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塗瑤瑤沉默不語。
她確實很膽小。
是因為穿越嗎？也許不是，她從小在孤獨的成長中，已經積攢起足夠的小心翼翼，來一個人面對這個世界。
遇到陸壓，她才知道一個人可以活得那麼肆意妄為。
熱風一陣陣湧來，陸壓在正脊上有些不耐煩了，隨手拎起塗瑤瑤，躍下摘星樓。
他徑直穿過宮門，來到朝歌城中的一家飯莊上。
陸壓帶着塗瑤瑤進來的時候，原本熱熱鬧鬧閑聊的眾人都停住話頭，驚詫地看着這一對璧人。
少年容貌昳麗，少女姿容恍若天人，倆人在一起，彷彿是從天宮中下凡的神君仙子。
他對眾人的矚目不以為意，在臨街的席位上坐下。
店小二上前：“客官想吃點什麼？本店特色有炙鹿肉，荷葉蒸雞腿……”
陸壓打住他的話頭，道：“都上一遍吧。”
折騰了這半日，塗瑤瑤也餓了，等菜肴呈上，她提起竹梜，問陸壓：“道君不吃嗎？”
陸壓閑散的靠在竹編屏風上，手有一搭沒一搭的在桌案上打着節拍，眼只瞧着街上：“本君不食凡食。”
塗瑤瑤看着這滿席佳肴，將“浪費”兩個字咽回肚子裏。
光盤行動還是從她做起吧。
狐狸的胃口還是很大的，本身就是半冬眠動物，有時會瘋狂進食來存儲脂肪。陸壓剛剛看完街頭雜耍，一回頭，半張桌子上的肉沒了。
“多吃點，”他淡淡道：“到了離宮就沒得吃了。”
西崑崙乃是仙境，常年大雪飄飛，冰凍三尺，鮮少有生靈。若非養傷，他也不願成年累月在離宮裏待着。
闔店的食客，目瞪口呆地看着美貌少女將滿席佳肴吃完，那神情彷彿活見了鬼似的。
塗瑤瑤吃完，陸壓隨手丟了一朋鎏金銅貝。
他出手闊綽，很快引起了宵小的注意。
倆人離席之後，塗瑤瑤跟着他走出飯莊，小心地瞥了眼身後，道：“似乎有人在跟着我們。”
陸壓道：“嗯。”
他仍舊興緻勃勃打量着街兩旁的小攤，看到那陶土燒制的精巧器具，問攤主：“怎麼賣？”
攤主看他衣着華麗，且年歲不大，有心敲詐他一筆。攤主滿臉堆笑，道：“一個大玉貝。”
玉貝是當下最貴的貨幣，一般只有貴人才有，攤主篤定這個少年有貝幣，而且不通物價。
陸壓挑了幾個，丟給塗瑤瑤抱着，然後丟了一朋大玉貝給攤主：“不用找了！”
攤主喜不自勝，這太明顯了，就連塗瑤瑤都覺得有些不對勁。她抱着陶器追了上去：“你不嫌貴嗎？”
她雖然不太懂，但知道‘玉’肯定是最貴的。而且她默默觀察了一會兒，旁人給的好像都是貝幣。
“本君在乎這些嗎？”陸壓反問。
塗瑤瑤：……行吧，你愛當大冤種就當唄。
賣陶器的攤主還在把玩着那一朋寶貴的玉貝，並且得意洋洋，不斷地跟周圍人吹噓炫耀。
沒一會兒，他發現大玉貝的光芒變得暗淡了，手感也有些奇怪。
他將玉貝拿到太陽光底下一看，愣住了：又大又圓的玉貝，不知何時變成了普通大貝幣，往地上一扔，哪有玉石的清脆聲！
其實他的陶器也只值一個大貝幣的價格。
他的旁人的嘲笑聲中，又羞又愧，趕緊收攤走人了。
……
日漸黃昏，宵小之徒尾隨着他們走入了暗巷裏。
塗瑤瑤抱着一大堆器具氣喘吁吁，也沒心思再留意身後的人了。
她從未見過這麼能逛街的男人，遇到什麼買什麼，還從不講價，是個十足的冤大頭！
就連女子描眉的黑柳枝他也買了許多，難道他已經娶親了不成？
塗瑤瑤忽然發現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她愣了一下，似乎神話里的神仙也是可以結成眷侶的。
……但他娶過親又跟她有什麼關係？
霞光落到青石板上，反射出金燦燦的光芒，十分晃眼。
她的靈力所剩不多了，走着走着，塗瑤瑤感到難以維持人形，尾巴和耳朵蠢蠢欲動，很快就要鑽出來了。
“道君，”她帶着無奈喚了一聲：“您還要逛嗎？”
紅衣少年回首，他沒聽清塗瑤瑤說什麼，還以為她在質疑先前的事情，便帶着笑意點開水鏡：“你看。”
塗瑤瑤瞧了一眼。
水鏡倒映出街道的一幕幕場景，剛剛那幾個高價賣貨的攤主，此時，剛剛發現大玉貝變成了普通的貝幣，一個個跳腳大罵，還以為是有人偷偷給替換了。
原來，是道君在故意戲弄他們。
塗瑤瑤收回了眼，問：“道君，您還要逛嗎？我的靈力不多了，怕露出耳朵尾巴嚇到別人。”
汗水從她的額上流下，王宮裏的宮女給她塗抹了一點脂粉，現在妝花了，她的臉色彩繽紛，看起來像一隻大花貓。
