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發表【一更】
關於親事,起初長盛君其實是猶豫的,但是在他同盛崖余私下談過一次之後,再出現在傅回鶴面前,就已經切換成了滿面春光的樣子。
——看得傅回鶴牙痒痒又眼睛紅。
雖然傅回鶴之前說過希望長盛君成親在前好給他打個樣,但是當長盛君真正搶先一步時,傅老闆心裏着實是怎麼想怎麼不得勁。
花滿樓作為長盛君唯一的親傳弟子,理所當然為老師操持婚事。
最開始傅回鶴還粘着跟在花滿樓的身後,然而跟了沒兩天,花滿樓就覺得這麼大一隻的傅老闆實在有些礙事,便溫柔又不容拒絕地將傅回鶴推去陪長盛君,而後繼續同神侯府的其他人操辦這場親事。
傅回鶴被丟來和仙人球面面相覷,兩個人都完全沒什麼話講。
長盛君瞥了眼傅回鶴,低下頭繼續擺弄桌子上零零碎碎的零件——神侯府在親事的操辦上和花滿樓的態度出奇地一致,堅決拒絕了長盛君和盛崖余的插手。盛大捕頭想了兩天,索性接了個京郊的案子出門去了。
傅回鶴端着一碗從廚房順來的酒釀圓子坐在窗邊上,吃着吃着忽然道:“拜堂時候一定很多人,你行么?”
長盛君的臉一僵,手上用來磨機關的搓條都動不下去了。
傅回鶴挑眉,知道自己問到了關鍵上,當即將手裏的酒釀圓子放到一邊,晃着腿悠悠道:“這可是一輩子就一次的拜堂成親,對了,某個仙人球好像還沒追到大捕頭吧?這萬一成親時候表現地不得勁,嘖……嘶~”
長盛君的手指指腹開始緊張地摩挲,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空白。
傅回鶴見狀,站起身活動着筋骨,感嘆了一句外面的陽光真好,就準備往外走。
長盛君:“等等。”
傅回鶴眼中劃過一絲意料之中的笑意,轉身看向長盛君。
長盛君糾結了一下,小聲道:“……你有辦法?”
傅回鶴伸出一隻手,手心朝上,手指指節勾了勾,露出一抹微笑。
長盛君面無表情地從懷裏掏出前兩天賺來還沒捂熱的半錠銀子,沒好氣地朝着傅回鶴丟過去。
傅回鶴將回家的銀子接在手裏,笑吟吟地朝着院子外高聲喊道:“爾書,來生意啦!”
“哪呢哪呢哪呢?”
一隻長盛君十分眼熟的毛絨絨拖着蓬鬆的大尾巴興沖沖的跑過來,張嘴就和傅回鶴談條件:“兩串糖葫蘆!”
“我是那麼小氣的老闆么?”傅回鶴十分大氣,“給你三串。”
爾書的眼睛都亮了,一屁|股坐在傅回鶴腿邊,兩隻前爪諂媚地互相搓着:“咱們誰跟誰,談幾串這種事多生分呢……不過既然你說三串那就三串,有事直接吩咐,保管到位!”
長盛君板著臉看着面前奸商搭配店小二的一大一小,頓時有種被騙財的感覺。
還有,這破蓮花奸商的氣息是真的越發濃厚,那半錠銀子都能買上三四十串糖葫蘆了,這耳鼠簡直白長這麼大個頭,聰明勁兒是一點都沒有!
傅回鶴抬手指了下坐在不遠處的長盛君,對爾書道:“還是老熟人,編幾個夢給他。”
爾書這才看見那邊一聲不吭黑着臉的長盛君,爪爪連同毛茸茸的屁|股都往傅回鶴的腿后挪了挪,訥訥出聲:“……其、其實,咱們也不用什麼錢都掙的……”
它上次被這人炸禿燒焦的毛毛雖然被老傅恢復了,但是那種比削毛還要慘烈的毀容對剛進入成熟期的一隻小耳鼠來說,傷害顯然是刻骨銘心的。
傅回鶴彎腰,揪着爾書的大耳朵貼過去悄悄道:“多好的報仇機會呢?他怕人,越多越怕,你還記得咱們上元節去看過的花燈集市嗎?就把他扔去那裏面。”
爾書瘋狂心動,但還是很謹慎地再三確定:“他真的、真的、真的不會再炸我,對吧?”
“絕對不會,這次有我看着呢。”傅回鶴摸着爾書的大腦袋,笑得溫柔又可靠。
爾書咽了口唾沫,看向長盛君的小眼神頓時迸射出復仇的光芒。
突然感覺到後背一陣惡寒的長盛君:“……!”
