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當隕石墜落的那一剎那,很多人其實心裏都短暫沒能反應過來那意味着什麼。
整個過程彷彿就發生在一瞬間，但又好像被無限拉長放慢了。
隕石與海怪撞擊后發生的一切，像是卡頓的老電影一般,聲音和畫面都慢半拍地才徹底呈現在眾人眼前。
海面上翻湧而起的巨大浪花,海怪可怖的嘶吼聲，隕石接觸怪物與海面而產生的震耳欲聾的音波,以及隨之爆開來的金色光芒,也許是巨大的摩擦力的緣由,海面上憑空興起了燎燎火焰,蔓延開來的毀滅氣息這才向人們重重的壓來。一切就彷彿是幅末日的繪卷,美輪美奐,卻又無比殘酷。
雖然戰局離港口的陸地還有相當一段距離,但隕石掀起的氣浪仍然撕裂了港口處最接近海域的那片建築，吹飛了不少駐足旁觀的人。
好在此刻敢滯留在岸邊的，大多都並不是普通人,因此竟然也沒造成什麼傷亡。
立原道造也是被吹飛的一員,在落地前,他抬了抬頭，調整了自己的落地姿勢，在地上翻滾了一圈,減緩了着地衝擊，沒讓自己過於狼狽。
未管身上受到的那些輕微挫傷，立原道造一個翻身，立刻重新站了起來，再一次看向海面。
那裏已經看不見海怪的影子了,只有海水呈現出的不自然的漩渦,彰顯着剛剛這裏發生了什麼。
立原道造瞠目結舌道:“剛剛……什麼玩意砸下來了?”
“……不覺得,很像那種傳說里的神魔大戰嗎？”另一個人玩笑道。
而這個玩笑話卻引起了不少人開始認真思索，使得說話的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就隨口一說，沒必要這麼在意吧？”
“神明啊……”一個最多二十齣頭的年輕人怔怔地看向天空。
那裏的光芒已經沒有那麼刺目，卻又似乎比先前更加耀眼了。
另一個年輕人撫了撫自己的雙臂，喃喃道:“你們不覺得，很溫暖嗎？”
“……你們太敏感了吧，可能就是個強大點的異能力者。——來搭把手，這小子腳扭着了!”
“如果真是異能力，這得有超越者的水平了吧？”
“會不會有點誇張……”
作為一幫人的帶頭者，中原中也只是凝眉不語，沒有參與他們的對話。
天空中剛剛龐大到讓人心生寒意的縫隙正在緩緩合攏，岩光仍然映亮着半邊雲彩，而地上的海面甚至都折射出了金色。
那個盤踞在海面之上、肉眼可見的漩渦，體型上大約有兩三個操場那麼大，其中閃爍着絲絲縷縷暗金，還夾雜着詭異的黑色液體，周圍的空間似乎都被剛剛的撞擊所撕裂，正隱隱地扭曲着。僅僅從外觀看來，就已經相當不妙。
而漩渦中心處還在源源不斷地泄露着明顯不太正常的黑氣，正朝着岸邊逐漸蔓延過來，卻又在中途就被粲然的金光擋了回去。
從那些金光里，中原中也能夠感受到和鍾離力量同源的岩力，只是要更加厚重一些，彷彿來自古老的大地。而從那些已經變得虛弱起來的黑氣里，中原中也也能依稀體會到海洋的氣息。
就彷彿，這是一場大地與深海的碰撞，只要看見，那麼就會感到深深的震撼。
中原中也在略微觀察了一會以後，就乾脆利落地掏出手機，打算將這個奇異的景象做個簡單的記錄，方便之後給自家首領彙報。
他剛剛錄完像，漩渦處四散的金光便緩緩流淌起來，將所有黑氣網住收縮，隨着這個變化，漩渦也開始逐漸減少面積。
很快，海面重新恢復了平靜，然後從漩渦的地方浮上來了一個人影，正是先前與鍾離中島敦二人對峙過的那個黑色長發男人。
此刻他的外表已經重新恢復了正常，眼睛則死死閉着，似乎陷入了昏迷。
無法想像，就在幾分鐘前，他還是個十幾層樓高的巨大
觸手怪物。
半空中，鍾離在確認男人暫時無法構成威脅以後，目光微轉，遙遙望了眼岸邊的人，然後轉身重新回到了身後逐漸在遠離這邊的飛艇里。
