道:“六哥居然幫你下這種注?”
“嗯?為什麼不?”傅回鶴側首。
花滿樓知道這鐵定是六哥放了片海出來,看了單純的小蓮花一眼,慢吞吞道:“若是不讓你下這種注,如果之後結果出來大家都沒能押中的話,就是莊家通吃,六哥全贏啊。”
傅回鶴:“……”
他走過最長的套路,不是蒼山境天道的算計,而是花家層出不窮的家庭遊戲。
兩人說著說著,傅回鶴的手指已經觸碰到了花滿樓的右上臂,溫熱的手掌抵在花滿樓的肌膚之上,手指彎曲握住了花滿樓的手臂。
花滿樓沒辦法無視傅回鶴滑進來的手,脊背一直微微緊繃著,直到傅回鶴的動作停下。
傅回鶴聽到花公子鬆了口氣的聲音,眼中忍不住傾瀉出笑意,而後手中靈力與劍氣凝聚,將一個微涼堅硬的東西扣在了花滿樓的上臂。
花滿樓:“……?”
傅回鶴的手指摩挲着他這些時日一點一點親手雕刻而成的臂箍,感受到沾染着他的靈力劍氣的冷硬之物逐漸渡上花滿樓的體溫,不由從心底湧出一種卑劣獨佔欲被圓滿的饜足。
有太多人見過霽月光風,斯文雅緻的花七公子,但隨着七情六慾的封印解開,傅回鶴心中空洞的**也逐漸凝聚出巨獸的貪婪,一天又一天,即使腕間的蓮花永遠纏繞在花滿樓的手上,傅回鶴卻總是覺得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直到他終於將那塊溫潤和暖的玉石擁入懷中,傅回鶴這才明白,他想要的不僅僅只是花公子,他想要看到更多的花滿樓,花滿樓朋友看到的、家人看到的、以及……除了他,世間無人得見的。
花滿樓的穿着總是得體整齊,哪怕身在江湖,只要是見過他的人,脫口而出的便是一句花公子,而非大俠稱謂。
他是彬彬有禮風度翩翩的錦衣公子,摺扇輕打,眉眼清俊。
只有自己——傅回鶴將花滿樓往懷中按了按,眉眼間流露出纏綿愛意——只有他傅回鶴,才能見到錦衣之下的桃花落雪,玉色金箍。
傅回鶴不得不承認,雖然黃藥師的許多話他並不能苟同,但唯有一點,他無法反駁。
愛的確是一種無法寬容大度的自私與卑劣。
花滿樓有些不習慣上臂處臂箍傳來的觸感,但更多的是對傅回鶴選擇信物的意外。
小蓮花一直以來表現出的純情和剋制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然而這一份信物,卻讓花滿樓隱約窺探到傅回鶴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暗欲與陰霾。
花滿樓晃神了一瞬。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下意識將阿凜同那個曾經遭受過種種苦難波折的離斷齋店主分割開來。
是從他們一起一步步解開封印?
不,要更早些。
是從他手腕間的蓮花種子破種而出的那一瞬,傅回鶴在他的面前便有意展現出最好的那一面,將那些無法言說的陰鬱瘋狂與肩頭背負的重擔小心藏起,只在花滿樓層層逼問之下才會露出一些端倪,卻又很快便藏回心底最深處的地方。
但他又的確足夠了解傅回鶴。
了解傅回鶴的傲嬌彆扭,也了解傅回鶴源自本性的一種自我放逐。
花滿樓側過身,反手握住傅回鶴另一隻手的手腕,用力攥緊,低聲問:“這是什麼?”