爾書仍舊是不放心,索性將自己縮小了擠進傅回鶴懷裏,然後慫唧唧地開口:“你跟我一起過去唄。”
傅回鶴好笑地擼着爾書的大尾巴,而後走到長盛君身邊坐下,神態自若道:“我的辦法很簡單,畢竟你這毛病都千年多了,就得下虎狼之葯才能見效。反正是在夢裏,好歹比真正把你扔進人堆里強,要不要試試?”
長盛君眯着眼打量一肚子壞水的傅回鶴。
傅回鶴又道:“反正這是你的夢,就算小傢伙編織了夢,你實在忍受不了還能出來不是?外面哪來的這麼合適的條件?”
長盛君心下意動,左想右想也沒覺得傅回鶴的話有什麼陷阱,終究是想要成親時候萬無一失的**佔了上風,壓過了不斷狂跳示警的眼皮。
***
一個月後
諸葛神侯面對來來往往賀喜送禮的賓客笑得十分開懷,他雖膝下弟子有四,但唯有盛崖余是幼時跟在他身邊長大,與其說是師徒情誼,倒是更貼合父子之情。
他從未想過有生之年還能操持崖余的婚事,看着他與心悅之人同結連理,此情此景怎能不覺老懷大慰?
大宋雖在婚事之上頗為開放,就連皇后都有幾任是二嫁帝王,但對於男子結契到底私下仍有議論。
神侯府勢大,盛崖余本身作為大捕頭更是聲名赫赫,江湖朝廷中人有與之存在間隙卻不敢明說,便像是找到把柄一樣紛紛將矛頭指向突然冒出來,背後無勢無權的傅長盛。
長盛君是什麼人,幾千年來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了,對這些閑言碎語哪裏會有半點在意,但盛崖余卻做了一個讓長盛君驚詫,甚至令諸葛神侯和盛崖余的三個師弟都分外震驚的舉動——
盛崖余竟然進宮面聖,用曾經陛下親賜的免死金牌換了一份賜婚聖旨。
這樣坦蕩且毫不掩飾的態度與當今聖上的親筆賜婚,堵住了天下泱泱之口,更讓有幸前來觀禮的賓客與有榮焉。
花滿樓今日穿了身松柏綠的錦衣,頭戴玉冠手持摺扇,身邊的傅回鶴也被花滿樓精心收拾了一番,大清早的便換了幾套衣裳,最後還是選定了魏紫色的長袍。兩人並肩而立,一身氣度更是替長盛君撐足了場面。
花滿樓看着從早上到現在禮節半點沒有出過錯,甚至在脫掉斗篷和面具之後仍舊神色溫柔的長盛君,猶疑着壓低聲音問傅回鶴:“這是……用了幻境?”
在場能用出這樣手段瞞過他且瞞過所有人眼睛的,也就只有傅回鶴了。
傅回鶴笑眯眯道:“哪能呢,這可是成親,今日用幻境矇混過關,日後被盛捕頭知道了,咱家的仙人球不得被關在門外頭?”
話是這麼問,但花滿樓也覺得是幻境的可能不大,但——
老師的變化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在這樣人多熱鬧喧囂的場合,長盛君不僅能完成典禮,甚至還能同盛崖餘一起推杯換盞,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這變化大得讓花滿樓覺得甚至有些詭異。
傅回鶴雲淡風輕道:“任是再如何恐懼面對他人,在夢境中接連半個月徜徉元宵燈市,又緊接着連續半個月日日成親之後,也會多少看那些賓客宛如白菜的。”
“唔,不過為了保證長盛君的成親當日的驚喜,我特意讓爾書在成親的夢境中模糊掉了所有關於盛崖余的影子,所以今天的長盛君,大概眼睛裏只能看得到旁邊的情郎吧。”
花滿樓:“……”
傅回鶴沒等來花滿樓的誇獎,側首盯着表情微妙的花滿樓看,面上透着些疑問之色。
花滿樓頓了頓,低聲道:“沒什麼……就是忽然覺得,姓傅的人,做事似乎都帶着些野勁兒。”
想起前段時間小蓮花還在感嘆澤一師叔和逸洲師叔行事不拘一格,現在看看傅老闆,多少能稱讚一聲青出於藍,不遑多讓。
……
成親當晚,終於從宴席上退下來的長盛君腳下發飄地跟着盛崖余回到院子,一身大紅的婚服更顯得臉色白了好幾分。
盛崖余知道長盛君害怕見人的習慣,之前也曾提過婚事不必大辦,卻被長盛君說服了。
但私下裏仍舊做了不少佈置,萬一長盛君在宴席上表現出不適,盛崖余立刻便能反應,結果今日長盛君的表現着實讓他有些驚訝。
盛崖余抬手捧着長盛君的臉,擔憂道:“有哪裏不舒服?”