見人消失，中原中也咬了咬牙，他看了眼逐漸飛來的屬於港口fia的直升機，轉頭對着屬下們吩咐道:“你們看看，如果沒有別的情況，就想辦法把海面上那個人打撈回來，行動時注意安全。”
說完，他扶了扶帽檐，轉身朝着直升機的方向奔去。
而飛艇里，仍在對峙的雙方雖然也有些關注着鍾離那邊的情況，但礙于飛艇的視野受限，再加上雙方還得警惕着對面發起攻擊，因此他們事實上沒太能看清所有的動靜。
不過，剛剛窗外在一瞬間爆發的光芒以及估計全城人都可以聽見的巨響，都意味着外面的戰況之激烈。
而此刻，看見鍾離緩步走來的太宰治心裏終於鬆了松，嘴角則微微上翹，看向菲茨傑拉德一行人:“看來，戰鬥的結果很明顯了。”
“……嘁。”菲茨傑拉德神色凝重，對自己隊友異能力有所了解的他，比在座所有人都更加明白，鍾離能夠這麼快結束戰鬥然後安然無恙地出現在這裏的含金量。
鍾離回到船艙后，只是微微對偵探社一行人點了點頭，隨即便看向組合一行人，直接道:“幾位，是從何得來此物的？”
他的手裏是一顆深黑色的結晶物體，正是提瓦特全力尋找的目標——魔神碎片。
太宰治眼神一凝，幾乎瞬間判斷出了這個最近段時間已經聽說了無數次的物品，同時也對這個今天才第一次見到的東西相當好奇。
然而猶豫再三，他還是沒敢直接湊到鍾離身邊去近距離打量。
對方剛剛身上的非人感實在太重，即使現在似乎正常了不少，但卻仍然加深了太宰治對他的初印象——
——身上如有實質的神性。
說不定，還真的是異世界的神明呢？太宰治漫無邊際地想着。
另一邊，見對方沒有上來就打的意思，菲茨傑拉德深吸了口氣，臉上扯出個微笑，本想隨口說些什麼敷衍過去，但在與那雙金眸對視的瞬間，他下意識開口道:“之前，有個人主動找上了組合，然後給了我這個。”
“那個人在哪？”
“我也不清楚，我們之間是單向聯繫。”菲茨傑拉德攤手道。
凝視了男人一會，鍾離才收回目光:“也罷。”
他本來也沒寄希望於這幾個明顯是幕前傀儡的人身上。
“你變臉可真快啊，還有不同面目呢，是變色龍嗎？”見對話告一段落，太宰治抱臂倚在牆邊，出聲嘲諷道。
菲茨傑拉德沒有說話，注意力仍然放在鍾離身上，身體微微緊繃。
雖然對方現在沒有展露出明顯的惡意，但對於這麼短時間內打敗了洛夫克拉夫特的人，他絲毫不敢小覷。
鍾離淡聲道:“既然是人類之軀，還是勿要再與此等邪惡的非人之物混在一起，這隻會引火焚身，帶來災難。”
“誒，什麼什麼?”宮野賢治好奇道。
“……我與他有過契約，他會幫助我。”菲茨傑拉德在鍾離“暗含威脅”的目光里，最終還是為自己解釋了一句。
“契約嗎？”鍾離微微沉吟:“原來如此。”
其他人則是聽得滿頭霧水，只有中島敦大致明白兩人口中的“非人之物”大致是什麼。
中原中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通過fia的直升機而跳上飛艇的。
他看了一圈，原本要說的話在看見太宰治後轉了個彎:“果然又有你。”
雖然心裏清楚港口fia來的人大概率是中原中也，但太宰治表面仍然作出了生無可戀的神情，虛起了眼睛。而這幅作態果不其然立刻引起了舊日搭檔的不滿:“哈?!你那是什麼表情啊？”
“你來這不會是為了和我吵
架吧？”太宰治捏着嗓子嘲笑道:“果然是黏糊糊的蛞蝓啊。”
“……”中原中也臉色黑了黑，卻沒有當場發作，而是蹙眉看向鍾離，認真詢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我聽太宰說，橫濱會有災難……這是真的嗎？還是說已經解決了?”
