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大雪 一切也該做個了結
相看的事雖敲定了,但江晚吟因着服了凈空的葯,低燒了幾日,一直打不起精神。
長公主見她一副懨懨的樣子,便將相看的事往後又推了幾日。
江晚吟正在病中,昏昏沉沉中便答應了。
再一反應過來,又覺得懊悔。
但轉念一想,如今舅舅已經回來了,在此之前,一切便要徹底攤開,到時候哪裏還需什麼相看。
江晚吟嘆了口氣,便沒多解釋。
眼下,當務之急是如何同舅舅坦白。
她雖給舅舅去了信,但信里並未明說。
然她是舅舅一手帶大的,即便什麼都不說,江晚吟也毫不懷疑舅舅能猜出大概。
拖了幾日,到了二十六這一天,她身子恢復了,再沒有理由逃避了,江晚吟還是打算出門去同舅舅坦白。
幾日沒出門,外面已經大變。
窗邊原本半殘的木槿早已凋零,朔風一吹,枝頭僅有的一片葉子,也搖搖晃晃,墜了下來。
再往上,鉛雲低垂,晨光熹微,從北面刮來的風裏帶了些微濕的氣息。
“怕是要下雪了。”
晴翠替江晚吟換了個火狐披風,繫着她的衣帶如是說。
江晚吟自小生活在江南,尚未見過雪,伸手在風裏試了試:“這麼早嗎?”
晴翠是長在北方的,稍大一點被賣到江南的,她笑了笑:“不早啦,早便立了冬,這節氣都小雪了。”
江晚吟便沒再說什麼,只是看着陰沉沉的天,心口仍是悶悶的往下墜。
不過有陸縉陪着,她還是安心許多。
因着天冷,往常熱鬧的街市上行人寥落,馬車走的也順暢許多,很快就到了陸縉名下的一處私宅里。
“怕嗎?”站在隔扇前的時候,陸縉側目,看向江晚吟,“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不用。”江晚吟搖頭。
因着幼年的經歷,她膽子的確不算大,但有些事終究還是需要她自己去面對,她不能總是躲在旁人身後。
“好,有事叫我,我在院中等你。”
陸縉揉揉她的發,並未勉強。
對林啟明坦白只是第一關,若是連這一關都過不了,她又該如何面對他父親母親和老太太?
她也該學着長大了。
何況還有她母親的仇——陸縉想,相較讓他幫忙,她應當更願意自己替母親討回公道。
在此之前,他便將她的母親生病的真相透給了林啟明。
今日,她應當就會知道真相了。
兩個人相視了一眼,皆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陸縉後退了一步,江晚吟則上前一步,推開了門。
此時,林啟明正站在窗前,負手而立。
商戶地位雖賤,卻極其富有。
林啟明一身寶藍直綴,瘦高身材,濃眉深目,轉過身來時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
當看見江晚吟的那一刻,他目光忽然頓住,好似窺破了什麼秘密的似的,極其複雜:“阿吟,你……你到上京究竟是做什麼來了?”
他明明沒點破,已經足夠江晚吟難堪的了。
江晚吟站在那裏,十指緊緊抓着裙擺,眼神不知往哪裏擱,想解釋,一張嘴,聲音卻哽住了。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林啟明哪裏還有不懂的。
一股氣血猛地竄上去,他眼前一黑,右手撐在窗沿上。
“舅舅!”江晚吟趕緊上前扶住他,拉着他坐下。
林啟明卻拂開,他凝着眉看了又看,閉上了眼:“我早該想到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江晚吟吸了吸鼻子,慢慢將顧氏找到她的真實緣由和裴時序的事情一點點都說了。
每說一句,林啟明臉色便難看一分,當聽到裴時序也是被江氏所害時,他揉着眉心,頓覺天意弄人:“……怎麼會,連那孩子竟也是被江氏所害。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舅舅,咱們爭不過伯府的。”江晚吟一向看的很明白,實際上,若不是碰上的是陸縉,若不是陸縉願意幫她,到現在,她也不可能有任何還手的餘地。
“還是怪我沒用,護不住你們。”林啟明一想到裴時序心情也極度複雜。
這個孩子表面雖溫和有禮,但一向心思深沉。
有時候,其實連他也看不明白。
只是他對阿吟一向極好,且阿吟生的美貌異常,也須有些手段的人才能護住她,所以林啟明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管他如何行事。
但畢竟是他一手養大的孩子,情分還是極深的,聽聞他的死因時,林啟明心口仍是一陣絞痛,疼的厲害的時候,想起了另一樁事,頓時怒意更甚:“又是她,又是她們,害了你阿娘,還不夠,如今連你,也重蹈了她的覆轍,這群毒婦!”