長盛君將臉貼在盛崖余手心裏,小幅度搖了搖頭,坐在椅子裏默默緩勁兒。
方才在骨子裏支撐着的那口氣突然散掉,長盛君現在滿腦子都是人人人人人……一堆的人。
長盛君抿着唇拉着盛崖余的手,眼睛裏閃爍着委屈。
……好多人,真可怕。
盛崖余懂了。
長盛君並非好了,而是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忍過了成親這一天。
他想了想,試圖找到什麼話題轉移長盛君的注意,忽然想到早些時候的一件事,在衣襟中翻找了一下,摸出一根隱隱閃動着金色光點的黑色尾羽。
“你看這個。”盛崖余將尾羽遞到閉着眼表情蒼白的長盛君面前。
長盛君聞言微微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映入眼帘的熟悉靈力讓他猛然睜大眼睛,盯着盛崖余手心的黑色尾羽看了許久,長盛君才哽着聲音道:“這是……是誰給的?”
盛崖余聽出長盛君的異樣,猶豫了一下,抬手想碰長盛君的頭髮,但遲疑了片刻還是又放下了手,手指在身側蜷縮了一瞬,回答道:“早上換衣時窗邊落了一隻鳥兒,雖是通體墨色,但看上去圓滾滾的很是可愛。我以為它是渴了來討水喝,便餵了一杯清水,然後它走時從尾巴上叼了一根尾羽下來放在了我手裏。”
長盛君抽了抽鼻子,即使這些年來他已經變得無堅不摧,可在面對澤一和傅逸洲時,總會變成當年那個追在兄長身後跌跌撞撞的敏感少年。
“那應該是……是我兄長。”
盛崖余的表情瞬間空白。
長盛君的家裏人?兄長?
他做了什麼來着?
哦……他只是餵了一杯清水,還將兄長從頭摸到了長尾巴。
盛崖余只覺得這輩子他都沒有做過這麼失禮的事情。
長盛君看出盛崖余隱隱的崩潰,不由笑出聲來:“澤哥肯定是故意逗你的,他性子可壞了,不用在意的。”
不過長盛君也好奇澤一送來的禮物是什麼,伸手就去碰盛崖余手心的那根尾羽。
當他碰觸到尾羽的瞬間,金色的靈光大盛,光芒斂去之後,兩枚墨玉指環靜靜躺在盛崖余手心,中間隱隱流轉着宛如有生命般的金色細線。
長盛君的眼眶微紅,手指顫抖着拿起那兩枚指環,將其中一枚推進了盛崖余的指節處。
盛崖余的動作雖然稍顯笨拙,但也還是學着長盛君將另一枚指環推進了長盛君的指間。
與此同時,窗台上的仙人球突然在鵝黃色的花朵旁邊噗得一聲探出一顆殷紅色的花苞,在月光的注視下,無聲無息地盛開出與旁邊鵝黃色重瓣花朵別無二致的殷紅花朵。
花朵最中心的原本緊緊包着的花瓣逐漸鬆開,一顆圓滾滾的東西從裏面滾落下來,在桌面上發出骨碌碌滾過的聲響。
這動靜讓房間中的兩人一驚,齊齊看去。
長盛君站起身同盛崖余走近窗檯,一邊走一邊道:“白天時候我在宴席上看到花盆了,還以為是你特意搬過去的。”
盛崖余面露詫異:“我以為是你做的。”
兩人對視一眼,低頭去看仙人球上頂着的猶如並蒂雙生卻殷紅似血的花,而後視線齊齊落在桌面上的那顆像是鵝卵石一樣的東西上。
長盛君下意識想:這東西怎麼看上去那麼像是傅凜還沒發芽時候的樣子……
驟然間,他的腦中驚雷閃過,一個令他不敢置信的猜測浮上心頭,情緒像是野草一般瘋狂蔓延到四肢百骸,幾乎令他窒息。
……
“叩叩叩!!!”
急切的砸門聲突然響起,差點被嚇痿的小蓮花頭皮一麻,黑着臉撈了外袍披在身上翻身下床,拉開房門,吐槽道:“你是不是有點什麼毛病?!新婚之夜的不去洞房花燭夜,跑來敲我的房——”
傅回鶴的話驟然停住,因為他看清了門外長盛君此時的模樣,雖然形容狼狽、胸膛因為情緒劇烈起伏,但長盛君的臉上卻仍舊顯露出掩飾不住狂喜期盼之色,傅回鶴不由問道:“怎麼了?”
長盛君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朝着傅回鶴緩緩伸出緊握成拳的手指,手心朝上緩緩攤開,輕而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是不是一顆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