“唔，說來話長。”鍾離摸了摸下巴，看向組合一行人，彷彿被提醒了一般:“哦，還有一事。”
他微微向前伸手，隨即，菲茨傑拉德感到一陣壓力向自己猛然襲來，他被壓得微微低了低身體，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自己兜里飛出去一個事物，轉瞬便到了鍾離手上。
那是一個外形可怖陳舊的棉花娃娃，透着說不出的強烈詭異感，以及令人後背發涼的詛咒氣息。
是一個光憑外形，就可以嚇哭小孩的布娃娃。
鍾離面色不變地將其捏在手上，另一隻手則隨意地撫上了娃娃的身體，絲絲縷縷的岩元素力隨之纏繞了上去，透出的光彩將鍾離的半張臉映得發亮。
很快，岩元素被鍾離重新收聚起來，他將娃娃隨手放在了一邊的茶几上，然後朝着中原中也微微頷首:“現在解決了。”
旁觀的人:“……”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倒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一般，臉色輕微的變了變。
而見到這一幕，菲茨傑拉德算是徹底失去了反抗的心思，見其他人再次望過來，他乾脆抬起雙臂，放在身體兩側，作出投降的姿態。
“我與偵探社也有契約在身，麻煩將他們放在港口吧。”鍾離看向菲茨傑拉德，緩聲道。
在菲茨傑拉德率先的表態下，整個飛艇開始降落，中原中也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就這麼簡單?這就已經一切都解決了嗎？”原本以為自己過來會迎接一場硬仗的中原中也頗有些不敢置信道。
“不然呢？你很期待發生什麼嗎？”太宰治伸了個懶腰，瞥了對方一眼。
“能夠平安解決是好事。”國木田獨步倒是鬆了口氣，然後感激地看向鍾離:“感謝您的幫助，如果不是您在，今天就不會那麼簡單了。”
“不必在意。”鍾離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微微搖頭道。
宮野賢治早就癱在了沙發上，此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委屈道:“我可以吃東西了嗎？好餓啊——”
“吃吧吃吧。”太宰治不客氣地招呼了組合一句:“你們這有吃的嗎？拿來招待客人啊。”
……
在見到偵探社全員安全離開飛行艇，而異能特務科的人也開始圍過來接手組合一行人以後，鍾離便沒有了繼續耽擱時間的想法。
“契約已經完成，那麼我便先告辭了。”鍾離簡單告別道。
他打算通過排查這片土地某些自己感知夠不到的地方的方式，地毯式搜索找出風早翎的下落。
然而他剛要轉身離開，就聽見中島敦喊住了自己:“鍾離先生!等等!”