傅回鶴很誠實地回答:“離斷齋。”
“……什麼?”花滿樓愕然。
“這是離斷齋的鑰匙。”傅回鶴重複了一遍,手指在花滿樓上臂的臂箍之上來回摩挲,沉聲道,“七童,離斷齋中剩餘的種子已然不多。我想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除了將種子盡數交易送出,還準備逐漸將離斷齋移交到你的手中。”
花滿樓並沒有第一時間接受或者拒絕,而是沉默了一會兒,用平靜溫和的語氣道:“阿凜,我無法接受用定親信物做幌子的託孤,你需要給我一個足以說服我的理由。”
傅回鶴低頭,將臉埋在花滿樓頸間悶笑出聲:“我還以為你會罵我。”
聲音竟然帶了些期望落空的遺憾感嘆。
花滿樓淡淡道:“如果理由不能立足的話,我會。”
傅回鶴的笑聲戛然而止。
花滿樓的確是好脾氣,但是只要是聰明些的人都知道,發脾氣最恐怖的並非平日兇悍惡煞之人,像花滿樓這般素來溫和良善的公子,若是被真正惹怒了才是同地府閻王面對面。
傅老闆抱着花公子,縮了縮脖子,小聲道:“前段時間傅時宜來過離斷齋,她替我做了一個預言。”
頓了頓,傅回鶴第一次同花滿樓說起他對蒼山境天道的想法:“七童,不論是家仇還是己身,我都不能原諒它。”
“蒼山境於我有哺育恩情,我的劍骨與血肉支撐蒼山境天地,可以。”
“只是千年來,它在蒼山境謀算取我性命再度讓蒼山境歸於平靜,而我……”
“我只要閉上眼,總會想起那雙祭天時候看到的眼睛,只要一想到它因為一己私慾對傅氏族人的所作所為,我的魂魄都像是置身於烈焰焚燒,不能安眠。”
“此仇不報,永不得安。”
千年來並非沒有因為靈力機緣不足化為死種徹底沉寂的種子,還有即使現在各有歸屬重入輪迴的族人,他們本該不用經歷這些血紅籠罩的陰霾,他們都曾經是天之驕子,本該有更燦爛的未來。
“再者……七童,你還記得澤一師叔的狀態嗎?”
花滿樓蹙眉,點了點頭。
“他展現出來的雖然更多是算無遺策的淡然平和,但我……”傅回鶴輕聲嘆息,“我在千百年來與小世界氣運之子頻繁交易,與各種各樣的小天道打交道,此後更是得到了一部分規則之力。”
“我看得出來,澤一師叔維持不了小世界太久了。”
“小世界原本是脫離本源世界獨立而生,但澤一師叔的小世界最開始便是強行自蒼山境分裂,而後更是用蒼山境的靈力支撐蘊養小世界,並且澤一師叔的大半魂魄被天道融合,所以——天道越強,小世界受到的吸引越大,澤一師叔的壓力便越大。”
等到澤一撐不住的那一天,那方小世界也會重新歸於蒼山境,而澤一最後的意念也會被天道吞噬,同化消亡。
“我如果想要動手,最好的機會就是同澤一師叔聯手。”
傅回鶴的言語並沒有猶豫與斟酌,這些話,這些念頭,大概已經在他的腦海中轉過無數次,每一次都帶出不同的假設。
“最好的結果,是我能做到重創天道,澤一師叔沉積的力量足以吞噬天道,以小世界天道的身份重新成為蒼山境新的天道。”
“而最差的結果……”傅回鶴笑了下,“最差,便是由我強行合道,在還保留自己意識的瞬間絞殺天道,取而代之。”
想要殺死本源世界的天道,除卻其同源小世界的天道吞噬之外,就只剩下作為天道心甘情願赴死這一條路。
說是絞殺天道,不如說是同歸於盡。
花滿樓垂眸,沒有說話。
傅回鶴靜靜等了一陣子,感受到花滿樓身上傳來壓抑着的怒氣,竟然忍不住勾起唇角,為了不讓花滿樓發覺甚至將臉藏進了花滿樓發間。
“在想什麼?”傅回鶴搖了搖花滿樓。
花滿樓的神情很冷靜:“在想罵人的話。”
傅回鶴終是沒忍住笑出聲來,笑了好一陣才道:“聽我說完再罵好不好?”
花滿樓只“嗯”了一聲,半點眼神都沒給傅回鶴。
“時宜看到的,是最難的那一條路。”
傅回鶴又頓了一會,才繼續道:“若我合道,靈力意識將與天道融為一體,到時候勢必會波及離斷齋,倘若離斷齋被毀,才是連最後的底牌都被掀掉了。”
花滿樓聽到這裏,回想了一下傅回鶴的話,確定他的意思是想在種子送出之後將離斷齋託付給自己,但離斷齋中最重要的東西莫過於種子與花草,傅回鶴想要保留的底牌又是什麼?
傅回鶴翻開花滿樓的手,在花滿樓的手心緩緩寫下一個字。
花滿樓的眼眸驟然睜大一瞬,腦中飛快思忖,很快明白過來傅回鶴的打算。
他緩緩收緊傅回鶴寫下那個字的手,握成拳隱在袖中,低聲道:“有多少把握?”
“原本的把握並不大,但……”傅回鶴的視線落在桃花樹下散落的陣法圖,目光深深,“若是血祭大陣當真可以做到逆轉,那便有了一半的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