江晚吟緩緩抬起頭:“……阿娘不是病逝的嗎,舅舅為何這樣說?”
“我一開始也以為是。但入京的這幾日我去林氏的商行看了看,這一看不打緊,有個我從前的掌柜同我說了一樁流言,說是你阿娘當初得的可能不是怪病,是被人下了毒。我循着這流言查了幾家藥房,果然查到了一味類似的毒。可你阿娘一貫與人無爭,唯一有衝突的,也只有顧氏,且當時伯府都在傳忠勇伯寵妾滅妻,顧氏本就妒忌心極強,必定是因此才暗害了她。”林啟明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
江晚吟一愣,從她記事起母親便已經不清醒,因着患病,母親對她也經常口出惡言。
江晚吟幼時對阿娘的記憶實則並不好,也因此,也養成了她略有些膽怯的性子。
可若是一切本不該如此呢?
若是阿娘不生病,那她們便不會被趕到青州。
長姐害了她,顧氏害了她母親,新仇加舊恨,江晚吟五臟六腑彷彿被架到了火上,烤的她渾身的血都燒,又說不出的恨,恨為什麼一切偏偏都讓她們碰上了。
“阿吟,別哭。”林啟明拍了拍她的肩,“出身卑賤,空有美貌,在這世道便是這個下場!阿吟,我知你恨,將此事揭穿,報完仇你就同我離開吧。”
“離開?”江晚吟抬起頭,眼睫還是濕的。
“出了這樣的事,公府必不會宣揚出去,伯府也必定沒心力再留你,你同我一起回青州去,到時,再無人知道你的過去,我再替你尋一門親事便是。”林啟明勸道,“怎麼,你難不成還捨不得你那個爹么,我猜,這些事他必定是知道的,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林啟明從鼻腔里冷哼了一聲。
“自然不是!”
江晚吟搖頭,卻又不知如何同他說陸縉的事。
說她雖是被逼的,卻陰差陽錯愛上了自己的姐.夫么?
舅舅如此古板,必不會同意。
“或者,你還是放不下三郎?阿吟,他已經死了,你也該往前看了。”林啟明勸道,忽然又想起,“今日原該是你們的婚期罷?可惜了,你們還是有緣無分。”
“我知道。”
江晚吟垂着眼,經過這些日子,她也準備放下了,她只是還不知如何同陸縉說。
林啟明見她不說話,便以為她答應了:“你身子也好了,既如此,這幾日便說開吧,你若是抹不開臉,我便同你一起去,你年紀畢竟還小,便是有什麼錯,我來替你擔著。”
江晚吟頓時語塞,她張了張唇,正糾結的時候,隔扇忽然被一隻修長的手推開了。
“她不能走。”
外面不知何時起了風,狂風四起,吹的來人衣袍獵獵,一張英氣的臉更是冷若冰霜。
“你是……”林啟明不由自主站了起來,不等陸縉回答,須臾便明白了過來,能如此堂而皇之的進入這座院子,且氣度如此超群,一身清貴的,恐怕只有那位傳說中的國公府世子了。
“是陸世子吧?”
陸縉微微頷首,對着林啟明倒是極為有禮,叫了一聲:“舅父。”
“某不過一介商戶,不敢當。”林啟明還了一禮,斟酌道,“不知,世子這話是何意?”
陸縉上前,走到了江晚吟身旁時,微微側目:“你沒說?”