鍾離轉頭望去，這個白髮的少年眼裏是一片真誠:“也讓我們幫幫你吧？”
鍾離微微一怔。
“您剛才一路，心情似乎都不太好……尤其是那個黑髮男人說了那些話以後。”中島敦對他人情緒的變化相當敏感:“剛剛在房間裏，您也一直頻頻看向窗外，是有什麼要緊事吧？”
聞言，國木田獨步也看向鍾離，誠懇道:“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們武裝偵探社幫忙，請儘管說。”
一旁還未離開的中原中也聞言，也乾脆道:“提瓦特是港口fia的合作夥伴，我相信森先生也會願意幫您的。”
見鍾離還是目露猶豫，中島敦又急急道:“我知道您很強，但是，有時候同伴的力量也是很重要的!而且，我們作為根植於這個世界上的人，應該能起到一個導遊的作用吧。您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還救下了橫濱這麼多人，我們怎麼也應該為您做點什麼的。”
也許是自己
的某句話打動了鍾離，中島敦看見對方沉吟片刻后，似乎作出了某個決定般，張了張嘴道:
“事實上，我們提瓦特的一位成員的靈魂，似乎被敵人帶走了，而棘手的是，我並不知道他們的位置。”
鍾離的話讓在座的大多數人的表情都肅了肅。
太宰治倒是直接提取出了核心信息:“所以，是要找人?”
“正是。”
中原中也死死鎖着眉:“敵人……是之前鐳鉑街那些人嗎？”
“或許。”鍾離道:“我不能作出肯定的判斷。”
“橫濱——乃至霓虹，其實並不大。如果敵人確實在這個國家，那麼找人不會很麻煩。”國木田獨步想了想道:“方便提供一些更多的線索或者信息嗎？”
“好。”鍾離點了點頭。他之所以改變主意，選擇接受這些人的幫助，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在無法聯繫上提瓦特其他人的情況下，光靠他在人流量巨大的這個國家找人，多少還是有些麻煩，而那些他無法真切感應的地方，也未必都是那個敵人的據地。
一來二去，想要找到風早翎的難度與所耗費的時間一定會大大增加，倒不如讓這些更加了解這個地方的人來做，效率說不定還更快一些。
雖說自己剛剛找的理由並不算周密，經不起推敲。但只要操作得當，鍾離有把握，不會讓任何人看見風早翎的臉，而只要看不見，那麼自己這個隨口編出的謊言也就不會被人戳穿了，風早翎也就不會因此而暴露身份，惹上麻煩。
找了一個角落，鍾離將大致的情況以及自己的分析在心裏刪刪改改了一番，解釋給了眾人。
在自己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一一記錄完畢后，國木田獨步推了推眼鏡，沉聲道:“情況聽起來並不算好，我們得立刻行動起來。”
中原中也關掉錄音筆，看向鍾離:“抱歉，我可能得找fia里的情報部門幫忙，找人同樣也不是我的強項。”
“實在有勞各位。”鍾離看了看一圈人，溫和道:“日後若有什麼需要，我也願盡一份薄力。”
他能夠感受到，這裏的幾個人都是真心實意想要幫忙的，而不是為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利益關係，這樣一片赤誠的心意相當難得，鍾離也樂意對此作出一定的回應。
國木田獨步剛想要拒絕，旁邊原本坐在地上的宮野賢治就彈了起來，眼睛在路燈的折射下亮晶晶的:“可以帶我飛嗎？像你剛剛在空中那樣!”
沒來得及阻止宮野賢治說話的國木田獨步頗有些尷尬道:“您不必在意他的話，先前本來就是您先幫忙，我們怎麼還會需要回報……”
迎着鍾離定定的視線，國木田獨步彷彿要掩飾逐漸泛起的不自在一般，清了清嗓子嚴肅道:“好了，別閑聊了。都行動起來，不能再耽擱了!我們爭取在天亮前把人找到。——對了，您剛剛說的那幾個特殊位置，方便在地圖上標出來一下嗎？”
彎月仍然藏在雲霧間，港口剛剛的動靜所帶來的影響尚未解決，官方人員在焦頭爛額的東奔西走，壓下新聞；而大致目睹到了一切的民眾則在恐懼和興奮的心情里，給家人朋友分享着剛剛發生的魔幻事情。
對於很多人來說，今天註定是個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