陸壓收起水鏡，這才回頭仔細瞧她，這一看，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塗瑤瑤怒了，她將東西咣當一聲放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道君是喜歡拿我取樂嗎？”
陸壓邊笑邊拿了一面銅鏡給她看：“你瞧瞧你自己。”
銅鏡里儼然是一隻大花貓。
陸壓看着宵小之徒已經轉過巷子，不懷好意地朝他們走來，於是道：“小狐狸，你回頭。”
她不明所以，轉過身去。
幾個流氓無賴猛地看到她的花臉，眼瞼下流着兩行血淚，還以為撞到了鬼，尖叫幾聲後轉身就跑。
塗瑤瑤：“……”
她捏起寬大的衣袖，默默用汗水擦去臉上塗抹的胭脂，很快又露出一張乾淨明亮的臉。
繁瑣的髮髻也有些鬆散，塗瑤瑤便解開了一半，任憑長發披在肩后，然後俯下身，將器具揣在了懷裏。
陸壓背着光站在她的身前，他垂下頭，狹長的眼眸閃過一絲困惑。
“小狐狸？”
塗瑤瑤終於將所有器具都揣好了，起身輕輕應道：“嗯？”
她的表情很淡，似乎沒有一點感情波瀾。
他無端有些不安，為了壓去這一絲很小很小的慌張，陸壓道：“我教你控制妖身吧。”
塗瑤瑤的動作頓住了，她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輕輕地眨了下眼睛。
他一下子又笑了，先將塗瑤瑤懷中的器具全部收入袖中，然後興緻勃勃地拉着她到大柳樹下坐好。
她坐在草地上，托腮認真地望着他。
陸壓笑吟吟道：“變幻法身，可以默念法咒，調控全身靈氣……”
他看這小狐狸似乎對修鍊一知半解，又跟她講了些妖族修鍊的常識。他道，妖族修鍊，多是吸收‘日月之靈氣，天地之精華’。可狐族卻不一樣，狐狸們喜歡拜月，在月光里淬鍊內丹。
塗瑤瑤這才明白，為何一到晚上，她不僅會變身，傷口還能自動痊癒。
原來是藉助月光之力。
陸壓講完后，天色也暗了。
他送小狐狸一道靈氣，問：“可學會了？”
塗瑤瑤默默練習，又伸手摸了摸耳朵，仍是人形。於是點頭道：“嗯！”
周圍屋舍的炊煙裊裊升起，夜幕上繁星閃爍，螢火蟲開始成群結隊地飛舞。她問：“道君，我們去哪裏？”
“回離宮吧。”
她道：“嗯？走夜路嗎？”
陸壓道：“沒事，本君看得清道路。”
他們凌空飛起，離開朝歌城郭的時候，有神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那是一隻玄鳥，長着人面鳥身，羽翼絢麗發著神聖的光芒。祂飛旋在夜空中，口吐人言：“閣下是誰，為何大鬧商王宮？”
塗瑤瑤惴惴不安地望着，身側陸壓笑道：“我喜歡，要你管？”
玄鳥低旋忽然朝上飛去，張開羽翼，變成一支支刺羽，朝他們飛來。陸壓揚聲大笑，他一揮衣袖，烈烈大火將羽刺燃盡。
祂只好敗興歸去。
星星火光落入城郭里，隨後湮滅。塗瑤瑤問：“這是誰？”
“殷商的氣運神靈。”陸壓漫不經心道：“神力隨國運而變化，到了王朝末年，也會消失。”
月光溫柔地落在塗瑤瑤的身上，他望着她，忽然脫口而出：“小狐狸，在我身邊，你不必如此畏懼。”
她怔了一下。
陸壓隨即發覺自己好像不必說這句話，他抿了抿唇，又不言語了。
塗瑤瑤也沒有說話，沐浴在月光之中，感受靈氣在經脈里流動。
浮雲悠悠飄動，轉眼間已過千山萬水。
雲下山川反射着銀色的月光，山巔是雪，空中在飄雪。
她睜開眼，好奇地望着雲下的這一片天地。遠處有一座被金光籠罩住的宮殿，白玉雕砌成的宮宇樓閣氣勢恢宏，恍若鑲嵌在群山裏的一顆明珠。
陸壓立在一旁，紅衣隨風獵獵作響。他道：“那是玉虛宮。”
“闡教玉虛宮嗎？”
“小狐狸知道的挺多。那你可曾聽說過本君？”
塗瑤瑤道：“呃……”該說知道呢還是不知道呢？
“罷了罷了，”他打斷她的思考，假裝不在意道：“本君低調，世人很少知我。”
塗瑤瑤默默想，對啊，您說的都對。
您在原著里每次出場的時候都高歌一曲，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的來歷……
他們繼續朝西飛，陸壓的離宮，在西崑崙，也是玉虛宮往西的地方。
紛紛揚揚的大雪將西崑崙覆蓋，陸壓帶着她落到了雪地上，看着白茫茫一片天地。
此時此刻，塗瑤瑤很慶幸自己是一隻狐狸，在這種冰天雪地里很抗凍。
“我們到了。”
塗瑤瑤迷茫的看着他。
陸壓揚了揚眉：“你還不信本君嗎？”
他拉起她的衣袖朝前走，沒行幾步，一個龐然大物出現在塗瑤瑤的面前。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