江晚吟別開臉:“我不知該如何說。”
林啟明眼皮跳了跳:“你們……”
“別掐。”陸縉很自然地捉住了江晚吟的手,將她蜷着的指尖一點點捋平,然後扣到了自己手心,抬起頭,從容地看向林啟明,“不論起因如何,阿吟已經是我的人了,她自然不能走。”
林啟明又是一震,見他們對話如此熟稔,一副極其親昵的樣子,頓時明白,先前倒是他想的太簡單了。
原先,他只以為這位世子是出於好意,幫了他們一把,將他接了回來。
卻忘了陸縉還是個男子,阿吟又生的這般美貌,他們這些日子同床共枕,生出些情意實在太尋常不過了。
但,他們的身份是萬萬不配的。
林啟明生怕江晚吟再重蹈她母親的后轍,沉吟片刻,還是拒絕:“世子好意,我們舅甥結草銜環,也必會回報。只是這孩子也是被逼的,陰差陽錯才與您有了關聯,她母親臨終也說過,絕不許她做妾。還望世子高抬貴手,放她一馬。”
“舅父是以為我是要納阿吟做妾?”陸縉掀了掀眼皮。
“……不是么?”
林啟明走南闖北這麼些年,也同不少權貴打過交道,心知他們這群人骨子裏的霸道和狂妄。
尤其門第之見,如深壑鴻溝,難以逾越。
陸縉只一笑:“不是的。我要的,是娶阿吟做妻。”
“你說的,當真?”林啟明這回已經不是震驚,是驚駭。
“自然。不信,舅父大可問問阿吟。”陸縉道。
江晚吟被陸縉牽住,心裏也鎮定了幾分,對林啟明點了下頭。
郎有情,妾有意,原來是情投意合。
林啟明卻有些頭痛:“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縱然你們願意,國公爺那便如何能同意,更別提還有長公主。府上地位顯赫,實非我一介商戶能比,且伯府剛剛出了這樣的事,公府恐怕未必願意繼續結親。”
林啟明說的極為現實。
陸縉卻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聲音從容:“這個,舅父大可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
江晚吟抬頭看了看他,她記得,安平前些日子分明還不死心。
陸縉彷彿讀懂了她的心思,捏了捏她指尖,示意她放心。
上回桃花醉之事他一直沒放棄追查,這幾日,他查到江晚吟喝剩下的那壺桃花醉,同之前紅蓮教待過的那處勾欄的竟是同一種。
這桃花醉配方千奇百怪,也正是因此,才難以解毒。
這麼巧,這兩處的酒竟一模一樣。
可紅蓮教自上回被拔了據點之後,便銷聲匿跡,沒道理會專門為了報復江晚吟在這個風頭極緊的時候冒頭。
即便他們想報復,也絕不會只是給江晚吟飲桃花醉要她失了清白這麼簡單。
如此說來,這桃花醉大約是有人從紅蓮教那裏得到的。
又是紅蓮教,又是江晚吟,不同的是……這回多了一個安平。
偏偏,安平對她們姐妹皆有動機。
若真是她,一切便能說的通了。
但若是安平,她竟能驅使紅蓮教,才是最值得深究的。
聖人若是知道,必不會冒險再將他和安平賜婚。
光憑這個發現,陸縉有的是辦法擺平安平。
至於剩下的身份,忠勇伯敢冒險讓江晚吟相替也不過是為了保住同公府的姻親關係罷了,換個女兒,不改婚事,他恐怕高興還來不及。
如此一來,他若是讓忠勇伯將江晚吟記成嫡女,忠勇伯自然也沒有不應的。
所以,對於婚事,他是完全胸有成竹。
林啟明雖是頭一回見陸縉,但眼前這個年輕人能從忠勇伯的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將他帶走接回來,便知他絕非尋常人。
“罷了罷了,我老了,你們都盤算好了,我又能如何?”林啟明到底還是沒再攔,伸手摸了摸江晚吟的頭,“阿吟,我只想你好好的罷了。”
“我知道。”江晚吟心口又是一酸。
她明白的,什麼都明白,舅父雖不是她的生父,卻勝似生父。
“好了好了,怎麼又哭了,都已經及笄了,還像孩子一樣,你如此,我如何能放心你出嫁?”林啟明拍了拍她的肩。
江晚吟眼淚卻止不住,陸縉見狀,便給他們留了單獨相處的時間,出去吩咐備馬車。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林啟明方送江晚吟回去。
臨別時,他又問道:“你如今,將三郎放下了嗎?”
江晚吟一怔,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畢竟是同她青梅竹馬的人,便是不提情愛,僅是這麼多年的兄長之誼,又豈是能輕言放下的?
江晚吟只說:“我會的。”
“你能放下也好。”林啟明也不想看她再頹唐下去,“只是,這位陸世子比你年長許多,手段也要多的多,你同他在一起,我怕……”
“他不會的,他對我一向很好。”
江晚吟倒是完全不擔心。
“但願吧。”
林啟明看着外面那迎風而立的偉岸身影,眉間微微凝着。
一出門,江晚吟才發覺,天上不知何時已經飄了雪。
這還是她第一回見雪。
江晚吟伸出手,只見灰撲撲的雪粒子簌簌的飄落,塵埃一般。
她發覺傳聞中的雪也不像想像中那樣好看,尤其仰着頭看,從天上飄下來的時候,好似錦繡燒成的餘燼。
“不冷么?”
陸縉瞥了一眼她微紅的指尖,微微皺了眉。
“冷。”江晚吟眨了眨眼,“你幫我暖暖。”
陸縉笑:“誰慣的你,這麼會撒嬌。”
“你慣的。”
江晚吟沖他揚了揚眉,一雙水洗葡萄似的眼珠子,格外靈動。
陸縉解開大氅,將她整個人擁進來:“夠不夠?”
他比她高大許多,大氅也要大的多,江晚吟完全被包進去,一絲風也透不過。
她抱住了他的腰,聲音悶悶的:“不夠。晚上也冷。”
“沒生爐子么?”陸縉問。
“不如你暖和。”江晚吟耳根微紅。
“你這張嘴……”陸縉低笑,捏了捏她的臉頰,聲音沉的有些沙,“那今晚我去找你,幫你暖暖?”
江晚吟低低嗯了一聲,閉上眼,抱緊了他的腰。
***
回到國公府,陸縉回了前院。
江晚吟則回了披香院。
到了傍晚時,立雪堂那邊忽然來了人,說是請她過去一同用晚膳。
用晚膳是假,恐怕相看是真,江晚吟頓時有些頭痛,但已經答應下來了,也不好回拒,便打算親自去一趟。
只是出了院門時,迎面卻撞見了盛裝打扮的江華容,她身後的女使還提着一個食盒,看樣子也是要出去。
江晚吟停住步,多看了一眼:“阿姐,這是要出去?”
江華容有幾分得意:“是啊,祖母睡得不好,需要我念經才睡的着,讓我提前出來了。我便燉了補湯,想着一份送給祖母,另一份送給郎君,給他補補身子,畢竟,郎君也在書房睡了一個多月了,實在太不像話。”
江晚吟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不但不覺得挑釁,反而覺得有幾分可悲。
可悲之餘想起了母親和哥哥,又變成了恨意。
她抿了抿唇:“是么,那我要提前恭喜阿姐了。”
江華容笑:“妹妹還是操心操心自己的事為好,聽聞之前同你相看的那位陸郎君沒成,又聽聞他長的還有幾分像郎君,可惜贗品就是贗品,終究還是成不了了。妹妹喜歡什麼樣的,說不准我日後還能幫你介紹介紹。”
“我么?”江晚吟彷彿沒聽出來她的諷刺,只說,“我喜歡個子高,眉目舒朗,鼻樑高一些的,最好年紀,也長我一些。”
樁樁件件,江晚吟都是按照陸縉的標準來的。
江華容沒聽出來,還以為她還是在留戀陸文柏,不無倨傲的應了一聲:“好,我必會為你留心,找個比陸文柏更合適的。時候不早了,我去壽春堂了。”
江晚吟側身讓開,瞥了眼小廚房的煙,又問:“不知阿姐給姐夫燉的什麼湯?”
“人蔘鹿茸湯,燉了整整一下午。”江華容道,唇角含着笑,意有所指。
“難怪,香氣如此濃郁,阿姐費心了。”江晚吟恭維了一句。
“這算什麼,郎君滿意便好。”江華容揚着下頜。
江晚吟緩緩移開了眼,眼底淡漠,她還有半句沒說完。
只是可惜了。
燉的再好也沒用。
姐夫今晚,恐怕沒空喝呢。
等江華容朝着壽春堂的方向去后,江晚吟心裏本就在糾結,此刻再看到江華容的模樣,忽然有些累了,想了想,還是推了長公主那邊,回去換了一身衣裳,藉著紅蓮教事情去了前院書房。
時候到了。
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是本該是她和哥哥的婚期。
是這數月來一切荒唐的起因。
一切也該在今日做個了結。
***
壽春堂
江華容雖在江晚吟面前趾高氣昂,但實則不過是擺架子罷了。
伯府那邊剛傳來消息,說是林啟明不見了。
沒了林啟明,他們制掣江晚吟的把柄也就沒了,若是讓她知道,一切便完了。
而且,裴時序尚未死,不日便要回來認親。
他雖暫時答應了不會將她供出來,但難保不會反悔。
是以江華容這幾日心驚膽戰,生怕江晚吟知道,又生怕裴時序回來認親。
此外,裴時序給她的葯,她也遲遲下不了手。
她能嫁給陸縉,全賴老太太的青眼,在這府里,老太太對她也是極好的。
江華容縱然再心狠,到底還是個人,要她親手給幫了她這麼多的人下藥,她的確下不去手,便這麼一拖再拖,拖到了裴時序給的最後期限。
只是如今,最後的期限也到了。
林啟明依舊沒有下落,為了自保,她也顧不得許多了,還是燉了補湯,將葯下在了湯里,端給了老太太。
老太太對她完全不設防,一碗湯喝了乾淨。
江華容便這麼一邊心懷愧疚,一邊又鬆了一口氣,替老太太念着經,催她入睡。
等老太太睡后,為了避免惹人懷疑,江華容立馬又拎着沒摻葯的補湯打算送給陸縉。
正好,她已經許久沒同陸縉見過面了。
若是能與他親近一番,自然更好。
***
兩人往前院去的路上,與此同時,一輛馬車,也停在了國公府門前。
長公主正在立雪堂設宴,當看見進來的人時,她原本隨意的眼神一怔。
夜色蒼茫,她揉了揉眼,逆着光不確定地問:“……你是?”
引介的僕婦想開口解釋,那人卻自己開了口。
裴時序攏了攏白狐大氅,朝長公主行了一禮,唇角微勾:“回公主的話,我是來同江小娘子相看的。”
長公主愣了一下,才想起來,今日的確安排了人來,但具體姓什麼,她倒是忘了,只讓他坐下,然後問:“你姓什麼?”
“裴。”裴時序簡略地道。
長公主哦了一聲,只是看着他的眉眼,忽然想起來一人,心生慨嘆:“我從前身邊有個醫女,也姓裴,你同她,生的倒是像。”
“是么?”裴時序恭謹地道,“是不是叫裴絮,‘未若柳絮因風起’的絮?”
“你怎麼知道?”長公主一驚。
“那是我娘。”裴時序很誠實。
“原來你是裴絮的兒子!”長公主驚異更甚,“難怪,我總覺得你同她相似。”
只是,再一側目,她忽然發覺他同二郎也有幾分相似。
額角頓時有些突突。
長公主又問:“不對,你為何隨母姓?你父親呢,又是誰?”
裴時序正欲回答。
此時,陸驥正好進了門來。
兩人站在一塊,一句話都不必說,又好似說了一切。
長公主目光在他們身上轉了轉,手邊的碗,砰然一聲,被拂的墜了地。:,,.